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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黃時雨

2016-01-23 15:31何榮芳
湖?!の膶W(xué)版 2015年3期
關(guān)鍵詞:珊珊梅子楊樹

何榮芳

石頭家屋后,住著梅奶奶。

梅奶奶身板高大,臉圓肉豐,滿頭的銀絲像茅花一樣,找不到一丁點(diǎn)黑。她腰桿筆直,穿得干干凈凈,往哪一站,都能成就一幅畫,三份的滄桑,七份的優(yōu)雅。梅奶奶家的梅子樹,梅樹下的梅奶奶,就成了河西灣村風(fēng)景的一部分。

她的穿著非常特別。她的褂子是用一條條毛巾拼做的。或是一色的白底大紅花,這時她站在枝椏光禿的梅樹下,光禿禿的梅樹就被她滿身的花朵照亮了?;蚴且簧奶焖{(lán),這時她站在抽枝長葉的梅樹下,整個村莊的天空好像都變得藍(lán)汪汪的了。讀二年級的石頭,剛剛有了點(diǎn)審美意識,就覺得她的衣服不是一般地酷。他的小伙伴珊珊看見梅奶奶的穿著時,總是瞪大了眼睛,訝然地凝視半天。

梅奶奶還有更酷的一面,每當(dāng)秋天,外地的藥材販子來河西灣村收購丹皮藥,梅奶奶總會拿出一把黝黑的大算盤,肥白的右手像彈鋼琴一樣在算盤面上飛舞,算珠霹靂巴拉上下翻飛,頃刻間就把賬目報(bào)了出來。藥販子勾著頭,用粗壯的手指去摁計(jì)算器上的鍵盤,摁了半天,數(shù)目也出來了,和梅子奶奶的一毫不差。

但是,她一開口,畫面感的味道全變了,故事感便強(qiáng)烈地吸引了石頭。梅奶奶一日數(shù)次地站在她屋角的梅子樹下,朝著村中的某個方向大聲而持久地嘟囔。她把自己練造成了村里的一臺活時鐘。每天早上,公雞報(bào)曉似的準(zhǔn)時。急促而狂暴地嘟囔聲,如同憋脹了一夜的尿液,稀里嘩啦、噼里啪啦地要排泄。又像一條條無形的鞭子,抽打著河西灣村的天空。

聽到她大聲的嘟噥聲,石頭的爸爸就會踹踹被窩中的老婆,石頭的媽媽便開始慵懶地披衣下床。

梅奶奶嘟囔一陣子,就會去燒飯。等到早飯過后,家務(wù)做完,她又開始站在屋角的梅樹下,這回的嘟囔開始變得和緩,帶有幾份淺水區(qū)的寧靜。寧靜中不時地起著小小的波瀾,那是一個個小問號在興風(fēng)作浪。梅子奶奶好像有太多的事情不能明了,需要這樣長年累月地翻著波瀾。

每天如此,風(fēng)雨無阻。她的嘟囔聲大人們都聽乏了,就像風(fēng)兒吹過,而且還是三百六十五天一成不變的東南風(fēng)或者西北風(fēng)。但是漂過村莊的云在聽,村莊在聽,村莊里的小小子石頭在聽。

其實(shí)她是可以好好說話的,石頭記得媽媽問:梅奶奶,桂榮在家嗎?——桂榮是梅奶奶兒媳。梅奶奶看一眼石頭媽,又把臉別過去,“怎么不在家里?在房間里做鞋哩?!被蛘邥f:“走了,回娘家去了,帶了一大包的東西。也不知道帶的是什么呢?”最后一句已壓低了聲音,是自言自語的嘀咕。珊珊奶奶去梅奶奶家借鹽,家里的鹽罐子空了,鍋里的火在燒呢,便端著鹽罐去了梅奶奶家。梅奶奶給她幾勺鹽,遞給她時不忘說一句:“你上回借的油還沒有還呢。”“是了,是了,看我這記性!”珊珊的奶奶臉就紅了。

