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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作品中的“審父”敘事
——再論短篇小說《第七個男人》

2016-03-09 05:19沈麗芳沈媛媛
關鍵詞:巨浪噩夢海浪

沈麗芳,沈媛媛

(1.西安交通大學 外國語學院,陜西 西安 710049;2.貴州大學 外國語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村上春樹作品中的“審父”敘事
——再論短篇小說《第七個男人》

沈麗芳1,沈媛媛2

(1.西安交通大學 外國語學院,陜西 西安 710049;2.貴州大學 外國語學院,貴州 貴陽 550025)

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第七個男人》在其作品貫有的“喪失與恢復”的表層敘事下,隱藏了父子關系這一“審父”敘事。本文通過對《第七個男人》暗藏的“從父——反父——離父——尋父”這一敘事結構的分析,探討了小說主人公自我成長的心路歷程。這一解讀方法對進一步理解村上春樹后期作品中“審父”敘事的轉變具有重要意義。

村上春樹; 《第七個男人》;“審父敘事”;自我成長

村上春樹的作品中很少涉及“父親”形象,特別是在其前期作品中,家人、父親幾乎從未出現。加藤典洋將村上春樹的作品分為初期(1979—1982,《且聽風吟》等)、前期(1982—1987,《尋羊冒險記》、《世界末日與冷酷仙境》等)、中期(1987—1999,《挪威的森林》等)后期(1999—2010,《斯普特尼克戀人》、《海邊的卡夫卡》等)、現在(2011—,《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等)五個階段[1]108。加藤指出“后期對于村上來說具有重大意義?!笃诘淖兓窃诖迳蠈ψ约旱膭?chuàng)作方式進行反思,毫無成見地投身于故事世界,潛行于自己的潛意識深處這樣一種對新創(chuàng)作形式的極致追求中誕生的。……同樣,在潛意識中,他慢慢觸及了與‘父性存在’的對峙·對立這一主題。該主題在《神的孩子全跳舞》中初顯,在《海邊的卡夫卡》中發(fā)展成為‘殺父’主題”[1]206。

誠如加藤所言,后期之前村上很少在作品中觸及“父性存在”這一主題,甚至可以說對“父性存在”不太關心,對父子關系這一主題也甚少涉及。但是發(fā)表于《神的孩子全跳舞》之前的短篇小說《第七個男人》(發(fā)表于《文藝春秋》1996年2月號,后收錄于同年11月出版的短篇小說集《列克星敦的幽靈》)中已經隱現了父子關系這一“審父”敘事。在《第七個男人》中,主人公“我”作為第七個也是最后一個人講述了自己十歲在海邊遭遇巨浪時拋棄了好友K致使其被巨浪卷走的可怕經歷。少年時“我”與好友K親如兄弟,在一次臺風風眼的短暫平靜中,K跟著“我”一起去附近的海邊探險?!拔摇痹谧砸詾榘踩牡胤教诫U,卻發(fā)現波浪已無聲地靠近,“我”感到莫名的恐慌,一個人逃往了防波堤。當“我”在防波堤再次向K呼喊時為時已晚,眼看著K被巨浪卷走。在第二次巨浪中“我”看到K猙獰地笑著,仿佛要將“我”帶入另一個世界。此后,“我”被夢中K的猙獰面孔和溺水而亡的恐懼糾纏,最終逃離故鄉(xiāng),卻始終不能擺脫噩夢的糾纏。直到40年后,“我”再次與K的畫作相遇并重返海邊,終于從噩夢中解脫,重新開始人生。

申寅燮、尹錫珉認為“內心飽嘗的喪失感和痛苦感是村上春樹作品的基調,其作品大多都在傳達一個信息,即活著就是治愈過往所受心靈創(chuàng)傷的過程”[2]。從作品的表層結構來看,《第七個男人》講述了少年時的心理創(chuàng)傷及其后的恢復過程,具有明顯的“喪失與恢復”的主題特征,是一篇非常村上式的短篇小說。從“我”的講述來看,只有真正面對“恐怖的本源=自己中的他者”,才能擺脫恐怖[3]。但是,無論是作為故事起源的心理創(chuàng)傷源頭事件——K之死,還是作為故事轉機的心理創(chuàng)傷恢復契機——再遇K的畫作,無不與父親相關。《第七個男人》中父親的出場次數屈指可數,卻仿佛一種暗流推動著故事的發(fā)展。在“我與K”的表層敘事之下,掩藏著“父與子”的深層敘事主題。重新解讀《第七個男人》中“審父”敘事下的父子關系,對于深入剖析村上春樹后期作品中與“父性存在”的對峙·對立這一主題具有重要意義。

