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怡

(香港中文大學(xué)文學(xué)院，香港 999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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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羈旅行役詞作賞析

李婧怡

(香港中文大學(xué)文學(xué)院，香港 999077)

說到宋詞，不得不提柳永。柳永詞寫市井生活、青樓歌妓自是很有名，但他筆下的羈旅更能為我們展示更豐富、生動的一面——“婉約派”的柳永、情思綿長的柳永，也可以很豪放，他的筆下也可以有恢宏、滿目蕭條的世界，他也可以是直爽率真、迷茫頹廢的。他是情緒豐富飽滿的一個詞人，而不只是有一面。

柳永；羈旅；鑒賞

柳永(987年-1053年)，本名三變，后改名永，又稱柳七。為福建崇安(今福建省武夷山市)人，他才高氣傲，仕途坎坷，惱了仁宗，景祐元年(1034年)，才賜進士出身，是時已是年近半百不得重用，并以“白衣卿相”自許。柳永是北宋一大詞家，在詞史上有重要地位，有《樂章集》。他擴大了詞境，佳作極多，許多篇章用凄切的曲調(diào)唱出了盛世中部分落魄文人的痛苦，真實感人。他還描繪了都市的繁華景象及四時節(jié)物風(fēng)光，另有游仙、詠史、詠物等題材。柳永發(fā)展了詞體，留存二百多首詞，所用詞調(diào)竟有一百五十個之多，又十之七八為長調(diào)慢詞，慢詞創(chuàng)作成為柳詞的基本樣式，而對詞的解放與進步作出了巨大貢獻，北宋詞由小令時期進入慢詞時期。柳永還豐富了詞的表現(xiàn)手法[1]，他的詞講究章法結(jié)構(gòu)，詞風(fēng)真率明朗，多用新腔、美腔，旖旎近情，富于音樂美，還上承敦煌曲，用民間口語寫作大量“俚詞”，下開金元曲。其詞多描繪城市風(fēng)光和歌妓生活，尤長于抒寫羈旅行役之情。

一、《鶴沖天》的賞析

鶴沖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fēng)云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翠，風(fēng)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十。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這首是柳永早期的詞，真實地反映了他人生道路上第一次巨大地挫折。

前四句從自己和封建統(tǒng)治者兩個角度，寫其科舉失敗理由。“龍頭”二字，可見他極強的自尊心，一直以來以才學(xué)自負(fù)，對自己的仕途原本是充滿自信和期待的，和后文寫其失敗之前形成前后反差?！堕L壽樂》一詞中，他曾寫過“情漸美，算好把，夕雨朝云相繼。便是仙禁春深，御爐香梟，臨軒親適。對天顏咫尺，定然，魁甲登高第。待憑時，等著回來賀喜?！边@首詞就寫他心安理得地追求花間酒色，即便皇上親自出題面試，憑他的滿腹經(jīng)綸的才華，也定能獨占鰲頭，可見他是如此的自信。而頭兩句“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寫出他的落榜的實情，是在他意料之外的，從“偶”字可見，這種挫敗在他看來只是偶然，而往往意料之外的挫折是更加打擊人的。過于的自負(fù)，恐怕也是他把世事想得過于簡單而失敗的原因吧。這個挫折導(dǎo)致此人的“外向性攻擊”——對構(gòu)成挫折的客觀的外在實力予以艱苦的挖苦和嘲諷[2]192。下一句“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正是諷刺政治清明時代，往以“野無遺賢”相夸示，而現(xiàn)在“明代”，即政治清明的時期卻將有賢之士遺棄不用，可見諷刺之辛辣。而“暫”字似乎暗示這只是一個突然的意外。柳永用這種名褒實貶的筆法，表達他對這個時代科舉制度的不滿?！叭绾蜗颉笔撬稳丝谡Z，在此表達了作者無可奈何之感。在此如何發(fā)泄心中的不滿，也改變不了科舉落榜，被統(tǒng)治者遺棄的事實，“如何向”道出了一個理想坍塌的有志青年的迷惘心理。