她這樣說話不是很好嗎,干嘛總要嘟嘟噥噥?問媽媽:梅奶奶在說什么呢?媽媽嘆口氣,責(zé)怪道:小孩子家家的,莫要管大人的事。媽媽大概也不知道答案。大人在不知道答案的時候,總是裝得高深莫測。奶奶一定是知道的,但是石頭的奶奶是個啞巴,沒法說呀。

梅奶奶是個有故事的人。

石頭曾伙同珊珊對梅奶奶做過一次探訪。

去年寒假,兩個小家伙帶著歷險(xiǎn)般的興奮和惶恐,在梅奶奶的院子外面逡巡。彼時梅奶奶正站在梅子樹下嘟嘟噥噥。她的嘟囔聲,時而凄迷得像風(fēng)過樹梢,時而激越得像快歌的行板。聽不懂她說的是什么,但聲音中的傷心無助,抱怨責(zé)備的情感還是能撞擊聽者的心坎。

她聲音里沒有好情緒,這個時候去接近她肯定討不著好。珊珊要退縮了,石頭罵了她一句膽小鬼,就勇敢地抓了一塊小石子,啪地一聲砸進(jìn)梅奶奶的院子里。小石子在水泥地上竄了一截,滾到梅奶奶的腳邊。嘟囔聲停了下來。

石頭踮起腳,從院墻上半截的花磚鏤空里朝里窺探,正好和梅奶奶斜視過來的目光撞上了。石頭嚇得趕緊矬下身子縮到院墻根下。珊珊本來要笑的,看見石頭驚懼的神色,立即也緊張地蹲了下來。

但是院子里卻沒有動靜,梅奶奶并沒有罵他們。珊珊把小嘴湊到石頭的腮邊,“膽小鬼!”,說完便捂著嘴笑。石頭尷尬了,不服氣地站起來,隨手抓了塊泥塊,一使勁就扔進(jìn)了院子里。“噗”,土塊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倆人正側(cè)了耳朵聽動靜,院門吱呀開了,梅奶奶提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沖了出來?!坝懈业某粜∽樱次也淮驍嗄愕耐?!”兩個孩子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尖叫。隔著一塊水田,就是石頭家的菜地,采菜的石頭奶奶大聲地呃呃啊啊,聲音中滿是憤怒。梅子奶奶聽到石頭奶奶的啞語,立即停止了追趕。石頭按住自己的胸口站住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梅奶奶從來不串門,也不上街,連村頭的小店也不去。她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曹有根家的人呢?

石頭的爺爺早就死了,誰能承受鞭子長久地抽撻而安然無恙呢?石頭雖然沒有看過爺爺,但爺爺?shù)漠嬒裉焯鞉熘梦莸膲Ρ谏?,他的名字寫在一張泛白的紅紙上,和列祖列宗一起排列在中堂畫的下方。

石頭哪里知道,梅奶奶的故事是和他爺爺曹有根連在一起的。

她是地主的女兒,是本地最闊的大地主王財(cái)主家的三小姐。

少女時,冬天里她系著一件燈芯絨的紅斗篷,捧著一個銅質(zhì)的小火爐,去私塾里跟著先生讀書。她尖著細(xì)細(xì)的嗓子念《三字經(jīng)》,“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或者歪著腦袋蹙著眉頭艱難地念著《女誡》: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寵,賴母師之典訓(xùn)……

夏天里,她坐在花陰處的秋千架上做女紅,她繡花草,繡人物,也繡鴛鴦。她和姐姐們比著各自的活計(jì),也和姐姐們一起打鬧。那時候,大姐已許了河?xùn)|張鄉(xiāng)紳的二公子,秋后就要完婚了。文靜的大姐整天就坐在藤椅中繡嫁妝。喜鵲登上褐紅的梅枝,鴛鴦在碧綠的荷葉間戲水……梅子的心也變得花花草草起來,她的心中影影綽綽裝進(jìn)了一個人的身影,她懵懵懂懂地喜歡上了同村的曹有根。

