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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壽潛《危言》版本及內容變遷考

2016-02-28 06:14汪林茂
關鍵詞:寫本刻本光緒

汪林茂

(浙江大學歷史學系,浙江杭州310028)

湯壽潛《危言》版本及內容變遷考

汪林茂

(浙江大學歷史學系,浙江杭州310028)

湯壽潛的《危言》是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的重要著作,自1890年成書并刊行后,深受學界的歡迎和政界的重視,因而一版再版,不到十年至少出現(xiàn)了近十種版本。其中有四種版本經作者手訂,篇目多有增減變動,內容也有較大的修改。即使是書商擅自翻刻或翻印的版本,也因時勢的變遷而有所改動?!段Q浴钒姹炯皟热莸淖冞w反映了湯壽潛對當時國際形勢、時代潮流的觀察與思考,及其緊隨時代發(fā)展的改良思想。

湯壽潛;危言;版本;內容;變遷

版本梳理的意義絕不限于版本學或史料學的范圍,往往會影響到對一個歷史人物、一種思想(或學術)或一段歷史的評價。如湯壽潛的《危言》一書一直被認為是中國近代思想史的一部重要著作,但長期以來,由于其版本及內容變遷一直沒有梳理清晰,使得對湯壽潛的研究、對早期改良思想的研究和評述等方面存在不少欠缺。筆者在編纂《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湯壽潛卷》的過程中,對《危言》一書的版本及其內容的變遷做了粗淺的梳理,在此將些許成果貢獻給學界。

湯壽潛(1856—1917),字翼仙,后更字蟄先、蟄仙,學名震,鄉(xiāng)舉后始名壽潛。浙江紹興府山陰縣天樂鄉(xiāng)(今杭州市蕭山區(qū)進化鎮(zhèn))人。出身于一個比較貧寒的農村士子家庭,青少年時參加過田間耕作勞動。湯壽潛開始“出人頭地”、受世人矚目,并不是因為他在三十多歲時即先后考取舉人、進士,而是因為他寫出了《危言》一書。

湯壽潛的《危言》一書大約是在19世紀80年代的中法戰(zhàn)爭后開始撰寫的①據為《危言》1890年版撰寫序言的陸學源說,他讀到湯氏寄來的《危言》,其內容“則皆耳熟之濟南者”,即陸氏在濟南初識湯壽潛于山東巡撫張曜幕的1887年。由此可知,至遲于1887年時,湯氏已在撰寫《危言》。,成書則是在1890年②湯壽潛在《危言》手抄本“跋”中曰:“庚寅禮闈,佹得而失。逭暑上海,成《危言》四卷,計四十篇?!币姽P者所編的《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湯壽潛卷》,(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95頁。,并且于當年付梓刊行。在書中,湯氏提出了設議院、裁冗員、廣西學、重商務、筑鐵路、修水利、改兵制、審夷勢、善變法等政治、經濟、財政、國防、外交等各領域的改革主張,在中國近代思想界產生了重大影響。該書的刊行問世奠定了湯壽潛作為早期維新思想家的地位,也是中國近代思想史的一個里程碑。當時許多人的日記、信函、文章中對此書都做了較高評價。如清末聞人孫寶瑄謂此書:“專論時務,洋洋灑灑,數千萬言……皆洞悉中外利弊,當興當革,牛毛繭絲,剖晰無遺。而文筆則如長江大河,浩渺無際。令讀者爽心豁目,開拓心胸,足以辟中朝士大夫數百年之蒙蔽,惜不令當局者見耳?!盵1]59當政的翁同龢則在召見湯壽潛并長談后,在1895年3月8日的日記上寫道:“湯生壽潛所著《危言》兩卷,論時事極有識,今日招之來長談,明日行矣。此人必為好官。”①翁同龢1895年3月8日的日記,見陳義杰整理《翁同龢日記》第5冊,(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784頁。因此,在中日簽訂《馬關條約》的當天(4月17日),翁同龢將湯壽潛的《危言》向光緒帝進呈。其后,孫家鼐也向光緒帝推薦該書。

正因為《危言》在清末社會及思想界受到重視,故該書在晚清時期多次重版。就筆者所見,至少有以下幾種版本:

(1)光緒十六年(1890)上海初刻本。四卷四十篇,兩冊。書名頁題“湯蟄仙先生危言”、“歸安陸學源署”②陸學源(1854—1900),湯壽潛好友,浙江湖州人,字仲敏、號竺齋、篤齋,累官刑部郎中、會典館協(xié)修,加鹽運使銜,藏書家陸心源堂弟。,牌記題“光緒十六年六月上海刊”。卷首除有湯壽潛自序外,又有陸學源序,陸氏在序中云:他在讀了該書稿后,因有感于湯氏“手是編以應宰物者之求,如算在握,如鑒在縣,其盈朒好丑之數,不得以毛發(fā)遁”,征得湯氏同意后,欣然代將該書刊行,“以為窮變通久之蓽路”。

