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春，陳聰穎（河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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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副詞“忒”語法及語義特征

王 春，陳聰穎
（河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河北 石家莊 050024）

摘 要：方言副詞“忒”是比較常用的程度副詞，在北方許多地方的方言中均可以見到。通過對各地方言的了解以及翻閱文獻(xiàn)，分析了“忒”的語法及語義特征。

關(guān)鍵詞：北方方言；方言副詞；“忒”；語義特征

《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六版）中把“忒”解釋為：[忒]tuī＜方＞太：這個屋子～小，擠不下[1]。在北方方言中“忒”是比較常用的程度副詞，一些娛樂節(jié)目和文學(xué)作品中也常常使用“忒”來增強(qiáng)表達(dá)效果，具有濃厚的地方色彩。筆者將根據(jù)對自身母語及文學(xué)作品的考察對“忒”的語法及語義特征進(jìn)行探討。

一、“忒”的語法特征

（一）“忒”的搭配

“忒”可以修飾名詞、動詞、形容詞和短語。

1.“忒”＋名詞

一些具有典型性特征的名詞能夠被“忒”修飾。具體分為兩類。

一類是具體名詞。這類名詞大多是表示整體概念的集體名詞。如：流氓、孫子、爺們、淑女、娘們、君子、紳士。這些名詞所具有的某種特征被人們用來形容他人具有該種特征，用“忒”修飾該類名詞表示描述對象的這樣特征非常的突出。

a. 你穿上這件長裙可忒淑女。

b. 在別人背后使小動作，這人也忒孫子了。

a句是說甲穿上長裙之后具有淑女的氣質(zhì)，b句是說在人背后使壞，是小人才有的行為。

另一類是抽象名詞。帶有某種性狀特征的抽象名詞可以受“忒”修飾。如：忒仗義、忒個性、忒陽光、忒精神、忒勢力、忒英雄、忒仁義、忒出息、忒傳統(tǒng)、忒個性?！斑瘋鹘y(tǒng)”表示保守、戀舊的性格特點，“忒個性”表示與眾不同，具有他人所不具有的特點。

c. 他這人忒傳統(tǒng)，過節(jié)的禮數(shù)一步都不能少。

d. 這個發(fā)型剪的忒個性。

2.“忒”＋動詞

《現(xiàn)代漢語》認(rèn)為：“多數(shù)動詞不能受程度副詞修飾，但表示心理活動的動詞和一些能愿動詞能受程度副詞修飾。”[2]因此，心理動詞和部分能愿動詞能夠受副詞“忒”修飾。

（1）修飾心理動詞

表心理活動的動詞可以受“忒”修飾，如：忒后悔、忒害怕、忒稀罕、忒得意、忒喜歡。

甲：你喜歡這件衣服嗎？

乙：喜歡，忒喜歡。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心理動詞都可以受“忒”修飾，如生怕、痛恨、曲解、認(rèn)定、認(rèn)可、原諒等心理動詞就不能夠被“忒”修飾。

（2）修飾能愿動詞

能夠被“忒”修飾的能愿動詞有：會、能、肯、愿意、應(yīng)該、值得、善于。這些能愿動詞被“忒”修飾時，后面可以帶賓語。如：

a. 新來的這小伙子忒會說話。

b. 今天新雇來的小工忒能干。

與心理動詞一樣，不是所有的能愿動詞都能受“忒”修飾，如：得、當(dāng)、允許、敢于等詞。

（3）修飾一般動詞

除了心理動詞和能愿動詞外，一些不具有實在意義的一般動詞可以受程度副詞“忒”修飾，例如：他這人對穿衣服這方面忒講究，不是名牌不穿。

其他一般動詞如：忒中、忒忙、忒講究、忒享受、忒爭氣、忒搞笑、忒反對、忒抵觸、忒丟份、忒要強(qiáng)。

3.“忒”＋形容詞

“忒”修飾形容詞使客觀事物或現(xiàn)象所蘊(yùn)含的某種特征或狀態(tài)在原有的基礎(chǔ)上得到加深，表達(dá)事物或現(xiàn)象所蘊(yùn)含的這種特征或狀態(tài)的程度較高。這些形容詞可以是單音節(jié)的，也可以是雙音節(jié)的。如：忒好、忒壞、忒熱、忒冷、忒難受、忒舒坦。

a. 他們那的人，一個個的都忒奸。

b. 自從他轉(zhuǎn)到新學(xué)校，班里的老師和同學(xué)對他都忒好。

c. 商場里的小丫頭忒漂亮，怪不得他不愿意辭職呢。

d. 他這人忒懶，讓他幫你干點活可忒費(fèi)勁。

“忒”在修飾形容詞時，既可以是表示褒義的形容詞，也可以表示貶義的形容詞，在形容詞色彩意義的選擇上沒有差異。如：忒丑，忒俊。

4.“忒”＋短語

根據(jù)“忒”后面短語的類型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1）“忒”＋動賓短語

a. 忒能吃、忒會玩、忒愿意來、忒應(yīng)該去

b. 忒傷腦筋、忒愛哭、忒怕吃藥、忒喜歡吃

c. 忒有/沒時間、忒有/沒有心眼、忒有/沒主見、忒有/沒有味

a組為能愿動詞帶賓語，b組為心理動詞帶賓語。c組為有/沒＋賓語格式的動賓短語，后面的賓語一般多為表示抽象事物的名詞，不能是表示具體事物的名詞。如：不能說*忒有/沒車*忒有/沒衣服?！斑?沒錢”是個例外。

