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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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反海盜行動與我國相關(guān)刑事立法分析

林 蓁*

面對索馬里海域猖獗的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活動，安理會呼吁各國在國內(nèi)法中將此種行為定罪入刑，并起訴海盜嫌疑人，打擊此種有罪不罰的現(xiàn)象。中國作為打擊索馬里海域海盜的主要力量之一，理應在起訴和制裁海盜罪犯方面承擔更多的責任。然而，中國目前的國內(nèi)法卻無法完全滿足這一需求。首先，中國刑法尚未將海盜行為定罪，這是需要解決的首要障礙。此外，中國刑事訴訟法中的相關(guān)規(guī)定，使得法院難以起訴在公?；驀夜茌牱秶酝鈪^(qū)域抓獲的海盜罪犯。鑒于這些問題，本文認為中國的刑法和刑事訴訟法都需要作出修訂，以期更好地遏制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這一全球性“痼疾”。

索馬里海盜行為中國刑法中國刑事訴訟法海洋法

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已對全球海上安全構(gòu)成越來越嚴重的威脅，特別是在紅海、印度洋、索馬里海域和南海。在大多數(shù)國家，海盜嫌疑人一旦交由法庭審判，就會受到嚴厲的制裁。盡管如此，仍存在未能將海盜嫌疑人繩之以法的情況，這是國際社會面臨的一項巨大挑戰(zhàn)。在國際層面的海盜打擊活動中，各國合作在相關(guān)海域進行巡邏只是暫時性的解決方案，而旨在制止海盜的國際條約能否起到有力打擊海盜行為的作用，還取決于每個締約國能否在其國內(nèi)法體系中有效執(zhí)行國際條約的相關(guān)規(guī)定，因為有效的國內(nèi)法體系對打擊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起決定性作用。

在國際社會打擊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的行動中，中國已經(jīng)發(fā)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截至2014年8月，中國政府已派遣了18支護航編隊赴亞丁灣和索馬里海域執(zhí)行護航任務。1At http：//baike.baidu.com/view/10908826.htm？fr=aladdin#2， 12 September 2014.此外，中國的石油和天然氣進口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海上運輸，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抑制危及海上安全的非法行為，確保重要海上通道的安全，也屬于中國的核心利益。因此，出于中國自身的利益，也有必要對我國的反海盜立法及其對國際反海盜行動的影響進行研究。

本文首先將簡要介紹反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的相關(guān)國際規(guī)則，然后審視我國國內(nèi)立法中的有關(guān)實體法。本文第三部分將探討涉及到的程序性問題，特別是目前國內(nèi)法中存在的管轄權(quán)問題。在最后的結(jié)語部分，本文將討論我國刑法和刑事訴訟法的具體修訂方式。

一、相關(guān)國際規(guī)則

本部分將探討與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有關(guān)的國際規(guī)則，特別是國際法中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活動的定義?！堵?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以下簡稱“《海洋法公約》”）第101條對海盜行為的定義如下：

下列行為中的任何行為構(gòu)成海盜行為：

（a）私人船舶或私人飛機的船員、機組成員或乘客為私人目的，對下列對象所從事的任何非法的暴力或扣留行為，或任何掠奪行為；

（1）在公海上對另一船舶或飛機，或?qū)α硪淮盎蝻w機上的人或財物；

（2）在任何國家管轄范圍以外的地方對船舶、飛機、人或財物；

（b）明知船舶或飛機成為海盜船舶或飛機的事實，而自愿參加其活動的任何行為；

（c）教唆或故意便利（a）或（b）項所述行為的任何行為。2《海洋法公約》第101條。

然而，這一定義并非沒有缺陷。許多學者都對第101條進行了評論，部分學者認為其對實踐沒有指導意義。3Diana Chang， Piracy Laws and the Effective Prosecution of Pirates， Boston College 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Law Review， Vol. 33， Issue 2， 2010， pp. 281～284， at http：// lawdigitalcommons.bc.edu/iclr/vol33/iss2/3， 12 September 2014； John Kavanagh， The Law of Contemporary Piracy， Australia International Law Journal， 1999， pp. 137～138； Niclas Dahlvang， Thieves， Robbers and Terrorists： Piracy in the 21st Century， Regent Journal International Law， Vol. 4， 2006， p. 28.認定某一犯罪行為屬于海盜行為必須滿足3個條件，即海盜罪有3個構(gòu)成要件。首先，必須滿足“公海”這一要件。這意味著，海盜行為必須發(fā)生在公海范圍內(nèi)，而發(fā)生在國家領海范圍內(nèi)的類似犯罪行為則不受第101條規(guī)制。其次，“私人目的”這一要件排除了出于政治目的的犯罪，因此，明確區(qū)分了海盜罪和恐怖襲擊罪。最后，還必須滿足“雙船”要件，因此就排除了船員叛亂行為。

《海洋法公約》第101條定義的海盜罪本質(zhì)上是一種國際法上的罪行，因此所有國家都可對此類犯罪活動行使管轄權(quán)，而發(fā)生在領海內(nèi)的類似行為則不受第101條規(guī)制。為解決這一問題，國際海事組織在采用第101條下海盜行為定義的同時，在其第26屆大會上通過了第A.1025（26）號決議，規(guī)定在國家領海內(nèi)發(fā)生的類似行為為武裝搶劫。4IMO， Resolution A. 1025（26）， adopted on 2 December 2009.

