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奧斯汀以日常語言分析方法對感覺與料理論進行了深入細致的批判,可以說,這一批判從其根源上消解了這一偽哲學理論。感覺與料理論正是模仿科學主義的建構(gòu)主義方法,對日常語詞的多樣用法以及人類實際感知的多樣狀況視而不見。從根源上看,這一理論也正是對語言實際用法的歪曲理解所帶來,消解方法也正是清理日常語言的實際用法。
關(guān)鍵詞:奧斯汀;感覺與料;理論;對象化
1 日常語言分析方法
奧斯汀在《感覺與可感物》中對感覺與料理論展開了深入細致的批判。自始至終,他將目光投向“日常語言”這塊。說日常語言,當然主要是對照人工語言(主要是一套符號系統(tǒng)),理想語言(主要是剔除日常語言的據(jù)說是某種“含混性”),科學語言(主要用于描述一套過程與機制)等來說的。好比同科學語言對照,“獅吼虎嘯,蟲鳴鳥叫,我們聽到的各種聲音都是某種物體周期性振動引起周圍空氣粒子的周期性振動…簡諧振動是指物體振動的位移與時間之間是正弦和余弦的函數(shù)關(guān)系?!笨梢哉f,我們通常是把“吼”與“獅”,“蟲”與“鳴”等放在一起理解的,就此看,理解一個詞差不多意味著理解同它搭配的另一些詞;但我們也說“你吼什么?”,“風在吼”…一個“吼”怎么一會兒可以放在獅子身上,一會兒又放在人甚至是風身上?再一個,像“聲音”“物體”這類詞是不是也會如此?
“一個詞本已具有很特定的用法,卻不加警惕或不加界定或毫無限度地把它逐漸延伸,直至它變成,起初也許變成含糊的隱喻,但最后變得毫無意義。”從這個方向看,我們或可說,“吼”也好“嘯”也好就算能被歸入“各種聲音”,就像“筆”“香煙”都被歸入某種“物質(zhì)事物”,但這些詞的用法卻不能被歸約,不能被“聲音”“物體”等涵蓋。換句話說,“吼”“嘯”這類詞通常會有某種我們一般稱為“隱喻”的含義變遷,這種情況在“聲音”,“物體”這類詞那卻不多見(實際上,我們可以把同“聲音”搭配的“聽到”換成比如“看到”,這就是所謂“通感”,這里不贅)。另一方面,把聲音還原為“物體振動”,也就是把“聲音”從“聽到”那里松綁了。聲音不再是某種只能被(我們的耳朵)聽到的東西;物理學用“音高”這個概念來界定物體的振動頻率,據(jù)說,“人耳能夠聽到的頻率范圍在16至20000赫茲之間?!敝档米⒁獾氖?,翻開字典,“吼”被解釋成“獸大聲叫”,而在物理學那,日常語言的“大小”“高低”“長短”完全由一套可供精確測量的變量刻畫(“位移”,“時間”,“次數(shù)(頻率)”…這些概念相互定義再由函數(shù)加以刻畫)。
2 科學理論建構(gòu)方法
一般說來,解一道證明題或是掌握諸如萬有引力定律光靠熟悉我們的日常語言當然不成,這里還須有某種數(shù)學素養(yǎng)或是科學素養(yǎng)。這話是說,對于諸如力,引力,質(zhì)量,比例,引力常數(shù)等概念,它們離我們的日常生活一個比一個遠,我們要掌握它們的確切含義,基本上是要在另一套系統(tǒng)內(nèi)才有可能。就算是“力”,“質(zhì)量”這類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常用的概念,一旦為某套科學理論吸收,也就隨即被賦予了新的含義。這個含義根本上是由科學理論本身提供的(如牛頓所言,萬有引力本質(zhì)上是“數(shù)學力”)。同樣的,這個“新”含義也從這套科學理論那里獲得了某種合法性(合法/合法性這類概念本身就很值得討論,但作者當前還缺乏深入討論的思想力度;也許,把“合法性”換成“合用性”也算一個權(quán)宜的提法)。換句話說,科學概念是不是合用要看科學理論本身;日常概念是不是合用要看日常生活。而轉(zhuǎn)向一般形式學科諸如數(shù)學,邏輯學,我們很可以看到一套證明過程中出現(xiàn)的這樣那樣的概念都是充分符號化的,這就是說,在形形色色的證明過程中,它們并不會發(fā)生某種類似于日常語詞意義上的含義變遷(但日常語言卻可以將科學語詞加以吸收使其隱喻化,比如“家庭是社會的細胞”這類說法),正是符號語言的這一特征才使得能使用它們進行長程推理而不失真。
3 感覺與料與哲學傳統(tǒng)
