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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

2016-01-04 17:58李杰
中國鐵路文藝 2015年12期
關鍵詞:丑丑臭臭大林

李杰

山色中能夠洞察出人的本色,能夠在“暮色蒼??磩潘伞?。在同一個時代青年人相互要好、又相互較勁的氛圍里,我們看到了三個年輕人不同的成長道路,復雜的社會環(huán)境,復雜的人際關系,有時候會讓一些專愛搞小聰明、善于鉆營的人一時得逞,可是,這樣的一時,恰恰是為這樣的人的倒臺埋下了失敗的伏筆。而最終的佼佼者必然屬于走正路的改革者。因為在社會的摔打中,他們始終抱著一個堅定的信念,始終為著一個遠大的抱負。也許他們在世俗人的眼里有點傻,可是,正是這樣的傻,是一種社會需要的美德,是我們所追求的品格。盡管小說的故事平鋪直敘,但是,由于注意到了人物語言的個性,我們?nèi)阅軓墓适碌陌l(fā)展中受到許多啟迪。

在一年四季的滿目風情中,呂珊最鐘情的還是深秋中這番讓人看一眼就會沉迷其中的景色。

此時,她是一身勁裝佇立在2號瞭望哨那個猶如老牛頭的山崗上,一架沉甸甸的軍用望遠鏡正幫助她緩緩地將2號區(qū)域那漫山遍野的山林切換成一幅幅畫片裝入眼簾。望遠鏡移動得非常緩慢,眼前被拉近的畫片也時近時遠:被蔥蔥郁郁的杉木緊裹著的峰巒和被金黃的、墨綠的、紅如晚霞般的色彩涂抹的五彩斑斕的溝壑、川谷,真是如詩如畫美不勝收!如果不是丑丑在她腳下發(fā)出的一聲怪叫嚇著了她,她還會舉著望遠鏡讓這養(yǎng)眼的景致一直繼續(xù)下去。

丑丑那聲怪叫是沖著它的同伴臭臭發(fā)去的。呂珊吃驚的目光滑落到腳下時,正看到漆黑如墨的丑丑那張由于暴怒而更加其丑無比的嘴臉,而從粗壯的鼻孔里發(fā)出的低沉、威嚴的恐嚇聲,讓呂珊馬上意識到一定是臭臭犯了不可饒恕的過錯,否則一直形影不離肝膽相照的丑丑也不會突然間火從心起,怒不可遏。再看臭臭,整個修長的身子斜橫在丑丑前面,蓬松著長毛尾巴的屁股,幾乎毫不客氣地遮擋住了丑丑那碩大無比的腦袋,空氣中正在彌漫著的一種氣味,是很臭很臭的那種。呂珊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捂著鼻子在臭臭的腦袋上來了一下,笑罵道:“你個臭臭,咋這樣不講究哇!”

有了呂珊獎罰分明的懲罰,丑丑的情緒很快平和下來,不再與臭臭計較,很溫順地將它那碩大的身子往前靠了靠,緊貼著呂珊的右腿蹲坐下來。呂珊就喜歡丑丑這種極靈性極大度的樣子。年初,當從西藏出差回來的老局長將個貓大的丑丑抱來,呂珊著實被這個奇丑無比的小東西嚇了一跳!這還能算是一條犬嗎,細弱的小身子,頂著小南瓜似的大腦袋,兩只眼睛咋看咋不順眼,還有那小鞋底一樣永遠合不到一起的嘴巴,讓人心里不由地會泛起一種嫌棄感。可老局長卻說,那位與他有著三十年交情的戛納林業(yè)局的桑巴局長,送給他這條犬的時候,竟然說比送他兒子還讓他心疼!丑丑就這樣被留了下來。當時,臭臭還沒出生,陪伴呂珊左右的就只有她從特警隊轉(zhuǎn)業(yè)時帶來的黑狼。黑狼作為一條精心培育出來的昆明犬,曾經(jīng)是呂珊四年特警生涯中一直相伴左右的生死伙伴。當丑丑第一次出現(xiàn)在黑狼面前時,小東西竟表現(xiàn)出出奇的鎮(zhèn)定和溫順,還在黑狼以高度警覺的神態(tài)上下打量它的時候,小東西竟然依偎了過去,伸出了細長的舌尖,輕輕地在黑狼的臉頰上動情地舔了起來。這情景,就連經(jīng)過專門訓練,一向冷靜至極的黑狼也是猝不及防?;蛟S是黑狼有孕在身的緣故,一種天生的母愛讓她很快接受了這個丑東西。丑丑成長的速度讓呂珊大為吃驚,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這個小貓似的家伙,竟然長成了一條碩壯無比、虎虎生威的猛犬。即便是威風凜凜的黑狼,在丑丑面前也一下變得黯然失色,風光不再。讓呂珊更為驚奇的是丑丑絕頂聰明的智商和無以倫比的忠誠。呂珊在女子特警隊帶犬四年,對高智商警務犬的習性、特點可以說了然于胸。但丑丑所具備的那種與生俱有的聰明、悟性、順從、忠誠和凌厲都是少之又少的。相比于丑丑,臭臭承襲了母親黑狼的所有優(yōu)點,體態(tài)修長,毛色純凈,昂首一立,便是那種玉樹臨風的感覺。唯一的不足是,臭臭天生體態(tài)中就有一種騷騷的味道。這種味道,讓喜好干凈的呂珊想了很多的辦法,甚至不惜用自己的洗發(fā)水沐浴液天天給臭臭洗浴沖澡,但還是無濟于事,那種淡淡的異味就是消失不了。

