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 談

契丹耶律家族在秦地的交游創(chuàng)作考①

和 談

秦地（相當(dāng)于今陜西和甘肅之部分地區(qū)）是一個極具歷史厚重感的地域。其文化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和族群多元性。漢代以來，周邊各國各族的王公貴族、商人、僧侶、歌伎等聚于此地，從事著不同的文化活動，多種語言、多種宗教、多種習(xí)俗、多種藝術(shù)在此交匯融合，互相碰撞沖擊，互相吸納學(xué)習(xí)，從而出現(xiàn)了眾多的文化精英。在這些文化精英中，既有文人墨客與宗教大師，也有能工巧匠與樂工歌妓，他們或歌詩作文，或畫棟雕梁，或歌舞彈奏，或講經(jīng)布道，為后世留下了極為輝煌和寶貴的文化遺產(chǎn)，從而使此地呈現(xiàn)出文化多元的特征。

在數(shù)千年的積淀中，秦地文化既融合了中華傳統(tǒng)文化與地域特色文化的因素，也融合了羅馬、希臘、印度、西域、朝鮮、日本等域外的元素。學(xué)界對此早有關(guān)注并曾加以論述，如馮承鈞的《唐代華化蕃胡考》、向達(dá)的《唐代長安與西域文明》、葛承雍的《唐韻胡音與外來文明》等專著都曾涉及此類內(nèi)容。

然而，秦地文化的多元包容性遠(yuǎn)不止此。契丹人亦曾參與其中并做出了一定的貢獻(xiàn)。這是前人所不曾關(guān)注和提及的。從目前的研究現(xiàn)狀來看，既沒有相關(guān)的著作，也沒有相關(guān)的論文。

從現(xiàn)存資料來看，契丹人在秦地活動者數(shù)量較少。遼代自建立政權(quán)至滅亡，疆域雖云“東至于海，西至金山，暨于流沙，北至臚朐河，南至白溝②按，白溝水道流經(jīng)今河北雄縣、霸州至天津市區(qū)。，幅員萬里”③《遼史》卷37《地理志》，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438頁。，但詳考其邊界政權(quán)組織，西南為黑汗和西州回鶻，南部為西夏和北宋，其治下人民活動范圍基本上在黃河以北。而北宋疆域以今河北、山西、陜西、甘肅為北部和西北部邊界，在河北東路和河北西路分設(shè)四帥司，治所分別為大名府、河間府、真定府與定州；在永興軍和秦鳳軍節(jié)度使下設(shè)六帥司，治所分別為延安府、慶州、京兆府、秦州、熙州、渭州；北部另有河?xùn)|路（治所在太原府），以與遼西京道（治所在大同府）相拱防。終遼一朝，并無契丹人進(jìn)入秦地。這與當(dāng)時秦地在北宋時期不是政治和經(jīng)濟(jì)中心有關(guān)，故契丹人并無來此活動的可能。通檢現(xiàn)存的各種文獻(xiàn)資料，均未發(fā)現(xiàn)契丹人進(jìn)入秦地活動的相關(guān)記載。

遼亡之后，契丹為金所統(tǒng)治。北宋亦于不久后滅亡，南宋小朝廷退到淮河以南，秦地大部遂為金所有。金熙宗皇統(tǒng)二年（1142），“并陜西六路為四，曰京兆，曰慶原，曰熙秦，曰鄜延”，下設(shè)京兆府、鳳翔府、延安府、慶陽府（今屬甘肅）、商州、乾州、同州、華州、綏德州、鄜州等①《金史》卷26《地理志》，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641—650頁。，金宣宗貞祐三年（1215），“置行省于陜西”②《金史》卷14《宣宗本紀(jì)》，第311頁。。由此可知，至金代時，契丹人才有可能從軍入秦或到秦地做官。雖然具體入秦人數(shù)及具體活動情況較難考之，但還是可以在史書中找到一些相關(guān)的資料。如耶律恕曾被辟為“陜西參謀，委以軍務(wù)”③《金史》卷82《耶律恕傳》，第1841頁。，移剌成曾任“同知延安尹”④《金史》卷91《移剌成傳》，第2016頁。，移剌蒲阿“率完顏陳和尚忠孝軍一千駐邠州”⑤《金史》卷112《移剌蒲阿傳》，第2471頁。。 由此可知，契丹人在金代時方有至秦地者，他們或許曾在此處進(jìn)行過文化活動，比如修建廟宇、祭神祈雨、創(chuàng)作詩文，但遍查相關(guān)的文獻(xiàn)資料，卻罕有所獲。