曹有根是富農(nóng)的兒子,比她大兩歲,白白凈凈,文質(zhì)彬彬,像個小秀才。留著山羊胡子的老師常??渌麜x得好,他紅著臉的樣子突然就被梅子愛上了。梅子常常癡癡地想:他就是戲文里的公子,我就是戲文中的小姐。公子和小姐,注定要演繹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

梅子的小姐夢沒有做多久,她十五歲那年,王財(cái)主被打倒了。

她看見家里的東西被人紛紛拿了走,連房子也給別人占了,他們一家住進(jìn)裝雜物的偏房里。住進(jìn)她家正房子里的人,是逃荒落腳到村里的楊樹九和他的瞎娘。

楊樹九比梅子大了十幾歲,瘦竹竿似的人,頭發(fā)亂蓬蓬。王財(cái)主的新衣服到了他身上卻皺皺巴巴,沒有了一丁點(diǎn)新衣服的精氣神。他常常偷偷地盯著三小姐看,目光像蒼蠅屎一樣讓人惡心,又像蛇信一樣讓人驚恐。

梅子的愛情夢卻不死。她和曹有根都是被時代冷落和排擠的人,兩顆心很容易就靠在了一起。愛情卻似石窠中的小草,即使沒有多少泥土,它也要生根發(fā)芽,迎風(fēng)搖動它瘦瘦的身子。愛情的甜蜜,中和了日子中的重重苦澀,不做小姐了,梅子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好。

干農(nóng)活時,一抬頭,看見他在不遠(yuǎn)處深情地注目;鄉(xiāng)間小路上,相逢時桀然一笑;無人處、草垛后的相擁狂吻……無不像蜜一樣灌注到梅子的心田,把窘境中的她滋養(yǎng)得如花似玉。少年的曹有根,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梅子樹苗,載在梅子家的房前屋后和她家的小庭院里。抽枝展葉、開花結(jié)果的梅子樹,就成為了他們寄托愛情的相思樹,成了演繹愛情劇的大背景。

梅子十九歲的那一年初夏,老天像個嘮叨的老太太,雨連綿地下著,大伙沒有活能干,隊(duì)長便把大家召集到空曠的隊(duì)屋里開會。據(jù)說開會是能夠促進(jìn)生產(chǎn)的。

梅子的父母都被請到主席臺旁邊站著,和他們一起站著的還有搞投機(jī)倒把的張小四、小學(xué)校的校長等“四類分子”。梅子看著爸媽那副受氣包的可憐像,胸口起伏著,不久就偷偷溜了。她在草垛旁等曹有根,但是曹有根沒有相跟著出來。他膽小,怕開溜被隊(duì)長發(fā)現(xiàn)。梅子等了會,自覺無趣,回家睡覺去了。睡意朦朧中,她被退了褲子……

梅子心心念念只有曹有根,她以為曹有根尾隨著她來了。她渾身燥熱,又渾身酥麻,欲望像禮花般在小腹綻放。她閉著眼睛迎合著。

等到她慵懶地睜開眼睛的時候,魂都掉了。

她的上方,懸著一張丑惡的猴子一般的臉,猴臉上正滾著滾燙的汗珠。梅子狂嘔,把腸子都吐翻了過來。

梅子拿了根繩索要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卻又被楊樹九解了,還落進(jìn)了他的懷里。梅子要吐血。

她沒有勇氣去檢舉楊樹九,曾經(jīng)家財(cái)萬貫的地主小姐,被一貧如洗的平民睡了,好像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哩。她只好恨著自己和曹有根。

梅子以為吃了一坨狗屎,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惡心,沒有想到,漸漸大起的肚子把這樁惡心事給掀了底。

