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遷娣
關于賦和駢文作品教學的思考
○柯遷娣
賦和駢文是中國古代文學中的兩種重要文體,其作品的賞析在《中國古代文學》課程的教學中不容忽視。但現(xiàn)階段《中國古代文學》課程中賦和駢文的作品教學還存在重理論輕實踐、重批判缺認同的問題。充分認識賦和駢文作品的價值,探尋到合理的作品賞析方法,才能達到《中國古代文學》課程弘揚優(yōu)秀民族傳統(tǒng)文化、塑造學生心靈的目的。
賦 駢文 作品教學
在中國古代文學發(fā)展過程中,賦和駢文與其他文體一樣,起到過非常重要的作用。然而,無論從后世的接受,還是從《中國古代文學》課程的教學來看,賦和駢文的作品都長期受到忽略,甚至受到片面的評價。由于其鋪采摛文的寫作方式增加了作品的閱讀難度,許多學生不愿意去閱讀這些作品,也就談不上去認識作品的價值了。為了讓我們能夠客觀地看待這兩種文體,筆者根據(jù)多年的教學實踐,對賦和駢文的作品教學茲舉幾點看法。
(一)重理論輕實踐
現(xiàn)階段高校漢語言文學專業(yè)《中國古代文學》課程基本上分為4學期上完,以每學期十幾周、每周4學時的課堂時間來完成大量文學史內(nèi)容的授課已極其困難,難以對文學作品進行詳細解讀。這樣,教師對授課內(nèi)容必作一定的取舍。而賦和駢文,由于后世對其片面的看法,一直在課堂上得不到應有的重視。教學計劃中所安排的有限時間都運用到對賦和駢文的理論介紹上了,這就勢必會忽視對其作品的賞析討論。而賞析討論是文學課程實踐教學的重要形式,是學生深入理解教學內(nèi)容的重要環(huán)節(jié)。
(二)重批判缺認同
賦和駢文雖曾諸家蜂起,佳作迭出,但也世情變幻,滄海桑田,甚至被扣上了“形式主義”的帽子,一度被打入冷宮。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賦和駢文這兩種文體又重新受到了人們的關注,出現(xiàn)了大量這方面的論著和論文。但這僅僅出現(xiàn)在學術研究層面,有關賦和駢文教學方面的論文是少之又少。長期以來人們對賦和駢文幾乎還是持批判的態(tài)度,缺乏包容的心態(tài),這導致了賦和駢文在師生的觀念中也缺乏應有的認同。學生在中學階段就很少接觸到賦和駢文這兩種文體,中學課本中即使選錄了少數(shù)優(yōu)秀的篇章,也把它歸到散文的范疇。整個中學階段,課本連駢文的概念都沒有提及。[1]到了大學階段,無論是教師的課堂教學,還是學生對它們的學習,也都因長期的心理暗示而缺乏一種認同的態(tài)度。
(一)正確認識賦和駢文作品的價值
王國維在《宋元戲曲史自序》中說:“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皆所謂‘一代之文學’,而后世莫能繼焉者也。”[2]這說明賦和駢文的文學價值是和其社會價值緊密相聯(lián)的。我們在教學中要注意引導學生從文學和社會兩個層面去認知這兩種文體。就拿枚乘的《七發(fā)》來說,它具有一般散體大賦篇幅冗長、辭藻堆砌、語言奧博、情感缺乏等諸多缺陷。我們在以往的閱讀中可能過分地強調(diào)了這些缺陷,而忽視了其創(chuàng)作背后深層的時代內(nèi)涵。
《七發(fā)》全篇以楚太子有病,吳客前往探病為開端,通過主客的問答引出正文。除去開頭、結(jié)尾兩個部分,篇中用了六大段文字,極力鋪寫音樂之美妙、飲食之甘美、車馬之名貴、漫游之快樂、畋獵之盛大和波濤之壯觀,極盡鋪張揚厲之能事。但這些人間美事都未能引起太子的強烈反應,太子最終以“仆病未能也”回應。最后結(jié)尾處,吳客指出,太子之病乃因飲食聲色過度所致,已無針灸藥石可救,必須以“要言妙道”從思想上解決問題才能治好太子之病。
這里的太子之病顯然不是肉體上的,而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放縱腐化所致。枚乘是一個有政治頭腦,關心國事的賦家,他希望楚太子能聽圣人辯士之言,實際上是希望富貴子弟能明君臣之義,不至于游戲玩樂,荒廢國事。漢大賦曾經(jīng)被冠以“虛辭濫說”之名,殊不知在當時文人地位低下的環(huán)境中,這些委婉曲折的諷諫正透視出賦家們正直的品行和遠大的志向。另外,《七發(fā)》對音樂、美食、車服等的描述融虛構(gòu)夸張、排比鋪陳為一體,辭藻華麗,規(guī)模宏大。雖不免堆砌辭藻之弊病,但終有震懾人心之氣勢。司馬相如在《答盛覽作賦書》中所說的“賦家之心,苞括宇宙,總覽人物”即是指這一點。這是漢帝國統(tǒng)一強盛國勢的表現(xiàn),也是一代知識分子眼光和氣魄之所在。它融入了漢代樂觀自信的時代精神,同時也是對歷史和現(xiàn)實所作的理性反思。
