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顛覆性別權力結構的一場狂歡
——臺灣作家解構式書寫的代表性文本《十一個小紅帽》

2016-03-15 02:00天津王帥乃喬以鋼
名作欣賞 2016年22期
關鍵詞:野狼小紅帽文本

天津 王帥乃 喬以鋼

顛覆性別權力結構的一場狂歡
——臺灣作家解構式書寫的代表性文本《十一個小紅帽》

天津王帥乃 喬以鋼

臺灣著名兒童文學作家林世仁的童話集《十一個小紅帽》是華語兒童文學界對西方經典童話進行解構式書寫的代表性文本。在該文本的義涵層面中,最為突出的是對傳統性別權力結構的顛覆。它巧妙地運用易裝、反凝視以及語言(話語)沖撞等女性主義文本的常用藝術手法,并通過敘述結構尤其是敘述層次的設計,在兒童文學文本中對父權社會的傳統性別權力結構完成了一場多層面立體式的突圍。

林世仁 《十一個小紅帽》 性別權力 易裝 話語

20世紀初,俄羅斯民俗學家普羅普率先將神奇故事按其結構歸納成一系列的原型劇情,這一研究成果證明了榮格派心理學家“人類集體無意識”理論確實具有某種程度上的科學性,即我們能夠通過童話故事窺探到人類的某些生存密碼。而在眾多的童話故事中,當屬“小紅帽”及其衍生產品最為著名?!靶〖t帽”故事自誕生以來,在世界范圍內已有數不盡的版本和變體。民俗學者、女性主義者、心理分析學家、寫作者、影視從業(yè)者、廣告業(yè)者都對“小紅帽”表現出經久不衰的熱情。其中的原因,用美國學者凱瑟琳·奧蘭絲汀的話來說,是源于它“在紅色連帽披肩底下,具體呈現了與人類息息相關的復雜且基本的課題。她的故事涉及恒久不變的主題,包括家庭、道德、長大成人、迅速闖入外面的世界及男女關系。其情節(jié)匯集各種相對事物的原型(諸如是非對錯、男女、強弱),透過這些原型來探索文化和社會階級的界限,尤其是探討這些事對男人、女人有何意義”①。簡言之,“小紅帽”所進入的那片幽暗的森林,是人類心靈的隱喻,是投射人類社會文化意義的秘境。

自20世紀70年代第二浪潮女權主義運動興起后,“小紅帽”故事變體作為各行業(yè)創(chuàng)作弄潮者的“寵兒”, 亦不斷涌現創(chuàng)新式的改編,并呈現出越來越顯著的社會文化批評意旨。改編者們運用戲擬、反諷等方式,通過不同類型的文本揭示大眾對種族、階級尤其是性別的刻板印象,進而挑戰(zhàn)強勢話語,顛覆傳統的權力結構。其中安吉拉·卡特《染血之室》中的“小紅帽三部曲”、馬修·布萊特編劇并執(zhí)導的電影《高速公路》等頗負盛名的作品,皆是從不同的藝術視角發(fā)起的對父權社會性別權力結構的沖擊。而20世紀90年代末臺灣著名作家林世仁創(chuàng)作的《十一個小紅帽》,以獨特的批判性思維和非凡的想象力,為人們尤其是孩子們奉獻了一部“頭腦風暴”般自由、豐富、飽含顛覆性的童話集。全書以作家“我”在家鄉(xiāng)奇遇“如果小孩”,為其一連講了十天不同的小紅帽故事為線索展開,以遠在他鄉(xiāng)的“我”揮淚送別化身蜂群的小紅帽和一眾格林故事人物作結。該作品在臺灣斬獲了包括金鼎獎、“好書大家讀”年度童話類最佳創(chuàng)作獎等重量級大獎,再版十余次,并于2013年在大陸由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深受讀者喜愛。

