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雅新
論聊齋“胭脂”故事的戲曲改編
陳雅新
《聊齋》名篇《胭脂》情節(jié)精彩、富于戲劇性,以此為故事藍本改為戲曲作品有其自身優(yōu)勢。但由于時代精神、作家身份和觀眾群體的不同,舊的題材總會有不合時宜之處,戲曲改編應以當下的道德觀念、審美意識為準繩,寄托當代人的所思所慮。此處,為發(fā)揮劇種的藝術優(yōu)長,毫不吝惜地修改故事藍本的情節(jié)和格調(diào),以達到“質”與“形”的統(tǒng)一,否則難以產(chǎn)生基于劇種特性的審美愉悅。戲曲的審美精神以“主觀表現(xiàn)”和“抒情寫意”見長,對情節(jié)合理性的追求要適度控制。本文以“胭脂”故事的戲曲改編為個案,探討相關的藝術問題
聊齋志異 胭脂 戲曲改編 啟示
戲曲取材于小說,尤其是小說名著,是十分常見的文藝現(xiàn)象。例如對白話小說《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的改編,對文言小說如唐傳奇、筆記小說等的改編,劇目數(shù)量頗為可觀。《聊齋志異》自誕生至今,其故事一直受到戲曲舞臺的歡迎。①清代錢維喬改編《阿寶》為《鸚鵡媒》傳奇,作者自序于乾隆戊子(1768),時距青柯亭本《聊齋志異》刊行僅二年。近幾年的新編劇目如山東淄博市五音戲劇院編演的《云翠仙》,淄博淄川區(qū)聊齋俚曲藝術團改編的《漁翁與城隍》、《禎姑》、《求罵》,新加坡蔡曙鵬先生編演的京劇《聶小倩》、越劇《畫皮》,等等。其中著名的“胭脂”篇曾被二十余個劇種改編,②(清)李文翰《胭脂舃》傳奇,(清)許善長《胭脂獄》傳奇,京劇《胭脂判》(龔王氏),評劇《胭脂判》,秦腔《胭脂判》(一瓣蓮),川劇《胭脂判》、《胭脂配》、《活捉宿介》,桂劇《胭脂判案》,河南曲劇《夜審周芝琴》,贛劇《胭脂獄》,徽劇、郿鄠劇、邕劇、豫劇、五音戲、越劇、粵劇同名劇目《胭脂》,評劇、柳腔、茂腔同名劇目《夜審周子琴》。在聊齋故事中改編次數(shù)最多。山東五音戲《胭脂》、江蘇梆子戲《三斷胭脂案》、越劇《胭脂》等等,一度十分盛演,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③參見郭漢城、顏長珂“又一出推陳出新的好戲——越劇《胭脂》觀后談”,《人民戲劇》1979年第7期;王麗娥“舊曲新譜 再塑經(jīng)典——梆子戲《三斷胭脂案》改編成功的必然性”,《劇影月報》2009年第12期;郭濟生“五音戲《胭脂》晉京記”,《春秋》2010年第2期,等等。一個故事為何能夠受到戲曲舞臺如此歡迎?這些改編中有哪些經(jīng)驗和不足值得借鑒和反思?今試選幾個較有代表性的劇目,并結合當今劇壇新作剖析個中緣由。
“胭脂”是《聊齋志異》中最精彩的故事之一,情節(jié)的主體框架是:
卞牛醫(yī)有女胭脂,欲嫁清門,及笄未字,一日與龔王氏看見書生鄂秋隼從門外經(jīng)過,頗為有意。龔王氏戲言為她做媒,她信以為真,因此相思成疾。而龔王氏非但沒去做媒,反把事情告訴了與自己私通的書生宿介。宿介頓生淫心,夜里冒充鄂秋隼去胭脂閨房求歡,遭拒絕后,強脫下胭脂的一只繡鞋作為下次約會的信物。繡鞋卻被宿丟了,而被無賴毛大撿到。偷聽到事情原委的毛大也冒充鄂秋隼,持繡鞋去胭脂家中求歡,卻誤認卞牛醫(yī)之房,牛醫(yī)操刀而出,反被毛大奪刀殺死。胭脂遂以殺父之罪將鄂秋隼告入官府。邑宰將鄂屈打成招,判為死囚,經(jīng)數(shù)官復審,都無異詞。后濟南府吳南岱重審,方追出龔王氏一線,為鄂昭雪,卻認定宿介為兇手。學使施愚山覺案件蹊蹺,又重審,追出毛大等人,設奇計在城隍廟識破毛大為殺人兇手,使宿免死,胭脂與鄂結為夫妻。