一只色彩斑斕的山雞從谷底一沖而起,使靜謐的山林突然間有了一種難得的動感。這種極少有的景致,甚至讓丑丑都激動起來。它在得到主人默許的眼神之后,一躍而起,由2號哨臺直沖而下,眨眼之間消失在叢林灌木之中。

雷大林是國慶節(jié)小長假的第二天只身一人來到這座秦隴交界的小縣城的。山區(qū)中的縣城從規(guī)模上看不及經(jīng)濟條件好些的一個中等鎮(zhèn)子。一條南北走向的主街,街道窄而短,從頭看到尾,見不到五層以上的建筑。但在雷大林的眼中,這看似平庸無華清凈寂寥的一切,卻內(nèi)含著許多久違的親近甚至新奇的感慨。十五年前的春天,當他這個團省委青聯(lián)部的副部長,親率手下的三員大將柳溪、左勇、錢少坤為植種那珍貴的350株大果青杄第一次由省城來到這個兩省交界的邊遠小城時,這里還的的確確是一座充滿農(nóng)村氣息的山中小鎮(zhèn)。那個時候能找家像樣的飯館,坐在那里有滋有味地吃上頓水盆羊肉已經(jīng)是很不錯了。

雷大林離開縣城,徒步向城東走了五六公里后,拐進那條流水不多的河道,再往前繞行了一個S形的河灣之后,竟從一個長滿了雜草灌木酸棗荊棘的毫不起眼的埡口鉆了進去。其間的小徑,因為狹窄的溝壑遭到山洪的沖擊而變得時斷時續(xù),越發(fā)的崎嶇和陡峭。幾番折騰下來,雷大林已經(jīng)是腰酸腿痛筋疲力盡,一種懊喪和悔意更是油然而生,他渾身癱軟地將自己撂在草叢上。

十五年前,當他跟柳溪、左勇、錢少坤一次次地背著手指粗的大果青杄樹苗行走在這條鮮為人知的山間小徑上的時候,他們是那樣的朝氣蓬勃意氣風發(fā)。那時的這條山道兒雖然也是坑坑洼洼彎彎曲曲,可絕對不像現(xiàn)在如此糟糕。幾十里的山道兒,渴了喝口山泉水,餓了啃口硬鍋盔。走得實在乏味了寂寞了,哥幾個便扯起嗓子吼上一段“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哇”,走乏了走累了,由錢少坤那小子帶頭,找個積滿山泉水的石窩子,脫它一個光溜溜赤條條,“撲撲通通”往里一跳,那股子直鉆骨頭縫的清涼,會從腳指頭尖一下子爽到每根頭發(fā)絲。他們四個會泡在清澈的山泉水里,左一把右一下地各自搓著脖頸窩咯吱窩和肚皮上厚厚的泥垢,然后閉著眼睛,聽錢少坤唾沫星子亂飛地抖摟黃段子。記得有一次,雷大林斜睨一眼一臉通紅有點羞羞答答的柳溪,伸手在色興大發(fā)的錢少坤的光腚溝子上不輕不重地來一掌,笑罵他:“你小子積點口德行不,咱這可還有個沒嘗過腥的小處男呢!”錢少坤就著一口的唾沫將一個剛說了半拉的臟字先咽了下去,然后壞笑著往柳溪的牛牛上抓了一把,說:“哥,你也傻帽哇?現(xiàn)在的帥小伙沒有媳婦就是處男?哼,鬼才信呢!讓柳溪自己說,貞操還在否?!”柳溪的一張帥哥臉直紅到了脖子根,兩只手緊緊捂著有點小動靜的牛牛,急急火火地爬上水坑逃了。嘴上直沖著笑得前呼后仰的錢少坤大呼小叫地喊道:“錢少坤,你個大壞蛋!大流氓!”

錢少坤還真是個大壞蛋,大流氓!后來發(fā)生的一切,全毀在這狗小子身上。

事情起因在三年之后的一次人事變動上。當時團省委青聯(lián)部一次工作變動了三個人。雷大林接到的通知,是直接去省委宣傳部報到,職務是外宣辦副主任,享受正處級待遇。而另外兩個就是柳溪和左勇,他們是主動申請參加了省上組織的援藏干部團。這件事,柳溪、左勇事先都同雷大林談過,柳溪、左勇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到西藏那個充滿神奇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能靠自己的能力為牧區(qū)的孩子們做點事更好。用左勇的話說,再在大機關里無所事事地耗下去,人就耗廢了。雷大林看著兩個人一腔熱血的樣子,自己還真有些感動。

而錢少坤則表現(xiàn)出極大的不屑和氣憤。他對雷大林大呼小叫地吼道:“這倆小兔崽子想升官想瘋了吧?說得他媽的好聽,什么迷上青藏高原的藍天白云啦,什么為那些牧區(qū)的孩子做點事啦,全是他娘的扯淡!誰不知道這援藏就是鍍金,就是給自己撈政治資本?看看那些鍍金回來的家伙們,哪個不官升兩級三級?哼,真看不出來,倆小兔崽子還他媽的挺有心計!”雷大林知道在青聯(lián)部他們四個關系最鐵,現(xiàn)在三個都鳥似的走的走、飛的飛,就剩下錢少坤一個沒動靜,這小子心里肯定貓抓似的不是滋味。心煩、失落、孤獨一下子給肚子里裝了不少的委屈,揪住他這位老大哥喊一喊、吼一吼、出出氣那也是情有可原。

