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瑞 嫻
替羅丹的石頭思索
北京 瑞 嫻
閉上眼睛,傾聽萬物的回聲。虔誠,無我,寂靜。
所有事物,都蓄滿渴望,在等待中,成長,變質。
它們將燃燒、壯大,并最終破繭成蝶,橫空出世。從一種事物,變成另一種事物。
就如流星:瞬間,永恒。拖著長長的尾巴,照徹天地。
萬事萬物,都有驚天動地的一瞬,即使有些光芒,微弱到看不見,無論放大鏡,還是天文望遠鏡。
為這孤注一擲的一瞬,它們將準備或長或短的一生。
世間,本沒有永恒的白天,也沒有永遠的夜晚。
太陽和月亮,注定要輪流坐樁,這是連上帝,都阻止不了的事情。
存在,便是任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真理一直存在,只是弄丟了開啟的鑰匙。
一切:美與丑,黑與白、善與惡……本就相依共存,不可分割。不要把一切想象得過于美好,也不要將一切想象得過于丑陋。
萬類自有本相,你的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它們的靈魂。
如果只看到任何一面,都有失偏頗。就恰如鼻子的一側,擋住了另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擋住了另一半心靈。
既然,沒有什么可以永恒。那為何,還奢望不變的愛,不褪色的華裳,永不被忘卻的英雄?
刻在石頭上的,也會被遺忘。寫進史書,也照樣被后世熟視無睹,或者,倒過來讀。
浩浩蕩蕩的兵馬俑,保護不了沉睡的始皇帝,也抗拒不了西楚霸王的焚燒。甚至,連雕像,也保不住鐵打銅鑄的頭顱!
沒有什么能扛得住時光變著戲法的糟蹋。殘缺,是一種常態(tài),行進在走向完美的途中,永不到達。
期待圓滿,有時會變成一種苛責,或者折磨。生命啊,何時能擺脫欲望?
沒有經事,便窺不透人性深處的黑暗,也無法洞悉人性透射的光芒。
在光明背后,那蒙昧混沌的時光,它比枯井更深,比時光隧道更漫長。
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那些看似幽深的事物,便一無是處,束手無策。被一些蟄蟲馱著,匆匆躲藏。
在黑暗的腹中,光明的寶石,時隱時現(xiàn),等待一雙手,或者一段際遇,讓它出生,或者重現(xiàn)光明。
我看得辯證而立體,所以,我活得像豬一樣糊涂而又樂天。
諺語說:清白的良心,是最好的枕頭。
心中清明,睡眠,就像嬰兒一樣簡單。
一截田壟,一捆麥草,就是最好的枕頭;骨頭不缺鈣,一個碌碡也枕不軟腦殼。
困時,傷時,痛苦時,就去夢里度假;開心時,更要賞自己睡個昏天黑地,地覆天翻。
原來,還有比面包更飽的東西;原來,還有比吻更香甜的東西!
有時,適時的混沌,比清醒更好。
在夢里逃避,在夢里養(yǎng)精蓄銳,在夢里籌謀對策,靜待時機。
在夢里,見再也見不到的他,和睡在身邊的你。
醒來,倍加珍惜。
破碎的碗,補好了也有裂痕。那看不見的縫隙,能漏下瓢潑大雨,電閃雷鳴。
有縫隙的人,不是被朋友所傷,便是被暗箭所傷。
在某些季節(jié)里,埋伏著宿命!肉做的鎧甲,怎經得起千瘡百孔的流言!
任何的病,都只有自己有解藥。病入膏肓,醫(yī)生是靠不住的。
何況世界上只有兩種醫(yī)生:中醫(yī)讓你糊涂地活著,西醫(yī)讓你清醒地死去。
沒有比自己更好的大夫。
放下生命中那些所謂最重要的人,他們也許像過路的風一樣平淡。
就像云彩,絢爛、熱鬧、華麗,卻只能擦拭天空,演繹幻影。
要將對別人的好,勻一點給親人,和自己。
那些拿自己當柴禾點燃了取暖的日子,足以讓人學會:愛和珍惜,當然,還有舍棄。
燃燒后剩下的,不是灰燼,不是舍利,是千錘百煉的一段哲思。
有陽光,就無法避免陰影。
一雙眼睛,可以同時看到白天和黑夜,魔鬼與天使。
還有那些肉眼看不見的事物。它們靜寂的存在,有時會讓人類迷惘和恐懼。
這也是好的,人類,需要有些敬畏。無知者無畏的歷史,已經傷害了天地。
有些惡言毀掉了美和夢想,卻也袒露了真相。
一片黑瓦在月光下,也可以美若琉璃,艷光四射。美一經粉飾,便不可抗拒。
接受了美好,也要同時預見并行存在的丑陋。
虛懷若谷,厚德載物。
丑陋不堪的樹,也可以結出美妙絕倫的果子。
最美的花,有時是開在垃圾上的。有骯臟做肥料,才開得那么茁壯妖冶。
腐朽也可以化成沃土。即使瘦骨嶙峋的冬天,也在腹中將春天孕育。
生命之樹,原本就如此潑實而豐饒。
不要拒絕在糞土之上裂變的美好。踏在廢墟上,也可以旁若無人,拈花一笑。
不要鄙視最小的種子,宇宙的所有能量都在種子中蘊藏。
就像我和你,曾經那么卑微的相遇,也成了傳奇,和歷史。
再深刻博大的思想,也表達不了自然界的神奇。
爬到山頂,就是懸崖;黑到盡頭,便是黎明。
物極必反。所謂塞翁失馬,所謂風水輪流轉,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都是真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有金剛不壞之身,外加一顆會思索的頭顱,在水中可以洗滌,在風中可以飄散,在火中可以涅槃。
歷經風雨之后,不在于是否堅強,而在于仍然正常!
一顆鐵打銅鑄之心,閃閃發(fā)光,足以照亮一萬年的長夜!
當語言褪去喧嘩,只剩下沉默;當愛恨變成云煙,只留下追憶。
當大浪淘去塵沙,只剩下痕跡。當對面的你,變成鏡中的自己……
欲說還休。語言,本就是多余的東西。沉默,本是一個詩人最好的作品。
沉默,讓三千漢字理屈詞窮。
但因為有了工匠和藝術家的存在,有些思想,被刻進了石頭。多余的石頭。
或者詩篇,多嘴多舌的詩篇。
就像此刻的我,用一些故作高深的句子,在沐猴而冠,鸚鵡學舌。
沉默,有時便是訴說。
但羅丹的石頭,終有一天會開口說話,在某些需要發(fā)言的時刻。
云舞高天,魚戲淺水,世間萬物,自由來去。有些道理,講不清楚。
只有活著,是最有力的說明。四肢,終究走不過思想。
沉默還是開口,并不重要,打開每一粒種子的胚芽,世界都在其中孕育。
而我,最終選擇以沉默的形式,做一塊石頭,替羅丹的石頭思索……
然后,開口說話,在某些需要發(fā)言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