故事將“才子佳人”與“社會公案”兩種情節(jié)模式結合,兒女柔情、昏官庸吏、奸夫蕩婦、冤案懸疑等諸多元素被巧妙運用,層層緊扣,險象環(huán)生,富于戲劇性。馮鎮(zhèn)巒甚至直接將“胭脂”作劇本看,他在胭脂、龔王氏首次出現(xiàn)后評注:“首胭脂如出場正旦,次王氏花旦也”,在鄂秋隼出現(xiàn)處注:“此鄂生,戲目之正生也”,毛大出現(xiàn)處則注:“戲場中花面”。*任篤行輯校:《全校會注集評聊齋志異》,濟南:齊魯書社2000年版,第1986頁、1988頁。本文所引《聊齋志異》原文及馮鎮(zhèn)巒、但明倫評語均出此本,恕不再注??梢姡@個故事作為戲曲改編的題材具有情節(jié)優(yōu)勢:
第一,盡“曲折”之能事。明代劇評家陳繼儒論道:“夫曲者,謂其曲盡人情也?!?陳繼儒:《秋水庵花影集敘》,載俞為民、孫蓉蓉《歷代曲話匯編·明代編》第二集,合肥:黃山書社2009年版,第239頁。就是說,曲之所以稱“曲”,在于它以曲折委婉的形式充分地表現(xiàn)人情?!半僦惫适卤銟O盡曲折,胭脂相思成疾、宿介閨中竊情、毛大拾鞋竊聽、毛大求歡殺父、鄂秋隼成誣、吳公審宿介、施愚山城隍廟設奇計、胭脂鄂秋隼完婚都是小說的關節(jié)處。一故事含此八處“曲折”,其中的一些“曲折”,例如施愚山智勘城隍廟,甚至能夠成為獨立的故事,因而富于盤旋縈回之魅力。金圣嘆評曾評《西廂記》曰:“文章之妙,無過曲折。誠得百曲千曲萬曲、百折千折萬折之文,我縱心尋其盡,以自容與其間,斯真天下之至樂也?!?金圣嘆:《貫華堂第六才子書西廂記總評》,俞為民、孫蓉蓉《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一集,合肥:黃山書社2008年版,第169頁。在曲折這點上,“胭脂”較《西廂》有過之而無不及,正能夠滿足觀眾對故事性的欣賞期待。
第二,一線到底?!半僦彪m波瀾起伏,離奇莫測,卻能夠邏輯緊密,一線到底。劇情的敘述主要圍繞胭脂一人,為自始至終的主角,其他人物則隨情節(jié)的發(fā)展而隱現(xiàn);講述的事也可概而為一:胭脂的婚事。李漁要求戲曲創(chuàng)作“始終無二事,貫穿只一人”*李漁:《閑情偶寄》,俞為民、孫蓉蓉《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一集,第244頁。,“胭脂”不需多加改動便能夠近于這一標準,為改編提供了便利。
第三,人物 “類型化”。小說雖人物眾多,卻各自形象鮮明,殊不易混淆。正面人物,胭脂的多情純貞、鄂生的溫婉膽小、吳南岱的正直、施愚山的多智,反面人物,龔王氏的佻謔、宿介的無行、毛大的頑惡、邑宰的昏憒,表現(xiàn)出趨于單一而鮮明的性格特點。這與腳色體制下戲曲對人物“類型化”的審美取向是基本符合的??咨腥沃^:“腳色所以分別君子小人?!?《桃花扇凡例》,俞為民、孫蓉蓉《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一集,第667頁?!峨僦分腥宋锏恼?、主次、明暗的設置與戲曲人物的“腳色化”正相適宜。馮鎮(zhèn)巒直視小說人物為戲曲腳色,無疑是看到了這一點。
恰當?shù)念}材選擇是戲曲改編成功的前提。正如昆劇經(jīng)典劇目《十五貫》,因其精彩的故事情節(jié),使“一部戲救活一個劇種”成為劇壇佳話,足見故事題材的重要性。戲曲素有“戲包人”和“人包戲”的戲諺,前者是說劇本寫得好,演員的技藝差一點,戲也可以演好,后者是指盡管劇本不夠好,但演員的演技高,表演可以彌補情節(jié)的不足。的確,兩種情況都不乏成功的例子,但像“胭脂”這樣精彩的改編母本無疑能夠為戲劇帶來顯著優(yōu)勢。
二、戲曲改編受制于接受群體和時代精神
