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夢燕

故鄉(xiāng)的田野(外一題)

黃夢燕

柴橋紫石是我的故鄉(xiāng)，離開那里已有幾十年了。我的青少年時代是在那里度過的?；貞涍^去，讓我記憶猶新的是那里美麗的田野。每到春天，田野上全是紫紅色的草子花（紫云英），那紅白相間的小花像天上數(shù)不清的星星，搖曳著身姿，眨巴著眼睛，令人眼花繚亂。成塊成塊的菜籽花亮得人睜不開眼睛，多看一會覺得連眼珠子也會變成黃色。嚶嚶嗡嗡的蜜蜂在草子花和油菜花間忙亂采蜜，各種彩蝶也趁此在這萬花叢中翩翩起舞。樹上的鳥兒唧唧啾啾地歡叫著，叫得春色愈濃，藍天更藍，楊柳益青，叫得我們小孩心里呱呱靈動。我們在草子地里撒野打滾，在菜花弄里玩捉迷藏，在春雨過后的水溝里捕捉魚蝦，童年的快樂像心里倒了蜜一般的甜。

春耕開始了，男女勞力全出動，男人們手拿著橫刀，在各自的田里左右開弓，把草子攔腰橫倒，然后從低矮陳舊的牛舍中牽出黃牛，裝上牛軛，手扶著木犁，進行土地翻耕。田野上到處可以看到牛兒拖著沉重的犁耙在泥土上艱難跋涉的景象，到處可以聽到“嘩啦”——“遛啦”——農(nóng)民們吆喝牛兒干活的聲音。河邊的苦楝樹下，還能見到用竹爿蒙著雙眼的黃牛沿著一只又圓又大的木車盤作圓周運動，隨著牛車盤帶動水車，把河里的水汩汩地翻到田里來。放進了水，耙好了田，插上了秧，不多久秧苗長成一片綠海，春風一吹，綠海激起了波浪，一圈圈，一波波，直涌向天邊。然后是金色的稻浪此起彼伏，在陽光照耀下，滿眼呈現(xiàn)一片豐收在望的景象。這就是我記憶中故鄉(xiāng)的田野。

離家多年后偶去了幾次家鄉(xiāng)，感到那里的田野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春天再也見不到鋪天蓋地的紫云英，再也見不到金子般的油菜花，再也見不到農(nóng)民們忙碌的春耕圖，農(nóng)耕經(jīng)濟的蹤跡已消失殆盡。我在感到失落的同時，卻又欣喜地見到另一番景象。一幢幢嶄新的樓房和別墅如雨后春筍般地林立在各個村落里。廣袤的田野上全種上了一片綠翠翠的花木，到處開著紅艷艷的花朵。被稱為“花中西施”的杜鵑，繁花滿枝，灼然如火，單瓣的、重瓣的，淡紅的、緋紅的、玫紅的、大紅的，應有盡有，叫人美不勝看。被新華社稱之為“杜鵑花之鄉(xiāng)”的柴橋，一半以上的花木都出自紫石的田野。杜鵑原來是家鄉(xiāng)花卉的“主力軍”，可近年來隨著市場的需求變化，杜鵑的主帥地位逐漸被一種紅葉石楠的樹木所替代。據(jù)說紅葉石楠是從西歐和日本引進過來的，又名火焰紅、千年紅。其葉片革質(zhì)長橢圓形，常綠小喬木，是最美的觀葉花木。一眼望去，一大片棗紅色的嫩葉似紅云般地在大地上飄飛，又如火焰般地在田野中燃燒。我看著看著感到自己的心中也燃起了一把火，讓人心潮澎湃，熱血涌動，感到故鄉(xiāng)的田野似有一種催人奮進的力量。不知不覺間我吟起了一首打油詩：“一樹上下兩分家，下為綠葉上成花。是誰為它巧安排，紅紅火火飛滿霞。”備受贊美的紅葉石楠，據(jù)在地間蒔弄花木的農(nóng)民說，它生長快，適應性強，耐低溫，耐干旱，耐鹽堿，耐土地貧瘠，幾乎所有的土地都可種植。它在城鄉(xiāng)綠化中作用可大啦，一年四季有8-9個月呈紅色，做綠籬其狀如火龍臥波，制幕墻其色似瑪瑙生輝，故被稱為“紅葉綠籬之王”。因而銷路很好，價格也不菲，是家鄉(xiāng)人民的一種發(fā)財樹。

田野里“紅色同盟軍”還有一種名叫紅花繼木，這種小喬木是紫石農(nóng)民從江西和湖南引進過來的。如今作為“外來戶口”落腳在我的家鄉(xiāng)，生兒育女，繁衍種族，廣布大地，在路邊、田間、屋旁，隨處都可見到她的美麗倩影。褐紅色的嫩枝，革質(zhì)互生卵葉，這種耐旱耐寒，不擇土壤的樹木，萌芽力和發(fā)枝力都很強。其中一種“透骨紅”的品種，花期長，花色艷，分枝密，易造型，枝繁葉茂，樹態(tài)多姿，能蟠扎造型，是作樹樁盆景的上好材料。

