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智
(深圳大學外國語學院,廣東 深圳 518060)
愛與救贖:《小婦人》與《圣經》的互文性詮釋
劉智
(深圳大學外國語學院,廣東深圳518060)
奧爾科特的代表作《小婦人》由于受時代及歷史文化的熏染,彌漫濃郁的基督教文化氣息,其主要人物、場景、敘事結構、主題以及文學意象都與《圣經》呈現(xiàn)出鮮明的互文性對照。作品中豐富的圣經資源不僅有助于真實地反映南北戰(zhàn)爭時期新英格蘭地區(qū)鄉(xiāng)村小鎮(zhèn)的社會風貌,傳達當時主流的清教思想,生動細膩地塑造出一系列典型的清教徒形象,更賦予作品深刻的詩性特征,使這部現(xiàn)實性的家世小說表現(xiàn)出很強的隱喻性,深刻體現(xiàn)了基督教倫理精神——人的普遍罪性以及對這罪性的憐憫與救贖。
《小婦人》;《圣經》;互文性;基督教
互文性這一概念最早由法國批評家朱莉亞·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在《符號學:符義解析研究》(1969)一書中提出,她認為互文性指任何文本與賦予該文本意義的知識、代碼和表意實踐之總和的關系,而這些知識、代碼和表意實踐形成了一個潛力無限的網絡[1]。羅蘭·巴特則更直接地說:“任何文本都是互文本,在一個文本之中,不同程度地并以各種多少能辨認的形式存在著其他文本?!保?]互文性概念打開了文本的封閉性,為文本理論注入了新的社會歷史意義,是對結構主義語言學抽象文本理論的一種超越,強調任何文本都不可能脫離其他文本而存在,每個文本的意義產生于跟其他文本的相互作用。
奧爾科特的代表作《小婦人》是一部道德家世小說,創(chuàng)作靈感源自作者對自己成長經歷的回憶。奧爾科特一生大部分時間是在新英格蘭地區(qū)度過的,其父親是一位具有清教思想的教育改革家,母親是傳統(tǒng)婦道的身體力行者。每逢星期日,奧爾科特一家人便圍坐在一起誦讀《圣經》,吟唱贊美詩。長期浸潤在基督教文化氛圍中,《圣經》里的故事、辭章和節(jié)奏早已成為奧爾科特思想的一部分,在其作品中留下了深刻印記?!缎D人》以四姐妹在圣誕前夜“扮演朝圣者”的游戲開始,將一家之主馬奇先生的職業(yè)設定為隨軍牧師,一開始便確定了作品的基督教情調。整部作品中,不僅出自圣經的引語、典故和比喻比比皆是,其中的人物、場景、敘事結構、主題以及文學意象都與圣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呈現(xiàn)出鮮明的互文性特征。
《小婦人》的主要人物與《圣經》存在雙重互文指涉,奧爾科特將耶穌、圣母和耶穌門徒的形象移植到文本中,塑造出典型的清教徒形象。
(一)馬奇先生:上帝與耶穌形象的疊加
耶穌基督為傳福音四處奔波,受盡苦難,最終走向十字架,以死亡喚醒人類沉睡的良知。從作品中零星信息拼貼而成的馬奇先生也是這樣一位致力于人倫和睦的殉難式英雄:他因為幫助朋友家道中落,失去了財富,卻贏得了愛。他年歲已高,不能馳騁沙場,但出于統(tǒng)一國家的執(zhí)著信念和對生靈涂炭戰(zhàn)爭的復雜情感,他充當隨軍牧師,為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上的士兵駐守一片心靈的綠洲,期間重病,幾近喪命。病愈返家后,熱心教會事務,善心廣播。
《小婦人》第一部中作為一家之主的馬奇先生是一個不在場的在場,有關他的情節(jié)少得可憐,對他的直接描寫只有病愈返家的那個早晨。然而,馬奇先生自始至終是以“聲音(馬奇太太在教育女兒時言必稱丈夫)”的形式存在的,看似缺席的馬奇先生始終是家庭的脊梁和精神上的依靠。