(2)光緒十九年(1893)手寫本。這個版本過去一直不為人所知,此次筆者因編纂《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湯壽潛卷》之需,在國家圖書館發(fā)現(xiàn)了這份手稿藏本。該書稿四卷四冊,五十二篇。前有湯氏光緒十六年撰的序,后有湯氏撰的跋。據該書光緒二十一年石印本的吳忠懷跋中說,自四十篇本刊行后,湯氏“自悔橫議”。但這只是表面的或一時的“緘秘”,實則“橫議”之志向并未改變。所以吳忠懷在跋中又說,在這以后,湯氏的“憂憤之氣,不可一世,西書新報,糅錯左右圖史間,賡續(xù)時有所芟”③吳忠懷(1845—1919),字澄夫,號亮公,浙江諸暨人,與湯壽潛交往甚密。曾以舉人揀挑知縣,任景寧、余杭、仁和、海鹽等縣學教諭。甲午后,抗章請朝廷變法,與陳虬等倡立保浙會,在家鄉(xiāng)創(chuàng)設翊忠公學,任諸暨教育會長,與徐錫麟、秋瑾“推襟論交”。。湯氏自己也在此手寫本跋中說明了該版書稿的由來:初刻本刊行后,“中外情事,不能無概于懷,賡續(xù)芟并,復得親藩、鬻爵、國債、官號、商局、口岸、魚課、節(jié)流、漁團、華工、洋匠、返樸十二篇,為卷如其舊”。國圖標明此書為清抄本,筆者估計該書稿很可能是湯壽潛本人未曾刊行的手寫本。

(3)光緒二十一年(1895)石印本。四卷兩冊,五十篇。牌記曰:“光緒十六年六月鋟木,廿一年六月石印,陶濬宣署?!雹芴諡F宣(1846—1912),湯壽潛好友,原名祖望,字文沖,號心云、東湖居士、稷山居士,浙江紹興人。曾出任廣東廣雅書院山長,任職湖北志書局。工書法,在福建投資煤礦,在紹興創(chuàng)辦絲廠,設立東湖通藝學堂。同情革命,秋瑾被害時,撰文公開申辯秋瑾無罪。卷首有陸學源原序而無湯序,書末無湯跋,而有壬辰年(1892)諸暨吳忠懷跋。吳忠懷在跋中說,他在光緒十八年(1892)春就見到了這部五十篇本,并以代梓請,湯氏以懼“橫議之咎”加以拒絕。真實原因則可能是湯壽潛覺得刊行此書修訂版的時機未到,吳忠懷遂“因書尾歸之”。1895年《馬關條約》簽訂后不久,《危言》的第二版印行。這一版是否由湯壽潛付梓已無可考,但有兩點是可以確定的:一是該版本的篇目與光緒十九年抄本比較,只是抽掉了《漁團》《堵口》篇,其余篇目及其排列都與抄本一樣,因此可以說,五十篇本是在光緒十九年抄本的基礎上修訂而成的;二是與光緒十六年上海初刻本、光緒十九年抄本相比較,有相當多的修改,因此該版本即使不是湯壽潛自己交付刊刻,至少也是得到湯氏同意并授權的。

(4)光緒二十二年(1896)上海圖書集成印書局本。四卷一冊,三十九篇,無陸學源序,有湯氏原序。卷一、二、四與光緒十六年上海初刻本同,唯卷三抽掉了《防俄》篇。此版本有無征得湯氏同意已無可考,但在沒有版權制度及觀念的當時,書商擅自翻刻甚至擅自改動也是可能的。

(5)光緒二十三年(1897)質學叢書本。四卷四十篇,且與李提摩太的《新政策》、福士達的《整頓中國條議》合訂為一冊。牌記題“質學會用原本重雕”。有陸學源、湯壽潛原序?!顿|學叢書》是湯壽潛應武昌質學會聘請,本著學習西學、經世致用的宗旨而編輯,1897年11月編成《質學叢書初集》三十種八十卷,其中就包括湯氏的《危言》四卷。篇目、分卷與光緒十六年上海初刻本相同,但各卷卷末署有??闭咝彰?卷一,東湖黃谷元初校,興山余光輔復校;卷三,東湖黃谷元初校,江夏劉問堯復校;卷四,江夏劉問堯初校,江夏鄭壽黎復校??梢娰|學叢書本的《危言》并非簡單的重印,湯壽潛在將此書選入《質學叢書》時重新做了???但內容上基本沒有變化。

(6)光緒二十四年(1898)上海六藝書局本。四卷兩冊,三十九篇。書名頁題《盛世危言四編》,牌記題“光緒戊戌年上海六藝書局石印”。除湯氏原序外,光緒二十一年石印本中的吳忠懷跋在該版被作為序列在卷首。篇目與上海圖書集成印書局本同,也是卷三抽掉了《防俄》篇。

(7)光緒二十四年(1898)上海三魚書屋石印本。四卷兩冊,五十篇。書名頁題“湯氏危言”,牌記題“光緒戊戌孟秋三魚書屋石印”。有陸學源、湯壽潛原序,吳忠懷跋。該版本實際上是光緒二十一年石印本的重刊本。

(8)光緒二十四年(1898)湖南興學書局本。四卷兩冊,四十篇。封面題名《盛世危言新編》,牌記題“光緒戊戌湖南興學書局校刊”,有陸學源原序。六藝書局本和興學書局本都將湯氏的書易名為與鄭觀應書同名的《盛世危言》,這不可能是張冠李戴之失誤,更可能是重新刊印者對該書內容進行定位、歸類后所擬的書名。

