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鵬飛
(沈陽師范大學 文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4)
?
論趙湘的散文創(chuàng)作理論
張鵬飛
(沈陽師范大學 文學院,遼寧 沈陽110034)
趙湘是北宋古文運動的先驅者之一。他致力于復興儒學,其散文創(chuàng)作博采眾長,并深刻地闡釋了“道”的概念,強調(diào)“道”的功用;與前人比較,他主張為文要有強烈的自信心和使命感,要有廣闊的視野,具有復古卻不薄今的時代精神;文學理念上宗法韓柳,將創(chuàng)作和修養(yǎng)加以綜合。這些都對宋初文風的轉變起到了重要作用。
趙湘;散文;理論;貢獻
趙湘(959-994),字叔靈,宋初三衢(今浙江衢州)人,太宗淳化三年(992) 進士,授廬江尉。因趙湘祖籍南陽,故其孫趙抃編輯其集名為《南陽集》,今存文30篇。趙湘雖以詩名,但其文“恢動沉蔚,不減于詩”,[1]冊24,321文風簡潔質(zhì)樸,視野開闊,講求氣勢,著眼現(xiàn)實。同時,趙湘在散文理論方面也頗有建樹,具體表現(xiàn)為以下三個方面。
中唐散文具有重“道”的傾向,到五代宋初,韓、柳古文受到冷落,人們對“道”的探討也趨于式微。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趙湘卻能繼承韓、柳,高舉“道”這面大旗以復興古文創(chuàng)作。他在《本文》中說:“靈乎物者文也,固乎文者本也。本在道,而通乎神明,隨發(fā)以變,萬物之情盡矣?!盵1]冊8,371這就提到了“道”對于創(chuàng)作的決定作用,要做到以“道”為中心,立言為表,固道為本,這樣才能使文章“靈且久”。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在對“道”的具體闡述上,趙湘主要關注了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對于“道”的理解更深入。對于“道”的理解,趙湘廣泛吸收前人的思想精華,構建自己的思想體系。我們知道儒學的道,以維護禮樂和提倡仁義為主要內(nèi)容。趙湘關于“道”的觀點大都源于儒家舊說,所理解的道是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但他是有意識地進行選取和改造,如孟子主張“性善論”,并以“性善論”作為人們修養(yǎng)品德和行王道仁政的理論根據(jù),認為仁、義、禮、智四端源于人的本性本心,趙湘認為,“道之為物也,無常名,圣人之所存者七?!吨杏埂吩唬骸市灾^道,修道之謂教?!渚哂形澹涸蝗?、義、禮、智、信,合而言之,是為七。七者,皆道之所由生也?!盵1]冊8,369(《原教》)這正是對于孟子觀點的繼承和發(fā)展,充實了儒家的傳統(tǒng)內(nèi)容;而荀子主張“性惡論”,認為“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2]267要想達到儒家追求的至善,就要人為地用禮義法度來制約人的惡性,趙湘在《原教》中提到“禁不齊則禮,禮不齊則刑”的觀點就源自于此,他同樣注重“化性起偽”的道德教化功能,但也注意舊說在新時代下的運用;韓愈仿照佛教的法統(tǒng)論,提出儒家的道統(tǒng)譜系并表示孟子之后不傳,他有接續(xù)道統(tǒng)之愿,趙湘對其“道統(tǒng)說”極為推重,但并非全盤接受,并沒把韓愈當成道統(tǒng)鏈條上的一環(huán)。與此同時,趙湘認為,“道”是純之又純的“道”,要去偽存真,這自然就會對以往的學說加以甄別,對一些亂道之說痛加批駁。他“不喜百氏之說,為詩著文,皆附經(jīng)籍”。[1]冊8,353(《送杜驤序》)他認為“蠧壤朽桷兮,為韓為莊,拔柱傾基兮,為墨為楊。始絕圣棄智兮,其禍微茫;終反道敗徳兮,罹毒汪洋”,[1]冊8,347(《正性賦》)所以他斥楊墨申韓之說為“惑辭”,這些異說會使人“心惑”“性情亂”,破壞禮樂教化,將人引入與道相反的方向。