1988年通過的《制止危及海上航行安全非法行為公約》是試圖補充《海洋法公約》有關(guān)規(guī)定的另一項重要努力。該公約將其適用范圍擴大至包括故意奪取或毀壞船舶或從事上述任何罪行未遂在內(nèi)的所有罪行，但未將犯罪動機、犯罪地點規(guī)定為這類犯罪的構(gòu)成要件。5Art. 3， Convention for the Suppression of Unlawful Acts of Violence against the Safety of Maritime Navigation， adopted on 10 March 1988， at http：//cns.miis.edu/inventory/ pdfs/aptmaritime.pdf， 12 September 2014； Diana Chang， Piracy Laws and the Effective Prosecution of Pirates， Boston College 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Law Review， Vol. 33，Issue 2， 2010， p. 275， at http：//lawdigitalcommons.bc.edu/iclr/vol33/iss2/3， 12 September 2014.自然，這類犯罪行為并不屬于第101條規(guī)定的海盜行為。

國際海事局為“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提供了一個更具包容性的定義：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是指“有明顯的實施偷盜或其他犯罪活動的意圖，并在完成該活動中有明顯意圖或能力使用武力，進行登船或企圖登船的行為”。6International Maritime Bureau， Piracy and Armed Robbery against Ships， Report for the Period 1 Jan.-30 Jan. 2009， p. 4.

有學者認為，打擊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的國際法框架目前尚不完善，因為至今未能對此形成一種國際社會普遍接受的定義。7Diana Chang， Piracy Laws and the Effective Prosecution of Pirates， Boston College 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Law Review， Vol. 33， Issue 2， 2010， p. 281， at http：// lawdigitalcommons.bc.edu/iclr/vol33/iss2/3， 12 September 2014.此外，國際條約只給出了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的定義，卻沒有規(guī)定對這些犯罪該施以何種處罰。因此，國際條約能否有效執(zhí)行還取決于各國的國內(nèi)法。然而，各國在起訴和制裁這些罪行方面的立法卻大相徑庭。8Diana Chang， Piracy Laws and the Effective Prosecution of Pirates， Boston College International and Comparative Law Review， Vol. 33， Issue 2， 2010， p. 281， at http：// lawdigitalcommons.bc.edu/iclr/vol33/iss2/3， 12 September 2014.

二、中國大陸立法中的實體規(guī)范以及海盜罪的定罪問題

下文將主要探討我國實體法中的相關(guān)條款。本文采取比較法，試圖揭示國際條約和我國國內(nèi)立法之間的差異，以及我國國內(nèi)立法對國際層面打擊海盜活動可能造成的影響。

中國大陸尚未將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定罪入刑，但這些行為可以根據(jù)刑法予以處罰。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罪通常被歸入危害公共安全罪的范疇予以懲治，如劫持船只罪（《刑法》第122條）、破壞交通工具罪（第116條）、故意傷害罪（第234條）、故意殺人罪（第232條）、綁架罪（第239條）和搶劫罪（第263條）。9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 10， at http：//www.un.org/ 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depts/los/piracy/ 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

由于上面列舉的罪行在我國刑法下都屬于重罪，所以法院通常對海盜嫌疑人處以嚴厲的懲罰，從長期監(jiān)禁到死刑不等。與其他一些國家的立法相比，大陸的法律相當嚴厲，確實可以有力地阻止中國管轄海域內(nèi)的海盜行為。10與我國國內(nèi)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印尼法院在同一年只判處了一群劫持船舶的海盜監(jiān)禁2～3年。Pirate Attacks Have Tripled in a Decade， IMB Report Finds， at http：//www. iccwbo.org/policy/ip/icccbig/index.html， 12 September 2014.中國在打擊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方面的努力也得到了國際海事局的高度贊揚。112003年，國際海事局局長波頓戈爾·穆昆丹高度評價了中國中央政府所做出的努力：今年年初，中國當局起訴了劫持“暹羅差猜號”油輪的海盜，中國法院判處海盜有期徒刑10～15年……中國當局對這些疑難案件進行起訴，這種做法才能制止更多人今后從事海盜行業(yè)。Pirate Attacks Have Tripled in a Decade， IMB Report Finds， at http：// www.iccwbo.org/policy/ip/icccbig/index.html， 12 September 2014.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海盜和其他危及海上航行安全的犯罪行為還未被我國國內(nèi)法定罪，這無疑是大陸刑法的一大缺陷。

中國已經(jīng)批準了《海洋法公約》和《制止危及海上航行安全非法行為公約》，所以承擔了使其國內(nèi)立法符合這些公約規(guī)定的條約義務。由于大陸尚未將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定罪入刑，所以通常以劫持船只罪、破壞交通工具罪、故意傷害罪、故意殺人罪、綁架罪和搶劫罪等罪名起訴海盜嫌疑人。否則，會違背“法無明文不為罪”和“法無明文者不罰”的基本原則，即“法律沒有明文規(guī)定為犯罪行為的，不得定罪處刑”（《刑法》第3條）。12馬呈元：《論中國刑法中的普遍管轄權(quán)》，載于《政法論壇》2013年第3期，第88～101頁。

雖然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可能涉及破壞船舶、綁架、搶劫等要件，但這些要件并不能構(gòu)成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罪。例如，謀殺罪和搶劫罪分別是針對人和財產(chǎn)，而海盜罪則主要是威脅航行安全。13童偉華：《海盜罪名設置研究》，載于《海峽法學》2010年第4期，第74～81頁。

此外，海盜襲擊不一定包括上述這些要件。一些研究表明，海盜嫌疑人通常在追擊船舶和試圖登船時被逮捕，14于阜民、齊麟：《懲治當代海盜的法律對策研究——以中國刑法與國際刑法為視角》，載于《山東警察學院學報》2011年第5期，第86頁。在這種情況下，嫌疑人實際上并沒有實施搶劫和謀殺等行為。然而，根據(jù)《海洋法公約》第103條和《制止危及海上航行安全非法行為公約》，登船時意圖奪取船舶或從事其他犯罪行為就足以構(gòu)成海盜罪。15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Report of the Special Advisor to the Secretary General on Legal Issues Relating to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S/2011/30， adopted on 25 January 2011， para. 59， at http：//www.un.org/Docs/journal/asp/ws.asp？m=S/2011/30， 26 September 2014.丹麥和吉布提等國家的國內(nèi)法中已經(jīng)吸收了這些條款。因此，按照這些國家的國內(nèi)法體系，意圖犯海盜罪也可能被處刑。16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p. 12， 17， at http：//www. un.org/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depts/los/ piracy/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

