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輝
(河南工程學院 思想政治理論教學部,河南 鄭州 451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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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道論發(fā)微
王輝
(河南工程學院 思想政治理論教學部,河南 鄭州 451191)
摘要:“道”是《管子》道德哲學中的重要概念,也是《管子》倫理思想的基石。因此,《管子》對之做了十分詳盡且系統(tǒng)的闡述,既系統(tǒng)論證了形上的“虛無之道”,又詳細闡述了形下的“天之道”與“人之道”,而且從虛靜、無為、為公等方面呈現(xiàn)了道之實質(zhì),最終形成了一個較為完整的“道”之圖式。
關(guān)鍵詞:《管子》;“道”;“虛無之道”;“天之道”;“人之道”
《老子》用大量的篇幅對形上之道進行較為系統(tǒng)的論述,但這種對形上之道的偏重,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對形下之道的關(guān)注不夠。*不可否認,《老子》也多次言及“天之道”或“人之道”,其中5次提及“天之道”,1次提及“人之道”,1次提及“圣人之道”。但是對于具體的禮法制度少有言及,即使有所言及,也是批判性的,如“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法令滋彰,盜賊多有”。與之相反,儒家、墨家、法家分別對仁義禮智、兼愛非攻、刑法術(shù)勢等形下之道做出詳盡闡述*“道”雖在《論語》中共出現(xiàn)89次,但多指“君子之道”“善人之道”“文武之道”等具體的形下之道;墨家雖然也試圖建立自己的形而上學體系,但是最后也未有完成,反而流向名辯論;法家韓非子雖然作《解老》《喻老》兩篇解釋《老子》的“道”,可是這些解釋中的有些部分政治權(quán)術(shù)意味過濃,而且就整體來說,并沒有建立起完整的法家形上體系。,并以此為根干建構(gòu)了它們的思想體系,但這種對形下之道的推重,導致對形上之道論證的疏忽。而《管子》則不同,既不過分偏重形上之道,又不過于偏向形下之道,而是把兩者有機結(jié)合起來:不僅系統(tǒng)論證了形上的“虛無之道”,而且詳細闡述了形下的“天之道”與“人之道”,從而形成了一個辯證統(tǒng)一的理論體系。
一、“虛無之道”
“道”是《管子》中的重要哲學范疇,又是《管子》倫理思想的形上根基。《管子》共有505次論及“道”,分別從形上層面和形下層面對之做了詳盡闡述,并以此構(gòu)建了其辯證的道德哲學體系?!缎男g(shù)上》篇有言:“虛無無形謂之道,化育萬物謂之德。君臣父子人間之事謂之義,登降揖讓,貴賤有等,親疏之體謂之禮。簡物小未一道,殺僇禁誅謂之法。大道可安而不可說。”[1]758由此可見,“虛無之道”是宇宙萬物的本根、本原和本體,具有至高無上的特性?;诖?,《管子》的道德哲學體系呈現(xiàn)為“道——德——義——禮——法”的由抽象到具體、由高級到低級的等級序列。具體而言,“道”作為宇宙本體,表現(xiàn)為“虛無無形”,但它最終還是要通過具體的萬物呈現(xiàn),落實于宇宙世界而具體化為“德”。需要指出的是,這里的“德”不同于儒家的“德性”,因為儒家之德性通常是指人之有別于且貴于其他物類的內(nèi)在規(guī)定性,它雖包含于《管子》之“德”,但不是《管子》之“德”的全部,萬不可用儒家之“德”理解或解讀《管子》之“德”,否則有以偏概全之嫌?!暗隆痹谌祟惿鐣娜藗愱P(guān)系層面上具體表現(xiàn)為君臣、父子等之間的處事原則或交往之方——“義”。這種處事原則或交往之方在制度層面需要具體化為“登降揖讓、貴賤有等、親疏之體”的禮儀準則——“禮”。這些禮儀準則一旦由國家暴力機關(guān)強力執(zhí)行,就具有一定的強制性和強迫性,又將具體化為現(xiàn)實社會的法律制度——“法”。因此,“道”在此已經(jīng)取代宗教之天而成為人類社會的道德本根,是人的行為之正當性與合理性的最終裁決者。