在該文本的義涵層面中,最為突出的是對傳統性別權力結構的顛覆。它巧妙地運用了易裝②、反凝視以及語言(話語)沖撞等幾種女性主義文本常見的藝術手法,并通過敘述結構特別是敘述層次的設計,在兒童文學文本中,難能可貴地對傳統性別權力結構完成了一場多層次立體式的突圍。從全書來看,第一、二、四、五、九個故事(作者沒有給這些故事命名,故而只能以此編號)較為突出地運用了易裝手法;第二、三、八個故事涉及典型的反凝視與語言(話語)沖撞;在運用元敘事架構全文的基礎上,第十、十一個故事中明顯表現出敘述層次的跨越突圍。不過,需要說明的是,這些手法在大多數文本中實際上為穿插使用,一個故事往往運用了多種技巧,如此分類只是為了突出重點、便于分析。下面分別就上述三個層面進行探討。

早期的“小紅帽”故事(不論是據考證最原始的起源版本《外婆的故事》,還是佩羅或者格林版),無疑都或多或少地帶有對年輕女孩的訓誡意味,警告她們不要與陌生男子(他們被仿擬為野狼)搭訕并輕信他們,否則必將陷自己于險境之中。與兇悍有力又十分狡猾的野狼相比,女孩們是無力且智慧不足的。她們陷入險境后無法自救,即使在后來的版本中死而復生,也是因為童話作者們添進了“獵人”這一象征著父親與力量的男性拯救者形象。

這樣的性別規(guī)訓通過一代一代的口傳故事以及各類媒介傳播使得性別角色逐漸被固化,女孩“獲得”的并不是實質上的安全,而是變得更加脆弱。當少女們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從身體到智力都是兩性中“較次一等”的那一類時,一個惡性循環(huán)下的父權性別系統就形成了。女性主義為了沖擊這種固化的性別結構,提出了一系列挑戰(zhàn)性的概念,如克里斯蒂娃的“雙性同體”理論、波伏娃指出的“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③,以及朱迪斯·巴特勒在諸種先學基礎上提出的著名的“性別操演”理論等。這些概念和理論對二元對立的性別氣質提出質疑,傾向于認為性別是一個連續(xù)體,所有人都處于這個連續(xù)體中的某個位置,所謂性別的“界線”其實是并不分明的。既然依性別確定的“身份”被認為有嚴重的可疑性,那么在文本分析中,“易裝”或者說“扮裝”這種直接有趣的對“身份”的挑釁行為得到女性主義理論的特別注意就實屬自然。

《十一個小紅帽》的故事正是從“易裝”開始的——小紅帽拒絕再做小紅帽,她質疑“為什么我一定要戴紅色的帽子”,從而宣布“我今天就戴藍帽子”。而此時她的母親這樣回答她:“你是小紅帽,小紅帽不戴紅帽子就不叫小紅帽……這樣一來,小朋友會不認識你?!币簿褪钦f,服裝是確認身份的一種象征物,小紅帽母親的回答實際上暗示了“身份”本質的虛無性——改變服裝,你就不再是“你”,或者不如說是他人不再承認你是“你”。人物在這里成為他者的欲望客體,她的自我主體性被剝奪了,尤其這份約束與剝奪是“大他者”通過與小紅帽同為女性的“母親”來實行的,這也映射出女性群體命運的凝滯與變革的艱難。