至蒙元時期，元太宗南征，克鳳翔，下寶雞，攻京兆（今陜西西安），一路南下，轉(zhuǎn)戰(zhàn)至鈞州（今河南禹州），其軍中既有蒙古軍，也有契丹將士。如耶律善哥“從攻破天城堡、鳳翔府”⑥《元史》卷149《耶律留哥傳》，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3515頁。， 移剌捏兒“辛巳，從攻延安。壬午，從圍鳳翔”⑦《元史》卷149《移剌捏兒傳》，第3529頁。，石抹常山“領(lǐng)興元諸軍奧魯屯田，并寶雞驛軍”⑧《元史》卷166《石抹狗狗傳》，第3906頁。，后來又有至秦地為官者，如蕭拜住于皇慶元年“遷陜西行中書省右丞”⑨《元史》卷179《蕭拜住傳》，第4157頁。，等等。

在這些契丹人中，最值得一提的是耶律楚材父子，他們不但與當(dāng)?shù)厥咳诉M(jìn)行文化交往，而且在此地創(chuàng)作了一定數(shù)量的詩作，從而使秦地文化增添了若干契丹元素。另據(jù)耶律楚材詩《送侄了真行⑩從此詩內(nèi)容來看，詩題所言“侄了真”實際上是侄媳婦了真，日本學(xué)者杉山正明、飯?zhí)锢泻臀覈鴮W(xué)者王叔盤、劉曉等人均誤讀此詩，以為此“了真”乃耶律楚材之侄?！分小伴L安閨門英”一句可知，其侄媳婦了真乃是長安人氏，由此可見，耶律楚材家族與秦地確實有不解之緣。

一、耶律楚材家族在秦地之活動

1.耶律楚材在秦地

蒙古人的鐵騎在踏遍中亞，征服西域諸國之后，回師滅掉西夏，又揮師全力進(jìn)攻金國?！对贰ぬ诒炯o(jì)》載：“（二年春），帝與拖雷獵于斡兒寒河，遂遣兵圍京兆。金主率師來援，敗之，尋拔其城。”①《元史》卷2《太宗本紀(jì)》，第30頁。京兆，即京兆府，府治在今陜西西安。同年七月，元太宗“自將南伐，皇弟拖雷、皇侄蒙哥率師從，拔天成等堡，遂渡河攻鳳翔”②同上。。十一月，進(jìn)攻潼關(guān)；十二月，“拔天勝寨及韓城、蒲城”③同上。；三年（1231），攻克鳳翔，“命拖雷出師寶雞”④同上書，第31頁。。 四年（1232）春，“拖雷渡漢江”⑤同上。，“帝至三峰，……遂下商、虢、嵩、汝、陜、洛、許、鄭、陳、亳、潁、壽、睢、永等州”⑥同上。。這些州并非都是太宗親自率軍攻克，但據(jù)《元史·耶律楚材傳》所言“壬辰（1232）春，帝南征”⑦《元史》卷146《耶律楚材傳》，第3459頁。，綜合《太宗本紀(jì)》所載之內(nèi)容，可知太宗率軍由秦地南下，繞道東進(jìn)經(jīng)河南南部而直搗汴京。

太宗繼承汗位，耶律楚材有推戴之功。他卓越的政治才能和理財能力，深得太宗賞識，所以太宗曾夸贊曰：“汝不去朕左右，而能使國用充足?！雹嗤蠒?，第3458頁。由這句話可知，耶律楚材在太宗即位后一直侍從左右。太宗轉(zhuǎn)戰(zhàn)秦地時，耶律楚材保護(hù)了眾多當(dāng)?shù)匕傩?，《元史·耶律楚材傳》載：“壬辰春，帝南征，……楚材請制旗數(shù)百，以給降民，使歸田里，全活甚眾。”⑨同上書，第3459頁。這則材料一方面證明了耶律楚材有止殺救民的實際行動，另一方面也再次證明了耶律楚材確實跟隨在太宗身邊。

查王國維《耶律文正公年譜》，亦曰：“（1230）秋七月，帝自將南伐，公從。拔天成等堡，遂渡河攻鳳翔?！?231）春二月，克鳳翔，攻洛陽、河中諸城，下之。夏五月，帝避暑于九十九泉。秋八月，幸云中，公皆從?！雹庖︿沏?、王燕編：《王國維文集》（第四卷），中國文史出版社1997年版，第341—342頁。劉曉《耶律楚材評傳》所附《耶律楚材年譜》明確指出，耶律楚材于1230年“隨窩闊臺大軍南征陜西地區(qū)”①劉曉：《耶律楚材評傳》，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版，第383頁。，但由于該年譜十分簡略，且作者并不專門關(guān)心耶律楚材在秦地活動的問題，所以對于1231年和1232年耶律楚材是否曾在秦地并未提及。

由上可以斷定：耶律楚材曾于元太宗二年（1230）至四年（1232）這三年間，跟隨蒙古大軍轉(zhuǎn)戰(zhàn)于秦地，其活動范圍有京兆（今西安）、鳳翔、潼關(guān)、韓城、寶雞、商州等地。在此期間，他曾采取措施使當(dāng)?shù)睾芏喟傩彰庥诒辉娡罋ⅰ?/p>

