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楓
西南大學法學院,重慶 400715
對合犯的自首與立功
——以受賄罪與行賄罪為視角
冷楓
西南大學法學院,重慶400715
摘要:《刑法》第六十七條,犯罪以后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的,是自首。第六十八條,犯罪分子有揭發(fā)他人犯罪行為,查證屬實的,或者提供重要線索,從而得以偵破其他案件等立功表現(xiàn)的,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有重大立功表現(xiàn)的,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在行賄罪與受賄罪中,法律在否定行賄者揭發(fā)受賄者是立功情形下而未對受賄者供述行賄者的情形是否構(gòu)成立功作出明確規(guī)定。
關鍵詞:受賄罪;行賄罪;對合犯;自首;立功
一、引例
2009-2014年間,潘某某利用其擔任內(nèi)江市市中區(qū)白馬鎮(zhèn)(以下簡稱白馬鎮(zhèn))鎮(zhèn)長、鎮(zhèn)黨委書記等職務便利,為尤某等11人謀取工程建設、拆遷補償?shù)确矫娴睦妫群笫帐芤陨先藛T請托費、感謝費共計360余萬元。2015年,潘某某向當?shù)貦z察機關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并揭發(fā)尤某等人的行賄行為。偵查機關依據(jù)潘某提供的線索進行偵查,順利地抓獲尤某等人歸案。
二、問題與分歧
根據(jù)現(xiàn)行《刑法》的規(guī)定,潘某的主動投案供述自己罪行的行為可以構(gòu)成自首,不存在爭議。而對于潘某供述尤某等人的行賄事實是否構(gòu)成立功,尚存在一些爭議。
肯定說認為,犯罪以后自動投案,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的,是自首。揭發(fā)他人犯罪行為,查證屬實的,或者提供重要線索,從而得以偵破其他案件等立功表現(xiàn)的是立功。潘某在2014年以前收受尤某等人的賄賂,在未案發(fā)的情況下主動向檢查機關如實交代自己的犯罪行為,符合《刑法》第六十七條的規(guī)定,構(gòu)成自首。在潘某自首后,又積極揭發(fā)了尤某等人的罪行,使得偵查機關順利偵破尤某等人的行賄案件,當屬于我國《刑法》第六十八條的立功情形。
否定說的觀點認為,一方面,嫌疑人的自首必須要“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即指供述自己的主要犯罪事實,不得推諉責任,更不得歪曲罪質(zhì)、隱瞞情節(jié)。從證據(jù)法的角度來看,嫌疑人供述的犯罪證據(jù)必須足以證明自己的行為構(gòu)成犯罪的基本事實。即,若潘某的投案行為成立自首,則潘某所供述的罪行必須可以成為認定潘某構(gòu)成受賄罪的直接證據(jù)。另一方面,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行賄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七條的規(guī)定,因行賄人在被追訴前主動交待行賄行為而破獲相關受賄案件的,對行賄人不適用《刑法》關于立功的規(guī)定,則受賄罪主動交代行賄者也不得以立功論處。
持折中觀點的人認為,在受賄者自首的過程中供述了行賄者的罪行,客觀上,受賄者既達到了法律規(guī)定的自首情形,又達到了立功情形。但是自首與立功的成立是建立在受賄者一個行為之上的,一個行為產(chǎn)生兩種法律后果,于是發(fā)生“競合”,自首與立功競合為一種最有利于被告人的量刑情節(jié)。
三、對合犯場合下的思考
犯罪的對合關系指犯罪行為人及其指向?qū)ο蠡樾袨橄鄬θ?,缺一不可。我們在此先將對合犯分為兩類,一類是重婚、非法買賣槍支等犯罪雙方在同一罪名下的,另一類是行賄與受賄,犯罪雙方分別處于不同罪名下的。
根據(jù)“潘某受賄案”中立功否定說的觀點,嫌疑人供述的犯罪證據(jù)必須足以證明自己的行為構(gòu)成犯罪的基本事實,潘某所供述的罪行必須可以成為認定潘某構(gòu)成受賄罪的直接證據(jù),若要構(gòu)成自首,潘某必須供述出行賄的尤某等人。
對于我們劃分的第一類對合犯,即重婚、非法買賣槍支等犯罪雙方在同一罪名下的犯罪,由于犯罪雙方在同一罪名下,所以實務中往往將其以共同犯罪的情形處理。在共同犯罪中,通說是,犯罪嫌疑人要成立自首則必須供述自己所知的其他同案犯的共同犯罪事實,否則只能認定為坦白。此時若將犯罪雙方分別處于不同罪名下的行賄者與受賄者再按照重婚罪一般地將犯罪雙方看作共同犯罪,顯然是不合適的。
四、質(zhì)疑與反思
第一,“否定說”認為,根據(jù)《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行賄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七條的規(guī)定,因行賄人在被追訴前主動交待行賄行為而破獲相關受賄案件的,對行賄人不適用刑法關于立功的規(guī)定,依照刑法第三百九十條第二款的規(guī)定,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則受賄罪主動交代行賄者也不得以立功論處。這一觀點是有類推解釋的嫌疑的。
在“潘某受賄案”中,否定潘某成立立功情形的理由之一是認為,法律在否定行賄者揭發(fā)受賄者是立功情形,那么也可以解釋為,法律也不認可受賄者對行賄者的揭發(fā)構(gòu)成立功。但事實上,法律并沒有規(guī)定受賄者對行賄者的揭發(fā)是否構(gòu)成立功。這是嚴重違背罪刑法定原則的,是錯誤的解釋。在此,法律解釋明確規(guī)定了行賄者揭發(fā)受賄者不是立功情形,但為何不順便規(guī)定受賄者供述行賄者的情形呢?