十幾天之后的一個早晨,剛來到辦公室的雷大林正忙著拖地抹桌子,來了一個電話,電話是那位分管外宣的副部長打來的。那老兄在電話里先是“哈哈”了兩聲,然后,說:“老雷哇,出新聞啦,你那位錢老弟這回搞了一個驚人之舉,抽空兒抓個差為他煽上一篇吧!”這個電話,聽得雷大林一頭的霧水。給青聯(lián)部的老伙計們撥了個電話一問,才知道真還出了大事。兩天前,省直機關小學的校長因為同本校一位女教師私通的事兒東窗事發(fā),本人隨即便遭到了最嚴厲的制裁,一擼到底,且被掃地出門。這種極易高度發(fā)酵的風流韻事花邊新聞,在整個省直機關傳了個沸沸揚揚,可被幾個重要報道忙得四腳朝天的雷大林居然渾然不知,更讓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是,錢少坤居然就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突然心血來潮,一個自我舉薦竟閃電般填上了那個倒霉蛋校長騰出來的位子!“你小子是瘋了還是腦袋被驢踢了,你難道不知道這省直機關小學一直就是個廟小歪風大、池淺王八多的地方?三四百學生,清一色的官家子弟。上有書記、省長的孫子,下有處長科長的兒子。哪一個揪根頭發(fā)絲都抵過你小子這身臭皮囊!還有那幾十個教職員工,摸摸哪個腦袋不是官二代官三代官小姐官太太,這些人不管是誰,吐個吐沫星,都會把你小子的屎尿砸出來!”

雷大林的一頓火冒三丈地臭罵沒有罵醒執(zhí)迷不悟的錢少坤,人家照樣是在一干俊男少婦的簇擁下滿校園里兜了一圈,很是風風光光地過了把校長癮。后來錢少坤在省直機關小學干得還真是風生水起,上上下下也是很得口碑。正當雷大林暗自為他的那些洋洋灑灑的政績滿心歡喜鼓勁加油的時候,錢少坤突然又有了驚人之舉,閃電般的離開了省直機關小學,調(diào)往秦陽市礦務局辦公室當了主任。秦陽市是全省的煤炭大市,素有煤都之稱。而此時全國上下,正值煤炭產(chǎn)業(yè)如火如荼之時,大凡與煤炭相關的一切產(chǎn)業(yè)行業(yè)都變得炙手可熱。錢少坤竟然會在這個時候,不顯山不顯水地突然謀到這樣一個人人艷羨的黃金職位,就是雷大林也大感驚異,深感當今這個世界真是無章無序無奇不有,一個人的機緣命運更是變幻無常莫測高深。問起其中奧妙緣由,錢少坤只是“哈哈”一笑,說:“興致使然,換換口味而已?!敝劣谑沽耸裁词侄?,搭上了何方貴人,謀得了那個千人爭萬人想的黃金職位,錢少坤卻諱莫如深閉口不談。好在雷大林對此也無多大興趣,懶得深究細問。

第二年的中秋節(jié),雷大林收到一份禮物。送這份禮物來的是位五十來歲的司機師傅,他自我介紹說是秦陽市礦務局錢副局長的司機,禮物是錢副局長專門讓他送來的。

錢副局長?才多久的光景,錢少坤這小子搖身一變竟當上副局長啦!雷大林愣怔了半天,硬是沒有回過神來。

令雷大林更想不到的是那份中秋禮物,看起來并不起眼的外包裝,里面的禮品卻讓人目瞪口呆:五個晶瑩剔透做工精美的玉質(zhì)月餅盒呈品字形在黃絲緞的襯映下驚現(xiàn)著無以倫比的奢華和豪美;而那品字形的正中間卻是塊精美絕倫的男士手表!見多識廣的雷大林一眼就認出,這是名列世界十大頂級名表之一的法國名表卡地亞SANIOS!

雷大林用顫顫抖抖的手撥通了錢少坤的電話。

電話那端的錢少坤先是煞有其事地回了句:“是嗎,真有這么回事兒?”而后停頓了約莫十幾秒鐘,電話里隱約傳來他大聲呵斥下屬的聲音:短促、尖利、蠻橫。當他再恢復了與雷大林的通話后,沒容雷大林張口發(fā)出新的質(zhì)問,便“哈哈”地笑了起來,那個久違了的腔調(diào)重新敲擊著雷大林的耳膜:“哥哥你別見怪,我這每時每刻都在窩里斗,反正不是底下這幫家伙看我不順眼,就是我他媽瞧著他們橫豎都是氣!哥,你說這年頭就混個一日三餐也咋這么難?對了,哥,我還沒大弄明白,你說那盒月餅怎么……就變質(zhì)了?算啦算啦,你要怕那東西熏著你,找個垃圾桶扔進去不就得了。不瞞你說,我這也是月餅泛濫禮品成災,我正愁找地方扔呢!”雷大林耐著性子等著錢少坤一句真一句假地說著胡話,本想等他說完,再就這件事情好好說道說道他。這年頭是有些癲狂不假,可啥東西都有個物極必反的時候,人不能太急功近利了??蛇€沒容他接上話,錢少坤卻以比他腦海里的閃念還要快的速度,毀滅了他僅存的那點信心:電話被掐斷。

又過了二十多天的一個下午,錢少坤像是從地上冒出來似的,突然出現(xiàn)在雷大林的面前,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身份不祥的客人。相互寒暄中雷大林才得知,此人叫竇鐵良,正是大名鼎鼎的秦陽市礦務局局長,錢少坤眼前的頂頭上司!