2.耶律鑄父子在秦地

據(jù)《元史》記載，元憲宗八年（1258），“帝自將伐宋，由西蜀以入”②《元史》卷3《憲宗本紀(jì)》，第51頁。，關(guān)于其征伐路線，則曰：“帝由隴州入散關(guān)，諸王莫哥由洋州入米倉關(guān)，孛里叉萬戶由漁關(guān)入沔州。以明安答兒為太傅，守京兆。”③同上。散關(guān)，即大散關(guān)，在今陜西寶雞；洋州、沔州，在今陜西漢中；米倉關(guān)，在今川陜交界地帶；京兆，即今陜西西安。可見蒙古軍隊以京兆為戰(zhàn)略后方，從秦地多路進(jìn)發(fā)征蜀。

此次征蜀，耶律鑄扈從南行?！对贰繁緜鬏d：“戊午，憲宗征蜀，詔鑄領(lǐng)侍衛(wèi)驍果以從，屢出奇計，攻下城邑，賜以尚方金鎖甲及內(nèi)廄驄馬?！雹堋对贰肪?46《耶律鑄傳》，第3465頁。戊午，即憲宗八年；侍衛(wèi)驍果，即皇帝的貼身侍衛(wèi)軍。領(lǐng)侍衛(wèi)驍果護(hù)衛(wèi)皇帝，可見耶律鑄深得憲宗信任，而由此可知耶律鑄必在此年進(jìn)入秦地。

與耶律鑄同時進(jìn)入秦地的還有耶律希亮?！对贰ひ上Ａ羵鳌吩疲骸耙讯T扈從南伐，希亮亦在行。明年，憲宗崩于蜀，希亮將輜重北歸陜右?！雹荨对贰肪?80《耶律希亮傳》，第4159頁。耶律鑄扈從征蜀時為1258年，耶律希亮才12歲，第二年憲宗病逝時，耶律希亮也不過13歲，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擔(dān)當(dāng)運送軍中輜重的大任。所以《元史》此處記載可能有誤，“將輜重北歸陜右”者，應(yīng)為其父耶律鑄，耶律希亮只是跟隨前行而已。

其后三四十年，耶律希逸兩次到秦地。耶律希逸，生卒年均不詳，字羲甫，號柳溪，又號梅軒，為耶律鑄第九子，曾任參知政事、征東行省左丞等官。關(guān)于耶律希逸第一次赴秦地之事，王惲《餞中丞羲甫還闕下并序》云：“自后，君由維揚移秦中?！雹尥鯋粒骸肚餄炯肪?1，見《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200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版。維揚指揚州，秦中指京兆（今陜西西安），當(dāng)時揚州為淮東宣慰司治所。據(jù)劉曉《耶律希逸生平雜考》所言，至元二十六年前后，耶律希逸“由淮東宣慰使轉(zhuǎn)到秦地為官，但所任職務(wù)不詳”。①紀(jì)宗安、湯開建主編：《暨南史學(xué)》（第二輯），暨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3年版，第177頁。按，《山西通志》載，至元二十六年，耶律希逸任河?xùn)|宣慰使。至元二十九年，耶律希逸改任內(nèi)臺御史中丞，由秦地經(jīng)衛(wèi)南而至大都赴任。其在秦地任內(nèi)的情況由于材料缺乏，已無法考知。

耶律希逸第二次奉命去秦地是大德七年（1303）三月，見于《元史·成宗本紀(jì)》：“詔遣奉使宣撫循行諸道：以郝天挺、塔出往江南、江北，石珪往燕南、山東，耶律希逸、劉賡往河?xùn)|、陜西。”②《元史》卷21《成宗本紀(jì)》，第449頁。耶律希逸與劉賡并非分赴河?xùn)|和陜西，而是一起同行?！蛾兾魍ㄖ尽肪?2“宣慰使”條下所載可為佐證：“劉賡，大德七年宣撫陜西。耶律希逸，大德七年?！雹邸蛾兾魍ㄖ尽肪?2，見《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552冊，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年版?！对贰份d，同年五月，“奉使宣撫耶律希逸、劉賡言：‘平陽僧察力威犯法非一，有司憚其豪強，不敢詰問，聞臣等至，潛逃京師。’中書省臣言：‘宜捕送其所，令省、臺、宣政院遣官雜治?！瘡闹雹芩五サ龋骸对贰肪?1《成宗本紀(jì)》，第451頁。。從這件事的處理情況來看，他們二人的身份應(yīng)該相當(dāng)于欽差大臣，赴河?xùn)|、陜西主要是巡行按查并處理大案要案，同時可能還有鎮(zhèn)撫人民的目的。元代文人同恕《榘庵集》卷五《竇周臣先生行狀》載竇周臣之事曰：“癸卯春，太傅耶律公行省陜右道，過先生，以儒者見，與語，悅之，遂拉西還，仍授館請教諸子，以故復(fù)得名于鄉(xiāng)邑?！毙惺￡冇业乐狄晒匆上Ｒ?，此處稱為“太傅”，當(dāng)為耶律希逸最高之爵位。此處所載，當(dāng)為耶律希逸與劉賡宣撫秦地之時，而絕不可能是“行省陜右道”，否則不可能“與語，悅之”之后“遂拉西還”。耶律希逸此次宣撫陜西，除了處理公務(wù)之外，還結(jié)交并聘請秦地儒士竇周臣為家塾先生。