(9)光緒二十四年(1898)陳熾輯、振興新學書局刊刻《自強齋時務叢書》本。四卷一冊,四十篇。封面題《自強齋時務叢書·十五·湯氏危言》。有湯壽潛原序。

另有復旦大學圖書館藏的三十九篇本,有卷首湯壽潛序。未署刊刻者和刊刻時間,可能是某種三十九篇本的翻刻本。

可以肯定的是,在這近十種版本中,光緒十六年上海初刻本、光緒十九年抄本、光緒二十一年石印本、光緒二十三年質學叢書本四種是經湯壽潛同意刊刻的,或經湯壽潛重訂后再版,或湯壽潛自己交付重印;其余各種,恐怕多為書商(或學者)擅自翻刻或翻印。

詳寫明版本除了有兩種(上海六藝書局本和湖南興學書局本)是將書名題為《盛世危言》四編或新編外,其他各種版本的書名基本一樣。但書中的篇目則隨版本的變化或增或減,或沿襲某舊版。以上列出的版本雖有近十種(而且肯定還有筆者未見過的版本),但就篇目而言,基本上可歸納為四種:(1)初刻本(40篇),包括申明屬“重雕”的光緒二十三年質學叢書本。(2)光緒十九年的抄本(或曰手寫本,52篇)。這個版本后來并未照此付梓。(3)光緒二十一年的石印本(50篇)。這一版本流傳較廣,影響也比較大,照搬這一篇目體系的有光緒二十四年上海三魚書屋石印本等。(4)光緒二十二年的上海圖書集成印書局本(39篇)。不知是不是出自湯壽潛本人的授權,該版本雖是翻刻初刻本,卻抽掉了原卷三的《防俄》篇,而且后來上海六藝書局本也沿用了這一體系。這四種篇目體系的具體區(qū)別見表1。

表1 《危言》四種篇目體系表

續(xù)表1

《危言》的篇目體系體現(xiàn)了湯壽潛改革思想的體系和思路。書中第四卷的《變法》一篇實際上是全書的總綱,不僅提出了改革理論,也提出了改革內容。按照傳統(tǒng)的六政思路,湯壽潛在《變法》篇中提出了“法所當變者”在吏、戶、禮、兵、刑、工六個方面,而全書的篇目體系總體上就是按照這一大框架設計的。其內容不僅反映了當下時代的新變化,更有對時代發(fā)展方向的前瞻:第一卷,除了傳統(tǒng)的吏政所包含的名目如《尊相》《部臣》《停捐》《保舉》《冗員》篇,以及這些舊名目下的新政治內涵外,還有闡述其近代政治主張的《遷鼎》《議院》篇,以及按照傳統(tǒng)知識類別可歸入禮政,實則是關于國家文化戰(zhàn)略和人才培養(yǎng)戰(zhàn)略的《中學》《考試》《書院》篇。因此,整個第一卷的內容之中心是政治改革。第二卷的內容較為集中,十篇基本上都是經濟和財政的近代性改革問題,即傳統(tǒng)的戶政范圍。第三卷內容稍雜,除了中心內容外交(《籌暹》《保朝》《防俄》《夷勢》《教民》)以及與外交密切相關的軍事變革(《兵制》《海軍》,舊屬兵政)外,還有屬于刑政的《盜工》《罰鍰》等。第四卷同樣也比較集中,十篇中除了殿后的《變法》篇外,都屬于舊的工政范圍,涉及道路、農田、水利建設等方面。總之,框架是傳統(tǒng)的,但內容則是新的、反映時代潮流的,借舊瓶裝新酒是那個時代改革者及其改革思想的共同特點。

《危言》初刻本刊行后得到了知識界的眾多好評,因此,湯壽潛繼續(xù)對《危言》進行增補和修訂。三年后的光緒十九年(1893),湯壽潛完成了五十二篇本的增補和修改。與光緒十六年本相比,光緒十九年完成的手寫本將主張六部大臣職業(yè)化的《部臣》篇由第一卷的第七篇提至第四篇,提出解決仕途壅塞之策的《限仕》篇由第二卷調至第一卷,原第二卷的《郵政》《鐵路》兩篇由第二卷調至第四卷,從而使各卷的內容更加集中。并且新增了12篇,即《親藩》《鬻爵》(以上第一卷)、《國債》《官號》《商局》《口岸》《魚課》《節(jié)流》(以上第二卷)、《漁團》《華工》《洋匠》(以上第三卷)、《返樸》(第四卷),這12篇中有10篇是以論述經濟和財政制度改革為主要內容的。這一調整與甲午戰(zhàn)前整個知識界的關注熱點以及“變器不變道”的改革思想總體認識水平有關。除了仍將初刻本(即光緒十六年本)中總論改革思想的序言列于卷首外,湯壽潛還撰寫了一篇反映其中西文化觀的短文作為跋置于卷末。文中曰:“西亦有短,弟其長處不容沒也;我亦有長,弟其短處不必諱也。師西之長而鏡所短,拯我所短而盡其長,孔言損益,荀法后王,職是志歟!”將鴉片戰(zhàn)爭前后的“師夷長技以制夷”口號提升了一大步。這篇跋文唯手寫本有。

