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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食單

2016-01-19 15:21馮杰
小說林 2016年1期
關(guān)鍵詞:西瓜皮燒餅薄荷

吃石榴者言

我吃過的石榴品種不多,陜西臨潼石榴,個大,色艷,吃過滎陽河陰石榴,無籽,軟籽。這些石榴都有個性。世間人民群眾說它們是貢品,定位極高,相當(dāng)于是說當(dāng)下著名的人物也就是說它們一顆一顆是著名的石榴。

吃了無數(shù)石榴,印象最深的還是姥爺在自家門口種的那一棵白石榴樹。它開白花。它結(jié)白籽。我吃時說白話。

村里諸多大人很少專門來吃石榴,石榴多走親戚使用,出手排場。記得我姥爺開玩笑說過:吃石榴不過癮,像是吃蟣子,只聽砰一聲,就沒有了。

石榴既不解渴,不如飲水,也不充饑,不如吃餅。一部《水滸》里面,我從頭看到尾,沒有李逵吃小石榴,常見他只吃大塊牛肉。魯智深也不吃。

想想石榴存在人間的道理,肯定自有石榴的道理。那么遠(yuǎn),它從西域走來,道路遙遙,征途漫漫,磕磕碰碰,近似下東土傳法布經(jīng),很不容易。

我想出來了,石榴只適合于一個人消磨時光,兩個人說話,石榴用于調(diào)情。屬于小格調(diào)水果。一座城堡的甜蜜。

兩個有心人在吃石榴,慢慢來剝,急不得,石榴皮是苦的,把黃色分別一下,摳出來一顆一顆的話語,晶瑩,透亮。最后,一顆石榴吃完了,人也該走了。

薄荷語錄

鄉(xiāng)村日子里要有一些瑣碎的配合。植物細(xì)節(jié)亦然。

在我家墻角,薄荷開始是謙卑的樣子,根須慢慢傳遞過來,敲打著其他根須。忽然,有一天就冒出頭來,讓你全然不知道。全株清氣通體。風(fēng)格獨異。

我姥姥說過,尤其是在“麥罷”,熱鍋燎灶時能貼一片薄荷葉最好。屬于清涼的道具。常見她做飯時掐兩片薄荷貼在額頭。

我姥姥向我說:你也試試。

我就唾口唾沫,薄荷葉子才粘上去,果真是一小片的局部清涼。一時清心明目。

薄荷使人自警。課堂上如果被一道四則混合運算纏住手腳時,這時薄荷能出現(xiàn)最好。

薄荷可以拌面蒸吃,在我家多是涼調(diào)。因為蒸吃就失去那種獨有的味道,和其他菜味無異。它不適蒸吃。以涼調(diào)為佳,一碗撈面條澆上熱鹵,加入黃瓜絲了,還不能算最十分恰當(dāng),最恰當(dāng)時刻是有幾片薄荷點綴,白上添綠,像將軍的領(lǐng)章,大有神來之筆。玉匠大師做工時的借勢就是如此。

薄荷不可多吃,超量后它會消解味蕾,麻痹口感,讓你對其他菜蔬遲鈍。

吃薄荷面條只是明吃,一個暗處的好處是還治感冒。

除了種薄荷,我家還種有藿香、石香,從植物親系來判斷,諸香像是薄荷表親。沒有望眼欲穿的草木本領(lǐng)你快速分辨不出來。

薄荷只能稀少地在院子角落里出現(xiàn),如果種一千畝薄荷一萬畝薄荷用來抒情,真是一件荒誕的農(nóng)事。

即使一棵,我會用眼睛來撫摸那些草木的味道。

青年時代上學(xué)時,我曾遇見一位姑娘。父親是火車司機(jī),她說記憶里鐵軌上也長滿薄荷,她小時候一個名字就叫薄荷。

這很突兀,也很重要。我不滿地問,你怎么能叫薄荷呢?

白饃,是一種身份

“白饃”專指白饅頭。這話等于白說。

在村里,玉米面蒸的饃叫黃饃。其他饃叫雜面饃、黑饃,黑窩窩。這種歸類編制上近似正規(guī)軍,偽軍,雜牌軍稱謂。

吃白饃除了是一種自身需求,還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只有公職的國家干部平時才能吃白饃。我五歲到十歲之間就懷抱理想,理想并且是兩條:一是能在天安門城樓端大碗吃雞蛋撈面,另一個是一年四季一日三餐能吃白饃。

平時看我們不下苦功學(xué)習(xí),班主任孫老師會開始不厭其煩地鼓勵,里面包含“胡蘿卜加大棒”成分。他說:“大家要好好念書,考上大學(xué)會天天有白饃吃??疾簧现荒艹浴C窩,跟在牛屁股后打坷垃啦?!焙笠痪湮揖筒环g了。他一說多就流口水,女生不喜歡他。