然而在“小藍帽”的故事中,年輕女孩選擇了拒絕母親的約束,從而打破了第一次禁忌;隨即小藍帽與狼的權力關系也被打破——正是因為小藍帽遞給狼吃的藍蘋果,狼將吃進嘴里的沉睡的獵人嘔吐出來,最后被獵人打死。這一“嘔吐”的行為象征舊有的自然法則與壓制被打破,權力再一次得到反轉。如果我們從人類原始成長儀式的角度來分析,被“吃進去”的人重新回到光明世界,象征的是靈魂的洗禮與成熟,其力量得到了所屬部落的認可,也就是使人“作為一個文化上的存在者再生出來”④。獵人因為女孩的行為獲得重生和能量的釋放,由于作者并沒有給予這個形象更多的語言和細節(jié)描寫,而是做了頗為功能性、符號化的處理,比起一個獨立的人物形象,獵人顯得更像是女孩身體中被長久壓抑的另一個沉睡的自我。而除此之外,最后小藍帽還獲得了永恒的勝利——她擁有了選擇帽色的自由,每天可以戴一頂不同色的帽子,“小紅帽”變成了“彩虹帽”。這種頂著單色帽到完成完整“光譜”帽色的蛻變,也隱喻著女孩人格建構的一次重要進步。而在另一方面,狼從意外地見到“小藍帽”開始就在二者的交鋒中落于下風,女主人公看著床上躺著的穿著祖母衣服的野狼,心里想的卻是“這只大野狼怎么還是一樣的打扮,一點都不好玩”。因襲陳舊女性裝扮的野狼在面對新式女孩時,失去了它原有的內核強勢,從“嚇得眼睛打結”到“害怕”“小聲”再到不敢說話,野狼逐步被它的裝扮同質化,只能固定在自己身上衰老女性的裝扮中,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而不知道故事將走向何方,由此主動權被對方擁有。而作者在“大野狼吃了不可能存在的蘋果,立刻生了一場不可能存在的怪病”這一句中,運用極為荒誕的手法書寫了一種極致的空無——敘述者再三強調藍蘋果是不可能存在的,但在這個童話語境里它卻真實地存在并為小女孩所用,應該說這是作者有意的賦權,藍蘋果與藍帽子一樣是權力與主體性內核的表征物,是易裝構成的一部分。小藍帽得到藍蘋果并使它發(fā)揮作用,實際上是原屬客體的女孩逐步獲得主體性后,消解原強勢性別對象權力的過程的擬化。權力被消解的男性形象變得無力,明明沒有得病卻呈現出無可奈何的衰頹病態(tài),并且無力再將作為象征力量的“獵人”繼續(xù)困束在腹中。如果結合后文第一敘述層中的敘述者解釋的藍蘋果來自森林之神有感于藍色風景的眼淚,這種女性與原始生態(tài)合一并且從自然中獲取完整人格和顛覆力量的意味就更加明顯。

當大野狼變得如同傳統意義上的老年婦女一般羸弱時,這種戲仿揭示的是:自然性別與社會性別之間所謂的“必然性聯系”是可疑的,進而,“性別”的本質性便是可疑的。在該童話語境中,野狼本身可謂外強中干,借由父權社會給予的性別角色身份變得“強悍”,而當既定的性別身份不再被他人承認時,它暴露出內在的虛弱性,“祖母的外套”則更進一步將它固定在那張矮床上難以自立。女性主義文本里易裝描寫的意義就在于揭示父權意義上的性別認同是對一個他者的變形——一個表征/形象的認同。易裝戲仿并不假定有一個“身份真品”的存在,而是戲仿“真品”的概念本身,從戲擬中照見某些“真理原則”的荒誕性。⑤