在甲午以后“家家言時務,人人談西學”的形勢下,湯壽潛的《危言》在社會上乃至官場上大受歡迎,數年間便有多種版本的《危言》推出。其中已知湯壽潛認可的有兩種,其中之一便是光緒二十一年的石印本。該版本基本采用了手寫本的篇目體系,只是抽掉了第三卷陳述對沿江沿海組織漁團之看法的《漁團》篇,和第四卷討論河工問題的《堵口》篇??赡苁菧珘蹪撜J為,相對于全書所論述的問題而言,這兩個問題不是那么重要,為了使全書更精要,也就抽掉了這兩篇,以五十篇刊行。值得一提的是,反映湯壽潛總體中西文化觀的光緒十九年本跋文在這一版并未收入,是因這篇跋文不合時宜還是其他原因,已不可知。另一種則是光緒二十三年(1897)湯壽潛編輯《質學叢書》收入的《危言》四十篇本。卷首的牌記說明是“用原本重雕”,所謂“原本”即初刻本。因此,此版雖有校勘,但內容未改。湯壽潛主編《質學叢書》,選入的基本上是自己原封不動的初刻本,而不是后來的修訂本,其原因令人費解。

《危言》在甲午戰(zhàn)后的中國社會和政治、思想界影響很大,不僅士大夫及地方士紳競相傳閱,朝廷權臣翁同龢、孫家鼐也向光緒帝推薦該書。因此,書商對翻刻或翻印《危言》一書大感興趣,甲午以后出現(xiàn)了多種版本的《危言》(至少有本文前面已述及的上海圖書集成印書局本、上海六藝書局本、上海三魚書屋石印本、湖南興學書局本、振興新學書局本等),其中值得注意的是上海圖書集成印書局刊行的版本。之所以說這個版本值得注意,是因為它不是簡單的翻刻,而是在初刻本的基礎上抽掉了其中的《防俄》篇。這是目前已知的最早的三十九篇本。至于抽掉《防俄》篇的原因,很可能是受甲午中日戰(zhàn)爭后朝野上下頗有聲勢的“聯(lián)俄制日”呼聲的影響。

篇目的增減當然是由于著者本人觀察與思考的角度和內容的變化,但更是著者對國際形勢變幻、社會潮流走向的反應。就湯壽潛本人來說,最中意的似乎是初刻的四十卷本;但若論對后世的影響及流傳之廣而言,應是光緒二十一年的五十卷石印本。

《危言》在內容上的變化更是具體反映了湯壽潛對當時國際形勢、時代和社會潮流的觀察與思考以及思想的變遷。在此背景下,《危言》在初刻本后經歷了兩次較大的修改。

光緒十九年正是洋務新政步入高潮之時。根據變化了的政治、經濟、思想和社會狀況,湯壽潛著手對初刻本40篇進行修訂。除新撰12篇以及原40篇中的23篇完全沒有修改外,對另外的18篇(包括卷首湯壽潛自序)做了不同的修改。但書稿撰成后,卻一直藏在書篋而沒有付梓,現(xiàn)在我們所能看到的是手寫本。甲午戰(zhàn)爭及其結局所揭示的國際國內新局勢和思想潮流新動向促使湯壽潛重刊《危言》。光緒二十一年的石印本基本是以手寫本為基礎,在抽掉其中兩篇的同時,對另50篇中的32篇又做了不同程度的修改,而另外的18篇則完全沒有修改。具體情況見表2。

從表2我們起碼可以看到以下兩點:其一,甲午戰(zhàn)后新刊行的石印本對手寫本的修改要遠遠多于甲午戰(zhàn)前手寫本對初刻本的修改。究其原因,顯然是甲午戰(zhàn)后的國際、國內形勢和社會各領域的變化要遠遠大于甲午戰(zhàn)前。作為時時關注并緊跟時代潮流的近代思想家,湯壽潛當然要及時反映這些變化。其二,無論是在手寫本對初刻本的修訂,還是石印本對手寫本的修訂中,完全沒有做修改的各篇基本上都是以傳統(tǒng)事務為論題的,如《尊相》《書院》《世俸》《僧道》《東河》等;而做了修改的各篇所討論的大多是近代以后出現(xiàn)的新興事物,如《議院》《兵制》《海軍》《小輪》等,尤其是修改處最多的五篇,即《變法》(修改23處)、《夷勢》(修改17處)、《遷鼎》(修改16處)、《防俄》(修改14處)、《鐵路》(修改8處),更是甲午戰(zhàn)后思想界討論的熱點話題。

表2 《危言》各版本內容修改統(tǒng)計表①手寫本對初刻本內容的修改基本上被石印本所繼承,只有少數被石印本改回原樣,此項內容在表格中也作為石印本對手寫本的修改而統(tǒng)計。

續(xù)表2

要真正了解湯壽潛的《危言》一書兩次修訂的意義,還應當深入地了解《危言》各版本所修訂的具體內容。《危言》兩次修訂的內容大致有三類:

第一類是糾錯類。由于客觀條件的限制,《危言》的初刻本或手寫本出現(xiàn)了一些錯誤,隨著時間的推移,一些事物更準確的信息已可知曉,糾誤改錯便成為湯壽潛修訂前一版本的重要內容。例如初刻本第二卷《小輪》篇中論及用小輪船拖帶商船的好處時說:“無論何號商船,或客或貨,由小輪為之拖帶,有不愿附帶者聽。計三四十匹馬力小輪,每艘不過千金,可帶大號商船四五艘,較商船鼓棹揚帆,速尚倍之?!逼渲械摹懊克也贿^千金”可能是一個不很精確的估計費用,也可能是若干年前的價格,至甲午戰(zhàn)后的石印本便把它改為更準確的“每艘需八百金”[2]28。

又如第二卷的《洋稅》篇,其中論洋布洋紗進口數量時說:“查進口各貨,洋布洋紗為一大宗,光緒十四、十五兩年,總在三千萬兩?!奔孜鐟?zhàn)后,比較準確的海關進出口貨物數字已可以查到,因此湯壽潛便在石印本中將這句中的洋布洋紗價值“總在三千萬兩”改為“已增至四千萬兩上下”[2]32。

