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樸
喜愛佛羅倫薩藝術的人無不認為卡斯德羅莊園壁畫《春》是一個天才般的畫家創(chuàng)造的奇跡,它充分傳達出美在一個畫家心中的感受。這幅壁畫的理想主義效果在作者的全部創(chuàng)作生涯中也是絕無僅有的。它的裝飾感大大有別于佛羅倫薩時代的其他作品,因而在美術史上永遠放射著光芒。事實上,不管是誰,看到如此優(yōu)美的形象、驚人而和諧的動作、細致而精巧的輪廓,都不可能無動于衷。在整個神祇的行列里,以美神維納斯為中心,我們可以看到溫文爾雅的和平之神梅爾庫里、濃妝艷抹的花神和春之神,而華美、貞淑、歡悅三位女神更是裊娜多姿,妙不可言。
可以和《春》相媲美的另一幅杰作是《維納斯的誕生》。畫面也是以維納斯為中心,她站在一方漂浮在大海中的貝殼上,從容不迫,凝眉沉思。風神從左邊飛來,吹起了她的秀發(fā),而時辰女神站在右邊,等待著向她呈獻華麗的衣裝……這兩幅名畫都出自意大利畫家波提切利之手。
實際上,“波提切利”是藝術家的綽號,他的本名是亞歷山德羅·代·馬里亞諾·菲力倍皮,1445年生于文化名城佛羅倫薩,他的父親和長兄都是皮革商人?!安ㄌ崆欣币鉃椤靶⊥白印?,是他哥哥店鋪上的商標名稱,人們詼諧地把這個名字送給了畫家,以至于他的真實姓名反倒被人遺忘了。
波提切利的藝術品在佛羅倫薩以及整個15世紀的藝壇,都具有十分特殊的地位。他的創(chuàng)作集中表現(xiàn)了當時社會生活的深刻矛盾,不僅反映了佛羅倫薩畫派在藝術上的最高發(fā)展(主要表現(xiàn)在受到人文主義影響的一些作品上),另一方面,由于波提切利得到了佛羅倫薩貴族美第奇家族的喜愛,創(chuàng)作了許多與文藝復興精神大相徑庭的作品,結果成了當時貴族文化的代表。因此,人們奇怪地發(fā)現(xiàn),這位畫家的作品,在氣質和技巧上竟有著極大的差別。我們看到,當人文主義思潮在他心中占上風的時候,他筆下的人物就有血有肉,富有生活氣息,甚至連筆調都表現(xiàn)得抑揚頓挫,因而作品也就極為成功(如《春》《維納斯的誕生》)。而在他藝術生涯的晚期,宗教的神秘主義在他心中起了主導作用,他的作品也就叛離了文藝復興的基本精神,反而接近于哥特式的中世紀藝術。盡管這一時期他更重視刻畫人物情緒,但人物仍然是僵死的,沒有靈魂。盡管他在細節(jié)上狠下功夫,裝飾味道幾乎達到完美的程度,但整個作品仍是蒼白的,沒有生命力。這正是他的多數(shù)作品不能被世人所推崇的原因(如《誹謗》《基督誕生》等)。
與波提切利同時代的達·芬奇和米開朗琪羅,雖然同是佛羅倫薩藝術眾星中的佼佼者,同樣致力于有宗教內容的大場面繪畫,卻成了文藝復興時代的崇高代表,沖破了中世紀長夜,給藝術帶來了曙光。在他們筆下,人物完全擺脫了中世紀神像的桎梏,表現(xiàn)了人有生命的、向上的、英雄般的神韻。與這兩位大師相比,波提切利簡直顯得落后了整整一個世紀。盡管如此,我們仍不能說波提切利是與文藝復興運動對立的。他一生正直、坦白、誠實,為人慷慨大度,身后沒有積蓄和產(chǎn)業(yè),也沒有成家。從步入畫壇到1510年生命結束,他對自己的要求一直十分嚴格,孜孜不倦地對繪畫技巧進行著探索。對他來說,生命和藝術是緊緊交織在一起的。他小心翼翼地處理著兩者之間的關系,絲毫不愿去歪曲什么,也正是這樣,他最后成為了悲劇式的天才。他精心地運用著線條,費盡心思地推敲著裝飾效果,仿佛除了沉思默考,除了頎長的人體、花朵、樹葉和散發(fā)著芳香的空氣,什么都不復存在了。而窗外,一個偉大的新世紀,一場轟轟烈烈的文藝復興運動正在興起、發(fā)展和征服世界。
波提切利死后數(shù)百年間,西方評論界對他的評價一直是搖擺不定的。直到19世紀,他又被重新發(fā)現(xiàn),并且被推到了天才的位置上。波提切利所畫的形象是十分優(yōu)美的,但大多動作遲緩、秉性纖弱。他們真實,卻帶著深深的憂傷,這種憂傷由于形象的美麗而更能打動人心。美是珍貴的,我們都有保護美的責任。在全世界的藝術博物館收藏中,《春》和《維納斯的誕生》都占有重要地位,有著永恒美的價值,它們將超越時代,與世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