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澤剛

(湖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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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外古典文學中奇妙的信息傳遞方式

胡澤剛

(湖北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黃石435002)

〔摘要〕古典文學中有很多描寫或歌詠信息傳遞的故事和詩篇，如"魚雁傳書"、"漂流瓶"等，都是膾炙人口的典故。本文把中外流傳很廣的這一類故事收集一部分進行比較，按空中、水上、陸地和心靈感應四個界面做了分類，同時引用一些相關的詩文來說明這些故事的影響力。

〔關鍵詞〕信息傳遞；空中；水上；陸地；心靈感應

在科技不發(fā)達的古代，人們的通信主要靠官方驛站和出遠門的友人。但是，在不具備上述條件的場合，或者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人們利用身邊的自然條件，特別是高超的智慧，創(chuàng)造出了許多奇妙的通信方法。古人發(fā)送信息，首先就希望它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到達目的地，所以飛鳥和簡易飛行器是現(xiàn)實中最理想的信使，而心靈感應則僅僅只是美好的愿望。當時的遠程通信受許多具體條件的限制，比如發(fā)送者往往不愿意其他人士知曉自己的信息；于是人們就只能使用各種奇妙的方法進行傳遞。文學家還把一些不大可能的事件以及心靈感應等超自然現(xiàn)象編寫成真實的故事。古人的這些奇思妙想，不論在當時的實際生活中是否真實地發(fā)生過，大部分都被文人記錄了下來，成為后世作家創(chuàng)作的素材和老百姓津津樂道的故事，同時還在在語言中留下了許多雋永的典故和詞語。

1.空中通信

1.1.飛鳥

我國古典文學中較常見的信使鳥有鴻雁、青鳥、燕子、黃鳥(黃鸝)、鴿子等；西方則有鴿子、燕子、烏鵲(crow)、老鴉(raven)等；鳥在西方文學中大多是捎口信，而它們在中國文學中似乎是通靈的郵遞員。

巴比倫史詩《吉爾伽美什》(Gilgamesh)敘述：大雨下了七夜六天，第七天停止。優(yōu)塔-那匹希提(Uta-napishiti)在方舟內(nèi)放出一只鴿子，但它很快就回來了；又放出一只燕子，燕子也飛回來了；他再放出一只烏鴉，烏鴉找到了糧食，就沒有回來。于是他知道洪水退了(George 93-94)?！妒ソ?jīng)·創(chuàng)世紀》也有類似的記載：發(fā)大洪水的第四十天，挪亞(Noah)放出一只鴿子去打探地面上的水是否退了。但是鴿子很快就回來了，說明洪水還沒有退。七天后挪亞再次放出鴿子，鴿子飛了回來，嘴上銜著橄欖枝。于是挪亞知道地面上的水都退了(Genesis 8:6-11)。奧維德《變形記》(Metamorphosis)中說：老鴉(raven)和烏鵲(crow)原來都長著漂亮的白色羽毛，都是天神的信使。女神彌涅爾瓦(Minerva)把一個撿來的嬰兒放在柳條籃子里，交給三位公主看護，并嚴禁她們打開看。后來最年幼的那位公主出于好奇還是打開看了。老鴉知道后報告了女主人。女神一怒之下把老鴉的羽毛全都變成了黑色。烏鵲給日神阿波羅(Apollo)報信，說他的女友科洛尼斯(Cronis)跟一個凡人有私情。阿波羅竟把這個忠實的信使變成了令后人討厭的黑鳥(Innes 64-5)。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凡爾登戰(zhàn)役(the Battle of Verdun)中，美國情報人員用一只名叫“愛友”(Cher Ami)的家鴿傳送緊急情報，救了美國第77步兵師兩百多人的性命 (War pigeon, Wikipedia, 20 November 2014 )。在詩文中鳥是信使的象征，如十六世紀英國詩人黑沃德(Thoams Heywood)在一首小詩中請求七種鳥替他向情人問候早安(“Sweet air blow soft, mount larks aloft/ To give my Love good-morrow!” Palgrave 52ff)。