父子關系是復雜的、動態(tài)變化的關系,其中有傳承有對抗,父親是曾經的兒子,兒子是未來的父親?!皩徃笖⑹轮械摹畬彙皇菍徟卸菍彾?、審視、審察”[4],“審父”不僅是對過去的、現在的父親的審視,更是對過去的、現在的、未來的自己的一種全方位觀照。本文將以《第七個男人》中的父子關系為主線,從“我”對父親的“從—反—離—尋”的認知變化入手,探討其中的“審父”敘事。

一、從父——父性存在的絕對權威

對于孩童時期的“我”來說父親是絕對的權威性存在,“我”在精神上處于父親的絕對控制之下。在日本影響深遠的“家父長制”家庭體制雖然在二戰(zhàn)后的新民法中被廢除,但是這種“家父長制”長期以來的影響在日本依然根深蒂固。在這種家庭觀念之下,父親作為一家之長對于家庭成員具有絕對的控制權[5]。作品中“我”家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內”式家庭結構。父親是開業(yè)醫(yī)生,是家里的經濟支柱,賺錢養(yǎng)家。臺風到來之前,“父親與哥哥一大早就帶著裝有錘子、釘子的工具箱將家中所有的雨篷釘好,母親則在廚房準備飯團”*作品引用參照《七番目の男》(《レキシントンの幽霊》.文藝春秋.1999)。引用部分均為筆者自譯。。父親帶領長子維護家庭的安全,保護家人不受侵害,是家庭的精神支柱。而且,作為醫(yī)生的父親從事治病救人的職業(yè),在當地那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由此可見,無論是物質方面還是精神方面,父親在家中占有統治性地位,擁有絕對的權威。

“我”在作品中敘述“父親是開業(yè)醫(yī)生,我的童年過得沒有絲毫的不自由”,在父親的絕對性權威的統治之下,“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不自由,這種感受佐證了“我”在精神上受到父親絕對統治的事實。如果對父親的言語心存質疑,對父親的命令抱有反感,是不可能感到“沒有絲毫的不自由”的。孩童時期的“我”精神方面受到父親的絕對控制,只是按照父親的指示行動,完全沒有自我,父親與“我”之間是一種控制與被控制的“強—弱”關系。

二、反父——自我的萌芽與萎頓

隨著“我”的成長,“我”在肉體和精神方面日漸成熟,自我意識逐漸萌發(fā),孩童時期完全受到父親精神統治的“我”慢慢從無條件的“從父”狀態(tài)脫離出來,呈現出與父親對峙的“反父”的傾向。這種“反父”傾向主要體現在與K勝似親兄弟的親密關系中。

“我”與K無論是外在還是內在都截然不同?!拔摇薄跋鄬w格健壯,擅長運動”,而K“消瘦、白皙”,“身體羸弱”;“我”“受到大家的一致肯定”,而K“有語言障礙”,初次見面的人甚至“可能覺得他智商有問題”。“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回家玩耍時,我都以K的保護者自居”,“我”與K之間這種勝似親兄弟的親密關系在本質上是一種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強—弱”關系體現?!案浮印标P系中處于被保護者、被控制者地位的“我”在“我—K”關系中逆轉成為保護者、控制者,這種姿態(tài)的轉變暗示了“我”潛意識中主動要求成為保護者、控制者這種權威性存在的心理變化。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種姿態(tài)與心理的轉變是與父親這種權威性存在對峙的開始。