二是重視“道”的功用。趙湘在深刻闡釋“道”的內(nèi)涵的同時,也重視道的功用。他認為,道是儒家有力的思想武器,學習古人的仁義禮法對于提升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具有至關重要的作用,“未有小人而能教化天下,使名以充于后世者也”。[1]冊8,356(《王彖支使甬上詩集序》)仁義禮智信是通往圣賢之道的不二法門,這對于仰慕圣賢的儒士們具有強大的誘惑力,儒學的修養(yǎng)不但可以解決現(xiàn)實中存在的問題,而且也是甄別真?zhèn)沃康暮饬繕藴?,他在《送杜驤序》中說:
儒有窮達而待時命者,古圣賢亦然。然則古之人皆善游,或以名游,或以藝游,或以仁義游,或以忠信游,是故游之名,煥乎亙千古,不可得而斥焉。今游者則不然,或以趨媚游,或以權勢游,或以頰舌游。是皆非自為之游。往往為游而愈窮,況張仁義,行忠信,為后世之稱乎?[1]冊8,353
趙湘有著強烈的宿命論,這也正如張玲所說:“趙湘認為儒家之道要宜乎自然,士君子要守自然而待時命,傳道守拙?!盵3]62同時趙湘認為道還具有很強的外在指向,“達則兼濟天下”是儒家向往的入世理想,而這正是道的實踐形式。儒家之道重視教化作用,文章是圣賢教化的形式,而“古之人將教天下,必定其家,必正其身;將正其身,必治其心;將治其心,必固其道”。[1]冊8,371(《本文》)這就表明了“道”在文章中的核心作用,為文只有圍繞“道”展開才會使儒家之道的具體內(nèi)容深入人心,而承載這些的文章也自然會流傳百世。
宋初文壇沿襲了五代文風,駢文十分流行。中唐以來的古文運動在這時已基本衰歇,而趙湘的散文無疑為文壇吹來了一股清新之風。四庫館臣就對趙湘散文作出了較高評價,認為“其古文亦掃除排偶,有皇甫湜、孫樵之遺,非五際諸家所可及”。[4]的確,趙湘在掃除排偶,主張復古方面有一定貢獻,所以楊慶存在論及趙湘時,把他作為宋初習尚淳古、思欲革新文風的“復古派”[5]87的重要作家之一。
宋初的駢文大多講究駢儷藻飾,空洞無物。趙湘對此大為不滿,他指出“后世之謂文者,求本于飾,故為閱玩之具,競本而不疑,去道而不恥,淫巫蕩假,磨滅聲教”。(《本文》)卑弱的文風自然不能承擔明道的任務,他認為駢文“文勢頗僻,巫詞淫唱,不生清風,頌源蕪污,流失其暢”,[1]冊8,377(《宋頌》)而要明儒家之道,就必須從前人中選取師法的對象進行學習。在他看來,光耀千古的“伏羲之卦,堯舜之典,大禹之謨,湯之誓命,文、武之誥,公旦、公奭之詩,孔子之禮樂,丘明之褒貶”,能使儒家之道綿延不絕,就是因為這些文章言之有物,足以明道。他在散文中再三地強調(diào)“學古”,就是主張學習前人作品中所蘊含的明道精神?!胺蜃又裕晕囊?;所謂不可得而聞者,本乎道而已矣。”[1]冊8,371(《本文》)在趙湘看來,只有“本乎道”的文章才是有益教化的,他對文章是否關注教化有著自己的評價標準,他認為像賈誼、司馬相如的作品是“本有所不固”的,司馬遷的作品也只是“實錄”而已,這些作品并不具有垂范后世的功用。
在反對駢偶雕飾文風的立場上,趙湘與唐末的孫樵等人確有相近之處,他們都強調(diào)散文的創(chuàng)作要關注現(xiàn)實,補察時政,又都以散體為主,以復古為己任。但不同的是,趙湘具有更寬闊的視野,更飽滿的精神力量。趙湘所處的時代與逐漸沒落的唐末不同,宋初政治形勢好轉,經(jīng)濟得以恢復,文化趨向繁榮,士階層的地位得到提升,新一代文人的文化自信得以加強,當時的文學家們滿懷希望,精神充實,少了空發(fā)牢騷的慨嘆,多了救世濟物的情懷,這些優(yōu)勢都為復古提供了必要的精神條件。趙湘就具有強烈的入世愿望,他在《釣說贈韓介》中指出“匹夫釣于流,君子釣于世。匹夫樂其身,君子樂天下”。時刻以天下為己任,也就是說,要具有廣闊的視野和胸襟,而不是醉心于陶寫隱逸的生活,這樣才能糾正散文創(chuàng)作中視野狹窄的問題,進而使文章更具有生命力和影響力。
尤其重要的是,趙湘雖以復古為志向卻不薄今,他對圣賢頂禮膜拜的同時,也說“圣與賢不必在古而在今也”。應該指出的是,趙湘雖重“道”,但并不是一味盲從,在新形勢下他對儒家精神的理解更為深入,力求能夠在精神層面上做到融匯古今。如他在《送桂九官歸鄉(xiāng)序》中所論:
其真不知功名富貴之道也。所謂功者,學登乎古賢;名者,先聲而后實;富者,仁義充乎心;貴者,朋友敬其志。四者行矣,雖布素之衣,委乎塵凡,其歸也,小人知其窮,君子知其富。四者不行矣,雖軒冕之光,熠乎其地,其歸也,小人知其貴,君子知其賤。[1]冊8,356
他用矢志不渝的精神鼓勵自己及友人,不要以時人的毀譽為轉移,指出只要“道且固”“然后發(fā)辭以為文”,就能達到做圣賢的標準。所以趙湘在散文創(chuàng)作中不斷地勉勵“學古”的好友,對于所處的逆境要堅持自己的立場,要和流于形式的文風劃清界限,做到“進不以文自勝,退不以文自負”。[1]冊8,354(《送周湜下第歸寧序》)趙湘在復古立場上所體現(xiàn)出的精神對當時處于低潮的古文運動自然具有很大的鼓舞作用,為后來古文的復興奠定了精神基礎。
中唐的古文運動對后世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其理論成為眾多古文家創(chuàng)作的原則和方法。趙湘為文一直強調(diào)要“本乎道”,并且有著自己的學習對象:
盲聵者不學圣人之道,罔然無所知識。雖無所知,猶不為儒術之殘賊,不為圣教之罪人矣。吁嗟!如是之不固也,其幸未混于禽獸爾,而況能教人耶?而況能道于萬世耶?或曰:今之言文本者,或異于子,如何?對曰:韓退之、柳子厚既歿,其言者宜與余言異也。[1]冊8,371(《本文》)
在為文的理念上,趙湘與韓、柳的追求是一致的。韓愈認為學習古文,首先必須學習古道,讀書養(yǎng)氣,而且“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堅持下去,然后達到能判別“古書之正偽,與雖正而不至焉者”,并能對不合古道的非議做出正確反應。柳宗元側重從“文者以明道”[6]540的角度闡述,強調(diào)作者為文應從儒家五經(jīng)取“道”。趙湘同樣“不喜百氏之說,為詩為文,皆附經(jīng)籍”(《送杜驤序》),重視文章的思想內(nèi)容,強調(diào)作者為文應從儒家經(jīng)典取“道”,并以之為核心,這樣才能使文章“通乎神明,隨發(fā)以變,萬物之情盡矣”。[1]冊8,371(《本文》)
在創(chuàng)作修養(yǎng)上,韓愈在《答李翊書》中提到道德修養(yǎng)和文章的關系就像水和浮物一樣,“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7]169趙湘也認為欲使文章“使名以充于后世者”,必須做到“士君子立身,將保太和,決利貞”,[1]冊8,347(《正性賦》)可見作者的修養(yǎng)至關重要,因為“未有小人而能教化天下”。[1]冊8,356(《王彖支使甬上詩集序》)他認為君子的標準是“溫而正,峭而容,淡而味,貞而潤,美而不淫,刺而不怒”,所以他在具體的途徑上取法韓、柳。這些對趙湘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他認為“圣神者若伏羲之卦,堯舜之典,大禹之謨,湯之誓命,文、武之誥,公旦、公奭之詩,孔子之禮樂,丘明之褒貶”,崇尚簡潔質(zhì)樸的文風,而且要“為詩為文,皆附經(jīng)籍”;同時,在修身方法上,趙湘也向韓愈學習儒家“自訟”的修身方法,“退之之賢,知過而自訟。然則訟之者何?蓋使不二過也?!盵1]冊8,374(《室箴》)如此才能使古文的內(nèi)容能夠承載、宣揚儒家道德,風格更為純正。
在為友人詩集作序的文章中,趙湘“聊為精氣君子之說”,[1]冊8,356(《王彖支使甬上詩集序》)他提出創(chuàng)作涉及文人天賦的問題。自從曹丕提出“文以氣為主”的論斷,“氣”這一范疇就在文學理論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這里的“氣”就是文氣,主要指作者的天賦個性和才能。古文運動中,韓愈從儒家的道德仁義出發(fā),認為作者必須具有這樣儒家的思想氣質(zhì),文章才能寫好,這樣就豐富了“氣”的內(nèi)涵。而趙湘也持與韓愈相似的觀點,他認為文是天地元氣的體現(xiàn),“文固天與之精氣”,且“天惜其氣,不與常人”,強調(diào)了為文的天賦個性問題。而他所謂的“精”,便是《管子》所說“精也者,氣之精者也”[8]265的正心誠明,所說的“氣”,實指以儒家道義為指導的進取精神,即在具備天賦的基礎上輔之以儒家的思想內(nèi)容,這也進一步發(fā)展了韓愈的文氣論,使之更加完備。這樣才能使文章“以除煩郁之毒,功德不息,故其名遠而且大也”。在文風上,趙湘學習韓愈氣勢磅礴的文勢,大量運用排比句式,議論縱橫,敢于標新立異。在宋初,他的這種觀點對于排斥晚唐五代以來的卑弱文風,鼓舞有志復古的士人起到了重要作用。