不能用現(xiàn)代眼光來看舊日,歷史觀不能超越。在我少年時代,就是這么兩個理想:撈面和白饃?;?,白饃和撈面。

我姥姥恭敬地把饅頭稱為“供饃”,白饃是只有節(jié)日上供時才使用的上品。你不能給祖宗上窩窩。擺三堆白饃在供案上,一直放到白饅頭開裂,像鈞瓷炸瓷開片。下供的饅頭用于掰碎泡饃水使用,這種吃法有個專業(yè)術(shù)語,叫“焌饃水”。

在村里,一個人只有生病休養(yǎng)時期才能配吃“焌饃”的。其他或老人、孩子。幾種饃類里只有白饃才能去擔(dān)當(dāng)“焌饃”之大任。

痖弦說過一個他老家的小笑話:背景是鄉(xiāng)村三個孩子玩累了,要回家。

甲童說:我要回家吃饃了。

乙童說:還沒過年你家都吃饃?

丙童說:啥叫饃?

在城市一條街道,我湊坐朋友的車趕一飯局。在東里路拐彎處開窗,正好飄出饅頭味道,饃鋪傳出一聲吆喝。忽然想到我媽蒸的白饃。一朵朵像白蓮花在一盞黃昏的燈下晃動。

我叫道:停下停下。我下車出來,買了一個白饅頭,一個剛出籠的饅頭,能印出手紋。這是我在客居謀生的城市里第一次這樣吃白饃。白蓮花在黃昏凋落。

我有片刻的發(fā)呆。車笛響起,我最后留有一絲遺憾,心想,沒有我媽蒸的那一種酵母味。是只有媽媽才會獨有的一種媽媽的味道。

槐花碎

薄暮宅門前,槐花深一寸。

——引自白居易

槐花食用方式主要是蒸吃,以未開或者半開的骨朵狀為佳?;ㄈ_就老了。

洗凈后拌面,摻和均勻,方可上籠。蒸熟后需要在盆里攤開晾涼,之后再攪上蒜汁,之后再淋上麻油。上蒜汁太早會使槐花有一種“死蒜氣”。像昨日過夜的剩菜。

蒸槐花拌面最是關(guān)鍵,面粉多了,蒸出來會呈面疙瘩狀,面粉少了,又體現(xiàn)不出“蒸”的口感。好的蒸槐花出籠后要松散,適中,筋道。這三項基本原則不是一天學(xué)來的,靠多年灶頭手藝功夫的掌握。endprint

我姥姥還有個習(xí)慣,槐花蒸好后,她總要給鄰居送上一碗。后來我母親也保持這一古風(fēng)。

后來到我們這一代,面對利益,大家就開始“獨吞”了。

槐樹在村里有兩種:

一種是黑槐樹,小時候我常聽留香寨前街姓楊的人喊作笨槐,就是傳統(tǒng)的中國槐,那種黃色槐花不能蒸吃,曬干叫槐米,是一味中藥。另一種是洋槐樹,帶刺,開白花,洋槐花不能入藥,只能蒸吃。兩者區(qū)別是:國槐葉子前端是尖的,洋槐是圓的。

我母親去世那年時節(jié),是花季,我車上帶著棺槨,我媽躺在里面,我跪在外面。我們要帶我媽回老家馮潭村下葬,從長垣縣到滑縣,兩個縣的春天都來臨了,兩個縣的春天連在一起,鄉(xiāng)路兩邊的槐樹瘋狂地開著白花,開著白花,還是開著白花。

感覺白花漫無邊際,像一地大雪。我滿眼是沉重的白。

回來后整理舊物,在廚房里,我還翻到一個裝滿干菜的塑料袋子,里面是母親曬干的槐花、葛花,她準(zhǔn)備用于來年冬天包菜饃使用。

年前我在豫西山地,看到山路邊幾棵洋槐樹,竟開上了紅花,我就特意下來端詳了一眼,除了驚奇,還有一種驚心——紅槐?

想起十年前在河南延津縣黃河故道采風(fēng),我和老詩人王綬青先生漫步槐林,在槐林深處,他悄悄對我說:“槐樹應(yīng)該叫母親樹,我還寫過一首詩?!?/p>

吃燒餅的適度

——講述一種面食的中庸之道

吊爐燒餅,草爐燒餅,高爐燒餅,都是餅。諸餅叫法不一,但說的是一種,就是燒餅。

北中原“食物管控區(qū)”下的燒餅一律使用發(fā)面制作。使用死面制作的那叫火燒。算是燒餅的堂兄。

天下的高爐燒餅以夾熟牛肉最是般配。夾羊肉顯得有一種異氣,夾豬肉顯得油膩奢華,夾咸菜又顯得窮氣。

燒餅必須夾牛肉且夾切片之牛肉最佳,方顯夫唱婦隨,珠聯(lián)璧合。

燒餅并不是夾肉越多越好,而是要一種適度的夾法,夾肉程度需憑口蕾經(jīng)驗掌握。當(dāng)年我姥姥說過:“燒餅夾肉,越吃越瘦?!闭f歸說,我咽一口唾沫。我知道正話反說,是簡樸日子里的一種生活反諷。