而且,“K”擅長繪畫,“總是能瞬間揮灑出栩栩如生的線條與色彩,對此我相當佩服,并為之驚訝?,F在想來,那應該就是純粹的才能吧?!比丝偸窃跐撘庾R中追尋自己所缺失的,K在繪畫中所體現的對線條、色彩的絕對控制和無限自由,也正是吸引“我”的重要原因。對這種自由的向往也是“我”對孩童時代的父親控制下的所謂自由的反思。由此可見,雖然“我”并沒有在語言與行動上明確表現出對父親的不滿、反叛,但無論是“我”面對K時的保護者姿態(tài),還是對自由的重新認識,都是成長之后的“我”潛意識中試圖擺脫父親的精神統治,與權威性父性存在對峙的開端,是自我意識萌芽的體現。

這種潛意識中與權威性父性存在對峙終于在臺風到來這一非常環(huán)境下爆發(fā),顯現為違抗父親的有意識行為。臺風風眼的間歇,“我”征得了父親的同意外出散步,并和K一起去附近的海邊探險。“我們在防波堤上坐著看了好久”,終于“走下防波堤,留意著周圍的情形在海浪退去的海灘上走著,翻看著留在海灘上的東西”。防波堤是“我”從過去的“從父”轉為未來的“反父”的分水嶺。出門前父親叮囑“只要起風了就必須馬上回來”,這是父親對“我”遠離一切危險的要求,危險的情況、危險的地方、危險的行為都包含在內?!拔摇痹诜啦ǖ躺峡吹疆愑谄匠5拇蠛?,“海浪平靜得可怕”,對于從小長在海邊熟知這片海岸的“我”來說已經預感到危險,但是少年強烈的好奇心驅使“我”急切地探索非同一般的海岸。是遵從父命放棄探險,還是遵從自我違抗父命?一直受到父親精神控制的“我”和現在的要彰顯自我意識的“我”無聲地交鋒,終于自我意識占據了優(yōu)勢,“我”違背了父親的命令開始海邊的探險。

但是,在父親長期的精神控制之下,自我意識雖然萌芽并逐漸壯大,但依然勢力微弱。雖然“我”開始在海邊探險,但是在探險之初“我”就一直被違抗父親所帶來的恐懼糾纏著。我們雖然注意遠離海浪,但是海浪悄然靠近?!耙环N強烈的不祥像爬蟲類的觸感一樣瞬間使我身體僵硬”,“那海浪的確是有生命的。海浪清晰地捕捉到我的身影,要把我握在掌中。就像巨大的食肉動物潛伏在草原某處鎖定我,幻想著用鋒利的牙齒撕碎我”?!拔摇钡目謶植粌H是對于自然界的海浪中所隱藏危險的恐懼,更多的是對于自己違背父親命令的探險行為有可能帶來的懲罰的恐懼。在這里,海浪象征著父性權威,是父親的隱喻[7]。對于“我”而言,父性存在擁有絕對的控制權,對“我”的一切了如指掌,違背父命的懲罰即將到來。在這樣的巨大的精神恐懼之下,“我”拋棄了K獨自逃生,致使K被巨浪卷走。

K之死隱喻著反抗父親的“自我”的徹底覆滅。首先,與K的交好,成為K的保護者的姿態(tài)中隱含著“我”潛意識中與父性權威的對峙和成長為父性權威的欲望,K的死亡是對無法保護K的弱小自我的嘲笑,是對“我”成長為父性權威資格的否定。被保護者K的死亡即是“我”的保護者身份的喪失。其次,在“我”的認知里,K的死亡是來自父性權威對“我”違抗父命到海邊探險中越境行為的懲罰。面對K的死亡,第二次巨浪到來時,“我”已經做好了接受懲罰被巨浪卷走的心理準備,這時“我”看到了浮現在浪頭的K,他猙獰地笑著,“向我伸出右手,就像要抓著我的手帶往另一個世界”,K的猙獰形象是“我”對自己的暗示——應該接受來自巨浪這一父性存在的懲罰,走向死亡?!暗侵徊钜稽c點,他的手沒有抓住我”,“然后我失去了意識”,這一結果暗示著“我”最終還是沒有勇氣直面巨浪這一父性存在的威壓,沒有勇氣接受懲罰。在拋棄K致其死亡的心理折磨之下,在父性存在的威壓之下,在對怯懦的自己的失望之下,“我”的精神瀕臨崩潰,還未壯大的自我意識全面崩潰。