“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話”(馬太福音4:4)?!杜f約》中,創(chuàng)世的就是上帝的靈與言(創(chuàng)世紀第一章)。上帝是靈體,是隱形的(約翰福音1:18;4:24;提摩太前書1:17)。《新約》稱圣言即圣神(哥林多前書13:13),耶穌基督是上帝之言的肉身化,所謂“道(言)成肉身”。奧爾科特在《小婦人》上下兩部中,巧妙地讓“不在場”和“在場”的馬奇先生分別呼應靈性的上帝和道成肉身的耶穌基督。
(二)馬奇太太:圣母
《圣經》中,圣母是純潔無罪的,但是,這位無原罪的母親亦須要圣子的救贖,是她兒子救贖工程的第一個效果。著名神學家卡·拉納神父認為,圣母瑪利亞是“最完美的得救者,是信徒的典范”[3]。
馬奇太太是圣母的映像。她在丈夫的引導下實現(xiàn)了自我完善,身體力行地為女兒們樹立榜樣,從她的身上,我們看到了一個清教徒婦女可以活出的所有圣潔的生活。她善良虔敬、樂觀勤勉,富于犧牲精神。為了維護國家統(tǒng)一,她犧牲自己的最愛,支持丈夫擔任隨軍牧師。她愛鄰如己,給心靈孤寂的勞里溫暖的母愛。自己生活清貧,卻去幫助更為窮苦的人家,在圣誕節(jié)早上,與女兒們一起將自己的早餐送給赫梅爾一家。像圣母一樣,馬奇太太也失去了自己心愛的孩子。馬奇太太身上輝映著圣母的純全美德,小說開頭,她一出場就籠罩在圣潔的榮光中:“門口傳來一個愉快的聲音,所有演員和觀眾都轉身迎接,喜悅的眼神一致集中在一位身材高大、目光慈祥、神情充滿母愛的女士身上。只見她衣著樸素,舉手投足中透著高貴之氣。在姑娘們看來,盡管媽媽的灰色外衣并不合體,頭上的帽子也早已過時,但她卻是世界上最棒、最漂亮的媽媽”[4](P10)。
(三)四姐妹:耶穌門徒
耶穌預言受難和復活時,叫眾人和門徒來,對他們說:“若有人要跟從我,就當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馬可福音8:34;馬太福音16:24;路加福音23)?!缎D人》中的四姐妹像耶穌門徒一樣,背負著人之罪,在父母(基督信仰)的神圣引導下,穿越人生的晦暗、風雨和哀痛,最終獲得人性的皈依,其人格完善的歷程與耶穌門徒的救贖之路相呼應。
善良無私的貝絲是四姐妹中最動人的角色。她纖弱靦腆,勤勞樸實,甘于清貧,當姐姐們幾乎忘卻了赫梅爾一家時,她仍然堅持照料那幾個比自己更窮困的孩子,因此染病夭亡。貝絲的虛心、清心、無私、哀慟是基督精神的完美注解,其形象甚至帶有幾分圣子耶穌的榮光。貝絲告訴喬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消蝕時,不禁讓人聯(lián)想到耶穌三次預言自己受難(馬可福音8:34-38;9:2-13;10:45)。
《小婦人》的創(chuàng)作年代正值美國南北戰(zhàn)爭剛結束,但書中聞不到絲毫戰(zhàn)爭的火藥味,南北戰(zhàn)爭只作為一個淡淡的背景,在小說中若隱若現(xiàn)。馬奇一家生活在自然的懷抱里,孩子們在花園中栽花種樹,在山間嬉戲玩耍,在河面泛舟,在湖畔小島露營野炊。這里是一個令人向往的世外桃源,沒有戰(zhàn)爭,沒有壞人,有的只是有缺陷的人。四姐妹在這片儼如伊甸樂園的土地上,勇敢地承擔罪與苦的“重負”,實現(xiàn)自我完善。作者筆下的小鎮(zhèn)沒有明顯的地域特點,甚至連名字都沒有,這樣的場景設置賦予作品濃厚的隱喻色彩,說明人類構想的烏托邦無論怎樣理想,也擺脫不了實際的宿命——罪孽以及力圖對抗罪孽的靈魂對救贖的渴望與追求。
加拿大文學理論家諾思洛普·弗萊認為,U型敘事結構在《圣經》中經常出現(xiàn)?!氨撑阎笫锹淙霝碾y與奴役,隨之是悔悟,然后通過解救又上升到差不多相當于上一次開始下降時的高度。這個接近于U型的模式,在文學作品中以標準的喜劇形式出現(xiàn)……我們可以把整個《圣經》看成一部‘神圣喜劇’,它被包含在一個這樣的U型故事結構之中”[5]?!缎D人》描寫四姐妹在父母引導下,從年幼無知到實現(xiàn)道德自我完善的歷程,抽引出每位姑娘的成長經歷,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她們都經歷了這樣的發(fā)展過程:無知—神圣的引導 (馬奇夫婦的指導)—在誘惑面前產生動搖—獲得拯救(實現(xiàn)自我完善),這一過程正好與《圣經》U型敘事結構相契合。