第二,折中說的觀點,在受賄者自首的過程中供述了行賄者的罪行,客觀上,受賄者既達到了法律規(guī)定的自首情形,又達到了立功情形。但是自首與立功的成立是建立在受賄者一個行為之上的,一個行為產(chǎn)生兩種法律后果,于是發(fā)生“競合”,自首與立功競合為一種最有利于被告人的量刑情節(jié)。而根據(jù)《刑法》對自首的規(guī)定,構(gòu)成自首的犯罪嫌疑人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對立功的規(guī)定,構(gòu)成自首的犯罪嫌疑人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如此以來,自首與立功在量刑的影響上都是“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雖然持該觀
點的學者提出競合為“最有利于嫌疑人量刑”的情節(jié),但實際上,這次競合并不能使得嫌疑人獲得任何量刑上的優(yōu)勢與利益,該“競合”是名存實無,毫無意義的。那么就會面臨這樣的狀況,受賄者的一個行為達到了法定的兩種量刑情節(jié),但最終卻只能適用其中一種,這對嫌疑人是十分不利的。
在刑事案件中,行為人基于一個罪過,實施一個犯罪行為,同時侵犯數(shù)個犯罪客體,觸犯數(shù)個罪名的情況下,選擇最重的一個罪名定性處罰。那么在量刑時,基于一個投案自首的主觀故意,實施了一個主動交代的行為,同時完成了法律所規(guī)定的自首與立功兩個情形,那么也只能選擇其中一個量刑情節(jié)進行適用嗎?這依然有適用類推解釋錯誤的嫌疑。
馬克昌先生認為“我國指定、適用和執(zhí)行刑罰的根本目的在于:保護廣大公民的合法權益和社會秩序,保障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建設的順利進行?!?。所以,刑罰的目的和功能可以看做是通過法律報應,來達到“一般預防”和“特殊預防”、保護廣大公民的合法權益和社會秩序,保障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建設的順利進行。
與此同時,刑罰是以剝奪犯人人權為手段,對犯人進行制裁,所以刑罰在適用上應該保持相對的謙抑性。只要刑罰的惡果大于犯罪所帶來的好處,刑罰就可以收到它的效果。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多余的。
否定折中說的觀點,將受賄者揭發(fā)行賄者的行為從“競合”中剝離出來,獨立構(gòu)成立功,增大受賄者在法律上主動交代罪行的法律利益。那么給予受賄者以法律上的“優(yōu)惠”,就會使得更多的受賄者放下包袱,將自己的罪行對有關機關進行供述。
五、結(jié)論
綜上所述,在對合犯的場合下,一類是犯罪雙方在同一罪名下的,實務中往往將其以共同犯罪的情形處理。犯罪嫌疑人要成立自首則必須供述自己所知的其他同案犯的共同犯罪事實,否則只能認定為坦白。
另一類是犯罪雙方分別處于不同罪名下的,如行賄與受賄。筆者認為應該從立法者的立法目的及刑罰制度的適用效果考慮,將受賄者自首行為中的自首與立功相互剝離,認定其構(gòu)成自首并成立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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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圖分類號:D9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379-(2016)18-018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