從文學價值和社會價值兩個層面去認知賦和駢文,我們就不難理解它們作為“一代之文學”的內(nèi)涵了。賦和駢文的一些作品可能存在一定的缺陷,但有些作品也不失美文的評價。無論是從文學角度,還是從社會角度,我們在課堂教學中都不應忽視它們。尤其是有些作品的社會價值,教師如果在課堂上加以充分提煉,說不定能達到陶冶學生情操、增強學生自信等多方面的效果,甚至還能在教學過程中完成對學生不健康個性的重新塑造。[3]
(二)合理運用賦和駢文作品賞析的方法
賦和駢文的價值雖然不容忽視,但其作品的賞析還是有一定的難度,這里,筆者根據(jù)自己的教學經(jīng)驗,淺談幾點,以資借鑒。
1.求同存異
所謂求同存異,就是在掌握賦和駢文的時代特征基礎之上深入挖掘作者的個性特征,做到個人身世與時代精神相結(jié)合。賦和駢文受到時代環(huán)境的影響,相對于其他文體更為突出,其每一個特定時期的作品存在很大共性,如散體大賦的寫作幾乎是千篇一律,以致遭到后人非議;律賦的寫作帶著種種限制,所有創(chuàng)作幾近程式化。我們很容易停留在這一共性的認識層面上,而忽視了作者的個性特征。例如司馬相如和班固同為漢賦大家,司馬相如的《子虛賦》《上林賦》突出天子的崇高地位與絕對權(quán)威,頌揚了漢帝國大一統(tǒng)的國勢;班固的《兩都賦》比較洛陽和長安作為首都的優(yōu)劣,維護了東漢的優(yōu)越統(tǒng)治地位。其在思想內(nèi)容上幾乎是一致的。但司馬相如是一個天性灑脫之人,而班固則是一個典型的封建正統(tǒng)人物,這就決定了司馬相如的賦縱橫疏宕,鋪張揚厲,班固的賦則典雅和麗,工整細致。駢文的鑒賞亦是如此。對偶、用典、聲律和藻飾作為駢文的共同特征,在每一篇文章中都有一定的體現(xiàn),駢文也因此被扣上了“形式主義”的帽子。但縱觀其發(fā)展過程,不同歷史時期呈現(xiàn)出不同的時代風貌,同一歷史時期的駢文也是異彩紛呈。就拿“初唐四杰”來說,王勃駢文高華,楊炯駢文雄厚,盧照鄰駢文清新,駱賓王駢文坦易?!八慕堋睘槿烁鞑幌嗤娘L也是各展豐姿。
2.去粗取精
所謂“去粗”,就是要摒棄賦和駢文過分強調(diào)形式,忽視內(nèi)容的弊病;所謂“取精”,就是對賦和駢文進行細致體會,取其精華。去粗取精,就是做到宏觀把握與細微體會相結(jié)合。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理解。其一,去粗取精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精華與糟粕的一種鑒別方法。賦和駢文的發(fā)展軌跡略有不同,但最后的結(jié)局卻殊途同歸,都被扣上了“形式主義”的帽子,這都源于它們對藝術技巧的執(zhí)著追求,對藝術形式美的積極探索。可以說,賦和駢文在中國文學的自覺化進程中功不可沒。但遺憾的是,單純地追求形式或技巧,忽略內(nèi)容的價值,最終只能使自己走向畸形的狀態(tài)。我們在鑒賞賦和駢文的時候,應該持一種包容的態(tài)度,不應該一味地批評指責,而去忽視冷落它。其二,去粗取精也是我們閱讀漢大賦的一種重要手段。對于短小精悍的賦和駢文,自然是要做到深讀細品,但對于漢大賦這種鴻篇巨制,則應去粗取精,不必字字讀懂,句句領悟,因為漢大賦本身好用奇字僻字,好為鋪采摛文,讀來如墜云霧,暈頭轉(zhuǎn)向。深讀細品,恐怕也難解其意。如前文所提枚乘的《七發(fā)》,辭藻極為繁復。這時就只需掌握關鍵字詞即可領略全文大意。并且漢大賦格局板滯,一般由序言、本文和結(jié)尾構(gòu)成。本文往往用來“體物”,而“寫志”之精華一般都在結(jié)尾,用以寄托一些勸誡諷喻的思想。這樣去粗取精的閱讀,既能從鋪采摛文的形式中獲得感性認識,又能在千篇一律的格式中得以理性的升華。
3.追本窮源