我們考察一下劉師亮的川劇《胭脂配》*劉師亮(1876-1939),名芹豐,又名慎之,后改慎三,最后改師亮,字云川,別號諧廬主人,四川內(nèi)江縣人。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大多是抨擊嘲諷時政和軍閥劣紳,后人輯其著述為《師亮全集》,另有鐘茂煊著《劉師亮外傳》行世?,F(xiàn)存最早的“胭脂”故事的川劇劇本,為1933年嘯天主人(張韻芬)改編的《改良胭脂配》全本,劉作以之為基礎而更加成熟,影響更大。劇本見《川劇傳統(tǒng)劇本匯編》第十七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它在“胭脂”的系列改編本中較有影響。
全劇凡十八場:戲謔、探病、調(diào)情、劫鞋、誣服、掃墓、招審、悉冤、審王、捕介、拷介、訴院、捉毛、院判、憤縊、幽怨、活捉、合巹??梢钥吹?,前十四場中除“掃墓”一場,寫胭脂母女為卞牛醫(yī)上墳,與小說稍有差異外,其他情節(jié)與小說基本相符,但最后四場的設置卻大不相同。“憤縊”一場,接著前面施愚山審清案情的情節(jié),寫王春蘭(小說中龔王氏)因與宿介偷情敗露,受到母親數(shù)落,又收到丈夫的休書,在后悔羞愧中自縊而亡;“幽怨”一場,寫王春蘭鬼魂在冥間的幽怨悲涼,因怨恨宿介,哀求閻王捉拿他;在“活捉”一場中,王春蘭的鬼魂帶著鬼卒捉拿宿介,宿求饒不允后逃跑,最終被捉回地府。劇情發(fā)展至此,宿介與王春蘭已雙雙命亡,這與小說情節(jié)截然不同。最后一場“合巹”寫鄂秋隼與胭脂成婚,又與小說保持了一致。
可見,《胭脂配》對小說的重要情節(jié)進行了更改,即將宿介處死。這樣更改是否合適?我們不妨先在劇本和小說情節(jié)基本一致的前部分中,看看宿介的作為。
書生宿介本與有夫之婦龔王氏私通,聽說胭脂對鄂秋隼留情,便冒鄂之名,偷到胭脂房中行誘奸之事。若無他這個始作俑者,卞牛醫(yī)就不至被殺;按情節(jié)推想,若繡鞋沒丟,下次他的淫欲將得逞,以胭脂的貞烈也終會殞命。所以宿不但欲冒他人之名壞胭脂的貞潔,并必將導致一人喪生,實為罪惡不在毛大之下的禍首。故事中寫到胭脂用情之真切、喪父之可憐和鄂秋隼受難之無辜時,更會激起讀者對宿的痛惡。例如小說中宿介搶了胭脂繡鞋要逃走,信以為真的胭脂對他說:“身已許君,復何吝惜?但恐‘畫虎成狗’,致貽污謗。今褻物已入君手,料不可反。君如負心,但有一死!”但明倫讀至此處頗為動容,曰:“其言可聽,其心可憐,其志可嘉。觀至此,則宿可殺而不可恕?!闭砹俗x者普遍的情感傾向。
然而小說并沒有滿足讀者的這種情感期待,對宿介的最終宣判只是“是宜稍寬笞撲,折其已受之慘;姑降青衣,開其自新之路”,量刑未免太輕,而在《胭脂配》中宿卻因作惡亡身,得到了應受的懲罰。顯然,劇作的處理更符合一般的道德判斷與情感取向。
令人不解的是小說“胭脂”對宿介結局失當?shù)奶幚?,在清代傳奇改編中依舊保留,甚至突出了這種不公。如李文翰*李文翰(1805-1856),字云生,號蓮舫,別署訊鏡詞人。安徽宣城人。道光戊子(1828)舉人,選正黃旗宗學教習。道光十八年(1838)后至陜西,終官四川夔州知府。除《胭脂舃》外,另有傳奇《紫金花》、《銀漢槎》、《鳳飛樓》,合稱《味塵軒曲四種》,或稱《風笛樓四種曲》,均作于陜西為官期間。另有《味塵軒詩集》。的《胭脂舃》傳奇,把小說中給宿介的一點懲罰也索性免了:“冤替你伸了,衣襟也就復開”、“罰你與鄂秋隼充三日之奴,替他照料成親喜事”,而險些喪命的鄂秋隼對宿非但不怨恨,反而異常仁慈:“雖是大人公斷,你我至交,盡可不必如此”*關德棟、車錫倫:《聊齋志異戲曲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313-315頁。,宿實際上被完全赦免了。自恃“補聊齋未圓之說”(《胭脂舃·自序》)的李文翰,在此情節(jié)的處理上卻太過不近常情。