又如第三卷的《兵制》篇,湯氏主張強化海軍建設,適量裁減舊軍,曰:“若風氣柔弱之省,近省腹地之郡,不妨多損厥額,統(tǒng)計什損其二,尚存勝兵四十五萬,當不致貽誤轄境?!边@里的“尚存勝兵四十五萬”,很可能是計算的基數有誤,在石印本中改作:“尚存勝兵四十四萬”,其后還增加了一句:“什損其四,尚存勝兵三十三萬?!盵2]51

這種糾錯類的修訂是書籍再版通常都有的,能使《危言》的論述有更為扎實的事實依據。

第二類是湯壽潛本人因知識擴展而做的修訂。古代中國社會閉塞、落后,知識量有限,鴉片戰(zhàn)爭后中國國門被打開,大量的新知識涌入,但對于努力要站在時代前沿的湯壽潛而言,支撐其改革主張的知識量仍顯不足,因此文中偶有破綻。至19世紀90年代,即甲午戰(zhàn)爭前后,中國人迎來有史以來知識量最急劇膨脹的時期,掌握了更多新知識的湯壽潛對前一版《危言》中知識性的疏漏短缺之處做了不少補正充實。如第一卷的《遷鼎》篇,初刻本中為遷都主張舉外國之先例說:“如慮示敵以弱,何以俄故都在墨斯科,康熙間彼得羅遷都尼瓦河口?(今名其所新都曰:森彼得堡)而強大實基于此。是人心不必疑。”石印本在此處刪去了“(今名其所新都曰:森彼得堡)而強大實基于此”句,另增一段文字:“日本故都在山城,同治時摩祖希都遷都武藏,而振作實基于此。當時俄、日人士,豈遂無持舉足一動,大事遂去之說者?且今天下大利在海,但在兵之強不強,不在都之遷不遷。顧何以二國毅然行之,視去故都若傳舍?然旋乾轉坤,非霹靂手不可,未足與迂儒議也。是人心不必疑?!盵2]7這一減一增實際上是湯壽潛基于世界歷史知識(尤其是日本明治維新前后歷史知識)的擴充,并加以近代觀念的解釋:國家富強與否不在于遷都之本身,而在于遷都對國家富強有無好處。而且,這里的“天下大利在?!?、“兵之強不強”之說,說明湯壽潛對成為都城的基本條件已有了近代性的認識。

與這一段相類似,同一篇的另一處在建議遷都西安的同時,主張造木路(即木制的火車軌道),以解決西安與外地的交通問題,“便利形制道里,以速征調,以濟饋,如筋絡之貫于人身”。至手稿本寫作時,湯壽潛顯然已對鐵路、輪船等近代交通工具有了較充分的了解,在從近代交通的角度對西安的地勢重新審視后,便把這句話改為:“宜造鐵路。武漢以上,輪舶利窮矣,車馬之鈍,舟楫之拙,國與民交病焉。有鐵路以速征調,以濟饋,如筋絡之貫于人身?!盵2]8這表明他對近代交通的鐵路之作用有了更全面、更深入的認識。

又如初刻本卷一《書院》在論及西方國家的人才培養(yǎng)體系時說:“一藝之成,得專其利,得世其業(yè)?!笔謱懕驹趯ξ鞣絿医逃w制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后,明白了人才培養(yǎng)的根本乃至國家富強的根本,是要有先進的教育制度。因此湯壽潛在這句的后面增加了以下文字:“無論士農工賈,陸軍水師,靡不出身學堂,講明其理,嫻習其事。故所以強食弱肉,要自有本原在,而堅船利炮特其末焉者也。”[2]16

新知識的擴展使湯壽潛的改革思想得以向前推進了一大步,與時代潮流同步,也具備了更加明確的近代性質。

第三類是因作者對世界、社會及事物的認識進步了,思想主張也得以提升后所做的修改。具體而言,由于甲午戰(zhàn)爭及《馬關條約》的刺激,時代潮流的推動,湯壽潛和當時中國知識階層的一部分人一樣,對世界局勢、中國社會及許多事物的看法向前推進了,其思想主張也躍入一個新的階段。這主要表現(xiàn)在對外處理國際關系、對內實行改革的思想主張上。

甲午戰(zhàn)后,遠東地區(qū)國際關系格局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密切關注世界風云的湯壽潛對國際形勢尤其是對遠東地區(qū)的國際形勢,基本上都能夠及時掌握,并通過對《危言》的修改,提出他對國際形勢的新看法和中國對外關系的新建議。最集中討論國際形勢問題的是第三卷《夷勢》篇,甲午后刊行的石印本中,該篇的修改達16處,是全書各篇中修改較多的一篇。從湯壽潛對此篇的修改看,甲午前后他對遠東地區(qū)國際關系及其格局的看法有不小的變化。如關于美國與中國的關系,石印本將初刻本的“今已露頭角于南洋各島矣”改為更能反映美國向遠東擴張之本質的“今已開商利于東方矣”;將其后的初刻本中只描述中美地理距離的“然相距如風馬牛之不及”句,改為更能全面而深入反映中美關系內涵的“然與我相距最近亦最遠”[2]65。