那天晚上的酒宴,讓雷大林見識到了從未有過的奢華,富麗堂皇的高級包房里,低迷的卻恰到好處地刺激得人全身每一處感官無不感到舒適、愜意、迷亂的背景音樂,廚藝達到極致的西式菜品,價值19888元一瓶的法國頂級名酒軒尼詩百樂廷干邑白蘭地,投懷送抱美色絕佳的楚楚麗人……雷大林自以為也算是見過場面的人,但置身于這樣的一個環(huán)境,眼見如此昂貴、驚艷的名酒、菜肴、麗人,竟也懵懂得無所適從起來。倒是錢少坤和竇鐵良倆人很是揮灑自如談笑風生,一看就是那種風花雪月場中常打常滾的樣子。這讓雷大林心里不免生出一些妒忌和憤懣,這就是今天的世界,有錢人可以肆意地花天酒地揮金如土。

他們在酒桌上談的事很直接,時至歲末,秦陽市政府領導班子即將換屆改選,身為秦陽市礦務局局長的竇鐵良要競選秦陽市市長這個職位。需要雷大林助力的是,為竇鐵良組織一個有份量的人物專訪,這個專訪最好是寫成能夠吸引眼球的報告文學,在省報上發(fā)表。此時的雷大林就想不干也由不了自己。中秋節(jié)那份重禮,已經(jīng)讓雷大林掉進了錢少坤布下的“粉色陷阱”而從此再也百口莫辯:錢少坤把他揪進酒店洗手間就給他攤了牌,那份中秋大禮,就是竇總特意奉送的!

日子過得很快。雷大林一度把竇鐵良競爭秦陽市長的事情幾乎忘得干干凈凈。甚至于那篇專訪的報告文學什么時間刊發(fā)的,社會反響如何,雷大林也沒有用心關注過。元旦前的這一天下午臨近下班,錢少坤的那位曾經(jīng)給雷大林送中秋禮盒的司機師傅又來了,這回他拿了一個黑色真皮手包,說:“錢局長特意交代的,他朋友的手包遺忘到他那里了,這次順路帶了過來?!崩状罅钟行┖?,說:“你們錢局長忙昏頭了吧,我可沒有什么東西忘到他那里!”司機師傅很執(zhí)拗:“那我就說不清了。您要有啥話就找俺們錢局長吧!”

“這個錢少坤,又玩的是啥貓膩?”等司機師傅走后,雷大林掂了掂手上那個鼓鼓囊囊的黑色真皮手包,正暗暗覺得離奇好笑,錢少坤把電話打過來了:“哥,還滿意吧?”“你這家伙,又搞什么名堂?”雷大林腦子還停留在那只真皮手包上。錢少坤“哦”了一聲,又老鼠似的“吱吱”竊笑起來?!澳阈€屁呀?!”雷大林最討厭錢少坤的這種陰不陰陽不陽的笑聲?!案?,你咋就不打開包看看?哦,對了,哥呀,你可要站穩(wěn)了,六六大順啊……”錢少坤鬼頭日腦地說完,在“嘻嘻”的笑聲中掛斷了電話。雷大林的腦子里突然像憑空里“日——”的一聲飛進一枚炸彈,那一瞬間他啥都明白了!他收起手機,第一個反應就是起身關門,而隨著門被緊緊地閉上,自己胸腔里也擂鼓似的“咚咚咚”狂跳起來。將真皮手包撐的鼓鼓囊囊的是整整六沓子新嶄嶄的人民幣,一沓一萬,總計六萬,這個數(shù)字就是再弱智、再腦殘、再傻蛋,都心知肚明了!難怪錢少坤說什么“六六大順”!晚飯前,錢少坤發(fā)來了短信,看了這條短信,雷大林的緊張到極點的情緒才總算有了些許的緩解。錢少坤在短信里告訴他:剛剛結(jié)束的秦陽市人代會大獲全勝,竇鐵良如愿以償?shù)禺斶x為秦陽市市長。此次競選成功,凡出力者均是有功之臣,都無一例外地會得一筆不菲的禮金作為酬謝。雷大作家是功臣中的功臣,那點小意思,只是略表謝意,請一定笑納!

之后的日子里,雷大林開始鄭重其事地關注起有關錢少坤的一些消息。也就是二十來天吧,雷大林終于等到了一個這樣的信息:錢少坤以代理局長的身份,正式主政礦務局,成為這座享譽國內(nèi)外煤田大礦的掌門人。這個結(jié)果雖然在他的意料之內(nèi),但一經(jīng)被證實還是讓他吃驚不??!

雷大林懷著一種莫名的哀傷和憤懣,將錢少坤,不!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是竇鐵良給他的那筆酬金,一個子不留地全都匯給了遠在喜馬拉雅山腳下的左勇和柳溪。因為他聽左勇和柳溪不止一次在電話里說過,那座干打壘的牧區(qū)小學里56個藏族孩子仍然坐在粗糙的樺木板凳上課。在說明這筆資金的來歷時,雷大林是這樣告訴左勇和柳溪的:“錢雖然是他跟錢少坤兩人共同捐助的,但其中以錢少坤捐助的為多。這小子現(xiàn)在日子過得不錯,手頭寬裕了,愛心也就隨之萌發(fā)了強烈了,哈哈,物質(zhì)決定精神嘛?!弊隽诉@件事以后,雷大林的心似乎踏實了許多,寬慰了許多。少了一份沉重的思想負擔和心理負荷,雷大林自己也覺得渾身上下清清爽爽的分外精神起來。

再后來,雷大林竟也調(diào)到了秦陽市,直接被任命為市委常委、宣傳部長。這個任命,讓部里許多同僚妒忌的如同他忽然間中了千萬元彩票大獎,看他的眼神里都是“呼呼”直竄的火苗子。尤其是雷大林的那位主管副部長,拉著雷大林的一雙手,像是牌桌上抱著個骰子盒似的搖啊搖了大半晌,最后無限感慨地留下了這樣一番臨別贈言:“這年頭,真是志氣不如人氣,人氣不如手氣,手氣不如運氣。老弟是官運財運運運皆通,讓人著實羨煞了眼吶!”