所謂追本窮源就是深入探究賦和駢文用典的出處和涵義,把古代典故和現(xiàn)實環(huán)境相結(jié)合,從而更好地理解作品的內(nèi)容。用典在詩歌和其他文體中也是一種常見的修辭手法。不過在某些賦和駢文中更為普遍,以致成為其突出的特征。探究典故的涵義也就成了讀懂它們的重要途徑。如庾信《哀江南賦序》用典之多,極為引人注目。覽觀全篇,幾乎達到了句句用典的程度。但這絕不是純粹地賣弄技巧,炫耀學問。庾信身在異國,心懷鄉(xiāng)關之思,此種感慨,不能一吐為快,唯有借古諷今,以人喻己,來表內(nèi)心情懷。如“日暮途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六句,分別借用伍子胥之語、東漢馮異“大樹將軍”之稱以及荊軻刺秦王之事,感嘆自己日暮途窮,眼見人世變遷,縱有復國之心,也是無能為力。故國之思與身世之嘆的情感借典故的表達,既情深意切,又含蓄隱曲。全文通篇用典,卻渾然不覺,足見其駢文創(chuàng)作之功力。我們在欣賞這樣的作品時,既要了解每一典故的來源,又要與作者當時的經(jīng)歷相結(jié)合,追本窮源,才能深知其中意味。
4.形神兼顧
所謂形神兼顧,就是既要把握賦和駢文的藝術技巧,又要分析其思想內(nèi)容,做到外在形式與內(nèi)在涵義相結(jié)合。賦和駢文可謂是中國古代韻文史上的奇葩,雖然被扣上了“形式主義”的帽子,但我們卻不能忽視其在形式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對偶帶來了平衡對稱之美,用韻帶來了聲律和諧之美,事典帶來了含蓄神秘之美,藻飾帶來了華麗典雅之美。從接受美學的角度來說,它們可以說是文字型文學的最高典范,常被后代贊譽為美文。如王勃《滕王閣序》“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辈粌H色彩對比,而且平衡對稱,無論是外在形式還是內(nèi)在思想,都堪稱完美。又如曹植《洛神賦》中:“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淥波。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zhì)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聯(lián)娟。丹唇外朗,皓齒內(nèi)鮮。明眸善睞,輔靨承權(quán)。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tài),媚于語言。奇服曠世,骨象應圖。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边@段描寫洛神之美的文字,講究對偶,音韻和諧,整齊錯綜,典雅華麗,但毫無浮華之感,反倒更襯托出洛神的清新高潔。內(nèi)容與形式的完美結(jié)合,使得這些賦和駢文的名篇得以流傳,其中許多名句,傳誦千古。
綜上所述,賦和駢文是中國古代文學中的兩種重要文體,其作品的賞析在《中國古代文學》課程的教學中不容忽視。我們既要充分認識到賦和駢文作品的價值,也要探尋到合理的作品賞析方法。惟其如此,才能達到《中國古代文學》課程弘揚優(yōu)秀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目的,讓學生在賦和駢文的閱讀中得到身心的陶冶。
注釋:
[1]張麗:《關于把駢文引入中學文言文教學的思考》,柳州師專學報,1998年,第13期,第3頁。
[2]王國維:《宋元戲曲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
[3]鄧德森:《從〈七發(fā)〉看中國漢代對不健康個性的重新塑造》,蒙自師專學報(社科版),1994年,第3期。
(柯遷娣 安徽池州 池州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247000)
本文系池州學院教學研究項目[2013jyxm28]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