人總是通過意識層面來認識現實,通觀“我”對海浪事件的講述,除了K被巨浪卷走是確定的事實之外,“我”的述說更多是因為心理作用、因為對父性權威的個人認知而產生的想象,第二次巨浪中的K更是一種非現實的幻覺。事發(fā)四十多年之后,“我”對當時的情景、感受依然記憶猶新,足見事件對“我”影響之深,而且這種心理作用、個人認知四十年沒有被打破,頑固地統治著“我”的意識與行為。

三、離父——異化與分裂

海邊事件發(fā)生當年年底,“我”終于決定離開故鄉(xiāng)?!拔覠o法繼續(xù)在眼睜睜看著K被巨浪卷走的這片海邊生活,而且正如大家所知我夜夜被噩夢侵擾。只要能離開這里去哪兒都行。不然我會發(fā)瘋的?!闭缜拔奶岬?,巨浪是父親的隱喻,“我”想離開故鄉(xiāng)并不只是想離開事發(fā)現場,更是想要離開父親這一權威性存在。但是“我”“離父”的愿望雖然強烈,但態(tài)度并不堅決,行動也并不徹底。

首先,“我”的“離父”依然借助了父親的力量?!拔摇睕]有離家出走,也沒有自己決定目的地,而是“將自己想盡早離開這里搬到別的地方去的想法告訴父母”,“父親聽了我離家的理由,開始給我辦理轉學的手續(xù)”。當然,在生理上“我”還是個十來歲的少年,沒有獨立行為能力,但這也表明“我”并不能真正靠自己的力量實現“離父”。借助父親的力量達到遠離父親的目標,讓人不由地對“我”的“離父”感到唏噓。

其次,“我”雖然離開了故鄉(xiāng),但并沒有在實質上實現“離父”。“我一月搬到了長野縣,開始在當地的小學上學。因為小諸附近有爸爸的老家,家里人讓我借住在家里。我在那里上了初中、高中。假期我也不曾回過家。只是父母有時來看我?!薄拔摇彪m然離開了K遇難的海灘,在空間上遠離了父親,但是并沒有真正切斷與父親的聯系。“我”住在父親的老家,依然在父親的庇護之下,“我”與父親之間的間接聯系依然緊密。而且父母有時會來看“我”,“我”與父親之間的直接聯系也依然保留。所以即使“我”搬到了別的縣,也并沒有實現真正的“離父”。

這種不完全的“離父”并沒有給“我”帶來預期的救贖,反而使“我”陷入一種異化的狀態(tài)?!半x父”并沒有幫“我”消除噩夢。雖然“離開那個城市后不久,我就不再像之前那樣頻繁地做噩夢了”,看似“離父”對于擺脫惡夢有一定的效果,但實際上并非如此:

噩夢并沒有從我的生活中離去。噩夢有時就像討債人來敲門一樣,又來到我身邊。就在我即將忘卻的時候。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夢。連細節(jié)都完全一樣。每次我都驚叫著醒來。汗水濡濕了被褥。

在K離去四十年后,“我”依然會做噩夢,不僅噩夢“和以前一模一樣”,“連細節(jié)都完全一樣”,說明“離父”對于解救被噩夢困擾的“我”沒有絲毫作用。而且,雖然看起來噩夢的頻率有些許降低,但是噩夢的威力對“我”來說不降反增。噩夢已經變成“討債人”,“在我即將忘卻的時候”悄然而至,一遍遍地刷新“我”對過去的記憶,一遍遍地拷問“我”的情感與理智。因此,“離父”并沒有給“我”帶來救贖。