接下來寫他日后的打算?！拔此祜L(fēng)云便”，即說他并不能達到“君明臣賢”意氣相投的理想境界，那么何不“恣狂蕩”？——可算是一種面對失望玩世不恭的頹廢和萎靡狀態(tài)，其實也是憤怒幽恨無處排解的苦悶?！鞍滓隆敝复艜r未仕者。作者認(rèn)為只要是“才子詞人”“白人”也可是“卿相”，由此可見他的自憐和自我寬慰。

下片詳細(xì)展開寫如何“恣狂蕩”?！盁熁ㄏ锬埃兰s丹青屏障”，寫他打算縱情聲色?！靶矣幸庵腥耍皩ぴL”寫在花流繁華之處亦有沒人可尋訪?！扒翼ベ思t翠，風(fēng)流事、平生暢?！薄凹t”“翠”提現(xiàn)風(fēng)流女子的濃妝艷抹?！皯{”寫出他打算就此風(fēng)流的自暴自棄的頹廢心態(tài)?！扒啻憾家火A十。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最后再次強調(diào)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人生短促，曾能讓名利讓我憂愁纏身，“浮名”又有何用呢？倒不如在煙花巷陌追歡逐笑來得痛快實在。但“偎紅翠”“淺斟低唱”柳永日后雖都有實踐，但這里也是他的氣話，日后的詞中仍能看出他作為一個求仕人復(fù)雜的心理，使得這首詞在痛快淋漓之外，別有一番況味。

這首詞體現(xiàn)的一種叛逆的心理的表露，極大了諷刺、褻瀆了統(tǒng)治者的權(quán)威及科考制度，因此也激怒了皇帝，進而再次堵死了他的求仕之路，成了他日后第二次挫敗的導(dǎo)火線。但不論如何，從這首詞明快、流暢的不加過多渲染的筆調(diào)(不加藻飾、不比興)，能看出柳永的直爽率真的個性。

二、《八聲甘州》的賞析

八聲甘州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fēng)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dāng)樓。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yuǎn)，望故鄉(xiāng)渺邈，歸思難收。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流？想佳人、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桿處，正恁凝愁。

“對”字領(lǐng)起全詞，勾勒出開闊的深秋暮雨江景?！盀t瀟”擬其聲，“灑”體現(xiàn)其動態(tài)，“洗清秋”體現(xiàn)其效果、氣氛，簡練地從多角度寫處“暮雨”的特色，給人以蕭條寂寥之感?！皾u”字領(lǐng)起下三句，寫雨后景色，也展現(xiàn)了漸進的時間流逝，使人更加強烈地感覺到遲暮的逼近?！熬o”字突出了“霜風(fēng)”的猛烈、凄寒入骨，又凝練地表現(xiàn)出詞人心理與生理上地急劇的擴張與收縮[2]305。作者登高遠(yuǎn)眺，所見“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到處都是凋敝的頹敗之景，“物華休”進一步寫宇宙中一切美好事物的完結(jié)。詞人的青春與事業(yè)遂時光的流逝而一天天地走向幻滅。因而這兩句詞也是寫詞人悲劇命運地寫照。“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只有無情的長江才是永恒的，這種永恒是許多幻滅互為參照，因而意蘊更其深厚[2]305。

下片轉(zhuǎn)而寫思鄉(xiāng)懷人。“不忍”二字寫登高所見觸發(fā)愁絲千縷。“歸思”之情如江水一般無法停止。“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流？”承接“歸思”，轉(zhuǎn)入自我思考，自我反問漂泊無依，為了什么呢？“嘆”字寫出悔恨、四顧茫茫的惘然和無奈?！跋爰讶?、妝樓颙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以虛寫實，通過寫想象中的佳人遠(yuǎn)眺忘歸，來反襯自己的思鄉(xiāng)之切?！盃幹?、倚欄桿處，正恁凝愁?！睉騽⌒缘卦賹懟氐阶约荷砩希磫柕男问?，委婉卻富有張力地寫出自己在憑欄而忘，盼歸鄉(xiāng)。

這首詞剛?cè)岵?，動靜相生，層次分明，開合有致，難怪蘇軾評價此詞“不減唐人高出”，它正正體現(xiàn)了唐詩地氣體醇厚、興象超遠(yuǎn)的特點，將形象與情感揉合得極為巧妙。暮雨江天下的失意之悲，顯得其實沉，豪邁壯闊。