趙湘積極倡導革除晚唐五代卑弱文風,提倡復古。他視野開闊,飽含進取的儒家精神,尊崇韓、柳,強調(diào)要以道為本。趙湘作為宋初重要的古文作家,是宋代古文運動的先覺者,是宋初文壇一位承上啟下的人物,對宋代古文沿著正確方向發(fā)展做出了貢獻。
[1]曾棗莊,劉琳.全宋文[M].上海辭書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2]安小蘭,譯注.荀子[M].中華書局,2007.
[3]張玲.北宋文人趙湘研究[D].南京師范大學,2008.
[4]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M].中華書局,1965.
[5]楊慶存.宋代散文研究[M].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
[6]柳宗元.柳河東集[M].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7]馬其昶,校注.馬茂元,整理.韓昌黎文集校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8]李山,譯注.管子[M].中華書局,2009.
Class No.:I206.2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宋瑞斌)
On ZhaoXiang's Theory of Prose Creation
Zhang Pengfei
(School of Liberal Arts, Shenyang Normal University, Shenyang, Liaoning 110034,China)
Zhaoxiang was one of the pioneers of the ancient prose movement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He devoted to the revival of Confucianism. His prose profoundly explains the concept of "Tao", emphasizing the function of "Tao". He advocated a sense of strong self-confidence and mission and a broad field of vision. He had a retro ambition but didn't look down on people at that time of the spirit of the times. He had integrated the writing with self-accomplishment. These are the factors influenced the literary writing styles in the beginning of the Song Dynasty.
ZhaoXiang; prose; theory; contribution
張鵬飛,在讀碩士,沈陽師范大學中國古代文學專業(yè)。研究方向:唐宋文學。
1672-6758(2016)09-0104-3
I206.2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