梅格愛慕虛榮,嫁給清貧的約翰之后,有一段時間,由于虛榮心作祟,買了許多不實用的奢侈品,但在丈夫愛的感召下,最終放棄虛榮,回歸簡樸幸福的家庭生活。喬立志成為作家,為了名利匿名發(fā)表了很多荒誕無稽的轟動小說,后來在巴爾教授的影響下,放棄物質欲念,開始用心創(chuàng)作。溫柔善良的貝絲克服羞怯心理,在音樂中找到了自我價值,救助貧弱,以死亡實現(xiàn)了自我救贖。艾米一心打入上流社會,面對富有的弗雷德的求婚時,幾番動搖,最終嫁給了情投意合的勞里,一起投身慈善事業(yè)。
(一)愛
基督教文化是以罪感救贖為基礎的愛的文化,耶穌基督為愛而犧牲,成就了一種愛而受難的模式。在《圣經》中多次出現(xiàn)關于愛的論述,“我賜給你們一條新命令,乃是叫你們彼此相愛;我怎樣愛你們,你們也要怎樣相愛。你們若有彼此相愛的心,眾人因此就認出你們是我的門徒了”(約翰福音13:34-35]。彼此相愛,不僅是基督徒應當遵循的命令,也是基督徒的標志。
《小婦人》頌揚的也是一種愛與犧牲的精神。馬奇太太一家生活清貧,卻去幫助比自己更為窮困的人。馬奇先生在軍中染病后,為了給父親籌錢看病,喬賣掉了自己心愛的長發(fā)。為了照看赫梅爾家的孩子,貝絲不幸染病夭亡。包爾教授在德國是令人尊敬的大學教授,卻遵照姐姐的遺愿來到美國,靠授課撫養(yǎng)姐姐的遺孤。
《小婦人》描寫的雖然是簡單樸素的家庭生活和鄰里關系,卻向我們展示了人類偉大的親情、友情和愛情,這一切都是源于愛。因為愛,馬奇一家努力周濟貧弱之人;因為愛,喬原諒將自己的手稿付之一炬的艾米;因為愛,梅格原諒了冒充約翰給自己寫情書的勞里;因為愛,艾米與百般刁難自己的梅冰釋前嫌。愛驅散恐懼,讓貝絲勇敢追求音樂夢想;愛征服驕傲,令勞倫斯先生慷慨地向貝絲送上鋼琴;愛熔化冷漠,消弭了勞倫斯爺孫之間的隔膜。
《圣經》貫穿仁愛、寬恕和博愛的基督精神,其中關于仁慈、寬恕和博愛的箴言和訓誡比比皆是,它們告訴世人,愛能化解一切過錯和仇恨,愛是把一切完善和諧聯(lián)系在一起的紐帶。
(二)救贖
基督教是救贖的宗教。按照圣經的說法,人類因為始祖違背上帝禁令而犯有原罪,耶穌基督因為愛人,在十字架上蒙難,替人類贖罪。
福音書中的耶穌看到人人都有趨向罪的本性,因此對于世間為罪所困的人們從不感到震驚、憤怒或疾言厲色,只說他道成肉身不為審判,乃為救贖(約翰福音63:17)。馬奇夫婦對女兒的教育是啟發(fā)式的,從不對她們嚴加斥責,而是諄諄善誘,讓她們自身感悟,克服弱點,走向成熟。梅格的虛榮、喬的暴躁,艾米的自私,都是在自身領悟的基礎上得以改正的。四姐妹認識自我、克服弱點,追求心靈完善的歷程是對基督教救贖思想的完美注解。
奧爾科特熟諳《圣經》和約翰·班揚的《天路歷程》[6],后者通常被看作僅次于《圣經》的基督教重要經典[7]?!缎D人》中豐富的圣經意象,深化了作品的基督教文化內涵,增添了作品的藝術感染力。
(一)光與火
在東西方文化中,光與暗常用來喻指善與惡、知識與無知等概念的二元對比?!妒ソ洝分猩系蹌?chuàng)造的第一物質就是光,“光明”、“光亮”、“燈光”等詞匯在《舊約》中經常用來描繪上帝耶和華的形象,《圣經·約翰一書》明確說“上帝就是光”(1:5)。《新約》對耶穌人格形象的描繪在本質上繼承了這一傳統(tǒng),耶穌說:“我是世界的光。跟從我的就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生命的光”(約翰福音8:12)??梢哉f,舊約時代耶和華的光芒照亮了以色列人前進的道路,耶穌則在新約時代用上帝賦予他的靈性之光,照亮了整個人類的精神旅程。