二、耶律楚材與秦地士人之交游及詩歌創(chuàng)作

雖然耶律楚材祖孫三代中有四人到過秦地，且這四位契丹人都有詩文集，但在秦地進(jìn)行詩歌創(chuàng)作并流傳至今者，卻只有耶律楚材和耶律鑄父子二人。即便如此，能發(fā)現(xiàn)契丹人在秦地創(chuàng)作的文學(xué)作品，其價值就已足夠令人驚喜。從存世詩作來看，他們還與秦地文人有交往和酬贈活動，足可證明當(dāng)時各族群之間并非全是矛盾，漢語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非但沒有疆界，反而變成彼此溝通的橋梁和紐帶。

經(jīng)過細(xì)細(xì)考查，可以明確耶律楚材1230—1232年作于秦地且涉及當(dāng)?shù)鼐拔锶耸碌脑娪?8首，約占其全部詩作的2.6%。還有部分詩作也作于這段時間，但由于詩歌內(nèi)容并未提及秦地人事和風(fēng)物，所以均被排除在外。這18首詩分別是：《和王巨川韻》、《和王巨川》、《謝王巨川惠蠟梅因用其韻》、《又用韻》、《和王巨川題武成王廟》、《和李邦瑞韻二首》、《和邦瑞韻送奉使之江表》、《邦瑞乞訪親因用其韻》、《和高沖霄二首》、《和移剌子春見寄五首》、《和黃華老人題獻(xiàn)陵吳氏成趣園詩》。

1.耶律楚材與王橶在秦地的詩文唱和

上述詩作，其中有10首是耶律楚材分別寫給兩位秦地人的，占了其秦地詩作的一半以上。其中一位是王橶（1184—1243），字巨川，鳳翔虢縣（今陜西寶雞）人，曾任御史大夫兼判三司副使、國信使等官?！对贰繁緜鬏d：“庚寅，從征關(guān)中，長驅(qū)入京兆，進(jìn)克鳳翔，請于太宗曰：‘此臣鄉(xiāng)邦也，愿入城訪求親族?！雹佟对贰肪?53《王橶傳》，第3613頁。按，攻克鳳翔在太宗三年（1231），中華書局本《元史》此處標(biāo)點有誤，“長驅(qū)入京兆”后應(yīng)該用句號，以與第二年的事情隔開。庚寅，即元太宗二年（1230），此年攻克京兆府，與《元史·太宗本紀(jì)》吻合。由此可知王橶與耶律楚材此時同在太宗帳下，二人都身為高官，在閑暇時彼此有唱和的詩作。《和王巨川韻》云：

圣駕徂征率百工，貔貅億萬入關(guān)中。

周秦氣焰如云變，唐漢繁華掃地空。

灞水尚存官柳綠，驪山惟有驛塵紅。

天兵一鼓長安克，千里威聲震陜東。

“工”，即官吏?！对娊?jīng)》有《臣工》詩：“嗟嗟臣工，敬爾在公。”②陳戍國：《詩經(jīng)校注》，岳麓書社2005年版，第398頁?！磅鳌?，比喻勇猛的軍隊。首聯(lián)主要寫太宗率百官親征，進(jìn)入關(guān)中?！疤茲h”，即“漢唐”，“唐”為平聲字，不可在第二字的位置出現(xiàn)，此處為了符合平仄的格律要求而更換位置?！瓣P(guān)中”、“周秦”、“唐漢”、“灞水”、“驪山”、“長安”、“陜東”，都是秦地的專有名詞。從“天兵一鼓長安克”可知，此詩必定作于1230年，因為所有的史籍資料都記載此年京兆（即長安，在今陜西西安）被攻克。如果說這首詩主要是稱揚元軍不可阻擋的雄壯氣勢和赫赫戰(zhàn)功，那么《和王巨川》則包含了更多的反思和厭戰(zhàn)情緒：

今年扈從入西秦，山色猶如昔日新。

詩思遠(yuǎn)隨秦嶺雁，征衣全染灞橋塵。

含元殿壞荊榛古，花萼樓空草木春。

千古興亡同一夢，夢中多少未歸人。

“西秦”、“秦嶺”、“灞橋”、“含元殿”也是秦地的代表性名詞。秦地是一個極具有歷史感的地域，身臨其地，往往會產(chǎn)生許多感慨。此詩的最后兩句從歷史興亡與人民命運著眼，感慨深沉，意蘊豐厚，與唐代詩人陳陶“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①中華書局編輯部點校：《全唐詩》（增訂本），中華書局1999年版，第8579頁。有異曲同工之妙。