易裝是《十一個小紅帽》中重要的解構式修辭,它在大部分故事里都有所體現。比如第二個故事里,由于野狼生病而要求其他動物扮演成“兇悍”的自己去完成原始劇情,但這種扮演每次都被小紅帽一眼識破。最后在小紅帽見到真祖母時,讀者驚訝地發(fā)現祖母竟把扮演者啄木鳥吃了。這個故事里女性具備看穿身份表演的智慧并打破男性拙劣的扮裝,甚至當我們看到小紅帽罰祖母寫保證書不能吃小鳥時,我們看到的也是僅屬于兩個女性之間同盟性質的游戲,執(zhí)著于扮裝的男性對不再配合他們的女孩紛紛失去了掌控權。第四個故事中小紅帽走錯了童話,這就意味著“故事劇本”象征的權力世界的結構是松動的,人物也可以拒絕扮演某種角色。第九個故事中大野狼之所以將主人公錯認為女性,是因為小男孩穿戴的正是古老父權文本的象征秩序世界里女孩的經典裝扮——“小紅帽”。這個故事揭露的是“只認衣服不認人”法則的非理性(不過,該文本中似乎包含了關于性別定見的矛盾:是否如文本最后所言只有男孩才會做弓箭殺野狼、理性拒絕狼的誘惑?從平行敘述層的文本其他部分來看,女孩小紅帽們也有類似的能力與行為)。而在第五個故事中,大野狼正是依靠易裝和扮演虛弱天真的小紅帽騙過了祖母,雖然因為張口時咬到祖母頭上紅色的安全帽而失敗,祖孫二人甚至要將昏死的大野狼吃掉,但突然而至的獵人卻把這份戰(zhàn)利品奪走。這也許證明了:即使增強了自衛(wèi)的能力,面對著更高級的與當下“文明世界”規(guī)則合謀的男權力量,女性要完成自我賦權仍然是一段艱難而漫長的征程。

無論如何,《十一個小紅帽》里的種種易裝行為都證明了表象與扮演過程的虛假性,揭示了“恒久不變的身份這個幻想結果其實是一種脆弱的政治建構”⑥。年輕女孩識破易裝并勇敢地打破游戲規(guī)則意味著自我賦權,而人類自幼年起就接受的性別規(guī)訓被打破的可能性亦有希望在這種戲仿式的重復中被人們逐漸認識并接受。

“凝視”是由福柯提出的解構主義中的重要概念,他以全景敞視建筑中的瞭望塔對囚犯形成的立體式“監(jiān)視”效應為喻,揭示出在現代規(guī)訓體系中征服機制的運作?!俺浞值墓饩€和監(jiān)督者的注視比黑暗更能有效地捕捉囚禁者?!雹摺翱梢娦跃褪且粋€捕捉器。”⑧學者們曾將傳統文本中的野狼對小紅帽的注視闡釋為一種色情的凝視,這正是一種男性眼光對單身的年輕女孩的捕捉。通過野狼的視角,小紅帽成為男性欲望的客體。

在《十一個小紅帽》的第二個故事中,小紅帽去祖母家的路上由于野狼生病而代替前去的各種動物都躲藏在樹木背后窺視小紅帽。這一眼光無論是哪種動物發(fā)出的都無關緊要,只要它在那里,以男權之目監(jiān)視小紅帽的行為,某種制約機制就別無二致地存在,這也正是“凝視”的秘密——權力不再體現在某個人身上,而是通過運行機制得以保障。這種情況下只要此靜默不被打破,是不是野狼作為權力的執(zhí)行人就無所謂。在林世仁的文本中,小紅帽反轉權力的秘訣就在于女性打破沉默,實現了對“聲音”的掌控。

解構主義語言學認為,在顛覆既有權力結構、建立主體性的過程中,掌握語言的主動權或者話語的優(yōu)勢地位往往是必經之路。只有說話、發(fā)聲,主體的獨立性得以彰顯,個體才可以算是真正被“賦形”。因而,“與女性主義主人公的主體性緊密相連的是其聲音問題”⑨。在文本中,大象本身的局限導致凝視系統先天的缺陷,小紅帽識破了那雙“隱身”眼睛的真相,當她說出“大象先生”四個字時,“凝視”徹底被打破,甚至形成了一種反向凝視的緊張氣氛,這時,小紅帽便掌握了主動權。她獲得了某種“力量”,甚至跳上大象的背命令它去采花;對啄木鳥,小紅帽采取主動的誘敵之計——她似乎成了智慧的先知,一語道破啄木鳥的計劃,被反問的啄木鳥無法回答小紅帽,于是失去了主動權;當祖母被野狼吞入腹中后,小紅帽聯合各種同病相憐的動物欺騙野狼說它們是森林女神,而使野狼相信這一謊言的關鍵在于“弱勢同盟”接連道出野狼自己才知道的“吃了哪些東西”的秘密,這些弱勢個體通過一名成年女性的智慧,合力對野狼形成了一個“語言—凝視”包圍圈。而“秘密”,作為“無限地接近心中真實的自我”⑩的維護個體獨立與特殊性的重要心靈領地,一旦被窺破,對個體的打擊將是重大的,野狼亦因此繳械投降。