《圣經》中火是神圣潔的象征。在西奈山上耶和華就在火中降臨(出埃及記19:18)。以賽亞被神呼召作先知時,有一撒拉弗從圣壇上取下紅炭輕沾他的嘴,其罪孽因此得以除掉,罪惡得以赦免(以賽亞書6:5—7)。馬太福音中,施洗者約翰說,“我是用水給你們施洗,叫你們悔改。但那在我以后來的,能力比我更大,我就是給他提鞋,也不配。他要用圣靈與火給你們施洗”(馬太福音3:11—12)??梢?,圣經中的火是圣靈的象征,是神的話語,神的真道,能夠潔凈免罪,由主耶穌實現(xiàn),火也因此具有潔凈焚燒的能力,凡經水不能潔凈的,都要經火(利未記13:53、55;民數(shù)記31:22-23;詩篇66:11-12)。
奧爾科特在《小婦人》中構建的世外桃源,以光明、溫暖為特征,以“光”與“火”為基本意象。
除了第十八章以“暗無天日”為題,描寫貝絲命懸一線時姐妹們的愁苦情緒以外,奧爾科特筆下的小鎮(zhèn)似乎總是陽光明媚,馬奇家的小屋也總是灑滿陽光,人們臉上的笑容像陽光一樣燦爛。陽光是明朗、美好的象征,與漫天風雪、狂風暴雨以及黑暗幽冥形成鮮明對照。
“火”的意象也貫穿整個作品。小說的第一個畫面便是“壁爐的火光映照著四張年輕的臉蛋”[4](P1)。壁爐是家庭生活的中心,四姊妹圍坐火爐前聆聽父母教誨的場景經常出現(xiàn)在小說中。此外,馬奇太太為赫梅爾一家送去圣誕早餐時,還為他們生起爐火,給貧弱的一家人送去溫暖與希望。火帶有毀滅萬物的意蘊,也帶有凈化靈魂的含義,它可以摧毀人世間一切的不美好,預兆光明與希望。
光與火的意象貫穿整部作品,詩意地營造出靜謐和諧的樂園景象。耶穌用靈性的光開啟罪惡的靈魂,驅趕靈魂的黑暗,讓人丟棄那些與神的意志不相符的人性成分。陽光明媚的小鎮(zhèn)仿佛沐浴在耶穌基督神圣的榮光之中,直面罪性,虔敬內省的靈魂終將獲得救贖。
(二)玫瑰
人所共知,玫瑰是美好愛情的象征。然而,其原初的宗教性寓意更多表達了人與上帝之間的關系,西方文化中所有的玫瑰意象均來源《圣經·舊約·雅歌》:
新娘:我是沙倫的玫瑰花,
是谷中的百合花。
新郎:我的佳偶在女子中,
好像百合花在荊棘內。
新娘:我的良人在男子中,
如同蘋果樹在樹林中。
我歡歡喜喜坐在他的樹蔭下,
嘗他果子的滋味,覺得甘甜。(圣經·雅歌2:1-3)
這是愛的贊歌,率真地描寫男女之愛,實則預表耶穌基督與教會的關系,自比玫瑰的書拉密女與耶穌基督的結合隱喻上帝與人之間的和解。在基督教的象征中,玫瑰獲得了至高無上的屬靈的意思,用于象征基督徒、基督信仰以及耶穌基督的救贖精神,乃至指代耶穌基督。在基督教肖像畫中,基督流血的傷口有時就用玫瑰來表現(xiàn)。玫瑰成為圣母的象征則源自中世紀和文藝復興初期人們對《雅歌》的重新認識。當時人們開始認為,《雅歌》中的書拉密女可能隱喻圣母瑪利亞,圣母也因此被稱為“神秘的玫瑰”,文學藝術作品中頻繁出現(xiàn)圣母與玫瑰在一起的場景。
《小婦人》中多次出現(xiàn)玫瑰意象。第二章開頭部分,作者以熹微晨光中四姐妹捧讀《圣經》,“天邊出現(xiàn)玫瑰色的朝霞”[4](P15)的畫面營造出靜謐祥和的圣誕氛圍,用“玫瑰色”隱喻耶穌基督,給讀者詩意的想象空間。相形之下,貝絲染病部分玫瑰的象征意蘊更明確,也更豐富。貝絲感染猩紅熱昏睡幾天后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朵小小的玫瑰花和媽媽慈祥的臉”[4](P234)。母親不僅給貝絲溫暖的懷抱,也為她危殆的生命注入了活力。奧爾科特將象征圣母的玫瑰用在這里,讓馬奇太太與圣母互為鏡像,強化了馬奇太太的圣潔形象。玫瑰也是信仰的象征,賦予貝絲戰(zhàn)勝病魔的力量。此外,玫瑰也象征耶穌基督殉難時灑下的鮮血,貝絲眼里的玫瑰也預示了她的死亡。第三十九章中勞里與艾米在玫瑰谷折玫瑰的行動再次預示貝絲的死亡。奧爾科特運用玫瑰意象,巧妙地完成了作品中母女二人與圣母子的互文關系,勾勒出一幅溫馨凄美的畫面,有力彰顯了基督徒以愛直面困境乃至死亡的堅韌品質。玫瑰也是貝絲美好品德的象征:她恰如一朵玫瑰,“散發(fā)著芬芳,在塵埃中怒放”[4](P467)。