那么,“虛無之道”到底是什么呢?它真是絕對的“虛無”嗎?其實,與《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2]1一樣,《管子》指出“大道可安不可說”,“道”具有不可言說性,只能修心安頓之,以心感悟之。這是因為言語在《管子》看來只能描述與解釋具體的事物,而對于抽象無形之“道”,則喪失了這種解釋力。反之,一旦用言語表述之,就是具體的形下之道,而非“虛無之道”。“道”雖“不可說”,但《管子》還是在《內(nèi)業(yè)》篇以具體事物為媒介試圖使之呈現(xiàn)出來:“夫道者,所以充形也,而人不能固。其往不復,其來不舍。謀乎莫聞其音,卒乎乃在于心。冥冥乎不見其形,淫淫乎與我俱生。不見其形;不聞其聲,而序其成,謂之道。凡道無所,善心安愛。心靜氣理,道乃可止。彼道不遠,民得以產(chǎn)。彼道不離,民因以知。是故卒乎其如可與索,眇眇乎其如窮無所。被道之情,惡音與聲,修心靜音,道乃可得。道也者,口之所不能言也,目之所不能視也,耳之所不能聽也,所以修心而正形也。人之所失以死,所得以生也。事之所失以敗,所得以成也。凡道無根無莖,無葉無榮。萬物以生,萬物以成,命之曰道。”[1]932-937
可見,《管子》用“謀乎”“卒乎”“冥冥乎”“淫淫乎”“眇眇乎”等詞語來表明“道”是“莫聞其音”“不見其形”,它的表現(xiàn)形式是隱而不顯的。*《老子》在第十四章中對“道”之表現(xiàn)形式的描述:“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博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后?!边@與之有相通之處,均認為“道”是隱而不顯的。可是,道之隱而不顯的表現(xiàn)形式并不是說“道”是絕對的“虛無”,而只是說它不可以用耳聞目見等感性形式察知罷了。事實上,“道”之可貴之處,就在于它可以“化育萬物”,是“人之所失以死,所得以生也。事之所失以敗,所得以成”的終極根源。這就表明了“道”雖“如窮無所”,在表面上似無居處,但實質(zhì)上是通過具體事物呈現(xiàn)自身的客觀存在。而且,就認識論而言,“道”的確是不可言說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它不能為人所認知。這是因為“道”畢竟是要止于、安于宇宙世界的具體事物之中,所以人們雖不可耳聞目見,但可以用心知道、修心安道,即“修心靜音,道乃可得”“善心安愛,心靜氣理,道乃可止”。
簡而言之,在《管子》看來,“道”雖在外在形式上表現(xiàn)為隱而不顯、不可言說、不可聞見,但在內(nèi)在本質(zhì)上卻是“化育萬物”,萬物得以生、得以成的客觀實在。如此就表明“虛無之道”只有落實于現(xiàn)實的宇宙世界之中,化為“天之道”“人之道”等具體的形下之道,方可呈現(xiàn)自身之存在意義,顯現(xiàn)自身之內(nèi)在價值。
二、天人之道
宗教之天的退隱導致人們對“天神”或“上帝”的祛魅,認為它們既不可支配宇宙世界的自然秩序,又不可決定人類社會的人倫秩序。然而,究竟誰能替代上帝之位而成為自然秩序與人倫秩序的最終決定者呢?在《管子》看來,只有“虛無之道”才能擔起這個重任。不過,“虛無之道”不是絕對的“虛無”,而是要借助現(xiàn)實世界的具體事物顯現(xiàn)自身:在自然界中具體化為“天道”或“天之道”;在人世間則具體化為“人道”或“人之道”。
1.“天之道”