屈原在《九章·思美人》中最先把鳥寫成信使：“因歸鳥而致辭兮，羌迅高而難當?！蓖跻葑ⅲ骸八几进櫻?，達中情也?！薄稘h書》54《蘇建傳附蘇武》記，匈奴單于囚禁蘇武，并謊稱他已經(jīng)死了。漢朝使者得知真實情況后，自編了一個故事，說是武帝在上林苑打獵，射中一只雁，雁腳上系著蘇武寫的信。最后單于只好把蘇武放回長安。后代詩文中常把“鴻雁”作為“送信人”的代名詞，如蔡琰《胡笳十八拍》第五拍：“雁南征兮欲寄邊聲，雁北歸兮為得漢音?！庇腥さ氖?，漢朝使臣向單于說的白色謊言在一千多年后竟然被后人演繹成了一個真實的故事：中統(tǒng)元年元朝使臣郝經(jīng)出使南宋，被賈似道囚禁在今天的江蘇儀征，長達16年。至正11年他收到朋友送的一只大雁，就寫了一封信，裝進蠟丸，系在雁的腳下放飛。第二年元朝負責打獵的官員在汴梁捉到了這只雁，郝經(jīng)才得以回國(參見明·張鼎思《瑯邪代醉編·雁足書》、宋濂《宋學士文集》卷12《題郝伯常帛書后》)。《山海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記載：“沃之野有三青鳥，赤首黑目……”郭璞注：“皆西王母所使也?！焙笕税选扒帏B”比作信使。班固《漢武故事》記西王母拜訪漢武帝之前先派一只青鳥來報信。陶淵明《讀山海經(jīng)十三首》之五：“翩翩三青鳥，毛色奇可憐。朝為王母使，暮歸三危山。我欲因此鳥，具向王母言。”燕子擔任信使的故事最早出現(xiàn)在《西京雜記》卷四中(“元后在家，嘗有白燕銜白石，大如指，墜后績筐中。后取之，石自割為二。其中有文曰‘母天地’”)。劉宋詩人鮑令暉《古意贈今人詩》描寫了燕子為情侶送信(“北寒妾已知，南心君不見。誰為道辛苦，寄情雙飛燕”《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宋詩》卷九)；另外，五代·王仁裕的《開元天寶遺事》卷三《傳書燕》、宋·劉斧《青瑣高議別集》卷四《王榭》和明代阮大鋮的傳奇劇《燕子箋》中都有燕子為情侶送信的浪漫故事。黃鳥作為信使最早在《全晉文》卷74左思《魏都賦》中露面(“翩翩黃鳥，銜書來訊”)。唐·蘇鶚《杜陽雜編》卷下敘述：元藏幾在滄浪洲帶回兩只鳥，“大小類黃鸝，每翔翥空中，藏幾呼之則至。或令銜珠，或令授人語，乃謂之傳信鳥”。信鴿可能是唐人從波斯引進的(西漢《急就章》四“鳩、鴿、鶉、鴳中網(wǎng)死鳶”中的“鴿”指的是家鴿)。段成式《酉陽雜俎》卷16《廣動植之一·羽篇》說：“波斯舶上多養(yǎng)鴿。鴿能飛行數(shù)千里，輒放一只至家，以為平安信”?！堕_元天寶遺事》卷一《傳書鴿》記載，張九齡年輕時常用自己養(yǎng)的信鴿跟親友通信。北宋慶歷元年二月西夏軍隊用信鴿作為信號大敗宋將任福(《宋史》卷485《夏國下》)。周密《齊東野語》卷15《曲壯閔本末》敘述，南宋張浚檢閱軍隊時，部將曲端用信鴿召喚所轄的部隊。