“離父”后的“我”長期處于一種分裂和異化的狀態(tài)。“我”認為自己和普通人一樣工作,生活。就像大家看到的,和大家沒什么區(qū)別。在人際交往方面雖然說不上多好,但是因為喜歡登山,所以也有那么幾個關系不錯的朋友”。在短短的描述中“我”反復強調自己和普通人別無二致,但正是這種強調暴露出“我”對自己“不普通”的認知。當我們都是普通人時,并不會觀察所謂的普通人是什么樣子,自己和別人有什么不同。不同是必然存在的,也是正常的。只有自己覺得自己“不普通”時,才會反復觀察自己和別人是否有不同,是否被人特別對待,才會反復的強調自己和普通人別無二致,說服別人,也說服自己。四十年來,“我”一直處在白天若無其事的生活著的“普通狀態(tài)”和夜晚被噩夢糾纏驚叫著醒來的“異常狀態(tài)”的分裂之中。

而且,“噩夢”的影響不僅體現在精神層面,對“我”的生活也產生了實質的影響。

不只是那個海邊,只要是海我都決不靠近。我害怕如果去了海邊,噩夢中的情景就會變成現實。而且本來我很喜歡游泳的,但是自那以來我連在游泳池游泳都戒掉了。河、湖我也決不靠近。船也不坐。我從未乘飛機到過國外。

“我”所恐懼的對象從事發(fā)的海邊擴展到所有的海邊,擴展到所有的水域。行為的禁忌從噩夢中的在海里游泳擴展到游泳池里游泳,擴展到與水域有關的坐船,甚至是和水域沒有太大關聯的乘飛機出國,只因為飛機在海域上空飛過。噩夢對“我”的影響從抽象變?yōu)榫呦?,從精神性蔓延為行為性。因為“我不想半夜兩三點大聲驚叫著驚醒身旁的某個人”,而且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也“不可能向誰訴說”,所以“我”雖然有喜歡的女性,但是沒有結婚。在這樣狀態(tài)下,未來的“我”也不可能結婚、生子。噩夢不僅影響“我”的過去,也將繼續(xù)影響“我”的未來。四十年間,“我”一直處于這樣的一種扭曲的異化狀態(tài)。

楊經建指出“父輩與子輩的復雜關系已構成了人類生存最深刻的部分, 它往往體現出生命密碼的遞轉和文化基因的重編, 這種遞轉和重編并不就等于后來者和先在者的斷裂和決絕, 相反, 倒有可能為后來者尋獲新的生長點和支撐點?!瓱o父的兒子在失去文化記憶的同時也會因此在根本上失去與歷史、傳統和秩序的內在關聯, 人因此失去證明自身存在意義的價值參照, 使‘自我’處于一種‘無根’的漂流狀態(tài)。所以放逐‘父親’的同時‘自我’也被放逐?!盵4]“我”逃離父親后四十年間的分裂與異化狀態(tài)也正體現了這一點,“我”主動離家、離父,妄圖重建自我,卻失去了“生長點和支撐點”。四十年中除了肉體在自然的力量下走向成熟、衰落,在精神上處于一種完全停滯、甚至倒退的狀態(tài)。四十年前隨著孩童到少年的成長,“自我”還有過成為保護者(強者)、成為權威的成長欲望,“離父”后的四十年里“自我”卻處于完全萎縮的狀態(tài),沉淪于過去造成的精神創(chuàng)傷之中無法自拔、無以自救?!半x父”不僅放逐了父親,也放逐了“自我”,無“自我”的四十年像一段真空,割裂了過去與未來,沒有現在。

后來父親去世了,“我”物質性地實現了真正的“離父”,但是依然沒有從噩夢中得到救贖。后來因為與K的畫作重逢,以此為契機重返海邊,“我”才真正的擺脫惡夢,走向恢復。而這種恢復的過程正是“我”的尋父之路。

四、尋父——恢復之路

父親去世后,哥哥為了分割財產賣掉了祖宅,給“我”寄來了留在家里的物品。其中就有少年時的K送給“我”的畫作,在畫里“我”重新認識少年時“我”與K認識世界的目光:

在那畫里我深刻地體會到少年K的心情,我感同身受的深切理解了他是用何種目光看待周圍的世界。……那也是少年時我自己的目光。那時的我與K兩人肩并著肩,用同樣生動、無霾的眼睛看著世界。