“天”在《管子》中已不具備神圣性與宗教性,而是有其自身內(nèi)在規(guī)律性的自然存在,“天有常象,地有常形,人有常禮。一設(shè)而不更,此謂三?!盵1]550。這種內(nèi)在規(guī)律性就是《管子》多次言及的“天道”或“天之道”,它既不是指至上神意義上的天心,又不是指春秋時期占星家專講的“天道”,而是指從天象、氣象等自然現(xiàn)象的變化運動中抽象出來的關(guān)于變化趨勢的客觀法則?!缎蝿荨菲醒裕骸安刂疅o形,天之道也?!盵1]42顯然,“天之道”在《管子》看來是無形無狀的內(nèi)在規(guī)律性,與可為人們的感覺器官所感知的天之自然有著本質(zhì)區(qū)別。
既然“天之道”是天地自然的內(nèi)在規(guī)律性,那么就應(yīng)具備人之不可損益的普遍性和客觀性。就普遍性而言,《管子》認為,宇宙萬物都要受到“天之道”的影響,即“天之道,虛其無形。虛則不屈,無形則無所位迕,無所位迕,故遍流萬物而不變”[1]770。就客觀性而言,《管子》指出:“為而無害,成而不議,得而莫之能爭,天道之所期也?!盵1]80“天道”雖不像天之神性那樣可以統(tǒng)御宇宙世界的一切,但作為天地自然的內(nèi)在規(guī)律性,生活在宇宙世界的人們是不可隨意改變與違背它的。因此,《管子》提出:“生棟覆屋,怨怒不及。弱子下瓦,慈母操箠。天道之極,遠者自親。人事之起,近親造怨。萬物之于人也,無私近也,無私遠也?!盵1]43-44意思是說,用新伐下的木材做房屋的棟梁致使房屋倒塌,人們不會抱怨木材;小孩上房揭瓦,即使是慈母也會鞭打他。奉行天道,即使是遠者也會主動親近;主觀人為,即使是近親也會產(chǎn)生怨恨;(天道)對于萬物與人,是沒有親疏遠近之分的。可見,在《管子》看來,“生棟覆屋”之所以“怨怒不及”,主要在于它合乎天之規(guī)律性(即“天道”);“弱子下瓦”之所以“慈母操箠”,則在于它是人的主觀行為,不合乎“天道”。
為此,《管子》告誡人們要依順“天道”,而不要違逆“天道”而行,因為“行天道,出公理,則遠者自親;廢天道,行私為,則子母相怨”[1]1185。另外,《管子》還以發(fā)展的眼光去看待“天道”變化,認為“天道之數(shù),至則反,盛則衰”[1]289?!疤斓馈辈皇枪潭ú蛔兊?,而是處于不斷運動變化之中的,一旦發(fā)展到極點就會轉(zhuǎn)向其對立面,如晝夜的更替、春夏秋冬的季節(jié)轉(zhuǎn)換、日月星辰的不斷位移等。人們?nèi)缛繇槕?yīng)天道之變化,就可功成事遂,如若違背天道之變化,則會功敗垂成,即“得天之道,其事若自然;失天之道,雖立不安”[1]42。
由此可見,“天道”作為天地自然的內(nèi)在規(guī)律性,在《管子》看來是“虛無之道”在自然世界的具體顯現(xiàn)*需要指出的是,《管子》也多次提及“地道”或“地之道”,其中“地道”有兩處,“地之道”有4處。在 《管子》中,它們在本質(zhì)上就是指地之內(nèi)在規(guī)律性,即地貌、地形、地理及地利等方面的差異?!豆茏印愤€有兩次提及“天地之道”??梢?,“地道”也是“道”在自然世界的具體顯現(xiàn),但由于其與“天道”相比并不具有典型意義,故在此不加詳細論述。,具有人之不可隨意損益的必然性。換言之,人必須尊重“天道”,遵循天之內(nèi)在規(guī)律性而行為,否則就必然遭致“天道”的懲罰??墒牵藢Α疤斓馈钡淖鹬睾妥裱?,并不是要求人們完全被動地受制于它,而是要求人們主動對之加以利用,自覺與之相合。這是因為人自身畢竟有自我意識和自由意志,而且人類社會也有其內(nèi)在規(guī)律性——“人之道”。
2.“人之道”
我們知道,人是社會的人,人類社會是由單個的個體聚合而成的,因此,《管子》的“人之道”可分為個體之道和社會之道。前者是人自身的內(nèi)在規(guī)律性,即個體生命秩序;后者是人類社會的內(nèi)在規(guī)律性,即社會生活秩序。