1.2.飛行器

用飛行器進行遠程通訊的事件最早出現(xiàn)在南北朝。唐·李亢《獨異志》卷中記，“梁武帝大清三年，侯景反，圍臺城，遠近不通。簡文與太子大器為計，縛鳶飛空，告急于外?！薄缎绿茣ぬ飷倐鳌氛f，田悅把張伾包圍在臨洺城內(nèi)。張伾成功地用風箏給援軍主將馬燧送去了救急信。清·李漁的傳奇劇《風箏誤》敘述一對青年男女通過放風箏互通款曲，最后成為眷屬?！剁R花緣》第66回說到女兒國公主陰若花的舅舅帶著國王的信，從萬里之外乘坐飛車，兩三天就到了長安。

西方人開始試驗飛行熱氣球時，都象征性地傳遞一封信，如，1785年美國人布朗查(Jean-Pierre Blanchard)帶著富蘭克林寫給兒子的信，乘坐熱氣球從達佛(Dover)起飛，成功抵達英吉利海峽對岸的加萊(Airmail, Wikipedia, 14 December 2015)。狄更斯的小說《大衛(wèi)·科波菲爾》敘述狄克先生帶著大衛(wèi)去放風箏，紙上寫滿了政治宣傳的口號(Dickens David Copperfield 186-9)。

2.水上傳遞

2.1.漂流物

在特洛伊戰(zhàn)爭中帕拉墨得斯(Palamedes)被俄底修斯陷害致死，他的弟弟歐伊科斯(Oiax)把這個消息刻寫在船槳上，扔進海里。他的父親瑙普利俄斯(Nauplios)居然在愛琴海的對岸得到了兒子的槳。戰(zhàn)爭結束后，趁希臘軍隊凱旋的時候，瑙普利俄斯用計殺死了很多希臘官兵，為死去的兒子報了仇(Hard, 460)。愛倫·坡的短篇小說《瓶子內(nèi)發(fā)現(xiàn)的草稿》(MS Found in a Bottle)講述敘事者在南太平洋遇到熱帶風暴，臨死前把自己的日記塞進瓶子內(nèi)，扔到海上，最后被人們發(fā)現(xiàn)(Poe 148-55)?！端鍟肪?3《史萬歲傳》記載，史萬歲隨從楊素去平定江南造反的賊寇，擔任行軍總管?！叭f歲以水陸阻絕，信使不通，乃置書竹筒中，浮之于水。汲者得之，以言于素。素大悅，上其事?！蓖瑫?1《誠節(jié)傳·堯君素》敘述，堯君素守河東，唐軍“時圍甚急，行李斷絕，君素乃為木鵝，置表于頸，具論事勢，浮之黃河，沿流而下。河陽守者得之，達于東都?！鼻濉ぺw翼《陔余叢考》卷38《紙鳶、木鵝、畫獅 》中說：“明傅友德取蜀，既破階、文，以湯和兵在重慶，無以通聲息，乃作木鵝數(shù)百，書取階、文月日投之江，順流而下。和果得之，遂進兵，而全蜀俱下?！碧瀑易跁r，于佑在皇宮外面的禁溝邊散步，看見水上漂著一片有題詩的紅葉。于佑在葉子上也寫了一聯(lián)詩，第二天放到溝的上游。原來詩是一位姓韓的宮女寫的，她居然又撿到了于佑投放的這片葉子。很多年以后，于佑湊巧跟這位宮女結了婚。當天晚上，韓氏拿出紅葉給新郎看(《唐詩紀事》下集卷16)。