“目光”是對世界的認知方式的象征,不同的“目光”導致了對世界不同的認知方式。K的畫喚醒了“我”沉睡的記憶,喚醒了“我”少年時期認知世界的目光。這種目光的復蘇使“我”察覺了四十年來對K的誤解,“橫臥在浪頭的K并沒有憎我、恨我,也并沒有要將我?guī)夷程帲詈笙蛭覝厝岬男χ?,告訴我他永遠的離去”。同時,這種目光的復蘇也促使“我”在內心深處對父親進行重新認知,這種認知的變化給“我”帶來了恢復的希望。“終于黎明到來。新生的太陽將天空染成淡淡的緋色,鳥兒蘇醒啼叫”。這“黎明”是四十年黑暗的黎明,“新生”是四十年停滯后的新生,預示著“我”的恢復之始。“那時候我覺得我必須重返故鄉(xiāng),馬上”。

父親已經離世,“我”要尋訪的并不是存在于現實中的物質性父親,而是存在于思想與記憶中的精神性父親。這種精神性父親存在于故鄉(xiāng)、海邊、海浪之中。

防波堤的對面和以前毫無二致,大海一望無際,不受任何人的遮擋。……風景安詳而優(yōu)雅。從這風景中無法相像曾經猛烈臺風襲來,巨浪吞噬了我唯一的好友。而且記得四十年前那場事故的人,現在也寥寥無幾了吧。讓我覺得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是我自己在腦子里制造出的精密幻覺。

當我突然發(fā)覺的時候,我心中的黑暗已經消失了。和它出現的時候一樣毫無預兆的,消失在了某處。

巨浪是父親的一種隱喻表現,浪是大海與陸地的接觸形式,也是父親與“我”的接觸形式。“我”對大海的風景的重新認識,正是對父親的重新認識。正像重訪海邊之前,“我”發(fā)覺了對K的誤解一樣,看著大海的風景,“我”也發(fā)覺了對父親的誤解。“我”的噩夢源自于對父性權威的恐懼,源自于對因為違背父命而產生的懲罰的恐懼。不能消除對于父親的誤解,無論如何遠離父親,都不能從噩夢中獲得解脫。當對父親的誤解消失了的時候,由此而生的噩夢,以及心中的黑暗,自然消失無蹤。

我走到海浪邊,連褲腳也沒卷就靜靜地踏入浪里。而且就穿著鞋子,讓涌來的海浪拍打著。海浪和小時候涌來的海浪別無二致,像和解般地久違地拍打著我的腳,濡濕了我的衣服、鞋子。……是的,經歷了漫長的歲月之后我終于到達了這里。

“我”沒做任何措施徑直走進浪里,像受到了父親的召喚一般?!拔摇睙o法顧及現實中的種種,遵從自己的意志與海浪(父親)進行最直接的對話。海浪“像和解般地久違地拍打著我的腳”,與其說是海浪與“我”和解,不如說是“我”與海浪和解。海浪一如既往地存在,不同的只是“我”的認知,認知的改變帶來了態(tài)度的改變?!拔摇睂Ω赣H的態(tài)度從少年時的反抗、逃離轉變?yōu)閷υ?、和解?!拔医K于到達了這里”,“這里”是物質的故鄉(xiāng)、海邊、波浪,更是精神的解脫與自由。

在四十年的煎熬之后,“我”終于擺脫了對父性權威的恐懼與逃離,重新走上了“自我”的重塑與發(fā)展之路:

我身體里的時間之軸嘎吱作響。四十年的歲月在我的身體里像腐朽的房屋一般崩塌,舊的時間與新的時間混入一個漩渦之中。周圍的聲音消失了,光線搖擺不定。然后我失去了身體的平衡,倒在涌來的浪里?!俏也缓ε?。是的,我已經沒有什么害怕的了。那已經過去。