其實,無論是小說“胭脂”還是傳奇《胭脂舃》,它們的作者都屬文人階層,這樣“從輕發(fā)落”的背后有文人心態(tài)的深層原因。在蒲松齡和李文翰的心中,士階層較平民大眾的優(yōu)越性是毋庸置疑。因此,“宿雖放縱無行,故東國名士”,而施愚山又有“憐才恤士之德”,判刑自然要輕,不能與草民毛大同日而語。就連宿介怕事情敗露悻悻而逃,也變成了“釋幺鳳于羅中,尚有文人之意”,同樣的罪惡發(fā)生在文人身上反多了一種“風流味”,對宿介的偏袒,遂化為“惜玉憐才之韻事”(《胭脂舃·自序》)。雖然是衣冠禽獸,但畢竟是讀書的“禽獸”,罪責也就比百姓減輕了不少。
但時至民國,士階層正逐漸失去往日的光彩。與文言小說、傳奇作為文人的“雅玩”不同,川劇的觀眾更多是底層百姓。劉師亮作為一個擁護過辛亥革命、慣于批評時政的民間文人,在他的劇作中士大夫的驕傲與特權已不復存在,代之來自大眾視角的公正審視。文人也好,百姓也罷,都放在了同一道德標準下評判,“可殺而不可恕”的宿介終于自食惡果。可以看到,劇作與小說情節(jié)差異的背后隱藏著不同的作家身份、不同的接受群體,還有不同的時代精神。
即便小說情節(jié)已足夠精彩,但特定時代都難免有其局限,時過境遷,今天進行戲曲改編,會發(fā)現(xiàn)有不合時宜之處。正如李漁所言:“世道遷移,人心非舊,當日有當日之情態(tài),今日有今日之情態(tài)。傳奇妙在入情,即使作者至今未死,亦當與世遷移,自囀其舌,必不為膠柱鼓瑟之談,以拂聽者之耳?!?李漁:《閑情偶寄》,俞為民、孫蓉蓉《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一集,第298頁。戲曲的改編創(chuàng)作應寄托當代人的所思所慮,在審美取向、道德判斷、思想觀念方面與當下接軌。
同是據(jù)“胭脂”改編的劇作,在規(guī)模長度、敘事詳略上卻頗有差異。劉師亮的川劇《胭脂配》多至十八場,李文翰《胭脂舃》傳奇、許善長*許善長(1823-1889后),字季仁,號栩園,別署玉泉樵子、西湖長,浙江仁和(今杭州市)人。咸豐壬子(1852)進士,咸豐六年(1856)后入京任內(nèi)閣中書,同治八年(1869)后到江西任職,光緒十五年(1889)后仍在世。作有《胭脂獄》傳奇,自序于光緒甲申(1884),此外還有傳奇《瘞云巖》、《風云會》、《茯芩仙》及雜劇《神仙引》、《靈媧石》,均收入《碧聲吟館叢書》,南昌文德堂刊。該叢書還收入他的《談麈》四卷?!峨僦z》傳奇也均達十六出。三劇都對小說情節(jié)進行了增設和拓展。而與之迥異,成兆才的評劇《夜審周子琴》*成兆才(1874-1929),河北省唐山市灤南縣人,字捷三,又作潔三,藝名“東來順”。《夜審周子琴》,北京打磨廠學古堂印行,分頭本和二本,封面有“明月珠”、“改良”、“準詞”字樣,當為明月珠表演本,劇本今存日本早稻田大學風陵文庫。格外短小,在情節(jié)的處理上也與眾不同。
《夜審周子琴》劇本不分出,先后出現(xiàn)的場景如下:
1、 周子琴與吳鳳奇偶然相逢。2、寡婦馮氏撞見周、吳二人,并稱要為周去做媒。3、馮氏與情夫鄭小旺私會,并告訴鄭周吳二人之事。4、周子琴在閨房相思傷神。鄭小旺趁夜冒充吳鳳奇去閨房調(diào)戲子琴,被拒絕后搶走子琴一支繡鞋。5、鄭在逃跑時丟了繡鞋,被更夫李二拾到,并從偷聽鄭和馮氏的對話知道了事情原委。6、李二又冒充吳去調(diào)戲子琴,誤入周百祿房,周百祿持刀追出,反被李二殺死。7、子琴與叔周百祥去大堂狀告吳鳳奇。子琴與鳳奇對峙公堂,黃州吏王進忠不能辨別。8、王進忠的太太孫氏夜里單獨審問子琴,使子琴說出了真情,追問出了馮氏。9、王進忠從馮氏審出鄭小旺和李二,李二怕刑招供,王將子琴許配給鳳奇。
小說中,三次各具特色的審判頗為曲折,而戲劇卻放棄了這些情節(jié),改成了縣官太太的夜審,一審即招。隨之,故事長度大為縮短,出場人物更少,性格也更加單一化,細節(jié)處理不像小說一樣細致,而代之以粗線條的勾勒??梢姡瑒∽髑楣?jié)與小說有顯著的區(qū)別,有的劇作會把小說的復雜情節(jié)大為簡化。
