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琨若魚
琴睡我的上鋪,她從農村考來。剛進校時去銀行存帶來的生活費,二十多年前的銀行是發(fā)一個圓形的金屬號牌給客戶,等辦好了再叫號換存單。結果琴拿著這塊沉甸甸的號牌就跑回宿舍了。就這么過了大半學期,苦逼的銀行職員不知通過什么手段找到系里,求她把號牌拿出來換存折。
剛進大學的琴留著高三女生都留的那種雌雄莫辨的短發(fā),一副懵懂看身邊新奇事物的神情。第一個月進集體澡堂的裝束是短褲進、短褲出,毛巾永遠捂在胸前擦拭。一個月后終于可以和室友們赤誠相待了。晚上室友們會關起門來一起洗腳,沒泡開水的懶人會蹭別人水瓶里的熱水?!拔?,都是些懶婆娘!”琴沖著我們喊?!斑@熱水可是我自己泡的,沒倒你的?!蔽铱陕牪粦T懶婆娘這么土氣的話?!翱纯矗銈兌际悄_洗腳,不是懶婆娘是啥?”坐在椅子上,腳泡在腳盆里,左腳搓右腳,右腳復搓左腳,歡暢地濺了一地的水。琴說:“我們家鄉(xiāng)對這樣洗腳的女人,就叫懶婆娘。” 琴俯面向著水盆,仔細地用水摳著腳縫,勤快地尋找污垢?!疤焯煜?,哪有這么臟,又不是天天赤腳下地!”慧反駁說,慧的確是個“懶婆娘”,衣服都穿個遍,再在里面挑較干凈的穿,不得不洗時,只是清水過一遍。早飯總是拜托別人帶,每天換著托人,大家也不好意思拒絕她。如果你泡好的開水瓶空了一半,基本是她用的,她會覥著臉說:“借點水?!边@種借是不會還的。終于有一天,她手提兩個熱水瓶,跟我們一起去食堂泡水了,“今天我大姨媽來了!要多用水?!彼嬖V大家理由。晚上又一起洗腳,準備睡覺了,琴問慧:“你不是說你大姨媽要來嗎?還沒來。是不是火車晚點啦?”
慧會心地瞄了我一眼,不等她嘲笑琴,我說:“我也是進大學才知道誰是我的大姨媽。過兩天,她也要來了?!痹诖蠹业逆倚χ?,琴更糊涂了。
漸漸地,琴的頭發(fā)蓄長了,有老鄉(xiāng)追她了。畢業(yè)時,雙雙奔赴急需人才的深圳,寢室散了,各自奮斗去了。待到上海世博會,為全國各路同學提供了續(xù)前緣的機會,我也得以見琴一面。再見她,又是短發(fā)了,有些憔悴,但很精干。她在深圳奮斗二十年,開了足浴城。逛完世博會,我們去足浴,舒適地拉長身體躺在沙發(fā)上,不用腳洗腳,也不用手摳腳,而是由兩位年輕人捧著洗?!盀槭裁撮_了足浴城呀?”我問。逛了一天世博館的她居然發(fā)出微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