在父子之間,父親象征過去的積累,兒子象征未來的命運[4]。父親是過去的兒子,兒子是未來的父親,進入父系社會以來,這種“父—子”角色的轉變與輪回正是人類社會文明傳承與不斷發(fā)展的軌跡。無法認同過去的父親即是無法認同未來的自己,對父性權威的恐懼與逃離,必將阻礙“自我”成長與發(fā)展。正如前文論述,“離父”所帶來的無的“自我”的四十年像一段真空,割裂了過去與未來,沒有現在。在自我發(fā)展的路上,“我”裹足不前,甚至倒退,飽受四十年心靈黑暗的折磨。當“我”擺脫了對父性權威的恐懼與逃離,與父親對話、和解,建立了新的聯系之后,四十年的真空“像腐朽的房屋一般崩塌”,阻隔了“自我”的過去與未來的巨大心理障礙消失了?!芭f的時間”是因海邊事件而自我崩潰與發(fā)展停滯的“我”的過去,也是父親代表的過去的積累,“新的時間”是自我發(fā)展的“我”的未來,也是兒子代表的未來的命運?!斑^去帶著時間的索引,把過去指向救贖”[7],“舊的時間與新的時間混入一個漩渦之中”是過去的積累與未來的發(fā)展之間聯系的重新建立,也是“我”的自我發(fā)展之路中斷后的重新開啟。在“我”對父親,對自己的未來有了全新的認識與堅定的信念之后,面對未來的人生之路也不再害怕。

五、結語

“審父”敘事在文學作品中多有涉及,無論是瀆父、殺父還是尋夫,父子關系這一主題在文學領域、社會領域都受到重視。孩子,特別是男孩,反抗父親、超越父親是自我成長過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環(huán)節(jié)。父子關系及其輻射出的家庭關系、社會關系對個人對社會的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但是千百年來父子之戰(zhàn)反反復復,從不停息,在現實中面對父親不能合理應對,不能完成自我成長的個案不再少數。

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第七個男人》貫穿著反抗父親、逃離父親、尋找父親的“審父”敘事,其中的艱辛令人唏噓,幾乎耗盡了畢生的歲月。這一痛苦的過程喚起了埋藏在很多人心中的灰暗過往,激起無限共鳴。而且在村上春樹的敘事中,經歷了從父、反父,最后尋父、認父的結局之下,暗藏著父親病故這一形同殺父的事實。這些敘述在某種程度上暗示著村上春樹對“審父”敘事的獨特思考,揭開了村上春樹作品中對父性存在書寫的序曲,直至后期作品《海邊的卡夫卡》、《1Q84》中與父性存在的劇烈交鋒。《第七個男人》中“審父”敘事的解讀對于深入探討村上春樹后期作品中對父性存在的敘述,捕捉其作品創(chuàng)作的演變過程,透視其思想動態(tài)具有啟示意義。

[1] 〔日〕加藤典洋.村上春樹は難しい[M].東京:巖波書店.2015.

[2] 申寅燮,尹錫珉.共同體倫理的失范與心靈創(chuàng)傷的治療——評<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J].外國文學研究,2013(6):55.

[3] 〔日〕角谷有一.作品の深みへ誘う「読み」の授業(yè)を求めて――村上春樹『七番目の男』を取り上げて[J].日本文學,2004(3):8.

[4] 楊經建.以“父親”的名義:論西方文學中的審父母題[J].外國文學研究,2006(1):159-165.

[5] 申蓮花.日本の家父長的家制度について-農村における「家」の諸関係を中心に.地域政策研究[C].高崎経済大學地域政策學會,2006(4):99-104.

[6] 沈麗芳.村上春樹における〈父なるもの〉の浮上―短編「七番目の男」論.アジア·歴史·文化,2016(2):64.

[7] 〔德〕瓦特爾?厲本雅明著,陳永國、馬海良編.本雅明文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404.

(責任編輯 楊 飛)

2016-07-12

跨文化語用視域下的陜西日語學習者口語語料庫構建與應用研究(2015K017)。

沈麗芳(1979—),女,河北邢臺人,講師,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本近代文學。 沈媛媛(1980—),女,貴州貴陽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語言文學與教育。

I106.4

A

1000-5099(2016)06-0163-06

10.15958/j.cnki.gdxbshb.2016.06.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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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浪中漂浮的紅葉船
不愿醒來不愿從夢中醒來
沖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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