劇作雖然沒有了小說情節(jié)中的緊張和刺激,卻增添了諧謔的民間情味。例如馮氏與鄭小旺私會的情節(jié):
(馮氏白)有話屋里說去,我說親家,這幾天作什么去著?(旺白)上天津,與你買東西去著。(馮氏白)買的什么東西?(旺白)坤襖坤褲子,坤鞋坤襪子。(馮氏白)買來了嗎?(旺白)一件也未商量妥。(馮氏白)親家你凈鬧嘴……
小說中的偷情場面在此變成了逗趣調(diào)笑。又如劇作增設的縣官太太夜審子琴的情節(jié):
(子琴白)他叫我開門摸摸我的手,也不枉來白達心苦之情。(太太白)子琴那你叫他摸著沒有,你開開門未開嗎?(子琴唱)太太真是會問短處,話到舌尖不好明,摸摸紐扣話在心中轉,前進幾步望了望天朋。(太太白)子琴你道是叫他摸來著沒有?他不說,與我拿鞭子來!(子琴白)太太不要動怒,我叫他摸來著。(丫鬟白)開開門叫他一摸,可就壞了!(太太白)你知道煞壞了愿不得,你不長你凈那上頭漂。子琴你開門他進去多大時候?(子琴白)來去不過三分鐘。(丫鬟白)三分鐘煞事也辦不了。(太太白)你這小丫頭子,知道辦煞事。
審判場面毫無嚴肅緊張可言,充滿了輕松戲鬧之感,三人不同情態(tài)的語言,營造出一種俚俗幽默的喜劇氣氛。小說中環(huán)環(huán)緊扣的嚴密情節(jié),便在這樣的插科打諢中消解了。總之,《夜審周子琴》把一個長篇幅的、緊張復雜的、富于內(nèi)涵的故事改編成了一個短小風趣、充滿民間情調(diào)的鬧劇。
舍棄故事藍本復雜的情節(jié)代之以簡單的小打小鬧,豈非不明智?在筆者看來,之所以如此改編,是從符合評劇特定的藝術體制出發(fā)的。
傳奇作為中國古代最成熟的戲劇樣式,動輒幾十出、規(guī)模宏大自不待言;川劇高腔來源于弋陽腔,也有久遠的歷史,形成了鮮明的藝術特色,長于敘事抒情。故傳奇和川劇的改編不但基本照收了小說的情節(jié),還進一步加以擴充。而評劇的歷史并不長,形成時間不會早于十九世紀末,況且成兆才的時代是評劇的創(chuàng)始期,藝術積淀明顯不足。作為評劇前身的蓮花落,本為丐者沿門乞討所唱,從源頭上賦予了評劇“草根文化”的基因?!吧徎渌囆g的主角是一個男丑和一個女丑……除了這兩個丑角以外,還有一個穿便衣不化妝的人;一個中年的媳婦;一個小姑娘;另有一個很素潔的年輕寡婦?!?胡沙:《評劇簡史》,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1982年版,第316頁。以“丑”主角,與傳奇端莊的“生”、“旦”大相徑庭。且六個角色中,五個為女角,早期評劇延續(xù)了以女角為主的特點,素有“要吃飯一窩旦”的說法。評劇最基本的行當為“三小行當”,即小生、小旦、小花臉。這一切,注定了評劇通俗化、平民化、詼諧風趣的審美特點。
至此,我們已很好理解《夜審周子琴》對小說情節(jié)簡縮的原因。“三小行當”不具備表演復雜情節(jié)需要的眾多腳色,尤其缺少比較端莊的腳色;以“丑”為主、幽默風趣的劇種風格注定不適合表現(xiàn)嚴肅莊重的主題;劇中去掉小說重點表現(xiàn)的“吳公”和“施公”這兩個男角,而將重頭戲放在了新設的縣官太太身上,顯然是為了適應評劇以旦為主的行當特點。
總之,我們看到成兆才將小說“胭脂”改編為戲劇,為迎合評劇體制,對情節(jié)作出了較大幅度的簡縮,并使之俚俗化。其實,不同藝術形式之間的轉化無不要考慮到藝術體制本身的特點。深究起來,這涉及到藝術的“形”與“質”的問題。黑格爾有一個著名的判斷:“內(nèi)容非他,即形式之轉化為內(nèi)容;形式非他,即內(nèi)容之轉化為形式”*[德]黑格爾:《小邏輯》,賀麟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278頁。,真正的藝術品是內(nèi)容與形式的統(tǒng)一,如果二者不能完美的結合,就注定了創(chuàng)作的失敗。鮑山葵說:“任何藝人都對自己的媒介感到特殊的愉快,而且賞識自己媒介的特殊能力……他靠媒介來思索、來感受;媒介是他的審美想象的特殊身體,而他的審美想象則是媒介的唯一特殊靈魂?!?[英]鮑山葵:《美學三講》,周煦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3年版,第31頁。媒介即藝術形式,藝術家應當對之駕馭自如。就戲曲改編小說而言,只有將作為“質”的故事與作為“形”的戲劇體制完美結合,恰當?shù)剡\用戲劇體制這一寄托著作家“審美想象”的“媒介”,才能創(chuàng)作出優(yōu)秀的劇作。