和美國一樣,甲午以后受到湯壽潛關注的還有法國、德國與中國的關系。石印本刪去了初刻本中有些表面化、簡單化的句子:“法國幸我多事者也”,德國“勢不欲馳域外之觀,而蹈蕓人之戒,亦明矣。親之第不我害,未必我助也”,而改為更能揭示真相、反映近代國際關系本質的話:“且德于中國商務,無論不逮英之什一,并遠出法、美等國下,亟思就我謀一插腳之地,親之適以引水入墻耳。法幸我之災者也,臺灣之釁,諒山之敗,有積怨焉。近方與俄連橫,法營滇蜀,俄瞰東省,逆之則怒固難犯,親之則禍尤叵測也?!盵2]65

從石印本對初刻本的修訂還可以看出,甲午以后湯壽潛加大了對日本的揭露與抨擊。在《夷勢》篇中,除了新增抨擊日本君主“性又陰鷙善謀”之類的話外,在甲午前就預料日本將來“必構釁于朝,必牽涉于俄”的句子之后,又增加了“日意以損朝者損我也,而適令俄得乘機,擅田父漁人之利,則我損而日亦終以自損”,即損人者最終必損己的分析。甚至把對俄國的批評改為對日本侵略野心的揭露,把“俄悍而狡,貌與結好,從而慫惥之,冀收田父漁人之利”句,改為:“日人計之稔矣;我地球望國也,龐其外而枵其中,踣之之力較易,而足以收蓋世之名。”[2]64可見,湯壽潛通過對甲午戰(zhàn)爭及其后國際形勢的觀察,認為日本對中國的危害性已超過俄國。

因此,在如何處理中國的對外關系方面,經過修改的《危言》有關各篇中所提的建議便顯得更為中肯和理性。如卷三的《保朝》篇,關于保護朝鮮的問題,初刻本中的該篇僅主張“合日而兼合英防俄”,即聯(lián)合日本、英國,防范沙俄以保護朝鮮。甲午戰(zhàn)爭及其后的遠東國際形勢打破了湯壽潛的這個設想,因此他在石印本的該篇中將“不得不以合英、日”保朝鮮作為中策,并在其后加上一段文字:“其上策,則莫亟于自強,否則奄奄不振,而徒以虛名爭朝為藩屬。光緒二年,日與朝約為平等,而我聽之;十一年,訂進兵必互知照,而我允之,已顯授日人以口實。恐俄患猶紆,而日本亟不能擇,且先發(fā)以制之,真《淮南》所云‘兩鹿斗于兕旁’矣。吁,可慮哉!”[2]59有深刻的歷史反思,也有更為中肯的改革內外政策的建言。

又如初刻本同卷的《防俄》篇,在提出了具體的防俄之策后,有以下總結:“以前四策至急而不可緩,以后四策似緩而實至急。行之以漸,持之以恒,破格以用非常之人。無苛執(zhí)成例,嚴法以處奸弊之吏,無姑息親貴。上下一心,將士用命,養(yǎng)成氣力,夫而后以俄之觀釁于我者,觀彼之釁。事變一至,蹈瑕而入,一軍出東海,歸我?guī)祉搷u,而東北席卷其岡札德加、疴哥斯二部;一軍水陸并進,循黑龍江至雅克薩,而攘其尼布楚城。摧枯拉朽,盡還我康熙二十八年所讓、咸豐十年所失之故地,以紹列圣之武烈,以泄普天之義憤,豈非千古盛事也哉!”顯然,這個建議有失理性而不切實際。甲午以后顯然已認識到這一點的湯壽潛便在石印本中將這段話改為:“雖然,俄則不逞矣,若論英法之焚我淀園,脅我通商,攘我緬越,日之覬我臺灣,踞我琉球,其不逞抑又過之。我即不為防俄計,四面皆敵,豈尚能置根本于不問也哉!”[2]64不僅刪去了那段高調空論,也對中國所面臨的外來威脅做了立足于事實的主次之分。

又如同卷的《教民》篇,關于如何對待外國傳教士和本國教民問題的一些言論,初刻本帶有些許19世紀七八十年代中國人盲目排外的思想痕跡:“中國方整設海軍,購造鐵甲,將來養(yǎng)成銳氣,力足自固,即不必掃穴犁庭,而逐泰西之傳教者,援吾民之習教者,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亦正易易。若就目前而謀補牢,則無如鄙說之簡要易行也已?!笔”緞h去了這段話,改為:“以天意人事論之,我五帝、三王、周孔相傳之教,必有中外同文、鬯垓溯埏之一日。若就目前而謀補牢,其于教士,則謹守條約,申明諭旨,推誠接禮,與之相忘于江湖,庶民教略有交涉,易于商辦;中有嫻于富強之略者,并可引以為輔,楚材晉用,姑俟接替有人,罷謝未晚。其于教民,上策則教之養(yǎng)之,以清其源;下策則唯以清查為什一之補救。貿貿者徒欲恃一鼓之氣,而遽思人其人、廬其居,適以集泰西之群矢,上詒朝廷以西顧之憂而已?!盵2]69這后一句對“貿貿者”的批評實際上是湯壽潛以更為開放、理性的“上策”,否定并取代自己過去的“徒欲恃一鼓之氣”的“下策”。

改革思想是《危言》全書的靈魂,《危言》的修訂必然會反映改革主張的變化。所以,作為核心的《變法》篇,是全書修改處最多的一篇。當然,全書的每一篇都可以說是改革主張和思想的組成部分。從整體看,《危言》從初刻本、手寫本到石印本的修訂表現(xiàn)出兩個主要趨向:改革主張更為具體,改革思想不斷向前推進。