一般而言,個體之道主要是針對人類自身的思考:人性到底是什么?如何處理人之身與心、形與神、自然沖動與道德要求之間的對立與緊張?人應(yīng)該如何生活才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人?對此,《內(nèi)業(yè)》篇有著較為詳盡的記述:“思索生知,慢易生憂,暴傲生怨,憂郁生疾,疾困乃死。思之而不舍,內(nèi)困外薄,不早為圖,生將巽舍。食莫若無飽,思莫若勿致,節(jié)適之齊,彼將自至?!盵1]945“凡人之生也,必以平正。所以失之,必以喜怒憂患。是故止怒莫若詩,去憂莫若樂,節(jié)樂莫若禮,守禮莫若敬,守敬莫若靜。內(nèi)靜外敬,能反其性,性將大定。凡食之道:大充,傷而形不臧;大攝,骨枯而血冱。充攝之間,此謂和成。精之所舍,而知之所生,饑飽之失度,乃為之圖。飽則疾動,饑則廣思,老則長慮。飽不疾動,氣不通于四末。饑不廣思,飽而不廢。老不長慮,困乃速竭。大心而敢,寬氣而廣,其形安而不移,能守一而棄萬苛,見利不誘,見害不俱,寬舒而仁,獨樂其身,是謂云氣,意行似天。”[1]947
由此可知,《管子》對人性問題*《管子》的人性觀既不可以片面歸為“趨利避害”的情性論,也不可單一歸為“人主安靜”的心性論,而是兩者的辯證統(tǒng)一。做了深邃的思索,認為人性既包括喜怒憂患等人之情性,又包括虛靜之心性。如果人能以靜之心性統(tǒng)攝動之情性,就“能反其性,性將大定”,可以達至身與心、形與神、自然與道德之間的和諧統(tǒng)一。反之,如果人不能以心性統(tǒng)攝情性,欲望過多,思慮過度,就必然導致“傷而形不臧”“生將巽舍”。因此,《管子》認為,滿足人們正當?shù)那樾院陀呛侠淼?,但要求人們以心性統(tǒng)攝情性,達至身心和順、形神統(tǒng)一顯得更為重要,這更加凸顯人的價值和意義。
就社會之道而言,主要是指兩個方面:其一是人類社會中的各種具體處事之方,如“愛民之道”[1]411“存身之道”[1]578“攻伐之道”[1]1028等,不一而足;其二是不同社會角色的行為之方,如“帝王之道”[1]1057“人君之道”[1]550“群臣之道”[1]1210等。就“人君之道”而言,又可分為“有道之君”[1]312與“無道之君”[1]558兩種。進而分之,“有道之君”又可具體化為“明君之道”[1]584與“明主之道”[1]1209;“無道之君”又可具體化為“滅主之道”[1]1209“塞主之道”[1]1210“侵主之道”[1]1210等。
可見,無論是個體之道還是社會之道,均是“虛無之道”在人類社會中的具象和外化,并決定了人之個體生命秩序和社會生活秩序的未來走向。這里需要指出的是,“道”作為宇宙世界之本原,是無所謂善惡之分的,誠如《正》篇所言:“無德無怨,無好無惡,萬物崇一,陰陽同度,曰道?!盵1]893顯然,這與《老子》提出的“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2]71-72有著相同之處,它們都認為,“道”是實然存在,不可主觀人為地做出或善或惡的價值判斷。
因此,《管子》在述及“天道”或“天之道”之時,并沒有說過它具有賞善罰惡之道德抉擇的能力,只是勸誡人們要依“天道”而行,避免受到天之內(nèi)在規(guī)律性的懲罰。而且,作為“虛無之道”在人類社會中的落實與呈現(xiàn),“人道”或“人之道”本質(zhì)上也是一種客觀的事實存在。譬如,《管子》不是像儒家孟荀那樣對人性明確做出或善或惡的截然二分,而是基于事實層面將之分為情性與心性,并在兩者的辯證運動中對之進行深度考辨。另外,《管子》還指出,具有消極性的“滅主之道”是通向“明主之道”的鑒鏡,是社會存在中的客觀現(xiàn)實,顯然具有存在的合理性。這在很大程度上既凸顯了《管子》“至則反,盛則衰”的辯證思維方式,又彰顯了其基于現(xiàn)實、尊重現(xiàn)實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
三、《管子》道論的實質(zhì)
顯而易見,《管子》把“虛無之道”在宇宙世界中的落實和呈現(xiàn)具體化為“天之道”和“人之道”,是從分的角度闡釋“虛無之道”。反之,“天之道”與“人之道”雖皆具有特殊性,按其自身軌道運行,彼此并行不悖,但在本質(zhì)上它們是相合互通的,彼此不可分離,均統(tǒng)一于“虛無之道”。因此,“天之道”也好,“人之道”也罷,均體現(xiàn)著“虛無之道”的整體精神實質(zhì):虛靜、無為、為公。