相反，我們國內(nèi)法還未吸收國際條約中的有關(guān)條款，因此，對于未涉及可以依照我國法律處刑的重罪而僅僅是追擊或登臨船舶的海盜嫌疑人，將難以得到法律制裁。

在全球打擊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的行動中，眾多國家的國內(nèi)法未將此種行為定罪入刑是有些海盜嫌疑人被“無罪”開釋的主要原因。因此，安理會重申，所有國家都需將《海洋法公約》中的海盜條款納入國內(nèi)法。17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Report of the Special Advisor to the Secretary General on Legal Issues Relating to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S/2011/30， adopted on 25 January 2011， para. 46， at http：//www.un.org/Docs/journal/asp/ws.asp？m=S/2011/30， 26 September 2014.為響應安理會的號召，不少國家已經(jīng)開始進行法律改革，使國內(nèi)刑法適應國際社會打擊海盜活動的需求，尤其是索馬里海域的海盜活動。18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Report of the Special Advisor to the Secretary General on Legal Issues Relating to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S/2011/30， adopted on 25 January 2011， para. 47， at http：//www.un.org/Docs/journal/asp/ws.asp？m=S/2011/30， 26 September 2014.這些國家不僅包括法國、西班牙、日本、俄羅斯等已派遣海軍在亞丁灣巡邏的海上強國，還包括塞舌爾、坦桑尼亞、馬爾代夫等負責審判大部分海盜嫌疑人的國家。19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Report of the Special Advisor to the Secretary General on Legal Issues Relating to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S/2011/30， adopted on 25 January 2011， para. 47， at http：//www.un.org/Docs/journal/asp/ws.asp？m=S/2011/30， 26 September 2014； 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 10， at http：//www.un.org/ 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depts/los/piracy/ 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這是全球打擊海盜活動的一個積極征兆，也符合起訴和懲罰海盜嫌疑人應當由所有國家共同承擔的精神。20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Report of the Special Advisor to the Secretary General on Legal Issues Relating to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S/2011/30， adopted on 25 January 2011， para. 75， at http：//www.un.org/Docs/journal/asp/ws.asp？m=S/2011/30， 26 September 2014.

中國向危險海域派遣海軍執(zhí)行巡邏任務，為途經(jīng)亞丁灣的中國商船隊護航，也因此為全球打擊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動作出了巨大貢獻。在此背景下，中國很有必要改革其國內(nèi)法，吸收國際公約中的有關(guān)規(guī)定。

三、我國法院對海盜活動的管轄權(quán)

在討論了關(guān)于制止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的實體規(guī)范之后，筆者還將討論有關(guān)的程序性規(guī)則，尤其是管轄權(quán)問題，并特別注意這些規(guī)則對索馬里海盜的適用情況。雖然國際社會聯(lián)合反海盜行動取得了重大成果，但索馬里海域仍是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肆虐的危險區(qū)域。許多海盜在被護航海軍抓獲后未經(jīng)審判即予以釋放，21At http：//www.un.org/News/Press/docs/2010/sc10014.doc.htm， 12 September 2014.這肯定是造成目前這種情況的因素之一。安理會第2125號決議敦促所有國家以立法的方式促進對索馬里海域海盜嫌疑人的起訴。22At http：//www.un.org/News/Press/docs/2013/sc11177.doc.htm， 12 September 2014.

對于起訴被抓獲的索馬里海盜這一問題，參與索馬里海域軍事行動的國家和組織態(tài)度不一。一些巡邏國傾向于將海盜移送巡邏國自身的司法機構(gòu)進行起訴，荷蘭正在進行的審判就屬于這種情況。23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p. 67～68， at http：//www. un.org/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depts/los/ piracy/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另一方面，出于種種原因，其他一些國家則往往將本國海軍抓獲的海盜移交該區(qū)域內(nèi)相關(guān)國家的主管當局。例如，中國已與索馬里及肯尼亞簽訂一系列關(guān)于移交中國海軍所抓獲海盜的協(xié)定。24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 11， at http：//www.un.org/ 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depts/los/piracy/ 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

截至目前，我國法院還未制定任何針對索馬里海盜的刑事程序。事實上，我國刑法所規(guī)定的法院確立相關(guān)管轄權(quán)的條件很難成就，因此，在我國審判索馬里海盜嫌犯相當困難。

我國刑法承認4種管轄權(quán)：屬地管轄權(quán)、主動屬人管轄權(quán)、被動屬人管轄權(quán)和普遍管轄權(quán)。25《刑法》第6～9條，下載于http：//www.chinalawedu.com/new/23223a23228a2010/2010122 2shangf111042.shtml，2014年9月12日。我國法院可以對在我國領土范圍內(nèi)發(fā)生的犯罪行為行使屬地管轄權(quán)，對我國公民在我國領土范圍以外的犯罪行為行使主動屬人管轄權(quán)。理論上，基于上述這2項管轄權(quán)，我國法院無法確立對索馬里海域海盜活動的管轄權(quán)。

此外，中國法院對外國人在中國領域外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或者公民的犯罪行為也擁有管轄權(quán)。我國《刑法》第8條規(guī)定：“外國人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外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或者公民犯罪……可以適用本法”，但第8條的適用也有限制，“而按本法規(guī)定的最低刑為3年以上有期徒刑……但是按照犯罪地的法律不受處罰的除外”。26《刑法》第8條。