另外,在我們熟悉的小藍帽的故事結束后,第一敘述層里的“小朋友”曾敏銳地指出“你給小紅帽取了新名字”——“稱謂”作為一種特殊的語言行為,是一種賦權。齊澤克曾將“稱謂”的這一職能定義為“稱謂的意識形態(tài)維度”?,“命名”這一語言行為由于常常暗示了所有權,故而總與主體性相關,有“命名”欲望的人物總是比沒有這一欲望、接受命名的人物更能掌握其自身主體性。而從文化人類學的角度來看,新名字是再生儀式的一部分,“被認為具有巫術的特殊力量,是人身的組成部分”?,標志著“確定存在的開端”?。女性主義文本總是將顛覆原有秩序賦予人物的名字、使人物主動掌握命名權作為一種策略,通過人物對這一語言行為的重視實現其對主體的把握。在我們的新文本中,先是小紅帽不以為然地說小朋友不認識小紅帽沒關系,“可以叫我‘小藍帽’啊”,最后媽媽又為小紅帽如果改名叫“彩虹帽”小朋友會不會認識她而傷腦筋,凡此種種都充分體現了文本作者對“命名”賦權效果的敏感性。

從整個作品來看,第八個故事是較有特殊意味的。第一敘述層的敘述者因為想到野狼吃人可能根本就是誤傳而創(chuàng)作了這個故事——野狼原來并不想吃小紅帽,祖孫二人與之一番交流后開始悉心照顧重感冒的野狼,并與之成為好友,而獵人反倒是搶走小紅帽和祖母食物的壞人。原本野狼吞食小紅帽之前二人經典的問答,這次發(fā)生在野狼和獵人身上,最后狼替祖孫報了仇。結尾處,敘述者還通過野狼揭開了一個更大的秘密,原來小紅帽不是小紅帽,她和祖母都是紅綠色盲,這個“誤稱”被代代相傳瞞過讀者而存在。但作者卻通過野狼告訴人們:“只要不把好人看成壞人,只是弄錯一頂帽子的顏色又有什么關系呢?”?這個故事較為明顯地關注了話語的力量,野狼之所以被認為是危險的,是因為一代代的口口相傳。作者在這里對話語運作背后的力量提出了懷疑:是誰編造了這樣的“既定事實”并保證了這一謊言的延續(xù)?答案是顯見的。而祖孫與野狼的互動模式以及最后野狼的觀點則充分體現了后現代主義發(fā)展、修正后的“語言/話語”觀:“我不在那個結構我的語言之外,但我也不全是由那使這個‘我’成為可能的語言所決定的。”?被規(guī)訓體系分隔囚禁的弱勢個體應當努力借由積極溝通打破分隔誤解、揭示真相,使自己能夠沖破強權話語的桎梏,避免它對自己產生消極的形塑。