隨著湯壽潛對西學、對社會要求的更深入了解,其改革主張更加具體了。例如初刻本第一卷的《停捐》篇,要求永遠停止捐例并建言:“弊去太甚,留封銜、貢監(jiān)、翎枝等項,以資補苴,是為下策;仍前冗濫,不顧其后,十羊九牧,官多民少,是為無策。”有批評,但沒有具體建議。甲午以后,湯氏對如何停止捐例顯然有了更成熟的見解,因此在石印本中把這一段改為:“所有歲數十萬金之捐款,或未便遽歸無著,可令各省關,就外銷款內,歲各籌提一二萬金專款解部,已敷償抵,雖財力到處支絀,但于無名之費略一撙節(jié),何致區(qū)區(qū)之數即苦巧婦難炊?況各督撫彼曰‘請停分發(fā)’,此亦曰‘請停分發(fā)’,亦非不知捐之為害者。今所籌無幾,而可贊成朝廷永遠停捐之美政,諒無不樂于從事。如是則款不虛懸,捐可立罷;否則仍前冗濫,不顧其后,舊例未閉,新例復開,十羊九牧,官多民少。嗚呼!天下而至于官多民少,其尚堪設想也哉!”[2]18不僅有批評,更提出了具體的改革措施。

對《變法》篇中的改革建議,石印本更是進一步具體化。關于吏部之法“有當變者”,石印本在初刻本批評朝廷設官“有空名者,有重儓者”的基礎上,進一步具體指出,“有六部矣,復設科、寺,是政出于三也;有雜職矣,并設佐貳,是明益之擾也”,并增加“藩臬總之巡撫,則各道之守巡、兵備可以撤”等建議。關于戶部之法“有當變者”,手寫本增加了更具體的“凡鹽船不如輪船之便捷,宜若可租輪船以利周轉矣;鼓鑄國寶所委輸也,乃官鑄不如私鑄之通行”;“重煙酒之稅以抑末,蠲米麥之捐以惠農,一權量之制以平民,用測繪之法以清丈”等。關于禮部之法“有當變者”,手寫本和石印本在批評“婚禮弛”、“喪禮壞”、“座師之禁令太寬”的基礎上,增加了更具體的建議:“婚嫁早而齒繁財匱,宜復二十、三十之古制也;風水盛而惑眾誣民,宜嚴七月、三月之葬期也?!薄疤┪鞅榈卦O學,即本《周官》家塾黨庠之意,盍籌款以推廣之?”[2]93關于兵部之法“有當變者”,抄本增加了:“兵餉本薄而關放、扣減未易稽矣(宜月清月餉,旗幟號衣另款專造,永杜公費名目,稍免弊混)?!标P于工部之法“有當變者”,抄本增加了“石塘銜接處例用鐵屑秫灰,不如改用塞門德土更省更固”[2]94等更加具體的建議。湯壽潛提出的這些更為具體且符合實際的改革措施,不僅說明了湯壽潛作為改革派對社會要求的回應積極而及時,更說明了作為思想家的湯壽潛對當時中國社會了解之深入。

受甲午前后時代潮流的推動,湯壽潛對改革的思考更為深入,其各項變法主張也緊隨時代潮流而不斷向前推進。如《鐵路》篇中,手寫本、石印本先后刪去了“大抵干路、支路,總宜經越城鎮(zhèn),以運商貨,總忌逼近山海,以礙輪船”,和“(鐵路)處處為之,誠如光緒十二年總署所奏,亦復成何景象!而此數大支,則如常山蛇勢,中、首、尾不容缺一”[2]41這樣欲先行限制鐵路推廣的比較保守的主張。關于軍事制度改革,初刻本卷三的《兵制》仍局限于在舊的綠營制度范圍內進行改革的規(guī)劃,而在石印本的該篇則在“仍綠營遺制”句之前加上了一段話,指出了軍事制度改革的方向應是學習西方:“同治六年德弁西鐸,光緒六年德弁瑞乃爾,均議請中國及時采仿德制,改練陸兵,指陳詳盡?!盵2]50關于設議院,其修改尤有意義,這主要表現(xiàn)在地方議院的設計上。初刻本卷一的《議院》篇中主張:“事有應議者,自巨紳至舉貢生監(jiān),皆令與議,而區(qū)其等?!笔謱懕驹谄浜蠹由?“明知此時與議人員,其聞見仍未離乎帖括,眾人咻之,或慮亂政,然寬于采納,精于別擇,仍在君相亟興新學,以植人材,是尤議院之原本耳?!币嗉粗鲝埻ㄟ^“亟興新學”來培養(yǎng)議院所需的人才。石印本則在“自巨紳至舉貢生監(jiān)”后,增加了下面幾句:“與著有能名之農工商,皆令與議,而折其衷。雖此時與議人員,其聞見仍未離乎守舊,眾人咻之,或慮亂政,然寬于采納,精于別擇,仍在君相損益。學校亟興新學,以植人材,是尤議院之原本耳。”[2]11石印本的“議院之原本”進一步改為更為明確的通過學校的新學教育來“植人材”。尤其是其中的“與著有能名之農工商”這短短九個字,已使《危言》的議院主張發(fā)生了質的飛躍。