2.2.水中動物

希臘神話中的海洋神女安菲特里忒不肯嫁給海王波塞冬，就逃到大西洋最西邊的海底藏了起來。波塞冬派他的寵物海豚出去尋找。海豚發(fā)現(xiàn)安菲特里忒的藏身之地后，回來告訴了主人。波塞冬跟女神結婚后重賞了海豚(Hard, 104)。《尚書·洪范》記：“天乃賜禹《洪范九疇?！笨装矅秱鳌罚骸疤炫c禹洛出書，神龜負文而出，列于背。”《尸子》卷下說：“禹理洪水，觀于河，見白面長人，魚身，出曰：‘吾河精也。’授禹河圖，而還于淵中?！庇《纫灿幸粋€類似的故事：河中的龍女要挾國王獻出一位大臣做她的丈夫。大臣騎著白馬下到水底后，又派這匹馬馱著一面大鼓和一封書信浮出水面，心中請求國王把鼓懸在城墻的東南面，一旦有敵情，鼓就會響(玄奘《大唐西域記》卷12《瞿薩旦那國》)。劉向《列仙傳》中《呂尚》和《陵陽子明》中都有活魚肚子里有書的傳說。但是，后代活魚替人送信的故事以及“魚書”、“尺素”等典故，雖然直接來自蔡邕的詩，但顯然受到上述傳說的影響。元·伊世珍《瑯嬛記》卷上引《玄散堂詩話》敘述，宗羨請河里的魚給女友桑娣送情書；同卷引《玄散堂詩語》說：“試鶯以朝鮮厚繭紙作鯉魚函，兩面俱盡鱗甲，腹下令可以藏書，此古人尺素結魚之遺制也?！薄度圃姟肪?14 韋皋《憶玉簫》有：“長江不見魚書至，為遣相思夢入秦”的句子。

3.陸地傳遞

3.1.動物

《伊利亞特》中，帕特洛克羅斯犧牲后，給他拉過戰(zhàn)車的飛馬贊圖斯(Xanthos)向阿喀琉斯報告了不為凡人知曉的天機：是阿波羅殺死了帕特洛克羅斯，然后把名譽給了赫克托耳(Hector)；接著它又預言：阿喀琉斯將死在一個天神和一個凡人的手下(Lang 366)。古希臘釀酒師伊卡里俄斯(Icarius)被人打死后埋在樹下；他那條名叫邁拉(Maera)的狗，回到家中向他的女兒厄里戈涅(Erigone)報信，然后帶著她找到了伊卡里俄斯的尸體(Hard 176)。意大利作家貝西爾的《五日談》中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條七頭龍要吃公主梅內(nèi)切拉(Menechella)。欽佐(Cienzo)殺死了惡龍，救了公主。回到旅館后他聽說國王貼出了告示：殺死七頭惡龍的勇士可以到王宮娶公主為妻。欽佐寫了一封求愛信，放進狗的嘴里，囑咐它到王宮去，送到公主的手里(Basile Pentamerone VII)。《史記》卷12《孝五本紀》敘述，“齊人少翁……乃為帛書以飯牛。詳弗知也，言此牛腹中有奇。殺而視之，得書，書言其怪，天子疑之。有識其手書，問之人，果書?！薄稌x書》卷54《陸機傳》中說，陸機住在洛陽，給家里寫了一封信，讓他那條名叫“黃耳”的狗送到家中。黃耳送完信后又安全地回到了洛陽。后來“黃耳”成為詩詞中的典故，如，宋·李彌遜《念奴嬌·癸卯親老生辰寄武昌》：“黃耳音稀，白云望遠，又見春消息?！鼻扒亍ね跫巍妒斑z記·周靈王》記孔子出生前“有麟吐玉書于闕里人家，文云：‘水精之子，系衰周而素王’?！边@顯然是天神把預言寫在玉上，放進麒麟的腹內(nèi)，給世人傳遞的信息。