三、《雨霖鈴》的賞析

雨霖鈴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

這首詞是柳永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寫他羈旅途中與戀人分別的景象。

詞的上闋，寫一對戀人難舍難分、依依惜別的場景。暮色蒼茫十分，一場秋雨剛剛停歇。在長亭處，一對即將分別的情人，無可奈何的聽著寒蟬凄切的鳴叫[3]309。一開篇，柳永就用了極富有秋天意象的事物來渲染氣氛?！昂s”“暮雨”“長亭”，給讀者交代且描繪了當(dāng)時的時間、地點，更融情于景，創(chuàng)設(shè)了一個令人黯然神傷的凄涼氣氛?！跋s”這個意象，詞人以這個悲劇性的意象作為全詞的發(fā)端，以“凄切”二字狀其悲苦之鳴叫，則聽蟬人心中的種種凄涼與悲切自在不言中[2]325。既有著餐風(fēng)飲露的清高，其鳴聲覆充滿生命短促的哀怨。接下來寫，京門城外，有人搭帳設(shè)宴送行，但面對送行的戀人，想到離別，無心飲酒。在難舍難分之際，舟子催促登船。乘船的“留戀”，駕船的“催發(fā)”，主觀意愿與客觀形勢之矛盾，使別情達到高潮(沈組棻《宋詞鑒賞》)，將相戀之人推到不想離別又不能不離別的最后時刻。因此才會兩雙手緊握一起，連眼朦朧，縱有千言萬語，也難以一一傾吐。這兩句純用白描的手法，把彼此深深的眷戀、離懷的慘苦，寫得凄婉感人，可謂“語不求奇，而意志綿密?！?清黃氏《蓼園詞評》)[3]110緊接著，一個“念”字，使詞由實景轉(zhuǎn)入虛寫，推想別后景況。這一句既是對上闋情景的收束，也是為下闋寫別后離人的心情張本，有著承上啟下的作用。

下闋，落筆寫離別后的痛苦。首句賦予自己離別之情以普世意義，加重離別分量。更將“清秋”的景象與離別想聯(lián)系，更加突出離別的傷感。

“曉風(fēng)殘月”幾句，采用“虛景實寫”的手法，設(shè)想自己酒醒之后看到的景象，極具畫面感?！傲蓖傲簟?，寫出了作者的不舍。“殘月”的意象更是給人破碎之美，給意境添了幾分孤冷、寂寞之感。全詞以問句作結(jié)，收束有力，而又余恨綿綿[3]111。

這首詞，通過環(huán)境氣氛的渲染和豐富的想象的連綴，生動地表現(xiàn)了情人惜別的傷感之情。藝術(shù)技巧方面，全詞圍繞"傷離別"三字構(gòu)思，先寫離別之前，重在渲染氣氛，次寫離別之后，重在刻畫心理，層層深入，盡情描繪，情景交融，感人至深。柳永也注重音韻與情感的和諧，“切”“歇”“發(fā)”等字入聲韻讀起來凄楚短促，抽抽泣泣，把詞人的惆悵的心理表達得纏綿悱惻、凄婉動人。

出現(xiàn)在柳永詞中的那種戀情，正是后代文學(xué)中表現(xiàn)得越來越濃的市民群眾的愛情的先河。柳詞中的愛情亦是格外奔放、格外袒露，更加帶有著“平等”和“普遍”的意味……寫的就是“平常人”的“活生生”的感情，因之它就帶有了更多的“世俗味”“人情味”，俱有更加“普遍”的品格[3]119。

藝術(shù)手法上，“虛實相生”臨別屬實，既別屬虛。如此由實而虛，由虛返實，即突破了現(xiàn)有的時空局限，也在一定范圍內(nèi)拓展了作品的容量[2]328。

四、《戚氏》的賞析

戚氏

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檻菊蕭疏，井梧零亂，惹殘煙。凄然，望江關(guān)，飛云黯淡夕陽間。當(dāng)時宋玉悲感，向此臨水與登山。遠(yuǎn)道迢遞，行人凄楚，倦聽隴水潺湲。正蟬吟敗葉，蛩響衰草，相應(yīng)喧喧。