一方燒餅要夾多少片肉才合情合理?村里沒人計算過。

以我的吃燒餅經(jīng)驗談,肉夾過多,會掩蓋住燒餅麥香味,讓人吃不出燒餅神韻。肉夾少了則被燒餅味遮掩,面大于肉,會吃不出牛肉味。這是一種燒餅的辯證法。

萬一你賭氣不夾,燒餅則會更顯遜色。

面對一摞上好的燒餅,當(dāng)代氣派的土豪劣紳往往會失去“食智”,老板拿出一個燒餅和大于燒餅的信用卡,說:“刷!給老子夾上一百塊錢的牛肉。”即便如此,也會失去吃的妙趣,屬于一種“失食真”。

燒餅的中庸不是錢多所能買來,哪怕你在燒餅里面夾上一匹南陽黃牛。

款待你以月光

上·酒俗

在北中原我們村里喝酒,開始時,需要上四個菜,方可動筷。

一個菜不行,那是臨刑前犯人上的,三個菜是款待吹鼓手。五個菜罵人是老鱉。習(xí)慣是上雙不上單。倆菜也可以開喝。以四個菜最好,四平八穩(wěn)。

酒盅使用那種小瓷盅,叫牛眼盅,從道口鎮(zhèn)瓷器店買來的,小瓷器瞪著眼,小如軍大衣上的扣子。

盅子小,往往會使客人忽視,麻痹大意,一盅一盅復(fù)一盅,積滴成河,直到最后喝高。村里人雖窮,待客卻厚道,待客的標(biāo)準(zhǔn)是讓客人“豎著來,橫著走”。這樣才算誠心,喝好喝高了,主人有面子。

我二大爺家來客人就喜歡村里諸多名士來陪客,陪客者也會不空手來,腋下夾一瓶燒酒,先坐下來,把酒瓶放在桌子腿邊,才開始噴空兒,劃拳,對喝。

有時會因為一杯酒的喝法不一致而掀翻桌子,馬踏飛燕,甚至上升到路線斗爭。

中·夜飲

最輕松是在月下飲??商柗Q節(jié)省燈光。桌子上這時就不講究盤子數(shù)量,是煮熟的毛豆、玉米和新出的花生,帶著一絲清氣。我姥爺一邊講狐貍喝酒,一邊說,箸!

狐貍也要行令的,要對對子,要犯錯誤。月光須合乎平仄。

我還和父親月下喝過酒,佐以去年的舊韭花,都是父親腌制的。太咸,就用筷子頭小心來蘸。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父親提到學(xué)習(xí)成績。還好,露水都上來了,還沒說到考試的卷子。就把桌子緩緩抬回屋里。

掌燈。繼續(xù)喝。

下·補(bǔ)遺

我姥爺月光里常講的那個酒令游戲。多年后知道是蒲松齡房子上的一個片段。

在《聊齋》的一泊月光里。狐貍做游戲。

席中一人先行令:“田字不透風(fēng),十字在當(dāng)中;十字推上去,古字贏一盅?!币蝗私樱骸盎刈植煌革L(fēng),口字在當(dāng)中;口字推上去,呂字贏一盅?!币蝗私樱骸班蜃植煌革L(fēng),令字在當(dāng)中;令字推上去,含字贏一盅。”一人接:“困字不透風(fēng),木字在當(dāng)中;木字推上去,杏字贏一盅。”輪到展先生,他出令:“日字不透風(fēng),一字在當(dāng)中?!北娙酥錈o法成字,緊問:“推上作何解?”他無奈說:“一字推上去,一口一大盅?!?/p>

這些都是文狐貍們或知識分子狐貍之間開展的一種游戲。

它們?nèi)绱藘?yōu)雅,也款待以月光。

聽我姥爺說宋朝的面

關(guān)于宋朝的面涉及學(xué)問,主要來源于鄉(xiāng)間聽我姥爺說《水滸》。

有一天,支書兼隊長的老黑找來一篇社論,讓我姥爺念,是當(dāng)時流行的語錄。老黑引用毛主席《湘江評論》上一句話,“世界上什么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

黑體字經(jīng)話語說出來,就不黑了,不帶顏色了。

我姥爺表示同意,也說吃面最重要,主要是“頂饑”。譬如壯饃、壯餅就比大伙食堂里的菜饃稀飯頂饑。外出干活時帶著壯饃壯餅還有“壯膽”的功效。有糧帶著,看著不慌。這種心理狀態(tài)有《水滸》里面一段文字為證。endprint