3.2.煙火

《伊利亞特》中說：城市或者島嶼一旦遭到了敵人的圍攻，人們在白天就把煙霧升上天空；如果是晚上就點起火把，向四周的人們報告敵情( Lang 343)。希臘神話中許珀耳涅斯(Hypermnestra)的父親命令她在新婚之夜殺死新郎林叩斯(Linkeus)。但姑娘已經(jīng)愛上了丈夫，就讓他連夜逃跑。林叩斯逃出城后在山頂上放火為號；留在城內(nèi)的許珀耳涅斯看到丈夫安全逃離的信號后，在城墻上也點了一把火作答(Hard 236)。特洛伊戰(zhàn)爭中，希臘人在城外做了一個巨大的木馬，讓幾十名勇士藏在里面，然后主力部隊乘船到附近的一個港口等候。特洛伊人看到希臘主力部隊都走了，就放心地把木馬拉進城內(nèi)。晚上，藏在木馬里面的勇士鉆出來放火。主力部隊看到火光，立刻返航，殺進城去(Hard 473-6)?！妒ソ?jīng)·士師記》記載，以色列人與便雅憫(Benjamites)人交戰(zhàn)時，主力與伏兵事先約定：以煙霧為信號，同時夾攻敵人。主力在城外誘敵，假裝失敗后退；便雅憫人沖出城門追擊逃兵；以色列的伏兵趁機攻入城門，然后點起火。假裝敗逃的主力看見城內(nèi)的煙霧，回轉身來迎敵。以色列人大獲全勝(Judges 20:36-42)。古希臘的海濱城市都建有塔樓，樓頂上安有航標燈，為夜間航行的船只指示方向(Hard 256)。我國使用航標燈的時代相對較晚。北宋時任溫州知府的楊蟠有一首詩(“孤嶼今才見，元來卻兩峰，塔燈相對影，夜夜照蛟龍”)描寫建于唐代的溫州江心嶼上的東西二塔以及塔頂?shù)暮綐藷?“江心寺”，百度百科，2015- 12-17)。

我國古代戰(zhàn)爭中常用的信號也是煙和火。周幽王為了逗褒姒笑，故意點燃烽火，把各地諸侯都召來。后來真有敵人來犯，諸侯看到烽火后再也不肯發(fā)兵，眼看著西周走向滅亡(《史記·周本紀》)?！度圃姟肪?28 周曇《三代門·幽王》：“狼煙篝火為邊塵，烽候那宜悅婦人”，就是諷刺這件事。北宋·錢易《南部新書·辛》中說：“凡邊疆放火號，常用狼糞燒之以為煙，煙氣直上，雖冽風吹之不斜。烽火常用此，故為候日狼煙也?！薄端问贰肪?50《忠義·張順傳》記，襄陽被元軍包圍的第五年，張順和張貴趁發(fā)洪水時駕船前去解圍；“夜漏下三刻，起矴出江，以紅燈為識……黎明抵襄城下。城中久絕援，聞救至，踴躍氣百倍?！?/p>

3.3.聲音

兩軍交戰(zhàn)時人們用巨大的響聲來傳達信號?！妒ソ?jīng)·舊約》記載：大衛(wèi)(David)與押沙龍(Absalom)決戰(zhàn)時，約甲(Joab)殺死逃跑的押沙龍后，命令吹號角停止戰(zhàn)斗，于是他的士兵放棄了追擊，返回營地(2 Samuel 18:16)。荷馬史詩《伊利亞特》(Iliad)敘述，希臘軍隊的偵察員狄俄墨得斯(Diomedes)和俄底修斯(Odysseus)深夜摸到敵營中。后者到馬廄去偷馬，前者則到營房內(nèi)殺敵。俄底修斯偷出馬匹后朝同伴吹了一聲口哨；二人會合后趕緊逃跑( Lang 181-2)。奧維德《變形記》(Metamorphosis)中，天帝朱庇特(Jupiter)發(fā)大洪水毀滅人類之后，海神涅普頓(Neptune)命令兒子特里同(Triton)吹海螺收兵；大地上的洪水聽到他的號角都紛紛退回到海洋中去了(Innes 38)。我國古代戰(zhàn)爭中，擊鼓是沖鋒的信號，如，“公將鼓之，[曹]劌曰：‘未可?！R人三鼓，劌曰：‘可矣！’”(《左傳·莊公十年》)；而敲鑼則是撤退的號令：《左傳·哀公十年》中，陳子出征之前，寫道：“此行也，吾聞鼓而已，不聞金矣。”杜預注：“鼓以進軍，金以退軍。不聞金，言將死也。”《荀子·議兵》中也說：“聞鼓聲而進，聞金聲而退?！?/p>