面對“胭脂”這樣情節(jié)繁復、主題嚴肅的故事藍本,“三小戲”的評劇不具備將其完整表現(xiàn)的“形式因”,如果強行照搬小說情節(jié),人們對其所要表達的 “內(nèi)容”也難以產(chǎn)生基于劇種特性的審美愉悅。*參見鄒元江:《戲劇“怎是”講演錄》,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224-306頁。成兆才根據(jù)評劇體質和風格,對情節(jié)進行了毫不吝嗇地簡化和收縮,發(fā)揮了評劇生動幽默的藝術特長。雖然情節(jié)性較小說有所減弱,但以其鮮明的民間情趣、通俗格調(diào),毫不影響觀眾對作品的喜愛?!兑箤徶茏忧佟窞樾》N改編大題材樹立了典范。
小說“胭脂”在情節(jié)上的嚴密與合理,在中國古代故事中是很突出的。然而,有人卻能找出其情節(jié)不盡圓滿之處。清人李文翰所作《胭脂舃》傳奇,便是為了讓故事更完滿、更合理卻陷入了另一種誤區(qū)。
《胭脂舃》凡十六出,刊于道光壬寅(1842)。劇本對小說情節(jié)進行了補充和調(diào)整。他在傳奇“自序”中對小說情節(jié)的疏漏提出質疑:
……第拘某甲、某乙并毛大,置諸神前,以氈障殿,以灰涂壁,以煤水濯手,一一命自盥訖,系諸壁下,戒勿動,誆以殺人者神當書其背,意殺牛醫(yī)必在此三人中,而不拘拘于毛大,而吾竊為先生危矣。人各有手背,適痛癢而搔,匿之皆黑也,將如之何?且也,提學非刑名之官,何以越俎定讞?胭脂固啟釁之首,何以宥罪判婚?種種疑竇,翻謂傳先生者,未必真……余揣先生治獄之意與聊齋作傳之心,有感于中,假胭脂之名,假胭脂之舃,以為名,譜傳奇十六出,補聊齋所未圓之說。*關德棟、車錫倫:《聊齋志異戲曲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325-326頁。
李文翰提出了小說情節(jié)中存在的一些問題:施愚山為辨出真兇所設計謀有很多不可控的情況,何以一定奏效?施愚山作為學官,怎么能超出職權審判犯人?胭脂也有罪責,為什么不但不追究,還賜以婚姻?這些在他看來不合生活常理和邏輯推斷,難以讓人信服?!峨僦b》對小說情節(jié)的變動,主要是出于這種“補聊齋未圓之說”的心態(tài)。
我們且看第一個問題,即“施愚山智勘城隍廟”的可能性。小說中,確定人犯不出毛大等一干人后,施愚山的做法分兩步,首先:
公赴城隍廟,使盡伏案前。便謂:“曩夢神人相告,殺人者不出汝等四五人中。今對神明,不得有妄言。如肯自首,尚可原宥;虛者,廉得無赦!”同聲言無殺人之事。公以三木置地,將并加之,括發(fā)裸身,齊鳴冤苦。
先用神人托夢、刑罰威懾等假戲真做,目的是制造氛圍,為下面的計謀做鋪墊,如馮鎮(zhèn)巒所說“此等節(jié)次,皆不可少”。然后:
使人以氈褥悉幛殿窗,令無少隙。袒諸囚背,驅入暗中,始授水盆,一一命自盥訖,系諸壁下,戒令:“面壁勿動。殺人者,當有神書其背?!鄙匍g,喚出驗視,指毛曰:“此真殺人賊也!”
讓嫌犯坦背,在暗室中洗手后對墻而立,告訴他們神將會在真兇的背上寫字。原來,暗室的墻上事先已涂了灰,給犯人洗手的其實是煙煤水。真兇做賊心虛,害怕神仙真在自己背上寫字,就反身靠墻,出來時又用手護著,于是墻上的灰、手上的煤煙染到了背上,這樣,誰是殺人兇手就一目了然了!