(三)蜂蜜
《圣經》中,蜂蜜的象征意義十分豐富,它被荒漠之中的信徒看作是救命之神,也被用來形容物質豐饒。當上帝讓摩西將以色列人帶出埃及后,許諾將他們指引到迦南,一塊“牛奶與蜜之地”(出埃及記33:3)。奧爾科特在最后一章,直接使用這一典故,暗喻喬和包爾教授的梅園是人間樂園:孩子隨心所欲地享受茶點,結果“一地上都流淌著牛奶與蜂蜜”[4](P543)。
蜂蜜的甘美也用來比喻生活中最美好的事物。大衛(wèi)用蜂蜜形容主的聲音,贊美耶和華的聲音“都比金子可羨慕,且比極多的精金可羨慕;比蜜甘甜,且比蜂房下滴的蜜甘甜”(詩篇19:10),《小婦人》中也有類似比喻。第二十四章描述馬奇先生善心廣博,受人敬仰時,稱他的許多優(yōu)點“正如香花芳草必然吸引蜜蜂一樣,也正如香花芳草,他把自己五十年的雪雨風霜提煉醇美的蜜,不帶一絲苦澀,給了他們”[4](P279)。包爾先生剛來到喬的家鄉(xiāng),便贏得普遍喜愛,“孩子們圍著他,像是蜜蜂圍著蜜糖罐”[4](P504)。
包爾先生幾乎是馬奇先生的翻版,兩人都是釋經傳道、行善救弱的基督式人物,體現(xiàn)出仁愛、救贖的精神氣質。在紐約期間,當喬的信仰產生動搖時,包爾教授讓喬感到 “持續(xù)長時間的古老信仰似乎比新的信仰要好,上帝并不是一種看不見的力量”[4](P399),包爾甘泉般的教誨為信仰干渴的喬施以洗禮。奧爾科特巧妙地運用文內互文,用相同的意象和相似的場景刻畫兩個人物,使他們的形象在讀者的視野里產生重合,傳遞出信仰薪火相傳的堅定信念。
(四)蘋果樹
《雅歌》借描寫愛情預表耶穌與信徒之間的關系,其中的書拉密女自比沙倫玫瑰,將良人比喻成蘋果樹,蘋果樹便是耶穌基督的象征。
喬與包爾先生的愛情結局十分圓滿,不僅生養(yǎng)了兩個孩子,還將馬奇姑婆留下的梅園建成了學校,收養(yǎng)棄兒,教育窮困家庭的孩子。小說結尾,全家人受邀來到喬和包爾教授的梅園慶祝豐收,坐在蘋果樹下,分享幸福,感念上帝的恩寵。蘋果豐收,既象征喬與包爾教授愛情的甜蜜,也隱喻喬實現(xiàn)了信仰的歸依。果實不僅象征園中土地的豐饒,也暗示基督教的愛與永恒。
奧爾科特以平實清新的筆調,構建出明媚溫馨的樂園圖景,塑造出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豐富的圣經意象為其文本增添了特殊的深廣程度,使 《小婦人》帶著純正圣潔的精神印記,呈現(xiàn)出優(yōu)美感傷的藝術品質。
《圣經》歷來就有“書中之書”的美譽,對西方文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本文將《小婦人》置于廣闊的文化視閾下,對《小婦人》和《圣經》進行互文解讀,發(fā)現(xiàn)這部現(xiàn)實性的家世小說表現(xiàn)出很強的隱喻性,描寫的雖是簡單樸素的現(xiàn)實生活,卻深刻體現(xiàn)了基督教的倫理思想:誠實面對人的罪性,對人生的晦暗、風雨和哀痛抱持憐憫之心,相信基督信仰是唯一救贖的希望。這種罪感救贖的思想貫穿作品始終,使作品呈現(xiàn)出悲欣交集的濃郁詩情。
[1]羅婷.論克里斯多娃的互文性理論[J].國外文學,2001,(4):9-14.
[2]王一川.語言烏托邦[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222.
[3]圣母論在神學上的地位.http://www.catholic.cd/article/shengmu/shenmushenxue/2015/04/20/888.html.