孤館，度日如年。風(fēng)露漸變，悄悄至更闌。長天凈，絳河清淺，皓月嬋娟。思綿綿。夜永對景，那堪屈指暗想從前。未名未祿，綺陌紅樓，往往經(jīng)歲遷延。

帝里風(fēng)光好，當(dāng)年少日，暮宴朝歡。況有狂朋怪侶，遇當(dāng)歌對酒競留連。別來迅景如梭，舊游似夢，煙水程何限。念名利，憔悴長縈絆。追往事、空慘愁顏。漏箭移，稍覺輕寒。漸嗚咽，畫角數(shù)聲殘。對閑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

《戚氏》為柳永首創(chuàng)，全調(diào)二百一十二字，在當(dāng)時可謂“史無前例”的鴻篇巨制。后人對《戚氏》一詞評價很高，甚至拿它與屈原的《離騷》媲美：“《離騷》寂寞千載后，《戚氏》凄涼一曲終?！?/p>

開篇兩句寫時令，“微雨”的迷蒙與暗淡為全詞涂上一層傷感的底色。接下來兩句寫深秋景色，殘敗的菊花與庭院，籠罩著無限的蕭條與凄涼。接下來由近景轉(zhuǎn)而寫遠(yuǎn)景?！捌嗳弧倍殖猩蠁⑾?，既是由哀颯的秋菊梧桐所引起的直觀感受，又是“望江關(guān)”的特定心境。無論近景的“檻菊”“井梧”，還是遠(yuǎn)景的“飛云”“夕陽”，都引起他的悲秋情緒，想起悲秋祖師宋玉。宋玉當(dāng)時傷貧士人之失職，恨羈旅之無友，都是由登山臨水所致，而柳永此時的處境正好和宋玉一樣，則其羈旅之苦與人生之悲自在不言中?！跋s鳴”“蛩響”彼此相應(yīng)，實與作者內(nèi)心凄感相共鳴，融情入景。詞人運用這些秋天里最典型的物像，為我們展現(xiàn)他登山臨水之時的所見所聞，為下文的羈旅行役之苦的抒發(fā)創(chuàng)造了一個最適宜的氛圍。

第一疊寫傍晚之見聞。第二、三疊則寫永夜之幽思?！肮吗^”二字遙承“望江關(guān)”“更闌”遙承“夕陽”，表明了空間的位移，由戶外至戶內(nèi)。一個人蜇居在孤零零的驛館，寂寥無歡，度日如年?！皾u”與“悄悄”意蘊頗豐，既展示了一個客觀的時間流程，又揭示了主觀心理的活動軌跡。下面緊承“更闌”，寫戶外的疏星朗月。再由描繪秋夜星月進入少年生活的回憶?？墒敲谰皡s不能給他帶來愉悅，只是觸發(fā)了那綿綿不絕的憂思。“綺陌紅樓”指十字路口的歌樓妓館。他回憶自己那時還是個自由人，沒有功名利祿的羈絆，往往成年累月地再歌樓妓館廝混流連。

“帝里風(fēng)光好，當(dāng)年少日，暮宴朝歡”寫真宗、仁宗兩朝，社會安定，經(jīng)濟繁榮，帝都開封更是歌臺鱗次櫛比，而他正當(dāng)年少，晏安游樂。然而暮宴朝歡畢竟不是任何概念地最終目的，他還要酬“高志”“為公卿”，于是就去叩擊功名的大門，豈知還沒踏上門檻，就一些列的不幸接踵而至。被排斥，被侮辱，屢詩不第。“別來迅景如梭，舊游似夢，煙水程何限”，這三句可謂一聲棒喝，終于意識到“舊游”只不過是一場春夢。這三句，一從時間上寫其遙遠(yuǎn)，一從空間上寫其渺茫，就加倍突出了“舊游”的不可重復(fù)性，也更強烈地反襯著目前的凄苦難耐。從布局上看，這一段是逆入；從藝術(shù)表現(xiàn)來看，則是以虛寫實，以樂寫哀，因而收到了令人心顫的藝術(shù)效果[2]258。