這一切,讓雷大林對自己這次升遷不僅沒有暗暗竊喜,反而加重了內(nèi)心的疑惑和糾結(jié):真的有人在暗中為他的仕途助力運作嗎?他雷大林難道真的是靠了什么人才有了這突如其來的運氣嗎?他命里的“貴人”又是誰,錢少坤還是竇鐵良……

一陣微風吹來,雷大林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或許是先前出了滿身的臭汗,現(xiàn)在汗落下來再被山風一吹,竟渾身像爬滿了無數(shù)條涼冰冰蟲子一般的難受。這種感覺一旦產(chǎn)生,他即刻翻身坐起,驚怵地用兩手在身上拍打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在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在距離他不到兩米的地方俯臥著一個頭大如斗的怪物!

雷大林本不是個膽小的人,但這一瞬間竟也腦袋“轟”地一下,緊接著便是過電一般全身爆滿了雞皮疙瘩,他本能地將手伸向草叢試圖去抓摸個石塊什么的用以自衛(wèi),可他的手剛一挪動,那怪物兩只肉瘤子似的眼睛里忽地兇光一閃,整個碩大的身軀也彈簧似的躍了起來,形成了弓一般前撲搏殺的凌厲姿勢,突然上撩的寬大肥厚的嘴唇,將寒森森四顆巨齒張揚的威風凜凜,腹腔中發(fā)出的那種低沉的陰森可怖的怪聲足以讓人聞風喪膽。雷大林一動不動地僵在了那里,起初是渾身發(fā)冷,甚至冷徹骨髓,而后便是濕乎乎的汗?jié){噴薄而出,順著額頭、發(fā)際、鼻梁直滾而下,雷大林甚至感覺到了汗珠子掛在下巴上那種欲落未落時的酥癢和無奈。

更要命的是,就在雷大林心驚膽寒束手無策的檔口,耳邊又忽然刮過一陣帶有異味的旋風,他尚不及回頭,就從眼睛的余光里風也似的飄進一條健碩的猛犬來!雷大林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這么倒霉不走運,撞見一個要命的畜生已經(jīng)是兇多吉少了,又打什么鬼地方躥出一個狼不像狼狗不像狗的東西來!如此一來,他雷大林哪里還有半點死里逃生的希望?“唉,我命休矣!”雷大林有氣無力地哀嘆一聲,才說眼睛一閉,任憑狹路相逢的兩條惡犬以他的血肉之軀做口齒之爭??勺屓舜蟾幸馔獾氖牵惹俺霈F(xiàn)的那丑怪物卻只是低低地哼了一聲,突然間展開身子,向雷大林來的方向飛馳而去,轉(zhuǎn)眼間便沒了蹤影。雷大林僵硬的四肢總算有了得以活動的機會,他正試圖搬起一條肌肉酸困僵直的腿,一個清冷嚴厲的聲音陡然間從后腦勺飄了過來。

“你最好手腳別動!”

話聲方一落地,一個身影已經(jīng)如風一般地飄到了雷大林的眼前。雷大林瞇著眼仔細打量著這位似乎是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讓他萬分驚訝的是,這竟是個年紀輕輕的姑娘!但見她留著男孩子一樣的短發(fā),短發(fā)的顏色是那種挺溫馨的深褐色,這與她那張鴨蛋形的臉和白里透紅的膚色結(jié)合得既完美又多少有點頑皮。眼睛很美,屬于清澈明亮且會說話的那種。一身戰(zhàn)斗裝的迷彩服,不大不小不肥不瘦。腰間扎條武裝帶,一架軍用望遠鏡掛在胸前,活脫脫一副軍人打扮,只是差點勁的,是手里拎著的那桿老式的半自動。整個人乍一看上去,既養(yǎng)眼又多少替她手中的裝備有些遺憾。

“怎么樣,在這里能碰上像我這樣的一個人,是不是有點腦筋轉(zhuǎn)不過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呂珊,是這片林區(qū)的護林員。你呢,叫啥名字,是攝影師還是獨自逛山的驢友?”話很直接,語速也不慢。像個當過兵的。

“對不起,護林員同志,能不能先讓它——”雷大林苦笑著,用手指指依然沖他呲牙咧嘴虎視眈眈的那條猛犬。

呂珊笑了。她這輕輕地啟齒一笑,那猛犬便忽然間收了勢子,乖巧溫順地貼到了女主人的腿前。

就在這時,一聲怪異的犬叫從雷大林來時的方向傳來。

原本依偎在女主人身邊的那條猛犬,也在這叫聲中陡然沖動起來,就連那胸前的兩處隆起的腱子肉都分明在突突地抖動著,一種急于奔突而去的樣子。

“臭臭,別急!”女主人用眼神安撫著自己的愛犬。然后臉色陡然一肅地問雷大林:“你原來不止一人?”“不,我就是獨自一個!”雷大林急忙申辯?!昂撸€不老實!”女護林員一張俏臉上布滿了陰云,“一會兒再跟你算賬!臭臭,看好他!”女護林員狠狠地撂下一句,丟下一頭霧水的雷大林急火火地奔著犬叫聲跑去了。