[4]路易莎·梅奧爾科特.小婦人[M].林文華,林元彪譯.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2.
[5]諾思洛普.弗萊.偉大的代碼——圣經與文學[M].郝振益等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220.
[6]MacDonald,Ruth.Louisa May Alcott[M].Boston:G.K.Hall &Company,1983.20.
[7]麥吉爾主編.世界名著鑒賞大辭典·小說(上卷)【M].王志遠譯.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3.2579.
【責任編輯:周琍】
Love and Redemption:Intertextual Interpretation of Little Womenand Bible
LIU Zh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Shenzhen University,518060)
Due to the influence of her time and culture,Alcott’s magnum opus Little Women is impregnated with strong Christian faith.There is distinct intertextuality between her book and Bible in terms of main characters,setting,narrative structure,theme,and literary images.The rich biblical resources in the novel help reflect the social life of a small town in New England during American Civil War,convey the mainstream Puritan philosophy,and create a series of typical Puritans with detailed and vivid description.But above all,they endow the novel profound poetic characteristics,which make this family saga based on the author’s life story very metaphorical and highly expressive of Christian ethics and values:sin is universal and God’s love and mercy for every sinner deliver them from evil.
Little Women;Bible;intertextuality;Christian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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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0-260X(2016)04-0156-05
2015-08-20
劉智,深圳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西方文化和英美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