確立被動屬人管轄權(quán)是為了確保由外國人在中國境外對中國公民或國家本身實施的犯罪行為會受到制裁。但是，管轄權(quán)的確立必須達成2個要件：該犯罪行為按我國《刑法》規(guī)定的最低刑為3年以上有期徒刑，且按照犯罪地的法律應該定罪。27《刑法》第8條。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國《刑法》第8條詳細規(guī)定了如何處理在其他國家領土內(nèi)發(fā)生的犯罪行為，而不是在公?；驀夜茌牱秶酝獾貐^(qū)的犯罪行為，如海盜行為。

根據(jù)杰克·蘭的報告，受海盜行為侵害船只的船旗國，對海盜行為進行的起訴微不足道。如果受害船舶的船旗國可以采取更有效的措施，促進對海盜嫌疑人的起訴，那么全球范圍內(nèi)對打擊海盜行為負擔的分擔就會更合理。28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Report of the Special Advisor to the Secretary General on Legal Issues Relating to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S/2011/30， adopted on 25 January 2011， para. 75， at http：//www.un.org/Docs/journal/asp/ws.asp？m=S/2011/30， 26 September 2014.

除了以上3種管轄權(quán)，中國法院還可以確立對海盜活動的普遍管轄權(quán)。根據(jù)我國《刑法》第9條，“對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締結(jié)或者參加的國際條約所規(guī)定的罪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所承擔條約義務的范圍內(nèi)行使刑事管轄權(quán)的，適用本法?！?/p>

幾十年來，在是否接受普遍管轄權(quán)的問題上，中國一直躊躇不決，主要是擔憂普遍管轄權(quán)的濫用問題。然而，中國政府認為海盜是少數(shù)幾種國際法上應適用普遍管轄權(quán)的罪行之一。29Statement by Ms. Guo Xiaomei， the Counselor and Legal Adviser of the Chinese Mission to the UN on Scope and Application of the Principle of Universal Jurisdiction at Sixth Committee of the 66th Session of the General Assembly， at http：//www.china-un.org/eng/ hyyfy/t867268.htm， 26 September 2014.在認知方面，應該不存在需要克服的障礙，因為學者之間存在一定共識，認為中國法院應對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確立普遍管轄權(quán)。

但是，根據(jù)我國現(xiàn)行刑法，必須滿足3個條件：（1）中國加入的國際條約必須規(guī)定了這種罪行；（2）根據(jù)該公約，中國具有對這種罪行行使管轄權(quán)的條約義務；（3）國內(nèi)法必須規(guī)定這種罪行為犯罪行為。30Chi Manjiao， A Note on China’s Legal and Operational Responses to International Piracy，Ocean Development & International Law， Vol. 44， No. 1， 2013， p. 118； Zhu Lijiang， The Chinese Universal Jurisdiction Clause： How Far Can It Go？， Netherlands International Law Review， Vol. 52， Issue 1， 2005， p. 106.因此，我們有必要探討一下中國加入的有關(guān)國際條約。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影響力巨大的有關(guān)打擊海盜活動的公約都載有關(guān)于管轄權(quán)問題的類似規(guī)定。

《海洋法公約》第105條規(guī)定：

在公海上，或在任何國家管轄范圍以外的任何其他地方，每個國家均可扣押海盜船舶或飛機或為海盜所奪取并在海盜控制下的船舶或飛機，和逮捕船上或機上人員并扣押船上或機上財物?？垩簢姆ㄔ嚎膳卸☉幍男塘P，并可決定對船舶、飛機或財產(chǎn)所應采取的行動，但受善意第三者的權(quán)力的限制。

嚴格地說，《海洋法公約》并未規(guī)定締約國有義務確立自身對海盜行為的普遍管轄權(quán)。相反，該公約規(guī)定，如果締約國無法確立其他類型的管轄權(quán)，可以選擇據(jù)此起訴海盜嫌疑人。

1988年《制止危及海上航行安全非法行為公約》第10條第1款規(guī)定：

在其領土內(nèi)發(fā)現(xiàn)罪犯或被指稱的罪犯的締約國，在第6條適用的情況下，如不將罪犯引渡，則無論罪行是否在其領土內(nèi)發(fā)生，應有義務毫無例外地立即將案件送交其主管當局，以便通過其國內(nèi)法律規(guī)定的程序起訴。主管當局應以與處理本國法中其他嚴重犯罪案件相同的方式作出決定。

同樣于1988年通過的《制止危及海上航行安全非法行為公約議定書》也反映了相同的精神，“如被指稱的罪犯出現(xiàn)在某締約國領土內(nèi)，而該締約國又不將他引渡給根據(jù)本條第1款和第2款確定了管轄權(quán)的任何國家，該締約國應采取必要措施，確定其對第2條所述罪行的管轄權(quán)?！?1Art. 3（4）， Protocol for the Convention for the Suppression of Unlawful Acts of Violence against the Safety of Fixed Platforms Located on the Continental Shelf， adopted on 10 March 1988， entered into force on 1 March 1992， at http：//www.un.org/en/sc/ctc/docs/ conventions/Conv9.pdf， 12 September 2014.

