許軍

我將生活細細打量 （組詩）

許軍

電影院

我來到電影院

坐進一間光線暗淡的小廳

觀眾不多

連我在內(nèi)

不會超過十個

其中有兩對

好像還是情侶

他們不時地

卿卿我我

竊竊私語

愛情

使周圍的氣氛

顯得更加安寧

世界很和平

生活很美好

我這樣想的時候

影片已經(jīng)開始放映

戰(zhàn)斗也已經(jīng)進行得

非常激烈

殺豬記

一頭待宰的豬

被死死按在凳子上

動彈不得

只能發(fā)出幾聲嚎叫

屠夫開始赤膊上陣

每個動作

都顯得

殺氣騰騰

白刀子進

紅刀子出

看得我熱血奔騰想入非非甚至惡毒地想到了借

刀殺人

一管牙膏擠著擠著就空了

早晨擠一次

晚上又擠一次

——輕輕地

昨天擠

今天擠

明天再接著擠

——還是要輕輕地

一管牙膏擠著擠著

就空了。像一段

不經(jīng)花銷的生命與年華

強臺風

強大的風力

迅速地

使空氣與傳言迅速流行

今晚欲來的暴風雨

讓很多人如臨大敵

我也因此陷入了深深的憂慮和恐慌

但最后卻是

虛驚了一場

遛狗

見到草地

狗很興奮

一會兒

它使勁向前跑

一會兒

它使勁向后跑

一會兒

它又繞著主人胡亂地轉(zhuǎn)圈

一條過度興奮的狗

會讓它的主人

突然感到無所適從

螞蟻之死

在一座寺廟的庭院里喝茶閑坐時

我突然看見一只螞蟻

一只瘸了一條腿的螞蟻

有些慌亂地向前爬動

它首先爬到螞蟻甲的身邊

結(jié)果被螞蟻甲狠狠地咬了一口

它呆在原地發(fā)了發(fā)愣

接著又爬到螞蟻乙的身邊

螞蟻乙未予理會

很快就徑自遠去了

它費盡力氣和周折

最后總算爬回了蟻穴

正當我為它暗暗慶幸的時候

我卻看到

它被一大群健全的螞蟻重新逐出了洞口

這只受傷的螞蟻

開始變得走投無路

我甚至猜測

它在絕望中一定有了自殺的念頭

但又無法像人那樣去投河或跳樓

這種煎熬和痛苦我完全能夠想象

于是我在佛門凈地

伸出一根從不殺生的手指

輕輕卻果斷地將它碾死了

天氣預報

天氣預報說

要連下三天大雨

我也相信

會連下三天大雨

結(jié)果

只下了一天毛毛雨

便雨過天晴了

一次乘車經(jīng)歷

一跨上公交車

我就看到

整個車廂里

前前后后

已經(jīng)人滿為患

我環(huán)顧左右

只在車廂中部

發(fā)現(xiàn)唯一一個空位

我移步過去

正準備坐下

卻見椅背上

分明寫有六個字——

“老弱病殘專座”

我當即愣在那里

坐也不是

站也不是

感覺不知如何是好

古樹是有個性的

我來看它時

它一朵花也沒開

我走后僅僅一天

它就開了

據(jù)說

還開得相當?shù)呐d高采烈

我在想

自己從未得罪過它

它為何

會對我避而不見？

在列車上遇到上海男人

我曾在列車上

屢屢遇到過上海男人

其中有很多次

他們都會有意無意地向我透露

他的上海人身份

并且顯得有點高人一等

唯有一次例外

那是2013年年初

來滬打工者17600元錢被風吹散遭人哄搶發(fā)生

不久

我在列車上

又遇到一個男的

盡管我一眼就已看出

他是上海男人

但奇怪的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提

自己是上海人

我每天都要眺望窗外的天空

每天

我都要眺望辦公室窗外的天空

隨意地

看看外面的陽光

看看外面的流云

看看雨滴大顆大顆地落下

看看偶爾飛經(jīng)的鴿子穿過高樓消失在遠方

有時

還會有一道耀眼的閃電

猛地自窗外天幕上劃過

我的身體也會隨之

突然悸動一下

蘋果喜歡從內(nèi)部爛起

一般來說

蘋果都喜歡

從內(nèi)部爛起

這就好比人

如果從心里開始生起病來

即便是一場

破天荒的大病

也一點都不會

力不從心

一個抽煙男人

我想對他說：

你別再抽了

你制造的煙霧

很嗆人

把整個車廂里的人

全給嗆到了

但我想了想

終于還是沒有開口

這時

喇叭里響起公交司機的聲音：

請不要在車廂里吸煙

請不要在車廂里吸煙

司機用的是本地方言

然而接下來的情景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抽煙的人

仍在照抽不誤

我不由暗加猜測：

要么

他是從外地來的？

要么

他是真正的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