從舊夢醒來后，便是理性的思考?！澳蠲?，憔悴長縈絆。追往事、空慘愁顏?！币粋€“空”表明這一切的掙扎純屬枉然。這一大段文字，逆入逆出，虛虛實實，把愛情和事業(yè)上的失落與凄惶描寫得淋漓盡致。接著筆鋒一轉(zhuǎn)又寫回秋夜：“漏箭移，稍覺輕寒。”“漸嗚咽，畫角數(shù)聲殘?！睂懱炜炝亮?，城樓上嗚嗚咽咽得畫角已近尾聲，再次寫聽覺感受。結(jié)句“對閑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為他整整一晚上得情狀作結(jié)——對著空窗，守著青燈，孑然孤獨，形影相吊；前思后慮，輾轉(zhuǎn)反側(cè)，直至天明。一個凄苦難耐得不眠之夜。

寫作手法上，時間跨度既大，空間轉(zhuǎn)換亦頻。時間上，黃昏-永夜-天明。第一疊寫登樓所見，由近而遠(yuǎn)，中間以“宋玉悲感”略顯作意，接下來寫登高所聞，由遠(yuǎn)而近。但他又再嚴(yán)整中求變化，比如在第二疊寫了“洚河”“皓月”之后，轉(zhuǎn)而插敘，回憶“紅樓”好夢，直到第三疊中才回到現(xiàn)實。

藝術(shù)手法上，寓實與虛，以樂景寫哀情，讀者審美心理也隨之波動起伏[2]260。

宋翔鳳《樂府余論》說：“耆卿失意無俚，流連坊曲，遂盡收俚俗語言入詞中，以便使人傳習(xí)，一時動聽；散播四方，東坡、少游輩繼起，慢詞遂盛?！毕胂螽?dāng)時《戚氏》這樣的詞，繁音促節(jié)，稠疊宛轉(zhuǎn)，一定是大獲聲稱，到處競相傳唱，至使西夏“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避暑錄話》)[4]259。

從柳永以上四首羈旅行役詞中，可以看出他作品中呈現(xiàn)的情緒豐富多面、寫作對象的豐富及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的高超。仕途上的打擊是終生影響柳永的，對他來說是人生的轉(zhuǎn)折點，是巨大的影響?！队炅剽彙菲嗲袆尤?，寫細(xì)膩的兒女情長，卻也見虛實反復(fù)、相交織的開闊之景，突破時空的局限?！栋寺暩手荨?、《戚氏》中，看出他的“悲秋”情緒，仕途不順、思鄉(xiāng)不得歸的愁苦，但更能看見他筆下氣勢恢宏、磅礴的風(fēng)格，時空的交替變化、虛實結(jié)合的豐富聯(lián)想，使得他的羈旅詞有極高的藝術(shù)成就，能讓一個老生常談的主題里依舊有“妙筆生花”之感?！耳Q沖天》更能看出他作為一個求仕者的失意和不滿，自負(fù)、叛逆、迷惘、頹廢、愁苦、率真等多種形象、心理都豐富地呈現(xiàn)出來?？梢?，柳永不只是尋常巷陌里的一個風(fēng)流才子，他亦有封建社會倫理綱常下、政治體制下的報國求仕的知識份子的心理，當(dāng)他經(jīng)歷仕途失敗、漂泊，他積蓄的一腔報復(fù)化為無有的愁苦是巨大的、寫不盡的，他自身也經(jīng)歷了情緒的多種變化，因此在他的詞作中能看到細(xì)膩委婉、激昂澎湃、恢宏磅礴等多種形態(tài)，他自身的形象也得以在讀者面前變得更立體、更豐富。

[1] 曹千里. 柳三變的“三變”——論柳永詞對詞壇的貢獻[J]. 理論月刊，2009，(12)：130-132.

[2] 曾大興.柳永和他的詞[M].廣州：中山大學(xué)出版社，1990.

[3] 葉嘉瑩.柳永詞新釋輯評[M].北京：中國書房，2005.

[4] 謝桃坊.柳永詞賞析集[M].成都：巴蜀書社，1992.

[編校：楊琴]

Appreciation on Liu Yong's Banishing Trip Poetry

LI Jingyi

(Department of literature,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Hong Kong 999077)

Speaking of Song poetry,Liu Yong's works are the one of most reprehensive masterpieces. They covered not only daily street life and brothel singing girls,but also a vast gloomy world with his overwhelming style. He is a poet with various emotions.

Liu Yong; banishing trip; appreciation

2016-05-15

李婧怡(1993- )，女，湖南長沙人，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翻譯理論與實踐。

I207.33

A

1671-9654(2016)03-08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