國家無法對《制止危及海上航行安全非法行為公約》及其議定書規(guī)定的罪行確立普遍管轄權(quán)，因為這些罪行并不是國際法上可以適用普遍管轄權(quán)的犯罪行為。因此，《制止危及海上航行安全非法行為公約》及其議定書引入了“或起訴或引渡”義務。如抓獲罪犯的國家無法確立管轄權(quán)，應當將罪犯引渡到有管轄權(quán)的其他國家。

一般情況下，有關(guān)國際條約都是鼓勵國家對海盜提起司法程序，以應對罪犯逍遙法外的棘手問題。但是，這些公約并未真正要求各國履行對這些罪行確立管轄權(quán)的義務。相反，公約只是規(guī)定各國可以選擇起訴這些罪犯，各國也因此可以行使管轄權(quán)。若由另一個更直接相關(guān)的國家來審理罪犯更為適合，一國還可決定引渡罪犯。“謝貝利案”32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 67， at http：//www.un.org/ 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depts/los/piracy/ 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就可以很好地說明這一點。

由于海盜行為在國內(nèi)法中尚未被定罪入刑，法官可能難以依據(jù)我國《刑法》第9條對此種罪行確立管轄權(quán)。然而，海盜是“人類之敵”，謀殺罪和搶劫罪的性質(zhì)與海盜罪不同。當海盜罪表現(xiàn)出國際性時，海盜罪的定罪問題就成了法院確立管轄權(quán)時面臨的第一個障礙。

實際上，盡管中國法律未將海盜定罪入刑，但這并沒有妨礙法官確立對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的普遍管轄權(quán)。

在“暹羅差猜號”案中，中國法院援引《刑法》第9條和《制止危及海上航行安全非法行為公約》第3條第1款有效地確立了管轄權(quán)。涉案者是印尼人，其在馬來西亞海域?qū)覓焯﹪斓拇皩嵤┳镄?，并沒有中國公民涉入該案。33馬呈元：《論中國刑法中的普遍管轄權(quán)》，載于《政法論壇》2013年第3期，第88～101頁。因此，中國法院無法確立對罪犯的屬地管轄權(quán)、主動屬人管轄權(quán)和被動屬人管轄權(quán)。相反，因為中國已經(jīng)批準了《制止危及海上航行安全非法行為公約》，所以中國法院可以根據(jù)該公約第10條確立管轄權(quán)。因我國刑法沒有將威脅航行安全的犯罪行為定罪入刑，因此最終以搶劫罪起訴和制裁罪犯。

然而，司法實踐表明，如果案件與中國沒有關(guān)聯(lián)，中國法院可能無法確立對該案的管轄權(quán)。在上述案件中，罪犯是在中國境內(nèi)被捕，這屬于中國國內(nèi)法規(guī)定的最低關(guān)聯(lián)度?！蹲罡呷嗣穹ㄔ宏P(guān)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明確指出：根據(jù)中國締結(jié)的國際條約起訴嫌疑人，相關(guān)罪行由被告人被抓獲地的人民法院管轄。34Chi Manjiao， A Note on China’s Legal and Operational Responses to International Piracy，Ocean Development & International Law， Vol. 44， No. 1， 2013， p. 118.因此，中國不可能起訴在公海上或其他國家管轄海域內(nèi)抓獲的海盜。

雖然我國國內(nèi)立法符合《制止危及海上航行安全非法行為公約》及其議定書的規(guī)定，但并沒有體現(xiàn)《海洋法公約》的精神。海盜行為屬于國際法上的犯罪，適用普遍管轄權(quán)。根據(jù)定義，海盜行為屬于在公海上或國家管轄范圍以外的區(qū)域?qū)嵤┑姆缸?。中國的國?nèi)立法使中國法院無法根據(jù)《海洋法公約》第105條確立對海盜行為的管轄權(quán)。雖然第105條并沒有為締約國創(chuàng)建起訴海盜的義務，但筆者認為，第105條為中國法院提供了另一種選擇，即可以起訴和制裁海盜嫌疑人，因此中國應該修訂其國內(nèi)立法，使第105條能夠適用。最終還是由中國來決定是否行使這種管轄權(quán)。如果由另一國家審理案件更為合理，中國通?？梢砸勺锓浮?/p>

四、我國《刑法》和《刑事訴訟法》修訂建議

最新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九）》于2015年11月1日生效，但沒有涉及海盜問題的條款。35下載于http：//news.xinhuanet.com/2015-08/30/c_1116414724.htm，2016年1月12日。如上所述，聯(lián)合國敦促各國將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定罪入刑。目前我國刑法還無法履行這一義務，只能繼續(xù)以綁架罪和搶劫罪等其他罪名制裁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此外，我國刑事訴訟法的相關(guān)規(guī)定，使得中國法院無法審理在公海上抓獲的海盜嫌疑人。

中國作為打擊索馬里海域海盜的主要力量之一，理應在起訴和制裁海盜罪犯方面承擔更多的責任。然而，我國目前的國內(nèi)立法可能無法完全滿足這一需求。在國際范圍內(nèi)，越來越多的國家已經(jīng)或正在修訂國內(nèi)法，以適應國際合作打擊海盜的需求。從這種國際趨勢來看，我國國內(nèi)立法相對滯后。

有些學者可能認為，中國已經(jīng)與肯尼亞和索馬里等國就移交中國海軍所抓獲的索馬里海盜達成協(xié)議，所以中國不再面臨法院無法審理海軍在公海上抓獲的海盜嫌疑人問題，也因此，目前國內(nèi)立法中的漏洞對當前打擊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活動的影響不大。這一觀點有其合理之處，但必須強調(diào)的是，在我國國內(nèi)立法中將海盜行為定罪入刑符合國家自身的利益。我國國際貿(mào)易和能源進口對海上運輸?shù)囊蕾嚦潭群艽?，而中國?guī)模巨大的商船隊已成為海盜襲擊的目標，因此海上安全對中國具有戰(zhàn)略意義。中國負有保護中國公民和懸掛中國國旗的船舶的義務。除了中國籍船舶，中國公司也會租用懸掛外國國旗的船舶。36下載于http：//www.gongqiu.com.cn/nsdetail-73084.shtml，2016年1月12日。值得懷疑的是，這樣的船舶在受到海盜攻擊且船上沒有中國公民時，中國法院是否可以行使管轄權(quán)？中國的立法足以保護這些懸掛他國國旗的船舶嗎？