（2）“忒”＋動補(bǔ)短語

根據(jù)動詞后面補(bǔ)語的類型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是“忒”＋動詞＋不/得＋結(jié)果補(bǔ)語。如忒受不起、忒瞅不起、忒憋不住、忒累得慌、忒禁得住。另一類是“忒”＋動詞＋不/得＋趨向補(bǔ)語。如忒樣不上、忒瞅不上、忒看不過、忒看不下去、忒合得來。這類動補(bǔ)短語的動詞多為表示態(tài)度、評價的詞語，用來表示對他人的態(tài)度或評價。如：

a. 動不動就發(fā)火，我忒受不了他這脾氣。

b. 他兩個人忒合得來，整天黏在一起。

（3）“忒”＋兼語短語

兼語短語前面的動詞多是帶有使令意義的詞語，使后面的賓語產(chǎn)生某種行為結(jié)果或狀態(tài)。如：他這人毛手毛腳的，辦事忒讓人不放心。兼語后面的謂語多為表示心理活動或是與情緒有關(guān)的動詞。如：忒惹人生氣。其他的如：忒讓人不舒服、忒讓人臉紅、忒招人煩氣、忒叫人頭疼、忒令人生氣

有意思的是兼語后面的謂語可以直接被“忒”修飾。如：忒令人生氣→忒生氣，忒叫人頭疼→忒頭疼。

（4）“忒”＋介賓短語

介賓短語的介詞主要有：替、為、給等。

如：忒替他操心、忒替他上火、忒為他可惜、忒給家里爭臉。

a. 這么大個人一點也不成熟，忒替他操心。

b. 忒為他可惜，差一分就可以考上大學(xué)了。

（5）“忒”＋狀中短語

這類結(jié)構(gòu)主要用“忒＋不＋中心語”來表示，副詞“不”做狀語，中心語可以是名詞、動詞、形容詞或短語。根據(jù)狀語中心語的類型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a. 忒不仁義，忒不專業(yè)，忒不陽光，忒不精神

b. 忒不喜歡，忒不得意，忒不愿意，忒不應(yīng)該，忒不配合，忒不講究

c. 忒不利索，忒不舒服，忒不好看，忒不痛快

d. 忒不能吃、忒不讓人省心，忒不替別人著想，

a類的中心語是名詞，b類中心語是動詞，c類中心語是形容詞，d類中心語是短語。其中，c類的中心語多為褒義或肯定色彩的形容詞，很少是帶有貶義或否定色彩的形容詞。如：

a. 這件衣服的質(zhì)量忒不好/*忒不壞。

b. 今天的飯做的忒不好吃/*忒不難吃。

這是因為狀語“不”本身帶有否定意義，后面一般不再選擇帶有否定或貶義色彩的形容詞。

（二）“忒”的語法功能

副詞“忒”做狀語，修飾名詞、動詞、形容詞和短語，構(gòu)成“忒X”結(jié)構(gòu)，在句中可以做謂語、定語、狀語和補(bǔ)語，還可以做某些動詞如怕、嫌、覺得等的賓語。

（1）他這人也忒勢利了。

（2）瞧你這“宰”字用的，忒辜負(fù)美國朋友的一片心。

（《吃西餐》）

（3）陽朔的街道忒干凈，大多為石條所鋪，小雨過后，樹風(fēng)習(xí)習(xí)，更覺爽潔舒潤。（《人民日報》）

（4）他曾對“第三代”的詩人開玩笑說：要把北京詩人中心意識忒強(qiáng)的腦袋和屁股扭過來。（《報刊精選》）

（5）從北京回來，就買了點土特產(chǎn)，忒貴的我也買不起。

（6）研究會又推出《東方》雜志，雖然印數(shù)不足萬冊，總編輯鐘沛璋還是忒認(rèn)真地解釋說：“知識分子需要自己的園地?！保ā度嗣袢請蟆罚?/p>

（7）在家休息的幾個月，每天我都覺得忒無聊。

（8）你可別讓我下地干活，我嫌忒累得慌。

（9）還真是呢，這齊長城兩邊的麥苗長得忒棒，正是著名的泰萊平原產(chǎn)麥區(qū)的邊緣。（《人民日報》）

（10）她還想，王琦瑤沒開好頭的緣故全在于一點，就是長得忒好了。（《長恨歌》）

“忒X”在（1）（2）和（3）中做謂語，（4）和（5）中做定語，（6）中做狀語，（7）和（8）中做動詞的賓語，（9）和（10）中分別做“長”的補(bǔ)語。

二、“忒”的語義特征

《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把“忒”解釋為“太”，《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太”有“程度極高”和“程度過頭”兩種表示肯定和否定的語義特征[3]，這是比較權(quán)威的表述。語義的表達(dá)需要一定的語用環(huán)境，語言使用者會根據(jù)所表達(dá)的內(nèi)容恰當(dāng)?shù)倪x擇詞語，通過詞語之間的搭配組合來表達(dá)語言使用者的好惡情感。