3.4.旗幟

希臘神話中，雅典王子忒修斯(Theseus)要到克里特島去除掉人為食的怪物彌諾陶諾斯(Minotaurus)。臨行前他跟父親埃勾斯(Aegeus)約定：如果他獲勝歸來，船頭掛白帆；否則船只就掛黑帆。結果忒修斯順利殺死了怪物，返航時高興得把掛白帆的事給忘了。在海岸苦苦等候的埃勾斯遠遠看見兒子的船頭掛的是黑帆，絕望中跳崖自盡(Hard 348)。莎劇《亨利六世上篇》敘述，法軍從英軍手中奪回奧爾良城后，統(tǒng)帥貞德(Pucelle)登上城墻，命令部下?lián)]舞旗幟，把勝利的信息發(fā)布出去(The First Part of Henry the Sixth, I, vi, 1-2 )。西方古代白色的旗幟象征和平友好，兩軍交戰(zhàn)時則用白旗表示投降。莎氏傳奇劇《泰爾親王佩力克里斯》中，配力克里斯一行乘坐的船只靠近塔薩斯(Tharsus)海岸時，當?shù)毓賳T開始以為是敵國的軍隊前來征戰(zhàn)；看到船頭上掛起了白旗，才知道是來自遠方的朋友(Pericles, Prince of Tyre, I, iv, 71-3)。

《左傳·隱公十一年》記載，鄭國攻打許國時，“潁考叔取鄭伯之旗蝥弧以先登。子都自下射之，顛。瑕叔盈又以蝥弧登，周麾而呼曰：‘君登矣?！崕煯叺??！崩罟忮龉ゴ虬驳撋街?，“執(zhí)大旗曰：‘望吾旗，麾若緩，可觀便宜。若三麾至地，諸軍畢入，生死以之，退者斬！’……光弼麾旗三，諸軍爭奮，賊眾奔敗”(《新唐書》卷136《李光弼傳》)?！洞筇莆饔蛴洝肪?1《僧伽羅國》記寶洲大鐵城內(nèi)住著五百羅剎女，“城樓之上豎二高幢，表吉兇之相，有吉事吉幢動，有兇事兇幢動。”慶歷元年二月宋將任福率軍進入西夏人的包圍圈，西夏軍中“忽樹鮑老旗，長二丈余……既而鮑老揮右則右伏出，揮左則左伏出，翼而襲之，宋師大敗”(《宋史》485《夏國下》)。《三國演義》第32敘述曹操攻打冀州城。審配在“城上豎起白旗，上寫‘冀州百姓投降?！僭唬骸耸浅侵袩o糧，教老弱百姓出降，后必有兵出也?！?/p>

3.5.紡織

奧維德《變形記》敘述，忒柔斯(Tereus)把妻妹菲羅墨拉(Philomela)奸污后，擔心她泄密，就把她的舌頭割掉，關在城堡內(nèi)；菲羅墨拉在一塊白色的布上織了一個紫色的圖案，把自己的遭遇和關押地點隱藏在圖案里面，然后用手勢告訴女仆把這塊布送給姐姐；普洛克涅(Procne) 收到信息后，先把妹妹救了出來，然后對丈夫進行了報復。出身寒門的呂狄亞姑娘阿剌克涅(Arachne)跟紡織女神雅典娜(Athene)比賽紡織技巧。女神在布上織出天神懲罰凡人的故事；阿剌克涅則故意把天神犯罪的事件織了出來。女神惱羞成怒把姑娘變成了善于紡織的蜘蛛(Innes 149-50，135-8)。此后，西方作家們常把創(chuàng)作比作織布，如，“他用一個流浪漢的故事，把詩行織在一起”(“He weaves lines together/ by means of a picaresque narrative;” Ferguson 1967)；另外，英語中text(文本)一詞來自拉丁文動詞texere(紡織)的過去分詞(Onions 913)。