海盜有罪不罰是世界各國面臨的一項共同挑戰(zhàn)，包括中國在內(nèi)。中國與肯尼亞、索馬里等國簽訂的協(xié)議只能暫時解決索馬里海盜這一特定問題，但無法一勞永逸地解決海盜問題。

如前文所述，如果海盜行為發(fā)生在公海上或尚未將海盜行為定罪入刑的其他國家，我國《刑法》第8條無法充分保護我國公民或懸掛中國國旗的船舶。因此，有必要充分利用第9條的普遍管轄權(quán)，讓其發(fā)揮應有的作用。我國《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的中國法院行使普遍管轄權(quán)的先決條件是一種自我設限。

在全球打擊海盜的背景下，許多國家已經(jīng)或正在修訂國內(nèi)刑法，而我國在這一波立法改革中可能已經(jīng)有些落后。在考察其他國家的立法之前，我們可以簡單地回顧一下臺灣的“《刑法典》”。臺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臺灣與大陸有很多共同點，因此，臺灣“《刑法典》”對大陸立法的修訂具有啟發(fā)意義。

臺灣“《刑法典》”為海盜罪和其他威脅海上航行安全的犯罪提供了詳細的定義，其第333條規(guī)定：

未受交戰(zhàn)國之允準或不屬于各國之海軍，而駕駛船艦，意圖施強暴、脅迫于他船或他船之人或物者，為海盜罪，處死刑、無期徒刑或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船員或乘客意圖掠奪財物，施強暴、脅迫于其他船員或乘客，而駕駛或指揮船艦者，以海盜論。37Text available at http：//db.lawbank.com.tw/ENG/FLAW/FLAWDAT01.asp？lsid=FL001424，12 January 2016.

與《海洋法公約》中的定義類似，臺灣“《刑法典》”第333條第1款規(guī)定犯罪行為應由船員或乘客對他船或他船之人或物實施。但是，《海洋法公約》規(guī)定海盜行為必須是“為私人目的”的犯罪行為，而臺灣“《刑法典》”并未強制規(guī)定需要滿足這一要件。因此，第333條的適用范圍也會擴大到海上恐怖活動。第333條前2款的唯一區(qū)別在于，第2款不包含《海洋法公約》規(guī)定的“雙船要件”。因此，第333條下的犯罪行為通常被稱作準海盜罪。38童偉華：《海盜罪名設置研究》，載于《海峽法學》2010年第4期，第74～81頁。

臺灣“《刑法典》”第333條包含在“第三〇章：搶奪強盜及海盜罪”中，該章主要旨在遏制危及財產(chǎn)權(quán)的犯罪，但很顯然，海盜罪并非僅僅針對財產(chǎn)。39童偉華：《海盜罪名設置研究》，載于《海峽法學》2010年第4期，第74～81頁。大陸的立法者可能不想采取這種分類方式。

杰克·蘭的報告高度贊揚了各國努力調(diào)整自身立法，以適應當前環(huán)境下打擊海盜的需求。40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Report of the Special Advisor to the Secretary General on Legal Issues Relating to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S/2011/30， adopted on 25 January 2011， paras. 47～58， at http：//www.un.org/Docs/journal/asp/ws.asp？m=S/2011/30， 26 September 2014.各國修訂自身國內(nèi)法的方式可以對中國大陸今后的法律修訂工作產(chǎn)生啟發(fā)作用。

（一）法國

鑒于法國積極參與了歐洲在亞丁灣開展的聯(lián)合軍事行動，因此法國認為有必要更新國內(nèi)打擊海盜的法律框架。1994年7月15日關(guān)于在海上行使國家警察權(quán)力的模式的法案已于2011年修訂，該修訂案在原來的基礎上增加了一章，具體涉及海盜行為。雖然也提到了列入刑法的幾項相關(guān)罪行，但新增加的這一章將所有的相關(guān)罪行并入一份文書。41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 24， at http：//www.un.org/ 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depts/los/piracy/ 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

法國法院已根據(jù)新法案擴大其管轄范圍，法國之前只對受害者是法國公民的案件擁有管轄權(quán)，但現(xiàn)在可以對此類犯罪行使“準普遍”管轄權(quán)，法國法院可以審理法國海軍逮捕的罪犯。當然，法國法院始終有權(quán)選擇引渡嫌疑人而不進行審判。42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 24， at http：//www.un.org/ 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depts/los/piracy/ 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

需要注意的一點是，新法案直接引用了《海洋法公約》中的相關(guān)規(guī)定，吸納了《海洋法公約》及其他國際條約所設立的原則。該法修正案第1條規(guī)定，“本編適用于1982年12月10日在蒙特哥灣締結(jié)的《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中所定義的海盜行為，這些行為的實施具有如下特點：1.在海上；2.在不屬于任何國家主管權(quán)范圍的海區(qū)；3.在國際法有規(guī)定的情形下，位于某國的領海?！?3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 25， at http：//www.un.org/ 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depts/los/piracy/ 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

上述修正案還調(diào)整了司法程序，便利法國法院審判犯罪嫌疑人。例如，修正案增加了拘留海上罪犯的具體程序，這是因為在一般適用于法國領土內(nèi)被逮捕的嫌疑犯的有限時間內(nèi)，很難把海上嫌疑犯送至法官面前接受審理。44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p. 24～25， 28～29， at http：// www.un.org/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 depts/los/piracy/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

（二）俄羅斯

俄羅斯政府認為其國內(nèi)法完全符合《海洋法公約》。45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 76， at http：//www.un.org/ 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depts/los/piracy/ 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俄羅斯聯(lián)邦刑法典》第227條規(guī)定：

海盜行為1.為了奪取他人的財產(chǎn)，使用暴力或以使用暴力相威脅襲擊海洋船舶或內(nèi)河船舶的，處5年以上10年以下的有期徒刑。2.使用武器或使用其他物品作為武器實施上述行為的，處8年以上12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并處或不并處50萬盧布以下或被判刑人3年以下的工資或其他收入的罰金。（本款由2003年12月8日第162-FZ號聯(lián)邦法律修訂）3.本條第1款或第2款規(guī)定的行為，如果是有組織的集團實施的或過失致人死亡或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處10年以上15年以下的有期徒刑由，并處或不并處50萬盧布以下或被判刑人3年以下的工資或其他收入的罰金。（本款由2003年12月8日第162-FZ號聯(lián)邦法律修訂）。46Russian Federation Criminal Code， Adopted by the State Duma on 24 May 1996， （Federal Act No. 162-FZ of 8 December 2003）， at http：//www.russian-criminal-code.com/PartII/ SectionIX/Chapter24.html， 12 January 2016.