被丑丑發(fā)現(xiàn)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錢少坤。

準確地說,錢少坤是被硬逼進山里的。

三天之前的那個下午,右眼皮總是跳個不停的錢少坤,突然接到竇鐵良秘書的電話:“老板上午被通知前去省上參加一個重要會議,之后便再無法聯(lián)系,看情形,有點大事不妙!”錢少坤當時就蒙了,一時間冷汗如漿的他,馬上意識到老竇完了!錢少坤在極度緊張中快速分析著竇鐵良真的出事的后果,結(jié)論不言而喻,老竇只要扛不住,下一個絕對就是自己!自從他調(diào)入礦務局的那天起,他的禍福旦夕就跟這個竇鐵良已經(jīng)發(fā)生了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特別是最近一兩年的時間里,他們之間的利益關系更加緊密。礦務局是竇鐵良苦心經(jīng)營的獨立王國,錢少坤當然明白應該怎樣在這個由竇鐵良實際背后操縱的獨立王國里扮演什么樣的角色。好在大家各有所求各得所需,他錢少坤該得的利益也都一一收入囊中。老婆兒子送到了國外,在那個異國他鄉(xiāng),他已經(jīng)為妻兒準備了足夠這一輩子衣食無慮的物質(zhì)保障,除此之外,他還在大洋彼岸的另外一個國家,私下購置了價值數(shù)以百萬的房產(chǎn)。有了這些也就足夠了,他為自己能夠有今天這番作為感到由衷的滿足。這種滿足甚至麻痹了內(nèi)心那種常常不安的警覺,偶爾心頭掠過一絲驚懼,自己又會勸慰自己,都說眼下烏鴉一般黑,想做個不黑的都不容易。讓他始料不及的是,天還是塌了,塌得天崩地裂,塌得乾坤倒轉(zhuǎn)!三十六計走為上!此時不逃還等何時?錢少坤當晚緊急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凌晨天沒亮,便搭上一輛出租車直奔機場。他已經(jīng)訂購了去香港的機票,打算先去香港,再設法前去與妻兒會合。進了候機大廳,錢少坤便嗅到了一種令他不安的氣息,雖然只是感覺,但他還是沒敢貿(mào)然行事,惶惶然之下沒敢更多地逗留,又悄然縮出了候機廳,包車進了省城,這是他倉促出行的第二步計劃。省城是他土生土長的地方,這里有他很多兒時的玩伴少時的同學當下的哥們。進了省城,他就會如魚得水,如鳥入林,不僅能將自己安全地藏匿于茫茫人海的市井之中,而且還能非常便捷地打探到讓他急于知道的相關信息。但他只想對了問題的一半,問題的另一半,是他隱身到這個城市之后才幡然醒悟的,那就是既然他能想到這個城市對他所擁有的不可替代的優(yōu)勢,那些具有專業(yè)知識和專業(yè)技能的、嗅覺和觀察力都無以倫比的辦案人員自然也能想到這一點?;蛟S在反應上動作上不及他來的迅疾,但要張開那張鋪天蓋地的大網(wǎng),卻有著得天獨厚的絕對優(yōu)勢。這張網(wǎng)一經(jīng)撒開,那就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他再警覺再小心,也會難免百密一疏,將哪怕是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跡變成令自己萬劫不復的陷阱和虎口!這一驚醒,令他即刻對周圍的一切變得十分的敏感起來,即便是他隱身的那個偏僻小巷里的小旅館,他也覺得是危機四伏,隨時都有可能出現(xiàn)辦案人員從天而降的可怕一幕。他苦思冪想了半天,決定還是趕快脫身。為安全起見,他溜進一家戶外用品商店,給自己從頭到腳換了一套行頭,遮陽帽、太陽鏡、沖鋒衣、登山靴、旅行包……這一回錢少坤不敢再有絲毫的大意,他悄然來到長途汽車站,瞅準一群外地模樣的旅行團,然后尾隨其后,登上了一輛進山的旅游大巴。錢少坤一直在惴惴不安中盼著大巴車駛出了城市,這才松了一口氣,將腦袋往豎起的沖鋒衣領子里縮了縮,剛說閉上眼睛讓神經(jīng)高度緊張的自己迷瞪一會,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突然由女導游那好聽的聲音送進了他的耳朵:老牛山自然保護區(qū)!錢少坤一激靈,兩只耳朵陡然間乍了起來,那婉轉(zhuǎn)悅耳的聲音還在娓娓道來:“老牛山橫跨兩省綿延百里,東連秦嶺山,西接祁連山。因整個山勢如老牛臥地般,又有臥牛山之稱。我們要去的大峽谷景區(qū)就距老牛山自然保護區(qū)不遠……”啊,老牛山,老牛山,我怎么把你給忘了!錢少坤不僅興奮起來,而且還有些激動。十五年前的往事像大巴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一股腦地閃現(xiàn)在他的眼前……

“喂,你醒醒,醒醒!”