《詩經(jīng)·小雅·巷伯》篇把讒言比作貝錦：“萋兮斐兮，成是貝錦。彼譖人者，亦已大甚。”鄭箋：“喻饞人集作己過，以成于罪，猶女工之集采色以成錦文?！薄稌x書》96《列女傳·竇滔妻蘇氏》說，“(竇)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回文旋圖詩以贈滔?！鼻濉ぴ丁独m(xù)子不語》卷5《織登科記》中有一個故事：“昔有人誤入星渚，見一女織縑，縑上多古篆，不識，問之，曰：‘此今年登科記也，以呈上帝?！焙髞怼翱楀\回文”成了詩文中情書的代名詞，如《全唐詩》184李白《代贈遠》：“織錦作短書，腸隨回文結?！?/p>

3.6.食品 希臘神話中，富家子弟阿孔提阿斯(Akontios)愛上了貴族少女庫狄珀(Kdippe)。有一天姑娘到女神阿耳忒彌斯(Artemis)的廟里祈禱；小伙子知道凡人在這里說出的誓言必須履行，就跟著她也來到廟內(nèi)。他摘下一個蘋果，在上面寫了一句話，然后扔到姑娘的腳下。庫狄珀撿起蘋果，大聲念道：“我憑阿爾忒彌斯發(fā)誓，非阿孔提阿斯不嫁?！弊x完之后才意識到自己上了當，便把蘋果扔掉了。后來姑娘的父親為她另訂了一門親事，但是女神卻讓她一病不起。最后她只好嫁給了阿孔提阿斯(Hard 570)。菲爾丁的《湯姆·瓊斯》中也有一個用食品傳遞秘密信息的情節(jié)：威斯坦先生(Mr Western)租了一幢房屋把索菲亞(Sophia)關起來，不準與任何人接觸，只由仆人黑喬治(Black George)給她送飯。湯姆買通黑喬治，把一封信塞進煮熟了的雞胃內(nèi)。索菲亞吃雞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封情書(Fielding Tom Jones 603)。蔡邕《飲馬長城窟行》寫了一個很有名的故事：“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有加餐食，下有長相憶。”其實，這是借用了《史記》48《陳涉世家》中的一個典故：“陳勝和吳廣”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卒買魚烹食，得魚腹中書，固以怪之矣?！岸悇亠@然是模仿春秋時勇士專諸把利劍藏在烤魚的腹內(nèi)，刺殺吳王僚的做法(《史記·刺客列傳》)。《全宋詞》蔡伸《好事近》：”錦鱗為傳尺素，報蘭舟消息“就是用的這個典故。

3.7.人體

公元前499年波斯軍隊占領希臘后，米利都城(Miletos)的統(tǒng)治者希思埃斯(Hisiaios)去了蘇薩(Susa)城，由他的女婿阿瑞斯塔格惹斯(Aristagoras)留守攝政；希思埃斯得知女婿與波斯人鬧翻了，就派一個貼心的奴隸去送信。他讓奴隸把頭發(fā)剃光，在頭皮上扎上“起兵造反”的暗號。一個月后奴隸的頭發(fā)長長了，這才動身穿過波斯士兵的封鎖線，來到米利都城，讓阿瑞斯塔格惹斯派人剃光自己的頭發(fā)，閱讀頭皮上的情報(Macaulay 35)?！端问贰肪?65《岳飛列傳》記載：岳飛得知金國人扶持的傀儡皇帝劉豫跟兀術不和。有一天宋兵抓到一個金國的間諜，正準備殺掉，岳飛走到他跟前假裝認識他，要放他回去，帶一封密信給劉豫，信中跟劉豫約定共同謀害兀術。岳飛把信裝進蠟丸內(nèi)，讓間諜割開大腿上的肉，把蠟丸塞了進去。回到金國后間諜把這個情況和自己肉內(nèi)藏的蠟丸信交給了兀術。劉豫的皇帝就給罷了。