我姥爺說,第52回里有交代,戴宗攜帶李逵到薊州找公孫勝,自午時分,走得肚饑,進(jìn)到一家素面店,吩咐店主造四個“壯面”來。戴宗說:我吃一個,你吃三個。李逵說:一發(fā)做六個來,我都包辦。

后來我推斷:李逵飯量大于戴宗飯量五倍,我還推斷壯面是一種扯得很粗的撈面。

當(dāng)時李逵對過坐一老者,要的是一個熱面,宋朝的熱面不是撈面,肯定帶湯,這里有被李逵捶桌濺起面湯“一臉熱汁”為證。

老者在宋朝就不滿了:“你是何道理,打翻我面?”

河南話基本就是宋朝話,老者為證。我們村里至今還有壯饃、壯餅兩種。在村里,這兩種食品已經(jīng)是餅,不再是面。尤其壯饃最有名,壯饃用死面(不發(fā)酵的面)裹上肉餡,拍成圓狀的面餅,一指厚,在平底鍋里油煎。煎熟后再用刀切塊上盤。

那時,我一直擔(dān)心的倒不是壯面,而是壯面之后的公孫勝三日之內(nèi)是否出山?因為宋江害瘡就要死了。

現(xiàn)在,我縣的廚子們浮躁,浮躁地走向百家講壇對外開始講治大國如煎小魚,我也開始敢給人說:這宋朝的壯面來到北中原,經(jīng)我村的伙夫馬三強(qiáng)他爺馬天禮在鄭州無意改良,竟成了現(xiàn)在的河南燴面。

西瓜翠衣是什么衣

牙痛牙痛/痛上之痛/西瓜皮燒灰/敷患處牙縫。

———— 馮杰詩句《齲齒》

翠,這名字聽起來好,語音干脆,像叫一位鄉(xiāng)村姑娘。實際是西瓜皮。有點像當(dāng)下那些某種經(jīng)不起推敲的偉大理論。

在孟崗小鎮(zhèn)的夏天,西瓜上市,我家里不常買西瓜。其實是家中錢緊,我媽為了省錢。我媽說夏天喝開水最好。我媽說買西瓜吃不如買菜瓜做飯炒菜實在。

日到午時,到營業(yè)所辦公的人會買個西瓜請客,大家圍著群吃。我二大爺教我吃西瓜的方法,說人多時候,最好先由小塊吃起,待吃了一輪之后,最后,拿一個大塊,也叫后發(fā)制人。

西瓜宴上,也有輪不上我吃的時候,我就等別人把西瓜瓤啃完,把西瓜皮扔后,專門拾西瓜皮,我臉皮薄,看到四周沒人時,我再帶到廚屋。

在鎮(zhèn)上,啃西瓜皮還有一個專用語,叫“遛”西瓜皮,或叫“遛”二遍。

我姐一向都嫌棄這種低級行為,說別人的嘴巴啃過的不干凈,她從來不吃。她不像我。

吃是我的一種“胃的宗教”。我沒有狹隘的食物立場,我還會啃西瓜皮。

我姥姥不慌不忙,把西瓜皮放上案板,用菜刀將上面那層紅瓤片下,放到碗里,留給我吃,剩下的西瓜皮切絲,拌鹽,涼調(diào),或炒菜。一桌清香。

與西瓜皮有關(guān)聯(lián)的姥姥、母親都不在世了,我還做過一個涉及到西瓜的夢:西瓜皮上面縱橫著綠色的虎皮斑紋,上面山水起伏,回轉(zhuǎn)蜿蜒,迷茫,迷離,它們一道道恍惚能延伸到北中原土地的深處。

西瓜翠衣也就是西瓜皮雅稱,它還有許多功能,我僅記下兩則關(guān)聯(lián)事。

例一:一年夏天,我家的那匹小?;剂丝诏?,我姥姥把西瓜皮炒焦研末,讓我扳住牛嘴,撒在發(fā)炎處,兩天后,好了。

例二:年輕時,我進(jìn)京參加過一個自以為是的會議,回來后舍不得去掉,好多天還把那枚小紅牌子掛在胸上。挺胸走路。

我二大爺看后,皺了一下眉:“你名人?你當(dāng)年不是還啃過西瓜皮嗎?”

我臉一紅,以后就不好意思再翹尾巴了。

作者簡介:馮杰,1964年生于河南。詩人,文人畫家。獲過臺灣《聯(lián)合報》文學(xué)獎、《中國時報》文學(xué)獎、梁實秋散文獎、臺北文學(xué)獎等,有散文集《丈量黑夜的方式》《泥花散帖》《一個人的私家菜》《田園書》《捻字為香》《豬身上的一條公路》《馬廄的午夜》《說食畫》《野狐禪》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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