首先,在《管子》看來,“道”在宇宙世界中具體表現(xiàn)為“虛”“靜”的狀態(tài)?!缎男g(shù)上》篇云:“天之道虛,地之道靜。虛則不屈,靜則不變,不變則無過?!盵1]770可見,“道”在天、地等自然世界的落實和呈現(xiàn)集中表現(xiàn)為“天之道虛,地之道靜”。但是,這里的“虛”并不是絕對的空虛無物,而是“虛則不屈”,虛空而不窮竭;“靜”也不是絕對的靜止不動,而是“靜則不變”,不改變具體事物之本性。正是“天之道虛,地之道靜”,只有秉承與順應(yīng)虛靜之本性,才確保它們在覆載萬物的過程中“無過”。同樣,《管子》認為,“虛”“靜”對于人而言也是必要的?!缎男g(shù)上》篇又云:“毋先物動,以觀其則。動則失位,靜乃自得,道不遠而難極也。與人并處而難得也。虛其欲,神將入舍?!盵1]758這就是說,如果人們想要得“不遠而難極”之道,就應(yīng)該保持“虛”“靜”的狀態(tài),不要受到外界事物和自身嗜欲的干擾,否則就會“失位”,難以得道。由此可見,“虛”“靜”自始至終貫穿于天地自然與人類社會之中,成為道之精神在宇宙世界中的切實顯現(xiàn)。
其次,“無為”*無疑,“無為”是《老子》中的重要哲學概念,也是《老子》之道的主要特征,這與《管子》“虛無之道”的精神氣質(zhì)極為相似,甚至可以說是相同。但是,由于《管子》與《老子》的成書時間均存在爭議,所以在此就不再對兩者之間的承繼關(guān)系做出詳細辨識。作為《管子》中的重要概念,共出現(xiàn)16次,多用來描述“虛無之道”所顯現(xiàn)的現(xiàn)實之用或精神氣質(zhì)?!缎男g(shù)上》篇有言:“以無為之謂道?!盵1]758當然,這里的“無為”并非通常意義上的消極性的無所作為、無所事事,而是要求人們不要僅憑主觀臆斷而為。如果人們主觀而為,任意而行,就極有可能違逆他物之本性的發(fā)展規(guī)律,給他物甚至自身都帶來傷害。這是因為“道”在宇宙世界的落實和呈現(xiàn)存在差異性和層次性。就差異性而言,“道”在宇宙世界中既可具體化為“天之道”,又可具體化為“人之道”;既可顯現(xiàn)為“個體之道”,又可顯現(xiàn)為“社會之道”;等等。質(zhì)言之,“道”在宇宙世界中落實和呈現(xiàn)的差異性在本質(zhì)上是具體事物得以成就自身的內(nèi)在規(guī)定性,也即是“化育萬物之謂德”的“德”。就層次性而言,正是作為“道”之具象的“德”具有差異性,決定了人們在聞道與得道問題上存在層次性。換言之,人們對“道”的認知和悟得,存在有無之分、高下之別:“道之所言者一也,而用之者異。有聞道而好為家者,一家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鄉(xiāng)者,一鄉(xiāng)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國者,一國之人也;有聞道而好為天下者,天下之人也;有聞道而好定萬物者,天下之配也?!盵1]41-42因此,無為而為、不主觀而行是基于對這種差異性與層次性的尊重,也是道之精神的真實體現(xiàn)。
再次,作為宇宙之本根,“道”呈現(xiàn)出“為公”的精神氣質(zhì)。《管子》屢次以公言道,文中共出現(xiàn)“公道”6處?!度畏ā菲醒裕骸笆ゾ畏ǘ蝗沃?,任數(shù)而不任說,任公而不任私,任大道而不任小物,然后身佚而天下治?!盵1]900在此,《管子》把“法”“數(shù)”“公”與“大道”并舉,表明其堅信“公”應(yīng)為“大道”的內(nèi)在精神之所在,而“法”與“數(shù)”是“大道”之具體顯現(xiàn),與之相對,“智”*《管子》中的“智”并不是指人之智力,而是特指“奸智”“偽智”等, 因為這些消極性的“智”所帶來的直接惡果就是公道離而私術(shù)行,損公道而肥私利。“說”“私”則是“小物”之具體表現(xiàn)。其中,“公道”在天地自然中具體呈現(xiàn)為無私之特質(zhì):“天道之極,遠者自親。人事之起,近親造怨。萬物之于人也,無私近也,無私遠也?!盵1]43-44“若天然,無私覆也;若地然,無私載也?!盵1]778“天公平而無私,故美惡莫不覆。地公平而無私,故小大莫不載。”[1]1178