在戰(zhàn)爭結(jié)束的閑暇時間，蒙元的官員們也有一些頗為雅致的生活，王橶曾給耶律楚材贈送臘梅，耶律楚材就作了《謝王巨川惠蠟梅因用其韻》來答謝他。后來他們還拜謁了當(dāng)?shù)氐拿麆俟袍E，《和王巨川題武成王廟》云：

商辛自底滅亡期，保障全空聚繭絲。

誰識華山歸馬日，易于渭水釣魚時。

唐朝時追封姜子牙為武成王，并在兩京建武成王廟。從詩中的“華山”和“渭水”來看，此詩也必定作于秦地。王橶在武成王廟題詩，耶律楚材作詩相和，但他寫完一首之后覺得意猶未盡，于是作《又用韻》以抒發(fā)知音難遇的感慨。

除此之外，耶律楚材還有《寄巨川宣撫》詩，據(jù)王國維考證，此詩作于西域。②詳見姚淦銘、王燕編：《王國維文集》（第四卷），第331頁。按，王國維此處考證恐誤，在西域時，耶律楚材與丘處機(jī)尚未交惡，如何會批評王橶作《瑞應(yīng)鶴詩》？此詩或為追記時所作，時間應(yīng)在1228年之后，創(chuàng)作地點則難于遽斷。但因詩作涉及秦地人王橶，故仍將其列于此處。耶律楚材與王橶關(guān)系比較密切，故此詩出語較為直截，對王橶作《瑞應(yīng)鶴詩》以夸譽丘處機(jī)表示不滿。

2.耶律楚材與李邦瑞在秦地的詩文唱和

另一位秦地人是李邦瑞（？—1235），字昌國，京兆臨潼（今陜西西安）人，曾被授予金符，任宣差軍儲使?！对贰繁緜鬏d：“歲庚寅，受旨使宋。”③《元史》卷153《李邦瑞傳》，第3620頁。庚寅，即1230年，元太宗率軍進(jìn)入秦地。李邦瑞向耶律楚材獻(xiàn)計，準(zhǔn)備南借宋道，與南宋相約夾擊金廷。對于他的建言獻(xiàn)策，耶律楚材稱贊說“隴右奇才冠士林，萬言良策起予深”（《和李邦瑞韻二首》其一）。此后不久，朝廷就采納了他的建議，太宗下旨派他出使南宋。在臨出使之前，耶律楚材作《和邦瑞韻送奉使之江表》：

驲騎翩翩出玉京，金符一插照人明。

莫忘北闕龍飛志，要識南陬鴂舌情。

布袖來朝無騎乘，錦衣歸去不徒行。

升仙橋畔增春色，郡守傳呼接長卿。

“驲騎”，指驛站專用車馬?！伴L卿”是司馬相如的字。司馬相如從成都經(jīng)升仙橋第一次到國都長安，躊躇滿志地在市門上題句，說如果自己以后不能當(dāng)大官乘坐高車駟馬，就不從此門下過。這首詩用司馬相如的典故，勉勵李邦瑞出使南宋能不辱使命，建功立業(yè)。后來李邦瑞費盡周折，歷盡艱辛，往返數(shù)次，終于達(dá)成和議。太宗大加賞賜慰勞，“賜車騎旃裘衣裝，及銀十錠”①《元史》卷153《李邦瑞傳》，第3620頁。。李邦瑞要求尋訪宗族親戚，太宗詔諭察罕等人幫助尋找，事見《元史》本傳，而耶律楚材作《邦瑞乞訪親因用其韻》來安慰他，與史書記載正相吻合。

3.耶律楚材其余的秦地詩作

耶律楚材在秦地除了與當(dāng)?shù)厥咳擞性娢某妥髌分?，還至少作了8首詩歌描寫當(dāng)?shù)氐娜耸潞惋L(fēng)物，并借此抒發(fā)自己的思想感情。

高沖霄，生平不詳。耶律楚材詩文集中有與他唱和的詩作三首，其中《和高沖霄二首》可以確定寫于秦地：

十里東風(fēng)渭水春，臨風(fēng)酹月吊英魂。

直須立事書麟閣，何必題詩寄雁門。（其一）

翠華南渡濟(jì)蒼生，垂老將觀德化成。

昨夜行宮傳好語，秦川草木也欣榮。（其二）

這兩首詩寫耶律楚材對天下蒼生的關(guān)心和對陣亡將士的吊祭，反映出他止戰(zhàn)惡殺的思想。讀“昨夜行宮傳好語，秦川草木也欣榮”，再聯(lián)系耶律楚材制旗救老百姓的記載，可知耶律楚材在秦地確實做了大量工作來保護(hù)無辜的平民。

