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金

說起當年嚇死你

◎曾 金

現(xiàn)在懷舊風很流行，借著這股浪潮，我開了家“光陰的故事”懷舊影樓，給各類人群拍攝懷舊照片。這天，來了一高一矮兩位顧客要拍懷舊照，由于沒有事先預約，我不了解這兩位的具體情況和要求，只好詢問他們。

“當年的事兒？說出來嚇死你！”高個兒先開了口，“你們搞個體的，最看重的應該就是錢了吧，那我就講段當年和錢有關的故事吧！”

我急忙奉上一杯清茶：“您慢慢講！”

“那是在一個葬禮上，我平時關照的人很多，大家都想表示一下，可是我并不是什么人都愿意接觸，他們好不容易碰上葬禮這個時機，自然不會放過。當時，有位兄弟送了我一只百寶箱，我剛要留下，小豆給我使了個眼色：外面有關部門的人已經趕過來了。我一下就明白了，那小子是想使壞呀。我當即把臉沉下來，直接把箱子拍到了他身上，箱子開了，正好又趕上一陣風，卷起了一陣‘錢雨’。那次，我什么事兒都沒有！”

我滿臉敬佩：“原來是領導呀！小豆是您的秘書吧？”

領導得意地笑了笑：“小豆是我老婆。實話實說，我和錢之間的故事，都跟她有關！”

領導認識小豆，是在一次針對城鄉(xiāng)百姓生活水平的調研之后。領導去了家酒店，小豆是那里的服務員，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裝飾品，老板說要扣她三年工資，小豆哭得像個淚人。領導當時喝了點酒，再加上小豆的確很迷人，他就直接叫來老板談了這件事。老板不認識領導，指著領導面前的白酒，說干一杯少扣四個月的工資。于是，領導一口氣干了十杯，小豆的工資不用扣了，她也成了領導的情人，最后成了領導的老婆。

為了養(yǎng)好這全職夫人，領導開始向金錢發(fā)起了一輪又一輪的沖鋒。一開始效果相當好，領導到哪兒哪兒上錢?？墒?，后來大家的方式變了，不再送現(xiàn)金，而是送卡，這讓領導很不爽。因為領導是個卡盲，而且他覺得只有真金白銀拿到手，那才是錢，所以他堅決不收卡。有些人偏偏沒明白領導的心思，以為領導金盆洗手了呢，這讓領導在那段時間里收入銳減。所以，那次好不容易有人以傳統(tǒng)方式來送現(xiàn)金，盡管不是熟人，領導還是笑納了，結果出了問題。那是一筆專用款，而且專用名單還夾雜在里面。最關鍵的是，那筆錢和名單落到了小偷手里，而那個小偷竟然要挾起了領導。于是，小豆只身去和小偷談判，結果她和小偷雙雙杳無音信，不過領導卻被保住了……

領導說到這里，已經淚水盈盈：“小豆臨走前對我說：如果那個賊還堅持要害你，我就宰了他。小豆脖頸上有個紅色向里彎的彎月胎記，她說那就代表著她，她永遠做我的一彎月亮。”

還沒等我說話，矮個兒搖了搖頭：“你的老婆多好，你天天想著她。我也想我老婆，可我恨她。其實，小葉最開始不是我老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碰到了她，就喜歡上了。怎么辦？弄到手唄，誰讓這就是我的性格呢！”

我也倒上一杯茶，問：“你是怎么做的呢？”

“我就盯住了小葉，那次她男人值班，小葉一個人在家，我就想辦法摸進去，把小葉控制住了。當然，沒碰她。天快亮時，她男人回來了，我把門反鎖上。等男人砸門的時候，我用刀逼著小葉把門打開，然后要挾男人不許亂動，隨后我逃了。過了幾天，我看見小葉的男人進了一家飯館，我也進去了，和他挨桌坐著，和幾個朋友喝了起來。喝到差不多的時候，我開始給大家講故事，講的就是那晚的事兒?？墒?，我說那劫匪是我一哥們兒，其實他和那女的已經搞了好久了，沒想到被女人的老公堵到了屋里，沒辦法，他們就假裝劫匪進屋，才得以脫身。當時，我就感覺到小葉的男人臉色變了，我知道他中計了。果然，沒多久，小葉和他分開了，我乘虛而入，小葉就是我的了。”

“得到了你想得到的美人，幸福開始了吧？”