錢少坤在昏昏沉沉中聽到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他想睜開眼睛看看這個說話的女子,可眼皮沉得如同那露天煤礦上覆蓋的山皮,他試圖扭動一下腦袋,可這種意識剛剛傳導到大腦里,便感到了一種尖銳的直達心底的刺痛,這讓他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可就是這刺痛卻讓他從昏昏然中猛可之間清醒了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受傷了。

“我,我好像受傷了?”錢少坤有些難為情地咧咧嘴。

“不是好像,是千真萬確!”女子開始從隨身的一個挎包里向外掏著東西,居然是些紗布、碘酒和瓶裝的藥粉之類的急救用品。“知道自己是怎么摔傷的嗎?”她見他晃晃腦袋,便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你呀,是蹚到我的套子里啦!”“套子,什么套子?”錢少坤掙扎著坐了起來?!疤淄米拥奶鬃友剑 迸悠X袋,一副很得意很俏皮的樣子,“不要動,那套子還在你的腳上,只是你看不到的?!迸雍茏屑毜夭榭粗~頭上的傷口,然后是擦洗、敷藥、包扎。一套動作簡潔干凈、嫻熟專業(yè)。隨后女子將那些用不完的紗布、碘酒、藥粉收拾好了重新收進包里,然后走到他的腳前,從右腳上取下一個細鋼絲做成的套子?!斑@原本是為野兔準備的,你可好,一腳闖進去,然后又特會摔,就那么一塊石頭,讓你碰上了?!卞X少坤“哦”了一聲,說:“你這一說我想起來了,原本走得好好的,就感到腳底下突然一緊,像被什么東西給勒住了,這人也就一下子摔了下去,感覺腦袋重重地磕在了啥地方,然后就啥也不知道了。對了,你來了多長時間了?”錢少坤看看女子又朝旁邊一直虎視眈眈的那條獅子不像獅子、狗不像狗的東西偷望了一眼,“這——也是你的?”“它叫丑丑,你可別隨便招惹它,不然它會把你當狼肉撕著吃了?!迸诱Z氣里帶著恐嚇。錢少坤生性就怕狗,再經(jīng)女子這樣一說,不由得緊張起來,剛剛離地站起的兩條腿不由自主地打著哆嗦往下沉?!皣樆D隳兀∏颇隳悄?!”女子伸手扶了錢少坤一把,笑道。

雷大林在臭臭的監(jiān)視下果然沒有敢動上一動,但錢少坤的出現(xiàn),卻驚得他一下從地上彈了起來,以至于讓沒敢大意的臭臭都猝不及防地嚇了一跳。

“錢少坤!”

“雷大林!”

錢少坤看見雷大林的一瞬間,不知是驚是喜還是心酸、委屈,竟不顧一切地撲到了雷大林的身上!

“哥,少坤終于又見到你了!”錢少坤傻傻地笑著,喊著,到后來竟摟抱著雷大林“嗚嗚”地哭了。

此時的雷大林也是百感交集,胸中翻滾著的憤怒、怨恨、擔憂和期盼在這一刻就像力拔山岳的洪水,沖撞得他痛徹心扉,幾乎窒息!他在心里無數(shù)遍地大罵著錢少坤,罵他野心勃勃,罵他投機鉆營,罵他有權(quán)無德,罵他貪婪無度,罵他害己害人?。?/p>

他也在心里罵自己,沒原則,沒骨氣,沒決心,沒定力,讓世風迷住了眼,讓銅臭熏了心!

他也流淚了,那是痛惜的淚,慚愧的淚,悔過的淚,更是兄弟情義的淚……

“雷大哥,錢大哥,你們兩個大男人就這么抱著沒完沒了地哭哇?”呂珊帶著哭腔在一邊喊,雖然她還不知道這兩個大男人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她可以肯定,這其中一定有故事,而且是能讓兩個男人同時淚水滂沱的故事!

“你剛才喊我們什么?”過了好一會兒,雷大林和錢少坤都從一旁的小溪里擦完臉回來了,他又看著懷里抱著槍坐在兩條愛犬中間、托著腮想著心事的呂珊,大聲問道。

“哼,我知道你們是誰了?!眳紊簺]有去直接回答雷大林的問話,而是把腦袋一歪,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我們,是誰?”錢少坤先嚇了一跳,一張剛擦洗凈的臉又一下變得灰蒙蒙、黑漆漆的了。

“你們一個叫錢少坤,一個叫雷大林。應該還有兩個,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他們一個應該姓柳,一個姓左,對不對?”

“這——”

錢少坤嘴張了一張,驚愕地呆立在了那里。

雷大林也錯愕地呆了一呆,但他很快又機智地笑了,“信不信,我也知道你是誰了?!彼檬种钢鴧紊?,“你是這里的老護林員呂青山的獨生女,小名嘛,應該叫珊珊,對不對?哦,這里還要補充說明一下,這個珊珊的珊,原來可是大山的山。之所以改成了現(xiàn)在這個珊,還是你四位大哥哥的功勞喲!”

呂珊的腦袋還是歪斜著,一本正經(jīng)的臉上并沒有因為雷大林那番“繞口令”發(fā)生絲毫的變化,只是那張小巧的嘴輕輕地撇了撇:“嗯,有點意思。這證明呂珊同志先前的猜測和判斷都還是對的!”

錢少坤這個時候也早已從兩個人的對話中回過神來,先前的一驚一乍又轉(zhuǎn)臉變成了從未有的興奮和開心:“哈!你原來是老疙瘩的女兒哇!”

老疙瘩是十五年前雷大林他們四個在老牛山植樹時給呂青山起的綽號。當年的呂青山雖然已經(jīng)年近五十,但依然身高力大,即便是捧著煙袋或者端個老粗瓷碗隨便圪蹴在什么地方,也渾實得如同山石疙瘩一樣,加上他心眼實誠、為人厚道,時間一長,這老疙瘩或疙瘩叔就先從他們四個的嘴里冒了出來。呂青山自己對這稱呼還挺受用,說他這大半輩子,光跟這山林樹木就一起活了一多半的光景,整個人也早就跟這山林樹木一樣變成實疙瘩啦。因此,老疙瘩這個名字也就成了他們老少兩輩人之間的一種特有的默契和特殊的情感。

果不然,錢少坤的話剛一落地,呂珊那一雙秀美的眼睛里便閃出了晶瑩的淚光,她突然站了起來,沖著雷大林和錢少坤喊道:“老疙瘩,你們還記得有個老疙瘩!整整十五年了,這十五年你們、你們一個個都跑到哪里去了?!”