元軍進(jìn)入秦地，除了屠殺之外，必定有搶掠的惡行。耶律楚材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心中十分震動，他在《和移剌子春見寄五首》中寫道：“且圖約法三章定，寧羨浮榮六印懸?！薄凹s法三章”，用劉邦的典故。劉邦大軍進(jìn)入咸陽之后開始搶掠，劉邦也萌生了驕縱享樂的思想，在樊噲和張良的諫阻之下，劉邦發(fā)布告示，與父老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币沙牟涣w慕佩戴六國相印的蘇秦，而一心只盼望太宗也能做到“約法三章”，說明他憂思深廣，頭腦清醒，確實是一個仁智的政治家。

除了拜謁武成王廟外，耶律楚材還去了很多地方，《和黃華老人題獻(xiàn)陵吳氏成趣園詩》，則作于獻(xiàn)陵成趣園。獻(xiàn)陵，即唐高祖李淵的陵寢。詩中的“今年扈從過秦川”與《和王巨川》中的“今年扈從入西秦”意思相同，大體可以斷定這兩首詩均在1230年作于秦地。

4.耶律楚材與另外六位秦地士人的交往及詩文唱和

耶律楚材在秦地期間曾與許多當(dāng)?shù)厥咳擞薪煌统?，但存世作品只有上文所列?8首詩。耶律楚材除了與王橶和李邦瑞有詩作酬唱之外，至少還與裴憲等六位秦地士人有往來。他們中有些為耶律楚材在秦地時所結(jié)識，有些為耶律楚材招攬人才時而結(jié)識，另外幾人或為他人薦引而為耶律楚材所賞識。

裴憲，生卒年不詳，字子法，號綠野，京兆長安（今陜西西安）人，曾任中書省掾等官。據(jù)劉曉推測，裴憲可能于1230年“投靠了蒙古政權(quán)”，并通過上萬言策而“得到了耶律楚材的賞識”。①劉曉：《耶律楚材評傳》，第189頁。關(guān)于裴憲、薛玄、李過庭及馮揚善的情況，本文多參考《耶律楚材評傳》。此年耶律楚材正在秦地，他們之間的交往可能始于此時。耶律楚材《和裴子法見寄》云“前歲入關(guān)中，戈甲充商虢”，是回憶扈從南征時的情況，寫作時間可能在離開秦地之后的1233年。耶律楚材還有《和裴子法韻》一詩，但具體的寫作時間和地點目前無法確證。

楊奐（1186—1255），字煥然，號紫陽，乾州奉天（今陜西乾縣）人，官至河南路征收課稅所長官兼廉訪使，卒謚“文憲”，被元好問稱為“關(guān)西夫子”（元好問《故河南路課稅所長官兼廉訪使楊公神道之碑》）。②元好問著，狄寶心校注：《元好問文編年校注》，中華書局2012年版，第1459頁。元太宗時，楊奐“兩中賦論第一。從監(jiān)試官北上，謁中書耶律楚材，楚材奏薦之”③《元史》卷153《楊奐傳》，第3621頁。。遍查耶律楚材的詩文，沒有發(fā)現(xiàn)與楊奐唱和之作。但《楊奐集》有《立課稅所》一文，為楊奐給耶律楚材上書的內(nèi)容。④楊奐著，魏崇武、褚玉晶等點校：《楊奐集》，吉林文史出版社2010年版，第295—296頁。據(jù)《元史》記載，耶律楚材對楊奐的建議十分稱賞。但除此之外，尚未見到更多關(guān)于二人交往的材料。

薛玄（？—1271），字微之，號庸齋，華州下邽（今陜西渭南）人，曾任檢察使、軍儲轉(zhuǎn)運使等官，卒謚“文靖”。他去世后，程鉅夫作《薛庸齋先生墓碑》曰：“國初，游大同，過應(yīng)州，高、韓二帥喜而薦之中令耶律公，得應(yīng)州教授。”⑤李修生主編：《全元文》（第16冊），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386—387頁。中令耶律公，即中書令耶律楚材。據(jù)劉曉考證，耶律楚材《再和世榮韻寄薛玄之》和《再賡仲祥韻寄之》兩首詩乃為薛玄所作。①劉曉：《耶律楚材評傳》，第191頁。

李過庭（？—1242），字庭訓(xùn)，乾州武庭（今陜西武功）人，官至昌武軍節(jié)度副使。耶律楚材有《李庭訓(xùn)和予詩見寄復(fù)用元韻以謝之》。

馮揚善，生卒年不詳。耶律楚材寫給他的和詩有三首。從耶律楚材《和馮揚善韻》中的“先生謁承明，萬里來秦川”，以及元好問的《七月十六日送馮揚善提領(lǐng)關(guān)中三教》來判斷，馮揚善當(dāng)時與耶律楚材同在秦地，而《和馮揚善韻》當(dāng)作于此地。