石頭再次去梅奶奶家,是被梅子樹上黃橙橙的果子招惹的。

陰雨天沒有事,石頭媽媽要去桂榮那串門,石頭嚷道:我也去,我也去。

進(jìn)了梅奶奶的院子,梅奶奶站在梅子樹下,側(cè)著臉看他娘倆,細(xì)雨蒙蒙中,一簇梅子在她的頭頂上閃著甜玉米一樣的光澤。石頭牽著媽媽的衣角,掩耳盜鈴般地躲著梅奶奶的視線。

“桂榮姐?!?/p>

“哎。進(jìn)來噻。”

娘倆進(jìn)了桂榮的房間。桂榮和她的小女兒翠翠,坐在沙發(fā)上織小孩的毛衣。對面的墻壁上,寬大的薄屏彩電里,孫悟空正在騰云駕霧。黃橙橙的梅子立即被拋到了腦外,石頭被孫悟空陡然長大的金箍棒所吸引。梅子奶奶的白花花的腦袋也伸進(jìn)了房間,伸一頭就走了。過一會又來了,看一眼孫悟空或者妖精就又把頭縮了回去。石頭媽媽知道梅奶奶想看電視,笑微微地喊到:梅奶奶,你也進(jìn)來看。

“我沒有錢買票。這些人是從哪里進(jìn)來的?”梅奶奶自言自語。翠翠卻忍不住嗤嗤地笑。“奶奶,我給你錢買票?!贝浯渫χ蠖亲幼哌^去,遞給奶奶五十塊錢。

梅奶奶瞟了一眼桂榮,迅速地接了錢,揣進(jìn)她的衣兜里,轉(zhuǎn)身就走。

“哎,你買票看戲呀奶奶?!贝浯湎攵核C纺棠陶f:我不看戲,錢攢了給草兒看病。

翠翠忽然就收住了笑。房間里空氣肅肅然,只有一臺電視機(jī)在熱鬧著。

梅奶奶還活在過去的世界里。

梅子生過兩個兒子。

最先發(fā)現(xiàn)她肚子大了的人是梅子母親。梅子站在花陰下走神,正好把個側(cè)面展示給了母親。母親看見她微微翹起的小肚子,嚇得打了個趔趄。母親慌慌張張地把女兒拉回里屋,吞吞吐吐地詢問。梅子低下了腦袋。母親拍著大腿就哭了,卻又不敢大聲。過氣的財(cái)主扇了老婆一個耳光,砸掉了桌上的兩盤蔬菜。一家人晚飯都沒有吃。

第二天早上,熬了一夜的王財(cái)主總算想通了:讓楊樹九娶了梅子,王家也不吃虧。而且簡直像撿了個便宜——壞分子的女兒,嫁給了根正苗紅的后生,還能算是一個倒插門的女婿;本該屬于他王家的大房子,又回到了女兒手中。王財(cái)主叫夫人去跟正房里住著的瞎子商量,兩個小輩的婚姻很快就落實(shí)了。楊樹九是范進(jìn)中舉喜出望外。梅子是不哭也不笑,不言也不語。喜娘給她穿嫁衣蓋蓋頭的時候,她也是任憑擺布。

沒有張燈結(jié)彩,只在正屋的大門上貼了一副喜聯(lián)。沒有宴請賓客,只是在梅子跨進(jìn)正屋東廂房時,燃放了一掛小鞭。天還沒黑,楊樹九就急不可耐地進(jìn)了東廂房。梅子杏目圓睜,陡然從衣襟下抓出一把雪亮的剪刀。楊樹九打了個寒顫,灰溜溜地去了偏房梅子原來的房間。