《十一個小紅帽》除了在文本內部運用了多種技巧以顛覆性別陳規(guī)之外,在整個故事的框架結構上也匠心獨具。其中最明顯的就是采用了元敘事方式:“我”去看老房子,遇見了一個充滿奇思妙想的孩子,在小朋友的要求下,“我”一連講了十天故事,這是十個“既一樣又不一樣”的故事。這個框架似乎脫胎于《一千零一夜》,然而又有別于后者單純的雙層結構。在每個故事的開頭或結尾,總會有對下一個故事之所以成型的啟發(fā)和對上一個故事意義與技法的討論并提出新的可能性。雖然比不上成人文學中更成熟純粹的元小說寫作,但卻是與受眾主體——兒童的心理非常吻合的恰到好處的技法運用。這些外層的評論與敘述作為一種“元語言”,它們“一方面解構原來的敘事文本,一方面又在新的層次上構建小說的文本”?。如上文所提到的,正是小朋友指出了作者對小紅帽的有意“改名”,是小朋友的追問“逼”出了作者即席編就的“藍蘋果的故事”,是因為錯把長著長發(fā)的售貨員認成女生所以有了大野狼錯認男孩小紅帽的故事,是因為接到了一個突然打錯的電話所以有了小紅帽走錯童話的故事,而為什么“A”一定要叫作“A”的問題引出了小紅帽為什么是小紅帽的故事……

文本中有幾次錯位的敘述是值得特別聚焦的。在“走錯童話的小紅帽”(第四個故事)中,第二敘述層的人物被安排走進了“另一個故事”里,故事最后看似歸位,但實際上白雪公主的蘋果給了小紅帽,這只蘋果又毒死了大野狼,使得兩個故事都發(fā)生了改變,造成一種光怪陸離的效果。從內容層面看,我們會提出這樣的問題:白雪公主還會死嗎?被王子拯救的故事還會發(fā)生嗎?在父權文本中繼母毒殺繼女的蘋果,最后卻被小紅帽的“走錯”故事和白雪的友好贈送轉換成公主不再需要人拯救的可能以及大野狼的毀滅。而有意思的是,文本中的女孩充滿探索新可能的欲望,而男性形象卻集體固守原有的故事系統——青蛙因為小紅帽的吻變成平民,生氣地去找女巫把它變回青蛙,好去等待一位公主;小矮人不讓白雪出門,堅持要小紅帽去找祖母,大野狼因為等不到小紅帽而被動選擇先完成另一個吃掉三只小豬的任務。這樣的設計不能不說是對固守性別規(guī)訓行為的一種有效反諷。

在第十個故事即第二敘述層的最后一個故事中,由于故事人物感到總是在鄉(xiāng)下樹林里不好玩而發(fā)出離開這里的強烈要求,“于是嘍,為了能讓故事繼續(xù)講下去,祖母只好搬到都市里”?。人物對敘述者的權威形成了挑戰(zhàn),甚至是對文本架構本身產生了影響。都市里和森林里一樣有狼的事實再次教育了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小紅帽的妹妹,并且新女主人公已經在先輩女性的故事中習得了關于“野狼”的知識,懂得運用智慧和現代通訊媒介自衛(wèi);而對付狼的方式變成了麻醉槍這一現代科技成果,獵人的兒子——新一代“獵人”以動物園園長的身份出現,他不再將狼打死,而是將它關到動物園(雖然這種方式是否妥當令人存疑,希望動物園只是喻指合法監(jiān)禁)。這個故事從空間和時間兩個維度拓展了“小紅帽”故事的意義,告訴我們“性別麻煩”是大社會的網絡下難以規(guī)避、尚未解決的普遍性問題。而第一敘述層的“我”表示想給大野狼也寫個兒子,以便能將小紅帽的故事永遠講下去——也許“小紅帽”故事中包含的主題(包括非常重要的性別權力之爭)就是人類需要長期面對的難題,也是文學需要永恒面對的問題。

與此同時,在第一層敘事者離開老房子多年后重新回去尋找“小朋友”時,卻發(fā)現小村就和第十個故事的背景轉換一樣不可避免地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由于現代化的需要,它即將被改造成大樓,而“我”在空虛失落中意識到那個小朋友會不會就是每次給我靈感的“電腦巨人”。這像是在給讀者暗示——“小朋友”或許只是作者不曾失去、始終珍惜的童心,是鮮活在作者心底的那個小男孩,那個童年的自己。以上種種印證了吳其南《童話的詩學》中的觀點——選擇運用元敘事的作者總是“多了一份自我意識,多了一份夢外說夢的清醒,也多了一份從虛構之外尋找藝術感染力的敘述自信”?。虛幻的時空和現實的時空交相輝映,息息相通的還包含那些失落和匱乏。