至于程序性問題，可以適用“準普遍”管轄權(quán)。俄羅斯法院可以對在公海上有海盜行徑的外國罪犯行使管轄權(quán)，不論受害船舶的船旗國為何。為解決公海犯罪取證困難的問題，俄羅斯軍艦上的軍事檢察人員會協(xié)助主管機構(gòu)進行初步調(diào)查。47United Nations Security Council， Compilation of information received from Member States on measures they have taken to criminalize piracy under their domestic law and to support the prosecution of individuals suspected of piracy off the coast of Somalia and imprisonment of convicted pirates， S/2012/177， 26 March 2012， p. 77， at http：//www.un.org/ ga/search/view_doc.asp？symbol=S/2012/177&referer=http：//www.un.org/depts/los/piracy/ piracy_documents.htm&Lang=E， 26 February 2016.

（三）日本

《日本刑法典》未涉及海盜罪。過去，日本和中國使用同樣的方法來制裁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即以搶劫罪和綁架罪等罪名來懲治這些行為。48Kentaro Furuya， Japanese Anti-Piracy Law： Protection of Flagged-out Ships， in Jr. Maximo Q. Mejia， Chie Kojima and Mark Sawyer eds.， Piracy at Sea， Heidelberg： Springer， 2013， p. 85.但是，2009年，日本政府決定派日本海上自衛(wèi)隊參加多國部隊打擊海盜，接著便通過了《處罰與應對海盜行為法》（2009年第55號法案）。該法將海盜行為定罪，并引入普遍管轄權(quán)，填補了日本國內(nèi)法的空白，解決了有關(guān)懸掛他國國旗船舶的特定問題。日本企業(yè)租用大型船隊開展國際貿(mào)易，但租用的船舶中只有小部分是日本籍船舶。他國國籍的船舶與日本利益有關(guān)，但根據(jù)日本早先的國內(nèi)法，其只有有限的管轄權(quán)。49Kentaro Furuya， Japanese Anti-Piracy Law： Protection of Flagged-out Ships， in Jr. Maximo Q. Mejia， Chie Kojima and Mark Sawyer eds.， Piracy at Sea， Heidelberg： Springer， 2013， p. 83.

根據(jù)《處罰與應對海盜行為法》，海盜行為的定義是：

船舶（軍艦及各國政府所有或運營的船舶除外）上的船員或乘客為私人目的在公海（包含《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規(guī)定的專屬經(jīng)濟區(qū)）或我國領海、內(nèi)水實施的以下各項任一行為：

（1）采取暴力、脅迫方式或其他方法，使人處于不能抵抗的狀態(tài)，強行劫持航行中的其他船舶或任意支配其航行的行為。

（2）采取暴力、脅迫方式或其他方法，使人陷于不能抵抗的狀態(tài)，強行取得航行中其他船舶內(nèi)的財物，獲得或讓他人獲得財產(chǎn)上不法利益的行為。

（3）為了要求第三人交付財物、實施其他無義務的行為或放棄權(quán)利，而劫持航行中其他船舶內(nèi)的某些人員作為人質(zhì)的行為。

（4）強行劫持或恣意將其所控制的船舶內(nèi)的某些人員或航行中其他船舶內(nèi)被劫持者作為人質(zhì)，要求第三者交付財物及實施其他無義務的行為或放棄權(quán)利的行為。

（5）以實施上述各項中的任一海盜行為為目的，侵入或損壞航行中其他船舶的行為。

（6）以實施第（1）項至第（4）項中的任一海盜行為為目的，使船舶航行、顯著接近航行中其他船舶、糾纏或其他妨礙其航行的行為。

（7）以實施第（1）項至第（4）項中的任一海盜行為為目的，準備兇器使船舶航行的行為。50Kentaro Furuya， Japanese Anti-Piracy Law： Protection of Flagged-out Ships， in Jr. Maximo Q. Mejia， Chie Kojima and Mark Sawyer eds.， Piracy at Sea， Heidelberg： Springer， 2013，p. 90. Art. 2， Law on Punishment of and Measures against Acts of Piracy （Act No. 55 of 2009）， at http：//www.sof.or.jp/en/topics/pdf/09_01.pdf， 12 January 2016.

同時，《日本刑法典》仍對海盜行為適用，因為其第8條規(guī)定，《刑法典》適用于“其他法律和規(guī)則規(guī)定需要懲治的犯罪”。51Kentaro Furuya， Japanese Anti-Piracy Law： Protection of Flagged-out Ships， in Jr. Maximo Q. Mejia， Chie Kojima and Mark Sawyer eds.， Piracy at Sea， Heidelberg： Springer， 2013， p. 94.

為方便起訴日本自衛(wèi)隊抓捕的亞丁灣海盜，日本軍艦上配有日本海上保安廳官員，負責訴前調(diào)查取證。52Kentaro Furuya， Japanese Anti-Piracy Law： Protection of Flagged-out Ships， in Jr. Maximo Q. Mejia， Chie Kojima and Mark Sawyer eds.， Piracy at Sea， Heidelberg： Springer， 2013， p. 96.