4.心靈感應(Telepathy)

4.1.超限感覺(Telesthesia)

漢·王充《論衡·感需篇》五中說，曾參出外，家中有客人來訪；他母親在自己左臂上捏了一把，曾參立刻感到左臂疼痛，知道是母親召喚自己，馬上趕回家中。五代·杜光庭《仙傳拾遺》卷四《張定》敘述：張定“辭家入天柱、潛山。臨去白父母曰：‘若有意念，兒自歸來，無深慮也’。如是父母念之，即便還家，尋復飛去。”在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阿伽門農(nóng)奪走了阿喀琉斯的女俘；阿喀琉斯坐在愛琴海東岸向母親哭訴；遠在千里之外、大洋海底的忒提斯(Thetis)聽到后，急忙趕來安慰兒子(Lang 11)。笛福的小說《摩爾·弗蘭德斯》中同名女主人公被迫跟丈夫分手后，哭叫著：“詹姆斯，哦，詹米！回來吧，回來吧”。那個男的在十二英里外居然聽見了她的叫聲(Defoe Moll Flanders 153-4)。

4.2.托夢

希臘神話中，國王刻宇克斯(Ceyx)在海難中喪生，他的妻子阿爾庫俄涅(Alcyone)仍然每天祈禱女神朱諾(Juno)保佑丈夫安全返回。朱諾出于對她的同情，派夢神摩耳甫斯(Morpheus)去給她報信。摩耳甫斯變成刻宇克斯的模樣，出現(xiàn)在阿爾庫俄涅的睡夢中，跟她講述自己被淹死的情形(Innes 262-3)。東漢時山陽人范式與汝南人張劭是好朋友，臨別時兩人約定：兩年后的這一天范式到張劭的家中赴約。但是范式忙于經(jīng)商直到約會日期臨近了才想起來。于是他相信“人不能行千里，魂能日行千里”的說法，自殺身亡；然后，他的魂魄托夢給張劭，向他說明自己不能如期赴約的原因(《喻世明言》卷16)。

5.結語

從上述比較分析中可以看出，古代文學作品中有關信息傳遞的故事有幾個顯著的特點。首先，這些特殊的傳遞方式大多用于軍事或男女愛情等緊急或秘密事務。其次，某些類似“魚書”的故事，大多是文人的想像。最后，像飛行器、鳥、家犬等充當信使之類的事情可能偶爾有之，但這些信使并不可靠，充其量只是古代浪漫主義文學中的角色；而諸如心靈感應之類的通訊方式，則僅僅只是美好的幻想。雖然今天的通訊方式已經(jīng)接近古人最浪漫的想像，而信息的真實性和安全度更是遠遠超出，但古人的智慧仍讓我們驚嘆，他們留下的這些故事也將繼續(xù)為后人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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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胡光波)

Peculiar means of transmitting messages in Chinese and Western Classical Literature

HU Ze-gang

(College of Foreign Studies, Hubei Normal University, Huangshi435002, China)

Abstract:In classic literature there were many fascinating stories about transmitting messages, like fishes and wild geese as faithful messengers in Chinese, and floating bottles in the West. We have collected a few of such stories from both cultures for comparison, dividing them into four groups——by air, by water, by land and by telepathy——according to their similar means of transmission. We also cite literary works to illustrate how influentail these stiries have been.

Key words:transmitting messages; air; water; land; telepathy

doi:10.3969/j.issn.1009-4733.2016.02.003

〔中圖分類號〕I1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4733(2016)02- 0011- 06

[作者簡介]胡澤剛，男，湖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

[收稿日期]2015—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