不過,到此為止也只有十個小紅帽,而林世仁關于敘事結構的實驗延續(xù)到它的第十一個故事中。作者將格林兄弟與“我”安排進了同一棟房子的上下層,人物直接向最高敘述層的敘述者提出抗議,反對古往今來的作家們隨意改寫它們的故事?!爸v故事”作為一種制造話語的權力行為,遭遇了被代言人(“表演者”)的革命,所有的人物都不滿意被操控被代言的現狀,無不要求改變運行了千百年的命運軌跡。他們甚至不愿意回到森林,而要求格林兄弟把它們藏到作家們找不到的地方去。這無疑是對制造話語者最強有力、最徹底的顛覆。林世仁在結局處安排了筆下人物對自己的反叛,應該說不僅是出于實驗寫作的需要,這背后包含的是為文本創(chuàng)造批判反思內核的才情和魄力。這種開放性的敘述文本也是女性主義文本用以顛覆傳統性別權力結構常見且有效的實踐。而當讀者也因此意識到文本只是一種話語形式時,這就意味著“我們開始用一種新的眼光看世界,意味著我們獲得了一種自我意識”?。元敘事與跨層敘述作為精英作家尤為癡迷的一種文本游戲借由讀者的超越更顯其價值。

在作品的最后,被沙子迷了眼流下淚水的“我”仿佛看見兩只蜜蜂帶領蜂群繞過樓房向花園飛去,最后一只蜜蜂頭上還反射著一頂小小的紅帽。這個結尾令人傷感又不失希望,無論如何,作者通過其精心的敘事架構和豐富的文本修辭,實現了一場性別權力陳套解構與顛覆的狂歡,并在凝望中追尋——“我”含淚送別的也許是一段關于童年的夢,也許是那些沉重的歷史書寫背后不得以自由聲音言說自我的“被言說者們”終將放飛的希望。

①〔美〕凱瑟琳·奧蘭絲?。骸栋僮冃〖t帽——一則童話中的性、道德及演變》,讀書·生活·新知三聯書店2013年版,第7頁。

②本文中“易裝”包含跨性別異裝,指代一切“換裝”行為。

③〔法〕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9頁。

④〔美〕米爾恰·伊利亞德 :《神秘主義、巫術與文化風尚》,光明日報出版社1990年版,第48頁。

⑤⑥?〔美〕朱迪斯·巴特勒:《性別麻煩》,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9年版,第180—181頁,第185頁,第18頁。

⑦⑧〔法〕米歇爾·??拢骸兑?guī)訓與懲罰》,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年版,第225頁。

⑨〔美〕羅伯塔·塞林格·特瑞茲:《喚醒睡美人:兒童小說中的女性主義聲音》,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2010年版,第7頁。

⑩〔加拿大〕馬克斯·范梅南,巴斯·萊維林:《兒童的秘密——秘密、隱私和自我的重新認識》,教育科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8頁。

?〔斯洛文尼亞〕斯拉沃熱·齊澤克:《意識形態(tài)的崇高客體》,Verso1989年版,第87—102頁。

?〔蘇聯〕伊·謝·科恩:《自我論》,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6年版,第64頁。

?〔法〕列維·布留爾:《原始思維》,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第339頁。

??林世仁:《十一個小紅帽》,臺灣聯經出版社1998年版,第114頁,第126頁。

???吳其南:《童話的詩學》,中國文聯出版社2001年版,第245頁,第246頁,第247頁。

作 者: 王帥乃,南開大學文學院博士生。

喬以鋼,南開大學文學院教授。

編 輯:張勇耀 mzxszyy@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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