然而如此巧妙的情節(jié),依然被李文翰找到了其中的“疑竇”。我們且看經(jīng)他修改后的劇情,先是在第十四出“鏡冤”中設置了城隍、各色鬼判、卞牛醫(yī)鬼魂等角色,增加了卞牛醫(yī)鬼魂向城隍喊冤、施愚山向神靈禱告的情節(jié),然后依舊把毛大等一干人推入暗室,卻去掉了“墻上涂灰”、“煤煙洗手”的過程,待放嫌犯們出來后:
(毛大背上著黑煤,眾見驚介)秉大人:這毛大背上一片黑隱隱的,不知是什么東西,請大人詳視。(外、末喜介)果有黑字么?(眾)有字,小的們認不清。(外、末同出座,細看,念介)“殺人者毛大也”、“殺人者毛大也”。(外末喜介)天理昭彰。正兇得矣!……(末點頭介)繡鞋今在那里?(毛)小人藏在望岳樓天花板上。(外)為什么不毀了,藏起則甚?(毛)小人也想將他燒了,就像有人勸我留著,總不肯丟,故而藏起。*關德棟、車錫倫:《聊齋志異戲曲集》,第311-312頁。
這回的確不必“竊為先生危矣”了,因為城隍不但把“殺人賊”在犯人背上寫的清清楚楚,還暗中勸使犯人不要毀掉繡鞋作為物證,好為破案提供便利。有如此殷勤的神仙相助,故事怎能不“圓滿”。作者敏感地發(fā)現(xiàn)了情節(jié)不“合理”之處,又無計改進,只好“戲不夠,神仙湊”,好好的一出施愚山智謀巧破案,變成了裝神弄鬼。
對作者提出的后兩個問題的解決方法,也與此類似,都是出于對情節(jié)疏漏的彌補,卻反而削弱了故事的戲劇性。例如作者為了縫合胭脂有罪不究、反被賜婚的“漏洞”,增加了“送親”一出,寫宿介、龔王氏為鄂秋隼、胭脂照料婚事,鄂胭合巹之夜反目,又穿插宿龔偷情、朝廷賜官等瑣碎情節(jié),使故事變得冗長散漫。其他的一些情節(jié),也能體會到作者的這種良苦用心。例如在“毛大殺卞牛醫(yī)”的之前,增加了“卞牛醫(yī)大醉而歸”的情節(jié),因為喝醉了酒,所以更可能做出操刀追趕毛大的沖動之事。這就是作者的思路。
無獨有偶,清人許善長據(jù)《胭脂》改編的傳奇《胭脂獄》,也表現(xiàn)出對合理性追求的傾向。他在《胭脂獄》“自敘”中說:
歸取蒲志,細加尋繹,讀至公討其招供,反復凝思,拍案曰:“此生冤也!”其冤在何處,并未明言。掩卷代思,恍然有得:宿介假無心之詞,問女家閨闥甚悉,初次踰垣,直達女所,何至二次誤詣翁舍?迷妄如此,前后顯系兩人,以是知其冤也……因為《胭脂獄》院本十六首,于“繹供”、“提鞫”二出,特申明蒲志未詳之意旨云。*關德棟、車錫倫:《聊齋志異戲曲集》,第543頁。
許善長在傳奇中增補了施愚山的推理過程:宿介前次既能找到胭脂的閨房,第二次理應不會走錯,故兩次顯然是兩人所為。其實,這一情節(jié)的增設,在創(chuàng)作更早的《胭脂舃》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峨僦b》中的表述是“當其冒名逕入,認胭脂之臥室而無訛,啟有赴約重來,款牛醫(yī)之窗格而自誤?”*關德棟、車錫倫:《聊齋志異戲曲集》,第305頁。筆者無意于追究是許善長抄襲李文翰,還是二公心有戚戚焉,只是想說明兩部傳奇在創(chuàng)作初衷上是一致的。無論是“補未圓之說”還是“申未詳之意”,其實質都是對情節(jié)“合理性”的追求。
所謂的“理”,即戲劇情節(jié)和細節(jié)的合乎情理。對其追求,在清代劇壇已較為普遍。我們且看李笠翁對《琵琶記》的指責與改動:
趙五娘于歸兩月,即別蔡邕,是一桃夭新婦。算至公姑已死,別墓尋夫之日,不及數(shù)年,然猶然一冶容誨淫之少婦也。身背琵琶,獨行千里,即能自保無他,能免當時物議乎?張大公重諾輕財,資其困乏,仁人也,義士也。試問衣食名節(jié),二者孰重?衣食不繼則周之,名節(jié)所關則聽之,義士仁人曾若是乎?此等缺陷,就詞人論之,幾與天傾西北、地陷東南無異矣??缮傺a天塞地之人乎?*李漁:《閑情偶寄》,俞為民、孫蓉蓉《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一集,第299頁。
李笠翁認為張大公只幫助趙五娘的衣食而不管她的名節(jié),是一不合情理的大漏洞,于是便自任起“補天塞地”之人,增設了張大公家的小二與趙五娘作伴、隨其入京的情節(jié),自以為圓滿了。然而,不久就受到了梁廷楠的指責:
笠翁以《琵琶》五娘千里尋夫,只身無伴,因作一折補之,添出一人為伴侶,不知男女千里同途,此中更形曖昧。*《藤花亭曲話》,俞為民、孫蓉蓉《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四集,第35頁。
可以看出,二公雖然在具體情節(jié)的設置上有所爭執(zhí),但出于對“合理性”的信奉則是一致的,如果按照這種的思路窮究下去,似乎永無止境。顯然,對故事“合理性”的過度苛求,是蒼白而無意義的。