探究這些在手寫本、石印本的修改中提出的變法主張,可領悟到其中包含這樣兩個發(fā)展了的思想內容:一是學習西方的思想更為明確且更徹底。值得注意的是手寫本的《變法》篇中,湯壽潛提出了以“師彼長,而變我所短”作為變法的“大旨”。在手寫本的跋中,湯壽潛又寫道:“師西之長而鏡所短,拯我所短而盡其長?!盵2]95這兩句話實際上是一個意思,如譯成今文則是:凡是西方人所長而我所短之處,我們都應該學習。1893年時湯壽潛寫下的這句話可以說是當時中國最為先進的學習西方的思想,所謂“盡其長”表明他不打算像此前的“師夷長技以制夷”、稍后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那樣為改革預設一個框框,或曰畫一條紅線。

二是主張變法要從根本上變起。初刻本的《變法》篇在羅列了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等領域之“法有當變者”之后指出:“謂當變之法即盡于是焉則未也”,但究竟還有哪些應當變,并沒有論及。石印本的該篇則提出了變法當觸及根本的主張:“且即盡是法而變之,而學校不變,考試不變,即人心不變,齊末不揣本,變亦無異于不變,且反詒不變者以口實也。”[2]95這與第二年梁啟超在《變法通議》中所說的“變法之本,在于育人才;人才之興,在開學校;學校之立,在變科舉”的主張是一致的。

綜上,我們至少可以得出以下三個結論:其一,就湯壽潛本人而言,他的思想并非一成不變,而是隨著時代和社會潮流的前進而一再向前推進的。而且從《危言》的版本及其內容的一再變化,不僅可以看出湯壽潛的思想在19世紀80至90年代不停地向前邁進,也可看出,湯壽潛能從一個原本只是坐而論道的改良思想家,成為改革實踐即立憲運動的領導人,再至共和革命的參與者,絕非偶然。其二,以《危言》這部中國近代思想史的資料為例,思想史或學術史研究必須注意資料的版本變遷,因為像《危言》這樣的著作,作者在世時的版本變動往往會帶來內容的變化。其三,從整個中國近代改良思想以及整個中國近代思想發(fā)展史的角度而論,隨著對《危言》的版本及其內容變遷的研究進一步深入,對湯壽潛的近代早期改良思想及其在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的地位,以及近代早期改良思想的歷史進程,都會有新的認識。

[1]孫寶瑄:《忘山廬日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Sun Baoxuan,Sun Baoxuan’s Diary,Shanghai: Shanghai Classics Publishing House,1983.]

[2]湯壽潛:《危言》,見汪林茂編:《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湯壽潛卷》,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年。[Tang Shouqian,Warnings,in Wang Linmao(ed.),Library of Chinese Modern Thinkers:Volume of Tang Shouqian,Beijing:China Renmin University Press,2015.]

Changes in the Versions and Contents ofWarningsWritten by Tang Shouqian

Wang Linmao

(Department of History,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310028,China)

Tang Shouqian,a famous ideologist in modern China,wroteWarningsin the 1880s. Warningsnot only lays a foundation for Tang Shouqian’s status as a reform ideologist,but it also serves as a milestone i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modern thought.The academic community has studied Tang Shouqian and reform thoughts in modern China in line with the lithographic edition published in 1895.In fact,Warningswas republished again and again.Almost 10 versions of Warningsappeared within less than a decade,four of which were published by Tang Shouqian himself,or republished after his amendment.The table of contents and the system ofWarnings,as well as their increase,decrease or revision,reflected Tang Shouqian’s reforming thoughts as well as his consideration of the social trends.The table of contents of the first block-printed edition was arranged in accordance with the thought of traditional learning,i.e.,in line with the six political frameworks of personnel, revenue,rites,war,justice and public works.Nevertheless,the contents under old frameworks were new contents which reflected changes of that time as well as forward-looking thoughts and opinions on politics,military affairs and economic reforms.Tang Shouqian amended and supplementedWarningsthree years later(in 1893),in which he reflected the hot topics thatdrew the attention of the academic circle before the First Sino-Japanese War as well as his overall understanding of the reform thought of″changing weapons and not changing ways.″Tang Shouqian increased or decreased the table of contents and adjusted the arrangement of the whole book to make it more concise,highlighting the reform opinions which reflected the trends of the time to a greater extent.The change of contents ofWarningsreflects Tang Shouqian’s observation and consideration of the international situation,the trends of the times and the society as well as its development. In the manuscript edition of 1893,Tang Shouqian amended the contents of the 18 chapters in the first block-printed edition.He amended 32 chapters in the lithographic edition after the First Sino-Japanese War to different extents.The contents amended in the two editions mainly include the following three categories:the first category is error correction,i.e.,correcting errors due to the limitations of objective conditions to provide solider factual basis for the treatise ofWarnings. The second category is the author’s new knowledge,which enables the knowledge and thought in the book to keep pace with the trend of the times.The third category is the author’s improved thought and ideas as a result of his improvement in understanding the world,the society and things.The author put forward reform opinions which were more consistent with the times with regard to how to deal with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nd reform.

Tang Shouqian;Warnings;version;content;change

10.3785/j.issn.1008-942X.CN33-6000/C.2015.10.211

2015-10-21[本刊網址·在線雜志]http://www.journals.zju.edu.cn/soc

[在線優(yōu)先出版日期]2016-07-31[網絡連續(xù)型出版物號]CN33-6000/C

汪林茂(http://orcid.org/0000-0003-3167-4019),男,浙江大學歷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晚清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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