最令人感興趣的還有一種叫“雁來紅”的新品種，有個農(nóng)民告訴我，他在去年已引進試種。該花木株高一米，莖部直立，很少分枝，葉片呈卵狀披針形，是同屬雞冠花的莧科植物，顧名思義，每當北雁南飛之際，它頂部的葉色突然變得鮮紅起來，好像插上了一朵大紅花，故取名為“雁來紅”。這種植物原生長在美洲熱帶地區(qū)，早在唐代傳入中國，民間種植很多。清代詩人吳嘉紀曾有詩云：“悄然獨立聽啼鴻，枝影斜欹庭戶中，爾倚寒風吾倚酒，老來顏色一般紅?！边@詩不但道出了詩人作詩時的心境，而且還闡明了“雁來紅”的特征。

此外，紅葉女貞、紫葉矮櫻、日本紅楓和小檗紅葉，都把不同的紅顏獻給了家鄉(xiāng)人民，使家鄉(xiāng)的田野常年姹紫嫣紅。

如今的農(nóng)民再也不像過去那樣在地間辛勞耕作，他們輕輕松松地從參加花木協(xié)會和專業(yè)經(jīng)濟合作社培訓中得到新品種花卉種植的知識，年輕一代的農(nóng)民又利用電腦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發(fā)布花木銷售的信息，大量的客戶從網(wǎng)上看到價廉物美的花卉都涌入紫石鄉(xiāng)間。我看著這彩霞般的田野，似乎看到了家鄉(xiāng)農(nóng)民經(jīng)濟觀念的更新，文化視野的拓展和精神面貌的改變，奔小康，建設(shè)美麗鄉(xiāng)村已形成一種美麗的經(jīng)濟，實現(xiàn)中國夢的欲望如赤色田野一般火紅濃烈。

瑞巖寺與清廷

瑞巖古寺始建于1170年前的唐武宗會昌年間（公元841-846年），當時有個膽識過人的普化禪師，在太白山東南青峰山山麓蓮池邊結(jié)茅修煉。青峰山漫山遍坡都是原始森林，古木參天，濃蔭蔽日，幽谷深邃，霧嵐氤氳，龍吟虎咆，猿嘯狼嚎，在這樣環(huán)境中進行靜心修煉，非常人所能做到。此事讓武將出身的明州刺史黃晟知道了，深被這位禪師的立志所感動，也顧不得當時皇上抑佛揚道的旨意，大膽地為普化禪師建立了五間精舍，讓他安身立命，念佛誦經(jīng)，這精舍就是瑞巖寺的前身。

唐昭宗景福二年（公元893年）精舍改為開善禪院。這個開善院王安石也曾到過，他在《鄞縣經(jīng)游記》中記載：“癸未，至蘆江，臨決渠之口，轉(zhuǎn)以入于瑞巖之開善院，遂宿……”這是他剛到任當縣令巡視鄞東南十四鄉(xiāng)時，在那里宿了一宵。

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開善禪寺有位名叫長翁如凈的住持，夢見手拿拂塵的南海觀音對他說：“念你院眾僧對佛祖虔誠，今賜你們仙草一棵，供眾僧分享?！闭f罷，隨手將一枝仙草拋向禪寺東南方山上。翌日清晨，長翁如凈帶著幾個僧人按夢中觀音拋草方向進行尋找。此時旭日初升，金光燦爛，在一處祥云繚繞的山坡處，若隱若現(xiàn)地浮出一塊狀像靈芝的巨巖。走近一看，發(fā)現(xiàn)下面有一棵褐紅色的靈芝草，長得正如夢中見到的那棵仙草。長翁如凈如獲至寶地把它帶回寺中，作為圣品供在佛前。每天頂禮膜拜。以后又不斷在青峰山上發(fā)現(xiàn)靈芝草，作為社會奇聞，被守臣康孝基知道后即上奏朝廷，說境內(nèi)觀音呈祥，慨贈靈芝仙草，實我大宋之幸。宋真宗見奏，龍心大悅，敕書褒美曰：“和氣所蒸靈苗載育時惟珍物著厥祥經(jīng)省覽貢陳良增嘉悅想宜知悉”，遂詔立勒碑。并以仙草命名，把原青峰山命名為靈芝山，把那塊巨巖命名為“瑞巖”，又稱“靈芝巖”。至宋英宗治平年間（1064-1068年）就把“開善禪寺”改為“瑞巖開善禪寺”，后人簡稱為“瑞巖寺”。

