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華民工
工棚隨筆 (組詩)
◆ 中華民工
恍惚間。陽光在一條河的水面上
鋪上金子的光??匆姶蝽锏淖约?/p>
把頭扎在雙膝間。眼睛半睜半閉
像是和誰交換眼色。此刻寂然無聲
深陷某個容器禁錮的空間
心底的欲望空蕩處又欲溢出
對面廣告牌上的妹子
臉上的脂粉,被風(fēng)輕易地抹去
跳出幾個俏皮的雀斑
風(fēng)是虛空的。鳴蟬的內(nèi)心是空洞的
風(fēng)裹挾著蟬鳴到這里就不動了
安全帽反射的溫度,將帽檐下
滾落的汗珠鍍上金子的光
綁鋼筋的女子,臉色比鋼筋更堅硬
搭架子的漢子極盡力氣
在城市制高點壓制風(fēng)的漩渦
夏天會燃燒的。風(fēng)會將所有灰燼吹凈
被灰燼覆蓋是危險的
就像某個隱喻會突然自爆
即使一些聲音頑強地沖過來
即使水還沒流到這兒
就亮出河床的肋骨。燃燒就燃燒吧
我們干脆掏出骨縫里的磷
暫住證里匍匐的身子扭曲
纏繞著腥紅的鋼印
展示另一種飛翔
城里人說我的方言是鳥語
我就在他們眼前亮出翅膀
身體最干凈的部分
被時光劫持。在故鄉(xiāng)之外
異鄉(xiāng)之外無枝可依
異鄉(xiāng)是臆想的容器
牢牢罩住不安分的影子
終于甩掉影子的午夜
風(fēng)吹來一張鋪開的紙
白得異常妖艷。我把異鄉(xiāng)
容易過敏的詞語
在紙上碼成鋸子的形狀
他們從兩條不同的路交集
從容地擠在一張床上
話很少也說不上甜蜜
把時間過成日子,并且真實
夜半睡不著就拉開光陰的抽屜
摸出創(chuàng)可貼,修補床頭
臟兮兮的瓷器表面的裂痕
淡定且從容
或許應(yīng)該選擇妥協(xié)
理由越來越模糊地活著
跟月亮?xí)r圓時缺無關(guān)
睡在通鋪上的兄弟叫著勁磨牙
啃噬一個生命的悖論
或許需要一點聲音
推開那扇看不見的門。不管
古銅的門環(huán)銹跡會不會脫落
我們都不是從容的人
一個兄弟翻身點亮煙頭
就會有一顆星星明滅著呼應(yīng)
突然進入異常的靜謐
雨水滌蕩的路上,腳印消失后
一道暗灰的疤痕愈顯清晰
正在拔節(jié)的樓宇臉色鐵青
在城市的心臟植入石頭的表情
雨水流經(jīng)青苔的領(lǐng)域
迂回出漩渦,托舉著石頭
依附于石頭表面的草木
積聚向上的力量。雨一直下
逐漸豐腴的河流,必將
再經(jīng)歷一次窒息。一天天瘦下去
輕易地鉆進篩網(wǎng)的隘口
奔跑翻滾。在眾多
沙粒的縫隙砸一個坑
掩住自己的影子保存體力
它一直昂著頭。跟頭頂
掠過的鐵鍬擦出火花
眼看著那么多和它一樣的沙子
被裝進漿車,成為構(gòu)造柱的一份子
它最終選擇粘在推漿車的漢子鞋底
在攪拌機和卷揚機之間
來回不足三十米的路上
消耗他們同樣卑微的生命
有時候。它想直接嵌入他的腳心
引爆他麻木已久的神經(jīng)隱忍的暴力
一片烏云跟在白云身后
張著大嘴吧,吞噬天空的影子
一場雨穿過白云的身體
流成一條向上的河
摘下安全帽的兄弟,白癡似的
仰著頭。這條河流過他的視線
繞開風(fēng)中奔跑的玉米林
席卷比天空更藍(lán)的炊煙
一大群兄弟摘下安全帽
用目光在村莊前圍成堤壩
稻草人在他扼守的界限伸直雙臂
以大開大合的氣勢
畫地為牢。整個春天被他禁錮
成為另一條河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