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鋒

龍華寺

不為燒香

龍華寺是深入姚安的選修課

舉頭三尺有神明，我懂

逢佛必拜

即使所有的蒲臺都跪滿了膝蓋

我也會摯誠地等在朝圣者的身后

在每一個功德箱里投入幾枚硬幣

面值最大的，落子有聲

聽自己的善心很舒服

我是有備而來的，必須躲過每一尊菩薩

明察秋毫的眼神

不能讓他們發(fā)現(xiàn)我在紅塵中的拮據(jù)與尷尬

寺院之外

所有的枝葉挺入云天，古老的樹干皺褶

把每一個生機勃勃的春天舉得很高

院內(nèi)有一些微妙的改變

高奣映的銅像從室外移到了室內(nèi)

去年來時，我就擔(dān)心過雨打風(fēng)吹被氧化

暗自慶幸，寺院中也有與我一樣細膩的人

幾百年過去了

銅像被人不間斷撫摸的額頭更加锃亮

可凡塵里照樣有許多頭痛的人

在寺院的一面墻壁上

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一首抒情的現(xiàn)代詩

這是個適合我的好地方

可以打坐，參悟、讀經(jīng)、寫詩

且并沒有遠離——

我還未看破的紅塵

過二娘寨

怎么看他都像個殺手

眉發(fā)豎立，著墨鏡，系武裝帶

酷酷的表情，不錯的身板

三支不同的仿真槍，隨身攜帶

一路上他都在射擊，血氣方剛

打不完的子彈

我說的是雷平陽的兒子雷晧辰

一個十一二歲的伙子

在二娘寨

他指著數(shù)畝方塘，一朵荷花

向我挑戰(zhàn)槍法

那眼神、手勢，像個阻擊手

我從他肩上摘下一支沖鋒槍

驗槍、卸匣、裝彈、上膛，扣發(fā)

一連串動作嫻熟

一梭子彈，全打在池塘的水面上

每一朵荷花安然無恙

然后我繳械，投誠，甘拜下風(fēng)

然后我告訴他，十五年金戈鐵馬

我沒有殺過一個人

脫下戎裝

我不會摧殘一朵花

姚安軍民總管府

太師椅蒙塵、端坐堂中

當(dāng)年的法官早己異地任職

案桌上的堂木拍不醒沉睡的時代

那些聆聽號令的衙役

站成幾根東倒西歪的水火棍

架子上的一面大鼓和槌子作證

這里曾經(jīng)是一個中級人民法院

威武聲遠去，軍民總管府不再屯兵、升堂

修繕的祠堂和門前的青石板路

極力恢復(fù)不可維持的原貌

我來的時候，時光安祥

如果細聽，可以聽到一朵荷花開放的聲音

做一條狗是幸福的，在這里

守一處宅子終老

不用搖頭晃腦，籍貫和生肖

有據(jù)可查

不像我，高原上流浪

總以忠孝不能兩全的借口塘塞母親

何時回故鄉(xiāng)的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