在《處罰與應對海盜行為法》生效后，日本法院審理的第一起案件是“瓜納巴拉號”案，該船未在日本登記，懸掛的是他國的國旗，但對日本企業(yè)具有利益。53“瓜納巴拉號”油輪懸掛巴哈馬國旗，由一家日本企業(yè)補貼運營。該油輪在距阿曼300英里的海域受到襲擊，當時船上并無日本籍船員。美國海軍抓獲了犯罪嫌疑人。事實上，受害船舶船旗國（巴哈馬）、船上船員國籍國和抓獲嫌疑人的國家（美國）都可以行使管轄權(quán)。然而，在本案中，巴哈馬和美國等國無意審理此案。嫌疑人最后被移送至東京接受審判。日本軍艦上的日本海上保安廳官員可以從美國海軍處取證。See Kentaro Furuya， Japanese Anti-Piracy Law： Protection of Flagged-out Ships， in Jr. Maximo Q. Mejia， Chie Kojima and Mark Sawyer eds.， Piracy at Sea， Heidelberg： Springer， 2013，pp. 98， 100.

總之，法國和日本的相關(guān)立法是在亞丁灣多國軍事行動開始之后頒布的，直接引用《海洋法公約》中的相關(guān)規(guī)定，便利兩國根據(jù)各自的國內(nèi)法來起訴海盜。日法兩國沒有直接修正各自的刑法，而是修訂有關(guān)制止海上犯罪的現(xiàn)行法案或通過新的法案來應對新情況。同時，兩國刑法典的有關(guān)規(guī)定仍繼續(xù)適用。此外，兩國還專門制定了相關(guān)的拘留和取證制度，以解決審理在公海上抓獲的犯罪嫌疑人時遇到的具體困難。

相比之下，俄羅斯的相關(guān)立法是在索馬里海盜問題凸顯之前通過的，并不完全符合《海洋法公約》的規(guī)定，當然，國內(nèi)法中的海盜定義與國際法不一致也很自然。

各國將海盜行為定罪入刑、促進對海盜嫌疑人的起訴是一個全球趨勢，這也符合中國自身的利益。因此，中國應順應這一趨勢，擴大本國法院的管轄權(quán)，為中國公民和中國企業(yè)租用的船舶提供更好的保護。

可以通過2種方式將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定罪入刑。其中一種是將2種罪行都歸于海盜罪之下，不加以區(qū)分，俄羅斯國內(nèi)法就是此例。另一種是，各國在國內(nèi)法中直接引用《海洋法公約》中有關(guān)海盜行為的定義，并將在國家管轄范圍內(nèi)海域發(fā)生的類似行為定為海上武裝搶劫罪，2008年之后有幾個國家在修訂國內(nèi)法時選擇了這種方式，如法國和日本。

筆者認為，海盜罪應當歸入中國《刑法》第二編第二章危害公共安全罪，因此，可以在第122條（劫持船只、汽車罪）和第123條（暴力危及飛行安全罪）之間插入一條有關(guān)海盜罪的條款。但是，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罪不需要分開定義。

一方面，我國國內(nèi)法很少會規(guī)制在國家管轄范圍以外區(qū)域發(fā)生的活動。另一方面，國內(nèi)法中的海盜行為定義并不一定要與《海洋法公約》中的定義相同。更重要的是，在國內(nèi)法背景下，沒有必要區(qū)分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行為。因此，我國國內(nèi)法如試圖為海盜行為定罪入刑，可以采用以下措辭：

海盜行為包含以下任何為私人目的的行為：

1.針對船舶或飛機或其上人或財物的任何非法暴力或扣留行為，或任何掠奪行為；

2.明知船舶或飛機從事第1款所涉行為，而自愿參加其活動的任何行為；

3.教唆或故意便利第1款和第2款所述行為的任何行為。

從事第1款所述行為，處（ ）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死刑；從事第2款所述行為，處（ ）年以上有期徒刑……

我國《刑事訴訟法》也需要修訂，或者需要最高法院頒布新的解釋，允許中國法院對在公海上抓獲的嫌犯行使管轄權(quán)。例如，《最高人民法院關(guān)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10條可作如下修訂：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締結(jié)或者參加的國際條約所規(guī)定的罪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在所承擔條約義務的范圍內(nèi)，行使刑事管轄權(quán)的，由被告人被抓獲地或嫌疑人被移送的港口所在地的人民法院管轄。

五、結(jié) 語

面對索馬里海域日益猖獗的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活動，安理會呼吁各國在國內(nèi)法中將此種行為定為犯罪，并起訴海盜嫌疑人，打擊海盜有罪不罰的現(xiàn)象。

中國刑法尚未將海盜行為定罪入刑，這是需要解決的首要障礙。此外，中國刑事訴訟法中的相關(guān)規(guī)定，使得法院難以起訴在公?；驀夜茌牱秶酝鈪^(qū)域抓獲的海盜罪犯。鑒于這些問題，需要對我國刑法和刑事訴訟法作出一些修訂，以期更好地遏制海盜和海上武裝搶劫這一全球性“痼疾”。

為此，應該在我國《刑法》第二編第二章第122條和第123條之間插入一條有關(guān)海盜罪定義的條款。此外，由于我國目前的刑事訴訟法無法讓中國法院對在公海上抓獲的嫌疑人行使普遍管轄權(quán)，所以必須對其做出修訂。最簡單的方法是最高法院頒布新的解釋，對一些例外情況作出說明，而常見的例外情況包括海盜行為，以及嫌疑犯常在中國境外被抓獲的其他海上犯罪行為。

（中譯：趙菊芬）

? THE AUTHOR AND CHINA OCEANS LAW REVIEW

* 林蓁，廈門大學南海研究院及海洋法與中國東南海疆研究中心助理教授。電子郵箱：lyslyslil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