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
“小馬”沒想到看上去比自己年輕的韻姿,居然整整大自己五歲;韻姿呢,則沒想到這個滑雪場領班的父母,居然是加拿大排名TOP10企業(yè)的業(yè)主。
如果是兩個來自不同族裔、操不同母語的人結合,他們的下一代會說什么語言?這個問題曾被加拿大的菲沙研究所當作課題鄭重其事研究過,研究的結果,除了作為加拿大官方語言的英語(當然,魁北克省是法語)外,孩子的母語往往隨母親。
但凡事總有例外,我兒子幼時的玩伴“小竹笛”是個中西混血女孩,爸爸是西人,叫Matthew,媽媽是第一代華裔移民,叫韻姿,她就似乎并未遵循前面提到的那個“普遍規(guī)律”,至少我從沒聽這孩子說過多少句中文。
“小竹笛”比我兒子大兩個月,我們兩位媽媽是因為這兩個孩子而結緣的。我發(fā)現(xiàn),“小竹笛”不太說中文的原因,似乎正出在媽媽身上。韻姿姓張,廣東人,移民來這里有些年頭了,生活習慣似乎已經(jīng)“全盤西化”,至少在飲食上是如此,比如蔬菜,她總是習慣吃生的,最多也就是無油無鹽地蒸一下。葷菜只是腌漬一下便送進烤箱,烤完直接上桌,煎炒烹炸燉這些中國傳統(tǒng)廚藝的“十八般武藝”,她似乎都不去問津。
“中國人的胃最難被改造”,這點上我不由得不佩服她——或者說佩服她的西人丈夫,是不是愛情的魔力,讓他能夠成功地“改造”自己的中國妻子?接觸得久了,漸漸覺得我想得過于簡單了,或者說,我看到的似乎只是一個方面——“改造”是相互的。
就說他們家的名字吧,“小竹笛”雖然不怎么說中文,卻有個如此有趣的中文名字,據(jù)說雅姿擔心孩子的外公外婆叫她英文名字拗口,特意取了這么個諧音的中文名字,而據(jù)說她外公外婆后來又如法炮制,硬把“洋女婿”的名Matthew“漢化”成地道中國風的“小馬”。
后來去他們家,看見許多“中國元素”,像飯桌對面的紅木樹雕,據(jù)說就是他們前次回國探親時花大價錢買下,又花更大價錢運回加拿大的。在他們臥室墻上,掛著韻姿身著中國古裝的大幅照片,韻姿說這套中式古裝是結婚時“小馬”買的。
聽韻姿介紹“戀愛經(jīng)歷”,“小馬”原本是她的“領導”,當時她在附近一間滑雪場打工,做酒店客房清潔,“小馬”是她的領班。因為相貌好,性情好,又勤勞能干,“小馬”漸漸愛上了這位來自東方的姑娘,開始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韻姿的尊敬和愛慕,就在交往不久后的那個圣誕節(jié),他聽說韻姿不回家(其實身為新移民的她在本地當時舉目無親,除了飯店也真差不多無處可去),就主動留下來陪她。要知道圣誕節(jié)之于西人,一如春節(jié)之于華人,是一年中最重大的節(jié)日,也是家庭大團聚的日子,“小馬”的這份取舍意味著什么,誰會感覺不到呢?
不同尋常的圣誕節(jié)約會后,兩人確立了戀愛關系,并在廣州辦了終身大事。韻姿說,其實真正親密起來后,他們又各自大吃了一驚:“小馬”沒想到看上去比自己年輕的韻姿,居然整整大自己五歲,看來注定后半輩子只能是“小”馬了;韻姿呢,則沒想到這個滑雪場領班的父母,居然是加拿大排名TOP10企業(yè)的業(yè)主,“小馬”也在婚后離開酒店,面試后進了自己父母的公司,做了管理人員。
韻姿說她在國內時不怎么擅長家務,這或許是她看似被“改造了胃”的原因吧?我有次做了爆炒大蝦請她吃,她一面吃得津津有味一面說“蝦還可以這樣做啊”。不過身為廣東女人,她也很善于煲湯,有段時間我們隔三差五串門,每周都會看見她拿個中式大砂鍋給自己煲個家鄉(xiāng)養(yǎng)生湯,見我看得眼熱,不僅把“獨門秘笈”大方傳授給我,還特意送了個砂鍋——看來“中國胃的改造”,畢竟不那么徹底。
話說回來,他們這對跨族裔的夫婦到底誰“改造”了誰?在多元文化盛行的加拿大,在家庭的柔情蜜意里,這似乎一點也不重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