從南宋開始，瑞巖寺已與天童寺、阿育王寺齊名，據(jù)《鄞縣志》記載當時天童有禪房999間，而瑞巖寺只比天童寺少了一間，成為“浙東三大名剎”之一。到明清時期，瑞巖寺卻兩度遭到兵火。雖燒毀不少房子，也縮小了寺的規(guī)模，但瘦死的駱駝比牛壯，瑞巖寺仍廣擁田地，有良田1960畝，山地8278畝。這很讓地方官宦和土豪鄉(xiāng)紳垂涎三尺，他們以各種名目，想方設(shè)法進行巧取豪奪。時任瑞巖寺住持葦江憂心忡忡，擔心寺產(chǎn)會敗在他自己手上，可又苦于找不到一個良策。在此節(jié)骨眼上，又發(fā)生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是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陰歷二月十九觀音誕生這一天，鎮(zhèn)?？h內(nèi)江南高塘鄉(xiāng)田三洋自然村里，有一當朝翰林院侍讀（正六品官）王榮商母親——胡老夫人一行到瑞巖寺拜佛，將近中午時分，老夫人命下人攜款去伙房備膳。廚師不知來人為京官家丁，結(jié)果以“富庶寺院不設(shè)齋”為由拒絕供餐，這著實讓老夫人十分生氣，王府上下一干人只好餓著肚子怏然而返。住持葦江知道后大為吃驚，深悔自己沒有改掉這一不通人情的陳規(guī)陋習，結(jié)果釀成大患。萬一王榮商挾私報復，將此事添油加醋上奏朝廷，則寺院遭殃矣！情急中，葦江抓耳撓腮想不出一個好辦法。倒是旁邊有個和尚提醒他：“師父，去年，你不是想進京超度，今日何不早點動身！”一句話把葦江從困惑中解脫出來，對呀！我怎么沒想到這件事。

當時正值1900年八國聯(lián)軍侵華戰(zhàn)爭園之后，無數(shù)中華兒女為抵抗外國侵略者的搶劫殺戮，紛紛起來英勇殺敵，灑血疆場，前赴后繼地獻出了寶貴的生命。國難發(fā)生之后，葦江和尚十分悲痛，曾以“慘聞庚子之亂，悲夫陣亡忠魂，不忍滯魄淪墜”為由，想赴京去為死難將士和同胞超度亡魂，怎奈耗資巨大，一時下不了決心，現(xiàn)在此事一出，非得上京消禍不可了。與其寺產(chǎn)被朝廷充公或被官僚剝奪，不如自己處理為上策。于是變賣掉一部分田地，作為川資，邀請?zhí)焱录亩U等諸山長老，率眾僧弟子百余人，舟馬勞頓，風雨兼程，赴京做了七日七夜普利水陸道場，為亡靈超度眾生。此事一時轟動京城，也感動慈禧太后，老佛爺親筆御書“施慈北濟”匾額一塊，光緒皇帝也欽賜一部《龍藏經(jīng)》，據(jù)傳此經(jīng)還是唐僧從西天取經(jīng)回來的手抄本之一。葦江奉旨回山后，當即把“施慈北濟”匾額懸在寺內(nèi)。為放《龍藏經(jīng)》，于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特地興建了五間重檐硬山式藏經(jīng)樓。閣內(nèi)置大木櫥10只，櫥門上書“欽賜龍藏”四個字，毎口櫥中放81只小箱，每箱放經(jīng)書10本。還請恭親王奕欣（即道光皇帝第六個兒子）親筆寫了“藏經(jīng)閣”匾額一塊。請翰林院編修甘肅學政陸延獻撰文，書為“藏經(jīng)閣碑記”，詳細記述了葦江和尚偕同天童寺寄禪等長老，率眾僧赴京為“庚子之亂”犧牲忠魂超度，并獲贈慈禧御書及欽賜《龍藏經(jīng)》一部等事宜。碑高1.85米、寬0.68米、厚0.12米，17行楷書，由晚清著名畫家芋禪草廬賴愚和尚白云書丹，刻石樹碑以記之，至今仍保留著。另有一塊光緒皇帝的“圣旨碑”，那是針對部分官吏以籌辦捐款為名，實則對地方鄉(xiāng)民施以苛捐雜稅，連大小寺廟的地產(chǎn)也不能幸免其難。一些信佛的官員都認為取之太過，不成體統(tǒng)，便上奏皇帝，得到了光緒帝的恩準。于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下旨，禁止官紳寺僧侵奪或變賣寺產(chǎn)。當時一個兵部侍郎、浙江巡撫、兩浙鹽務(wù)司聶某在三月八日恭錄圣旨，于四月二十八日頒發(fā)曉諭給各寺院，并把圣旨實帖賜給瑞巖禪寺。葦江據(jù)此把它刻石樹碑。碑高1.42米、寬0.70米，上端為“圣旨”兩字，下面為10行楷書，為浙江巡撫聶某撰文告示。

真是一登龍門身價十倍，瑞巖寺從此名聲大振，王孫貴族，刮目相看。四方來客，川流不斷。寧波狀元章彩南，文學家、書畫家姚燮，經(jīng)學家黃式三、黃以周，著名書畫家、西泠印社首仼社長吳昌碩，著名植物學家鐘觀光，中國近代化學創(chuàng)始人之一虞和欽等名家學士都成了那里的座上客，使瑞巖寺進入鼎盛時期。現(xiàn)在瑞巖古寺唯一留下來的古建筑就是這棟“藏經(jīng)閣”了。那部《龍藏經(jīng)》在古寺作了林場之后轉(zhuǎn)到天童寺收藏。2004年瑞巖新寺在鎖云嶺又重新建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