《陜西通志》卷63載韓城人郝鼎臣事跡，亦云與耶律楚材有交往。其文曰：“郝鼎臣，字巨卿，韓城人。博識洽聞，文章光艷，名重當(dāng)時。泰和八年，占京兆府試，擢巍科。金衰，流落之汴。元丞相耶律公為董軍國事，適汴，張宴以待四方之士。于是入謁，大加嘆賞?！雹凇蛾兾魍ㄖ尽肪?3，《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554冊。據(jù)《陜西通志》所言，此節(jié)內(nèi)容本于岳菘所撰墓志。耶律公，即耶律楚材。由此可見楚材當(dāng)時求賢心切，廣泛延攬中原士人，而落魄士子亦多有投奔者，郝鼎臣與上文之馮揚善即為其例。

三、耶律鑄與秦地士人之交游及詩歌創(chuàng)作

較之其父，耶律鑄與秦地士人的交游則較少，但在秦地所作詩數(shù)量卻比其父耶律楚材多。由于史書對耶律鑄的記載比較簡略，且其詩文散佚較嚴(yán)重，故可指為秦地詩者，有23首，與其交往者，有李暐等人。

《長笛續(xù)短笛引》序文曰：“戊午歲秋，有自長安,特遺余名笛數(shù)管?！雹垡纱硕挝淖钟忻撜`。戊午，即1258年。此年秋七月，耶律鑄隨憲宗從六盤山出發(fā)，由寶雞進(jìn)攻重貴山；九月，隨憲宗駐蹕漢中。由此推斷，此詩必作于秦地，時間大約在七八月中?！坝凶蚤L安”并贈送名笛者，為秦地人，但姓名不詳。耶律鑄詩下小注云：“云封，李謩之外孫?！敝劣诶钪劊瑒t曰：“李謩吹笛動長安，宇內(nèi)競推為第一?！贝颂幱谩陡蕽芍{》中唐人許云封及李謩典故。許云封之名，傳為李白所取。而云封十歲入長安，以吹笛為韋應(yīng)物所知。耶律鑄用“李謩吹笛動長安”典故，顯然是觸景生情，而秦地文化對其詩歌創(chuàng)作之影響，于此可見一斑。

耶律鑄從小就跟父親耶律楚材學(xué)習(xí)鼓琴，后來又奉命制《大成樂》，從其傳世的作品來看，他寫過多首聽人彈奏音樂后有感而發(fā)的詩，由此可以推斷，他對音樂十分精通。古人制樂，往往以笛定律，凡歌聲濁者用長笛長律，歌聲清者用短笛短律。耶律鑄既然能提領(lǐng)制宮廷大樂，必定懂得音律。與白居易《琵琶行》、李賀《李憑箜篌引》、韓愈《聽穎師彈琴》等詩相類，耶律鑄將吹笛的技藝描摹得出神入化：“流韻寥亮入太清，裊裊馀音游八極。但聞天外鸞鳳鳴，豈知海底魚龍泣?！雹僖设T著：《雙溪醉隱集》卷2，知服齋叢書本。以天外鸞鳳之鳴與海底魚龍之泣為喻，可謂恰切精到，而寫笛聲中的意境，更是高超卓絕：“高遷亭化為灰燼，平陽塢久生荊棘。”其識音與摹寫之功力，不下白、李。

《橫笛引四首并序》是為笛曲所補的曲辭，其序文曰：“許云封說笛有《落梅》、《折柳》二曲，今逸其辭。因次韻《野梅》、《官柳》，以代其二曲，為《橫笛引》云?！笨梢姟堵涿贰?、《折柳》二曲②按，《落梅》即笛曲《梅花落》，亦稱《梅花三弄》?！墩哿穭t難以考定，似為《折柳枝》，不知與《陽關(guān)三疊》（或稱《渭城曲》）有無關(guān)聯(lián)。，至元朝初年已經(jīng)有曲無辭，不能伴笛聲而歌了，因為耶律鑄精通樂律與樂府詩，故而為之補作，以與許云封之笛聲相配。通過以上詩作，可知耶律鑄確為許云封的隔代知音。

李暐，生卒年不詳，曾任中書省官員，為金末著名詩人麻革的門生。據(jù)麻革序文所稱“秦人李暐”判斷，李暐當(dāng)為秦地人。耶律鑄的詩文集最初乃是由他編輯而成，并奔走求當(dāng)時的著名詩人趙著、呂鯤、麻革為之作序。不管李暐是否為討好上司—“領(lǐng)中書省事”的耶律鑄而這樣做，但有一點必須肯定，他們之間的交誼必定非同一般。

耶律鑄的秦地詩作，除了《長笛續(xù)短笛引并序》、《橫笛引四首并序》之外，還有《天佑行》、《長相思》、《和漢臣秋日海棠》、《臨潼九龍、玉蓮二湯合為道院》、《哀長安》、《煬帝》、《周室》、《題〈楊貴妃遺事〉》、《漢宮》、《太極宮》、《太和宮》、《過大明宮》、《橫笛引四首并序》等。③耶律鑄另有《曉發(fā)牛山驛》詩，牛山，或為今陜西安康之牛山，此詩可能作于征蜀之時。然無確證，姑存疑。詞作則有《眼兒媚》（隔江誰唱后庭花），其序文曰：“醴泉和高齋，遇煬帝故宮?！滨啡?，在今陜西麟游，可見耶律鑄曾至此地。