“苦難的開始呀！”矮個兒倒起了苦水。小葉長得很漂亮，可什么也不做，每天就是享受；而矮個兒也沒有一技之長，只好去偷，用偷來的錢維持小葉的高消費。可偷來的錢供不上小葉花，他就不擇手段，最后干脆在幾個死人身上打起了主意。他把幾家的墓弄開，把死者的衣服互換，或者骨灰盒互換，然后假裝法師術士，給這些人家破解尸體移位之謎，破解這些大難，從中索要大筆錢財?？赡谴谓o一家指點迷津的時候，差點被打了個半死，因為他身上竟然糊里糊涂地穿了那家先人入葬時的衣服。就在他生死一線的時候，小葉離他而去，再也沒有出現(xiàn)?？墒?，小偷還是想著小葉，如果她現(xiàn)在回來，他還會接受她。

我皺了皺眉，說：“聽起來這時間好像挺長了，小葉的樣子估計也早就變了，再見到她，你還能認識嗎？”

“當然能！那天她跟我最后見面，我猛地撲上去，一下子把她掀翻在地，照著她的后脖子就是狠狠一口。就憑那記號，我見著就會認出來?！?/p>

我看了看這兩個顧客：“看來，你們都是懷念老婆，那我先給哪位弄懷舊場景，然后拍照呢？”

“我們一起拍！”領導開了口，“可能是緣分，我們倆見面了，特能聊到一塊兒。今天就一塊兒照張相，來個共同的懷舊?！?/p>

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拍這種懷舊照，好在他們倆倒沒什么過多的要求，只要求把背景的年代弄得久遠一點，然后肩并肩，木然地坐在了一起。

“調節(jié)一下表情！”我把鏡頭對準了他們，“實在不成就喊聲‘茄子’或‘田七’！”可兩個人依然表情呆滯，沒辦法，我只能搖搖頭，“注意！”

就在我按下快門的一剎那，他們突然大聲喊了起來：“前妻！”

拍完了這最古怪的懷舊照，我邊開票邊跟他們說：“先交兩百塊，剩下的取相時再交。”

“交錢？”小偷的臉色沉了下來，“從來都是別人向我交錢，我可沒向任何人交過錢。你是新來的吧？”

領導則上上下下把衣服拍了個遍：“今天沒帶錢。你等一下，我出去一趟，要多少有多少。”

就在這時，幾個人跑了進來，一見他們，長舒了一口氣，好一頓勸說，總算把他們弄走了。領頭的那個女人看了看我，問：“多少錢？”

我邊收錢邊小聲說：“這兩個人好像腦子有點怪。”

“他倆就是怪?！迸寺犖野褎偛诺慕洑v說了一遍，說道，“你判斷錯了，那個你認為是領導的，其實是個小偷；而那個你認為是小偷的，卻是個領導。小偷說的視察民情啊老百姓生活調研呀，那就是去偷。剛開始的時候他很有錢，在酒店里認識了那個女服務員，后來和她同居了。可是后來，大家都用卡了，身上不帶現(xiàn)金，他就偷不著那么多錢了。那女孩兒受不了和他過苦日子，就借著一個機會和那個領導認識了，而那個領導為了得到她，就設計了一個陷阱。那次領導要去慰問困難群眾，拿的全是現(xiàn)金，放在一輛車里。領導讓女孩兒告訴了那個小偷，小偷正因為偷不著現(xiàn)金急得要發(fā)瘋了，有了機會，下手就偷，結果被捉了。女孩兒假裝挺身而出，和領導的手下談判，請求放小偷一馬。結果，女孩兒一去無回，成了領導的情人。為了讓情人過得更好，領導開始拼命貪錢，最后那次，發(fā)生了一起安全生產事故，他胡亂找了幾個失蹤的人名報上去，冒領賠償款。誰知他剛領完錢，那幾個失蹤的人竟然又出現(xiàn)了。事情敗露了，女孩兒離開了領導?！?/p>

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怎么領導那么像小偷，而小偷那么像領導呀？那他們是怎么認識的？”

“他們雖然都不是什么好人，卻都是情種，當時受了刺激，竟然都精神失常了?！?/p>

我又是一愣：“他們兩個是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患者？您是醫(yī)生？”

“我是護士，專門負責照看他倆。這不，一個沒注意，他們跑你這里來了，給你添麻煩了?！?/p>

這時候，外邊的人叫護士，說那兩個患者找她。護士扭頭應了一聲，對我笑了笑：“剩下的錢，等我給他們取相的時候再給你，看到沒有？他倆倒挺相信我，也許這就是緣分?！闭f完轉身奔了出去。

我驚呆了，因為護士兩次轉身，我都清晰地看到，在她的后脖頸上有一個紅色向里彎的彎月胎記，胎記內側是一處明顯的口型傷疤。難道她是……我真的不敢往下想，因為怕想明白當年的事兒，會被嚇死。

（原載《百花故事》2014年12月上 河南李金鋒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