喊完,身子一擰,竟眼淚“噗嗒、噗嗒”地哭了起來。

雷大林和錢少坤面面相覷,卻無言以對。

“你們、你們離開老牛山時咋給老疙瘩發(fā)的誓,說以后你們每年都會回一趟老牛山,看一看青杄樹,看一看疙瘩叔。老疙瘩鐵信了你們的話,每年等,年年盼,整整等了你們十五年,盼了你們十五年!就是他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在老牛山哨臺的土窯里,還在想著你們,念著你們!可你們卻——騙了老牛山,騙了把整個心都給了你們的老疙瘩!”

呂珊一邊哭,一邊不無怨恨地責斥著。這些痛徹心扉的怒怨就像沾了水的鞭子一樣狠狠地抽在雷大林、錢少坤的心上。雷大林、錢少坤都羞愧地垂下了頭,這千真萬確是他們的錯。而且可以說是錯的無情無義,錯得無法啟齒,錯得混賬之極??!

雷大林、錢少坤沒有直接去他們曾經(jīng)住過的護林站,而是隨呂珊一起來到了老疙瘩呂青山的墓上。老疙瘩的墓地就在1號哨臺那座猶如老牛脊梁的山崗東側(cè)。墓地很簡單,不過是幾株新栽的大果青杄圍繞下的一座普普通通的墳塋。呂珊說了,老疙瘩是一年前患了直腸癌去世的。就在他倒下之前,這個獨自守護著老牛山自然保護區(qū)百畝山林長達三十多年的鐵塔似的漢子,死活都不承認自己會染上了重疾。當他開始出現(xiàn)便血,還認為只是痔瘡犯了。他的老哥們林業(yè)局的老局長幾次來護林站要拖他出山,上縣醫(yī)院檢查診治,老疙瘩都拒絕了。他說,像他這樣結(jié)實的身子骨,又成年累月地呆在這大山里,吃的是五谷雜糧,呼吸的是新鮮空氣,既沒有化肥農(nóng)藥,也沒有沙塵霧霾,咋能得那大病、重病呢?再說了,就是有點頭疼腦熱小病小災也用不著麻纏地跑到幾十里以外的大醫(yī)院看病抓藥,老牛山的草藥成千上萬種,哪樣不是寶?老局長拗不過他,只得把老疙瘩的老伴兒接到了護林站,專門照顧他。就這樣,他自己采藥給自己當起了郎中大夫。到了后來,病情愈加沉重,他才感到自己這次真的要倒在這老牛山了。老局長流著淚要把他接回縣城去,可他還是拒絕了。他說,既然是治不好的病,就更不需要瞎折騰了。老牛山景色好,空氣好,又涼爽,又清靜,就不動窩了。再到后來,他唯一的寶貝女兒來了,他對她說,他26歲那年進的山當?shù)淖o林員,一晃幾十年過去了。這幾十年他開了好幾百畝的荒山地,光樹苗子就栽了成千上萬棵。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一刻不離地陪著它們,守著它們,護著它們,為它們修枝剪葉,看它們變高變壯,它們就是自己的親閨女親兒子!有了這漫山遍野的林木,他這輩子也就沒啥遺憾的了。他還特別地告訴她,距離護林站三十里的南梁上,有三百多棵大果青杄,那就是十五年前四個省里來的年輕娃娃專門植種下的,這些樹可是老牛山的稀罕物!當年這四個年輕娃娃為種這些寶貝樹可沒少吃苦。山里山外山上山下地背樹苗植樹苗,兩只手和肩膀頭子都見了血。到了夜里,他們圍坐在一起,就著一天的星光,品著老疙瘩自己釀的野葡萄酒,你一段他一段地給他老疙瘩講外邊世界那些風風光光的人和事。他們在護林站那孔老土窯里一擠就是幾十天,這幾十天也是他老疙瘩在山里這些年最熱鬧最舒心活得最有滋味的日子。離開老牛山的時候,四個年輕娃娃都哭了,發(fā)誓說每年再忙,都會回一趟老牛山看他老疙瘩,看他們親手種下的大果青杄樹。他知道這些娃娃們不會日弄他,他老疙瘩重要不重要放在一邊先不說,還有那幾百棵稀罕物勾著娃們的心呢!到了每年的四月他都站在哨臺上等,站在哨臺上望,站在哨臺上盼??墒迥赀^去了,一回也沒等來。他說啥也不信這些娃娃們會把老牛山忘了,會把他老疙瘩叔忘了!望著被病魔折磨得已經(jīng)骨瘦如柴即將離開這世界的父親,聽著父親絮絮叨叨說的這些故事,她聽懂了父親這一生一世的心愿,也聽懂了老人家那最后的牽掛。當她向父親問起那四個年輕娃娃名字的時候,老疙瘩用顫顫巍巍的手指了指窯壁的土墻,用微弱的聲音告訴女兒,他們的名字都在墻上刻著呢。直到這個時候,呂珊才從那黑黢黢墻壁上知道了他們四個的名字:雷大林、錢少坤、柳溪、左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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