后來,有幾次他摸黑溜進(jìn)梅子的東廂房,都被寒光閃閃的剪刀給逼了出來。

兒子生下來后,梅子給他取名王琦。楊樹九不干,兒子怎能姓王而不姓楊呢?他議過多次,無果。戶口簿上落的就是王琦。

石頭和媽媽一道出來的時候,翠翠正在梅樹下摘梅子。

翠翠手里端了個紅色的塑料籮,摘一把梅子放籮里,塞一個到嘴中,吃得有滋有味。石頭的腳步邁不動了。翠翠趕緊抓了一把遞過來,把石頭的兩個小衣兜都塞得滿滿的。石頭塞一個到嘴里,兩條眉毛立即打成了結(jié),酸掉牙。

梅奶奶站在樹下,盯著石頭看,他多像草兒啊。她看著石頭,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好像在說故事。她的聲音又急又快,快得來不及把字吐圓了,一個個就扁平地飛了出來,所以石頭一句也聽不懂。

梅奶奶在說過去的那些事。她還記得楊樹九走的那天的樣子。

他換了一身新衣服,依然是提不起精氣神的樣子。他把自己換洗衣物塞進(jìn)一只帆布拎包里。他出門的時候,抓住兒子王琦的手,兒子伸著屁股向后坐著勁,不愿意跟他走。

“你想干什么?”梅子橫眉擋住他的去路。

“我回老家去,把這窩讓出來還不行嗎?”楊樹九紅了眼。十年的無性婚姻,把他磨得沒有了一點(diǎn)水性。楊樹九扛不住了,再不走他就成了一截枯木了。

“放開兒子!”

“我兒子,我當(dāng)然要帶走!”

“哪個是你兒子?我說過他不是你的兒子!他都不姓揚(yáng)!”

王琦這時候也趁楊樹九分神的當(dāng)兒,掙脫了。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哭喪著臉揉他被父親捏痛的手腕。

楊樹九跺一跺腳,恨恨地走了。梅子終于長吁了一口氣。

梅子終于屬于她自己了,像退了臃腫的冬衣,能夠像風(fēng)一樣奔跑了。風(fēng)多自由啊,想擁抱哪棵樹就擁抱哪棵樹,想親吻哪條河就親吻哪條河。而梅子只想擁抱曹有根,只想親吻曹有根。

曹有根和她做愛,瘋狂地要她,在草垛下,在河灘上,在干溝渠里……卻沒有娶她。他在意她的地主身份,也計(jì)較她給別人生過孩子。不久,曹有根在老大難了多年之后,娶了個啞女進(jìn)門。啞女長得雖然不是很好看,但特別地機(jī)靈。

他寧愿娶個啞巴,也不娶梅子。梅子心灰意冷,開始抑郁了,她整天沉默寡言,更不再像花開一樣地笑了。梅子有意疏遠(yuǎn)了曹有根,而啞巴卻對她充滿了敵意。

也就在這時,梅子的肚子卻意外地大了。連王琦都看出來了,村里還有誰看不出來?媒婆柳嬸腳趕腳地來給她說媒,她卻一口回絕了,干脆利落。

一個沒有丈夫的女人,卻若無其事地挺著個大肚子在村里走來晃去,真正地駭世驚俗。

石頭嘗到了梅子的味道,卻忘記了它的酸,只記住了它的甜和爽。他向珊珊吹噓的時候,珊珊的口水都流下來。于是珊珊跟著石頭,亦步亦趨地來到梅奶奶的院門外。

空中飄著牛毛般的細(xì)雨。雨已經(jīng)下了好多天,有時嘩嘩啦啦下一天急雨,有時候淅淅瀝瀝下一天小雨,有時候半死不活的似下非下著。梅奶奶不打傘,卻舉著一把芭蕉扇遮在頭上。石頭希望她遮住眼睛,但她就是不遮,反而把眼睛直往石頭身上瞟,瞟得石頭心里虛虛的。只好裝模作樣地去附近的池塘邊找青蛙。