對照起來,我們很可以看看“感覺與料理論”,在奧斯汀看,這當然是一套偽哲學理論。一方面,這套理論參照物理學基本粒子假設(shè),所謂“我們從來不曾看到,或以其他方式感知到物質(zhì)事物本身,我們感知到的是感覺與料”,但另一方面,這套理論又恰恰無法被充分量化(我們并不能將“物質(zhì)事物”從“看到”那里松開)。奧斯汀先后考察了“欺騙”“直接”“錯覺”“幻覺”“看起來”“顯得”“好像”“真正的”…一系列日常語詞,指出不顧這些語詞在特定情況下的特定用法將其肆意延伸最終只會滑入“meaningless”。奧斯汀在其《感覺與可感物》中正要對那套被稱為“感覺與料理論”的“哲學理論”發(fā)出疑問。依于此,本文的寫作目的主要在于(a)盡可能忠實轉(zhuǎn)述奧斯汀本人對感覺與料理論所做的批判,這種批判主要采用了語言分析的方法;(b)澄清“(語)詞(word)”“用法(use)”“語言(language)等概念在奧斯汀那里的含義;(c)從“哲學語法”上辨明艾耶爾所舉的“桌子”“書”等“例子”本身具有的誘導(dǎo);(4)論證奧斯汀強調(diào)“語境/特定情況/周邊環(huán)境”非但不會滑入某種相對主義,反而為對治相對主義開了一劑良藥。當然,這前前后后,作者還希望能在奧斯汀的框架內(nèi)就日常語言分析的效力,科學與哲學的一般區(qū)分,語言的本性,以及現(xiàn)代漢語的語言分析可行性等問題做些思考。
奧斯汀的火力對準了感覺與料理論,這一理論如奧斯汀所說“在柏拉圖的時代已經(jīng)很古遠了”。奧斯汀選做靶子的主要是艾耶爾《經(jīng)驗知識的基礎(chǔ)》(1940),普萊斯的《感知》(1932),考慮到艾耶爾事后所做的反批評更為詳盡可靠,作者也將其視為某種意義上的“發(fā)展趨勢”。這部分主要參考艾耶爾的《二十世紀哲學》(1982)以及他Has Austin Refuted Sense-data?同時,R. J. Hirst的A Critical Study of Sense and Sensibilia也蠻可以視為對奧斯汀思想的回應(yīng)。這里主要有兩點,一是艾耶爾批評奧斯汀的火力并未觸及他的論證的根本點,即,感覺與料理論家所說的確定性與不確定性是純粹邏輯上的。而在Hirst那里,奧斯汀的要害則在于沒有對感覺與料理論給出某種“因果性論證”。我的總體看法是,二人皆沒有看到哲學工作的核心以及語言的本性。他們沒有看出感覺與料這類問題原就是同我們自小學說話的種種經(jīng)驗連在一起的。在這里,看出這點至關(guān)重要,這也恰好說明為何一個比柏拉圖還古老的論題能在二十世紀重獲生機。同時,A. Stroll在其2000年出版Twentieth-Century Analytic Philosophy 一書中花了相當篇幅討論了奧斯汀的Sense and Sensibilia ,在我看,這其中也多少包含新見。這里所選主要是針對感覺與料理論本身的相關(guān)闡論,另一方面,就奧斯汀本人思想方法(奎因,B.威廉姆斯等人都做過討論),科學哲學一般區(qū)分等問題所做的討論既多且雜,暫不贅論。
4 語言分析與哲學傳統(tǒng)
感覺與料理論是在西方傳統(tǒng)中生長起來的;按照奧斯汀的說法,這一理論遠比柏拉圖“共相”古遠。不但古遠,針對這一理論或支持或反對的闡論幾乎貫穿整個哲學史。在柏拉圖,笛卡爾,貝克萊,休謨,康德以至二十世紀諸如羅素,艾耶爾等大哲學家的著作中,都能看到對這一理論或多或少的持論。一般說來,某一理論,若是“很多很多大哲學家”[奧斯汀語]都爭相提倡過源于這一理論的學說,那么,在某種意義上這就應(yīng)該不只是哲學家們各自的“哲學理論”,而是一般人,普通人,正常人稍微一思考就會滑入的一般傾向。
但這些一般傾向怎么就發(fā)展出一套理論呢?西方向來有強大的科學化傳統(tǒng),即將某一課題專題化,對象化?!鞍阎苓吳闆r與所研究的對象嚴格區(qū)分開來,單獨對對象進行研究,如果需要,則把周邊情況加以形式化處理,作為研究對象的外部條件或變元重新引進,這是科學研究的進路。我把這種進路稱作“對象化”?!绷硪环矫妫S對象化而生的則是近代以來科學建構(gòu)的數(shù)學化,楊振寧教授在其《20世紀數(shù)學與物理的分與合》中為我們梳理了近代科學誕生以來數(shù)學與物理的分合史,牛頓引力定律與微積分,動力學與數(shù)學分析,量子力學與虛數(shù)理論,電磁學與纖維叢凡此種種,差不多可以說,“近代科學在某種意義上經(jīng)歷了一個數(shù)學化的過程。數(shù)學的最大特點在于進行長程推論而不失真, 因此科學可以借數(shù)學語言通達感官遠遠不及的世界而保持真實?!笨梢钥吹?,若感覺與料理論果真宣稱自身具備某種科學理論的特征,那我們就不得不就理論本身的含義做一番探討,但這眼下已然溢出本文論理范疇。
參考文獻
[1]參看葉蜚聲等:《語言學綱要》,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
[2]奧斯?。骸陡杏X與可感物》,商務(wù)印書館,2010年
[3]參看陳嘉映:《周邊環(huán)境——一項維特根斯坦與奧斯汀比較研究》,《現(xiàn)代哲學》,2012年第2期。
[4]參看楊振寧:《二十世紀數(shù)學與物理的分與合》,《環(huán)球科學》,2010年10月。
[5]參看陳嘉映:《論近代科學的數(shù)學化》,《華東師范大學學報》,2005年11月。
作者簡介
朱文瑞(1991-),安徽大學哲學系,安徽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