戲曲的審美特點本以“主觀表現(xiàn)”和“抒情寫意”見長,*參見譚帆、陸煒:《中國古典戲劇理論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159-174頁。同中國的詩、畫、音樂一樣,追求表現(xiàn)創(chuàng)作主體情志的“神似”,而不執(zhí)著于對客觀世界“形”的逼真模仿,不應強之以“合理”而失其情味蘊藉。當然,對情節(jié)適當?shù)奶钛a,例如將小說中施愚山“反復凝思”的過程具體化,既有助于故事發(fā)展的順暢,也符合傳奇敘事詳細的特點,是值得肯定的。但如果像《胭脂舃》中對“智勘城隍廟”的修改,以犧牲故事的精彩來換取所謂的“合理”,則得不償失。過度苛求情節(jié)對現(xiàn)實生活和邏輯的遵從,往往會得出這樣適得其反的效果,正所謂:“彌縫愈工,去之愈遠”*凌廷堪《論曲絕句》自注,俞為民、孫蓉蓉《歷代曲話匯編·清代編》第三集,第244頁。。執(zhí)著于窮究情節(jié)的“合理”,可能有損戲曲的藝術特色與審美特點問題上,“適度”而有節(jié)制是重要的。
我們看到,如何選擇題材、如何對故事的情節(jié)格調(diào)做出符合時代、劇種特性和戲曲寫意特色的修改,是戲曲改編和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問題。當今劇壇很多劇作的成功或失當之處,都可以歸因在這數(shù)端上。例如,以往《琵琶記》多以蔡伯喈與趙五娘、牛小姐團聚作結,蔡一妻一妾顯然與現(xiàn)代的愛情婚姻觀念不符。豫劇《琵琶記》*豫劇《琵琶記》,鄭州市豫劇院,編劇姚金成,導演黃天博,主演張艷萍,2015年5月參加廣州梅花獎競演。將結局更改為趙五娘沒有隨蔡、牛二人回京,而是悄然離去,這既適應了當下的觀念,又給觀眾留下想象的余味,增加了劇作的藝術魅力。又如上黨梆子《長平繡娘》,*上黨梆子《長平繡娘》,高平市上黨梆子劇團,編劇張喜明,導演李慧琴,主演杜建萍,2015年5月參加廣州梅花獎競演。整場戲十分精彩感人,雖然細究起來在情節(jié)的合理性上有不少瑕疵,但演員憑借聲情并茂的出眾表演,一下將觀眾帶入了假定性的藝術真實中,情感被調(diào)動起來,挑剔的眼光自然就弱了,誰也不再去在意情節(jié)是否可信,而是沉浸在戲劇的“詩境”中。焦菊隱先生評價《蔡文姬》時說:“假使用理智去分析,就會覺得,劇情的發(fā)展和人物的心理,多少有些不合邏輯。然而,作家把觀眾領入了詩的境界,他們隨著人物的感情激動而激動,便承認一切都是合于情理的了?!?焦菊隱:《<《武則天>導演雜記》,載《焦菊隱戲劇論文集》,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79年版,第144頁。《長平繡娘》便是做到了這點。再如,黃梅戲《小喬初嫁》*黃梅戲《小喬初嫁》,安徽省黃梅戲劇院,編劇盛和煜,導演張曼君,主演何云,2015年5月參加廣州梅花獎競演。在制造恢弘氣勢、塑造英雄人物方面不甚成功,主要因為唱腔風格太綿軟。當展現(xiàn)生活畫面時,婉轉柔美、富于生活氣息的唱腔很適宜;但當表現(xiàn)曹操、周瑜的英雄氣概時,則唱不出慷慨激昂、雄渾壯闊。黃梅戲源于采茶戲,這種富于民俗氣質的劇種特性決定了黃梅戲不善于表現(xiàn)雄壯、宏大的題材。此劇題材不利于發(fā)揮黃梅戲的優(yōu)長,反而暴漏了軟肋,正是沒有充分考慮劇種特性的后果。
充分領悟戲曲作為中國傳統(tǒng)藝術的“寫意”精神,繩之以當下的道德、觀念與審美傾向,注重發(fā)揮劇種獨特的藝術表現(xiàn)力,這些方面在戲曲創(chuàng)作改編中應得到重視。
[責任編輯]董上德
陳雅新(1989-),男,內(nèi)蒙古赤峰人,中山大學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研究中心、文化遺產(chǎn)傳承與數(shù)字化保護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博士研究生。(廣東 廣州,510275)
I2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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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0890(2016)04-09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