他多像草兒啊,一樣的額角,一樣的秀氣的腮幫子,一樣微微翹起的小嘴……

草兒那個時候也有這么大了的。他走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梅雨天氣。

梅子半夜里被燙醒了。她一骨碌爬起來拉亮了燈,卻發(fā)現(xiàn)草兒小臉燒得通紅。她拍拍他的小臉,想把他弄醒,但他已經(jīng)是迷迷糊糊了。梅子心如火焚,想把他抱起來,卻軟軟的沒有了力氣。她擂王琦的房門,王琦呼嚕震天,毫無反應(yīng)。她趕緊套了件外衣,撐開一把黃色油布傘,一口氣跑到曹有根家。她梆梆地敲窗戶,雨啪啪地敲她傘。她喊著有根的名字,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濕重。

曹有根醒了,拉亮了燈。啞巴聽不見窗外的說話聲,但她已經(jīng)從曹有根的神色中知道了窗外有人。她警覺地翹起頭,盯著曹有根。曹有根把目光轉(zhuǎn)向床里邊,說:回去吧,小孩子發(fā)燒沒有什么要緊的,明天帶他去看赤腳醫(yī)生。

梅子沒有回家,她直接去了河?xùn)|的赤腳醫(yī)生家,她要叫赤腳醫(yī)生來出診。小個子的赤腳醫(yī)生立即背了藥箱出門了,卻不帶傘。倆人共著一把傘,走不多遠(yuǎn),他卻拽住梅子,曖昧地往她身上貼,梅子厭惡地狠狠推了他一把。醫(yī)生看不清腳下的路,就歪倒在水田里了。醫(yī)生爬起來,淋淋瀝瀝一身水,什么也不說,抓了藥箱回家去。

草兒急性肺炎,急急地撒手人寰。他來去匆匆,像謊言一樣不真實(shí)。梅子抱著他冰涼的身體不放,等到鄉(xiāng)鄰把草兒從她手中奪走,已是一天一夜之后,這時,梅子滿頭的烏發(fā)——黑緞子般的頭發(fā),變成了白皚皚的茅花。

那個時候,她神智就不正常了,就開始了每天的嘟囔。她就用這種方式在追問,在拷問,在譴責(zé)?或者她在回憶、在后悔、在傷心?她讓自己活在不斷嘟囔中,沒有人能夠真正懂她。

“呀!石頭!”,梅奶奶正在嘟囔著,珊珊的驚叫聲突然把她的聲音蓋住了。石頭掉進(jìn)鍋底塘中了,為了給珊珊摘一片荷葉。

珊珊的驚叫聲驚動了梅奶奶。幾塊水田外的啞巴奶奶也被驚著了。石頭是她小五的兒子,是她最小的孫子,是她的心尖尖兒。她的目光時刻都在注意著石頭,她看見石頭側(cè)著身子伸長手臂去夠一片荷葉。她想叫的,但還沒有等她叫出聲,石頭就不見了。

啞巴奶奶魂不附體,她一邊跑著一邊嗷嗷地叫著,但沒有人能聽懂她在叫什么,就像沒有人能聽懂梅奶奶的嘟囔聲一樣。石頭的爸媽恰巧又不在家。

啞巴跑著,也看見梅子也朝水塘邊跑去。

壞了!壞了!這個傻子,終于逮著報(bào)復(fù)的機(jī)會了!

啞巴仿佛看見梅子已用她那雙粗糙的手,使勁地把他的石頭往深水里按……

啞巴提氣飛奔,恨不得就讓那口氣把她的枯柴般的雙臂鼓脹成一對薄翼??墒撬碾p腿老了,沒有力氣了……

等到她紫漲著臉跑到池塘邊時,梅子已經(jīng)把石頭抱在了懷里,濕淋淋地站到了塘埂上。滿塘的新荷都在頷首默語。塘埂的另一邊,黃橙橙的梅子在枝頭笑著。

梅奶奶抱著石頭嘀嘀咕咕的,卻也忍不住呵呵地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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