不僅如此,《管子》還認為,“公道”在人類社會中也應(yīng)具有無私之特質(zhì),并告誡人們:“凡將立事,正彼天植。天植者,心也。天棺正,則不私近親,不孽疏遠。不私近親,不孽疏遠,則無遺利,無隱治。無遺利,無隱治,則事無不舉,物無遺者?!盵1]1196可見,人們只要能夠弘揚道之為公的精神,做到正心誠意,“不私近親,不孽疏遠”,就可以實現(xiàn)事業(yè)興旺發(fā)達、萬物盡其所用的理想社會。
總而言之,人文主義思潮使人們的關(guān)注點從宗教之天轉(zhuǎn)向了現(xiàn)世之人,隨著這一進程的推進,“道”經(jīng)歷了一個由具體到抽象的過程,成為先秦思想家十分關(guān)注與探求的哲學概念,這正是他們對宇宙世界和現(xiàn)實社會哲學省思的智慧結(jié)晶。當然,《管子》必然要參與其中,把研究視角由祈求宗教之天轉(zhuǎn)向思考現(xiàn)世之人,思考個體生命秩序與社會生活秩序之內(nèi)在根源和最終根據(jù)。正是“道”之自然本性及其所具備的“虛靜”“無為”“為公”的精神氣質(zhì),使《管子》意識到唯有“道”才是人類行為之應(yīng)當?shù)淖罱K裁決者,才能成為人類社會之道德的最終根據(jù)。
[參 考 文 獻]
[1]黎翔鳳.管子校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4.
[2]樓宇烈.王弼集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1980.
On Taoism inGuanzi
WANG Hui
(DepartmentofIdeologicalandPoliticalTheoryEducation,HenanUniversityofEngineering,Zhengzhou451191,China)
Abstract:"Tao" is an important concept of moral philosophy in Guanzi and the cornerstone of Guanzi′s ethical thought. There is a detailed and systematic expatiation on Taoism in Guanzi, which systematically demonstrates the metaphysical idea "Emptiness" and physical ideas "Way of Heaven" and "Way of human", illustrates the essence of Taoism: quiescence, Wuwei (natural act), fairness, and forms a relatively complete schema of Taoism.
Key words:Guanzi; Taoism; Emptiness; Way of Heaven; Way of Human
中圖分類號:B226.1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3318(2016)01-0024-05
作者簡介:王輝(1975-),男,河南周口人,河南工程學院思想政治理論教學部講師,黃帝故里文化研究中心理事,哲學博士,研究方向為中國倫理思想、應(yīng)用倫理。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14ZDA010),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青年項目(2015-QN-516)
收稿日期:2015-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