其中，最有歷史文獻(xiàn)價值者，則為《臨潼九龍、玉蓮二湯合為道院》和《過大明宮》二首。

溫泉，在古代也被稱作“湯”。華清宮溫泉則屢被稱作“御湯”。據(jù)《長安志》等書記載，驪山溫泉初為秦始皇所臨幸，“砌石起宇”④駱天驤撰，黃永年點校：《類編長安志》，中華書局1990年版，第187頁。，其后經(jīng)漢武帝修葺、隋文帝植松柏，至唐太宗時，命姜行本等人“建宮殿、御湯”，并命名為“湯泉宮”。⑤同上。唐玄宗即位后，于天寶六載改稱華清宮，在驪山上下“益治湯井為池”⑥同上。，從文獻(xiàn)記載來看，華清宮中的“御湯”，即唐玄宗專用溫泉，共有兩處，一處稱作“九龍湯”，一處稱作“蓮花湯”。安史亂后，華清宮失去了往日的繁華；唐末亂起，宮殿被毀。據(jù)《舊五代史》、《五代會要》和《冊府元龜》記載，華清宮于后晉天福四年五月被廢，改為靈泉觀并賜予道士。在北宋時，尚有文士官吏至此撰文賦詩，至金則鮮有載記。元代親至華清宮并賦詩者，或許大有人在，但能存留至今者，似乎只有耶律鑄之《臨潼九龍、玉蓮二湯合為道院》一首：

九龍湯涌玉蓮香，龍去蓮枯墮渺茫。

夢雨已迷三里霧，悲風(fēng)空泛五云漿。

長生殿圮金沙冷，王母祠傾玉蕊荒。

終古曲江江上月，恨和煙草怨霓裳。

由于這兩處溫泉荒廢已久，其名稱在流傳過程中不免有所訛誤，故耶律鑄可能以訛傳訛，將“蓮花”寫作“玉蓮”。①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耶律鑄為了遷就平仄故意改換詞語?！吧徎ā睘椤捌狡健保坝裆彙睘椤柏破健?，此詩平起平收，首句入韻，第七字為平聲，而第六字必用平聲，故第五字當(dāng)用仄聲字，所以耶律鑄將“蓮花”改為“玉蓮”。

這首詩既有寫實，又有想象，撫今懷古，感慨萬千。頷聯(lián)與頸聯(lián)對仗工整，而音韻節(jié)奏富于變化，由頷聯(lián)的“二二三”句式變?yōu)轭i聯(lián)的“三一三”句式，讀來有哽咽悲傷之感，使人不禁心中黯然。

《過大明宮》一詩，明確地寫出耶律鑄在此游訪的行蹤，可見元朝時大明宮的遺址尚存，只是墻垣傾頹，野草叢生，滿目荒涼，繁華不再。其詩記載了這一境況，曰：

草展荒涼輦路開，牡丹花謝已葑苔。

苔錢不買春光住，枉了銜花鹿又來。

根據(jù)耶律鑄生平經(jīng)歷進(jìn)行推測，《臨潼九龍、玉蓮二湯合為道院》與《過大明宮》二詩當(dāng)作于他奉命行省河?xùn)|之時。耶律鑄第一次至秦地，一路征伐，并無太多的閑暇時間。據(jù)《元朝名臣事略》卷11《參政商文定公》載：“（至元）二年，平章趙璧奏立諸路行省，丞相耶律鑄行省河?xùn)|，公為之貳，旋召還。”②蘇天爵輯撰，姚景安點校：《元朝名臣事略》，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222頁。此次行省河?xùn)|，據(jù)趙文坦研究，當(dāng)為執(zhí)行元世祖罷世侯世守、行遷轉(zhuǎn)法而去，但“成效甚微”③趙文坦：《忽必烈罷侯置守新探》，《山東大學(xué)學(xué)報》2011年第6期，第114頁。。究其原因，在陜甘的世侯，乃是鞏昌便宜都總帥汪惟正一族，耶律鑄曾將長女許配給汪惟正，與其家有姻親關(guān)系。故“成效甚微”應(yīng)在意料之中。但耶律鑄雖未能圓滿地完成朝廷任務(wù)，卻留下了若干秦地詩作，不僅存留了對長安名勝的記載，而且增加了契丹人秦地詩文在秦地文化中的比重，從而使得秦地文化更為厚重多彩。

（作者單位：新疆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

①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課題“《全西域詩》編纂整理與研究”（項目編號：10zd&106）、全國高校古委會直接資助項目“《耶律鑄集》點校、輯佚與研究”（項目編號：126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