（一）“忒”的“程度極高”的語義特征

“忒”的“程度極高”的語義特征多用于贊嘆，后面加上表示肯定或褒義的名詞、動詞、形容詞或短語，表示對陳述對象的肯定或贊揚(yáng)。

（1）你穿上這件裙子忒淑女。

（2）今年地里的莊稼長得忒好，看來又是一個豐收年。

（3）這件衣服款式新穎，穿著也合身，我忒喜歡！

（4）她這人忒要強(qiáng)，什么事都要比別人做的好。

（5）你兄弟可忒有勁，那么大塊石頭自己就搬動了。

在一定的語境下，“忒”后面加本身表示肯定或褒義的名詞、動詞、形容詞，并不表示肯定，而是表示帶有諷刺意味的否定，也就是修辭手法中的反語。

（6）遇見事比誰跑得都快，可忒仗義！

（7）隊長可忒喜歡你，把最累得活派給你了。

（8）您這臉長得無組織無紀(jì)律的，可忒俊！

（9）你這頭發(fā)剃的忒好看，跟狗啃的似得。

上面四個句子“忒”后面都是表示肯定或褒義的名詞、動詞、形容詞和短語，使用的都是“程度極高”的語義特征。但是從整個句子的語境來看，并不表示肯定或褒義，而是表示與之相反的否定或貶義。例（6）中對方朋友需要他幫忙時就躲了，用“忒仗義”諷刺對方不講義氣。例（7）中隊長把最累的活派給說話對象，用“忒喜歡”諷刺他好欺負(fù)。例（8）中說對方的丑，“忒漂亮”表示出對對方的諷刺，帶有貶義。例（9）從“跟狗啃的似得”可以看出“忒好看”是在說反話。從字面上來看，“忒仗義”“忒漂亮”“忒喜歡”“忒好看”看不出表達(dá)否定或貶義，應(yīng)根據(jù)前后語境才能確定它們所表達(dá)意義和感情色彩。

（二）“忒”的“程度過頭”的語義特征

“忒”的“程度過頭”的語義特征，表示超過人們的承受范圍，多用于不如意的事情，帶有否定色彩。在表達(dá)這種否定的語義特征時，后面直接加帶有否定或貶義的名詞、動詞、形容詞或短語，加深否定和貶義色彩。

（1）這小子忒孫子，老外別人背后使壞。

（2）他這人忒勢利，還是少跟他來往的好。

（3）今天市場上的菜都忒貴。

（4）那小子忒淘氣，把家里弄得亂七八糟的。

（5）你今天辦這事忒丟份，讓人家怎么看得起你？

（6）我都懶得跟他們來往，嫌他們忒瞅不起人。

“忒”后面的詞語，（1）、（2）句中后面是名詞，（3）句中是形容詞，（4）、（5）句中是動詞，（6）句中是短語。這些句子中，“忒”本身表示“過于”的意思，修飾這些含有否定或貶義色彩的名詞、動詞、形容詞或短語時，使句子的否定或貶義色彩得到加深。

（7）老張這人忒不仗義，跟他來往可要留點心。

（8）在這坐的忒不舒服，我得起來走走！

（9）我忒不喜歡這件衣服，看著太老氣了。

（10）老三整天惹事生非，忒不讓人省心。

上面四個例句中為“忒”＋狀中短語，此類結(jié)構(gòu)中的名詞、動詞、形容詞或短語大多數(shù)是褒義或中性的。用“不”修飾本身具有褒義或中性的動詞、形容詞或短語，形成否定短語，再用“忒”來修飾，使短語的否定或貶義的色彩更加深入，同時也體現(xiàn)了“忒”的否定性語義特征。

[參考文獻(xiàn)]

[1] 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六版）[Z].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2:1322.

[2] 黃伯榮,廖序東.現(xiàn)代漢語（增訂四版）:下冊[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9.

[3] 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80:462.

（責(zé)任編輯、校對：任翠香）

The Grammatical and Semantic Features of the Adverb “Tei” in Dialect

WANG Chun, CHEN Cong-ying
（Chinese Department,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050024, China）

Abstract:"Tui" is a degree adverbs commonly used in northern dialect, and it can be seen in many parts of the dialect. According to hometown dialects and literature, the grammar and semantic features of "tui" is analyzed.

Key Words:northern dialect; dialect adverbs; “tui”; semantic features

作者簡介：王春（1990-），男，河北唐山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漢語方言學(xué)。

收稿日期：2015-06-23

DOI：10.3969/j.issn.1009-9115.2016.01.011

中圖分類號：H172.1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15（2016）01-004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