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志偉/文

?

周聿修：卓有見識的民族資本家

·江志偉/文

周聿修（1860—1930），安徽省休寧縣藍田鎮(zhèn)迪嶺村周村一帶非常有名的徽州茶商名人，也有的史料把它稱作“卓有見識的民族資本家”。

周聿修的名字取自《詩經(jīng)·大雅·文王》詩篇中：“無念爾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分詞解釋是：聿（yù），文言助詞，無義，用于句首或句中，比如：聿皇，是輕疾的樣子，如“武騎聿聿”。古代稱筆，用筆寫。修（xiū），裝飾，使完美：修飾、修辭、裝修。整治，恢復完美：修復、修治、萬修繕（修理）。修浚（修理）。兩句詩的意思是：求助自己，比求助他人會得到更多的幸福。有意思的是，周聿修的一生，卻真的是一如他的名字那樣，追求完美，求助自己——無論是在茶莊生意的經(jīng)營，還是在兒子周詒春的人生設計之上，皆然。同時，他的這種“追求完美，求助自己”的品格，后來甚至于還遺傳給了他的被譽作“清華老校長”的兒子周詒春，以致催生出了“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清華校訓。

周聿修在同輩徽商中顯得非常有名堂、有名氣，這主要表現(xiàn)在“攜帶妻子共經(jīng)商”“茶莊生意屢創(chuàng)新”和“故里建房不豪華”上。

攜帶妻子共經(jīng)商。周聿修的故鄉(xiāng)古徽州的男人，一直都遵循著“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慣俗，長到十三四歲的時候，就必須背井離鄉(xiāng)、踏上商路、加入到“曾經(jīng)雄踞神州半壁江山”的徽商的行列之中去，周聿修當然也未例外，早早的就離開徽州休寧老家，徒步跋涉經(jīng)祁門到長江邊的大通，然后搭上客船逆水而上，直達漢口的新安碼頭上岸，在漢口的漢正街的商鋪中從學徒做起。為什么周聿修要選擇漢口？這是因為，自古徽州人就將漢口看成“天下貨物聚買第一大碼頭”；同時還因為，“漢口茶市素為中國茶市之冠”，磚茶主要出口俄羅斯,“約1850年，俄商開始在漢口購茶”，而周聿修所從事的，正是茶葉生意。

在當時徽商“鹽、典、木、茶”四大支柱行業(yè)之中，他選擇的行業(yè)是“茶商”，這與他來自茶鄉(xiāng)休寧有關。但是，周聿修與其他的徽商同行們有所不同的地方，一是他當學徒的時間比他人要短多了，因為他的悟性好，又聰明過人，因此能夠提前結束學徒、伙計階段而自立門戶開設商號，成為泰昌源茶莊的小老板；二是功成名就之時的周聿修，遵循鄉(xiāng)俗返回徽州老家娶了余氏為妻，卻并不使其成為“夫妻各一方，夜夜守空房”的徽州女人，而是將妻子攜帶回漢口與自己一塊做生意，成為名副其實的老板娘，這在古時徽州確實是不多見的。1883年12 月29日，周聿修的長子周詒春誕生在湖北漢口周聿修開設在漢正街上的泰昌源茶莊里，又名貽春，字寄梅。這一年，周聿修整整23歲。

茶莊生意屢創(chuàng)新。周聿修為什么要將自己的茶葉店命名為“泰昌源茶莊”而不是“茶行”“茶號”“茶?！蹦兀吭瓉?，這“茶莊”可不是隨意可叫的?；罩莶枭趟某鼋?jīng)營茶葉，史料可查，始于明代?；丈探?jīng)營茶葉，有茶號、茶行、茶莊、茶棧等多種類型。“茶號”猶如當今的茶葉精制廠，乃從農(nóng)民手中收購毛茶，進行精制后運銷；“茶行”類似牙行，代茶號進行買賣，從中收取傭金；“茶莊”，乃茶葉零售商店，以經(jīng)營內(nèi)銷茶為主，后期亦少量出售外銷茶；“茶?！?，一般設在外銷口岸，如上海、廣州等地，主要是向茶號貸放茶銀，介紹茶號出賣茶葉，從中收取手續(xù)費。如此說來，周聿修的泰昌源茶莊，則是一爿“以經(jīng)營內(nèi)銷茶為主，亦少量出售外銷茶”的“茶葉零售商店”了。

徽州茶商的內(nèi)銷茶經(jīng)營，謂之“茶莊”，明代即有茶葉運銷京津的，邇后遍及東北、魯、豫、江、浙、滬等地。清代是徽州茶商的鼎盛時期，乾隆年間，徽商在北京設有茶行7家、茶莊千家以上，在津、滬開茶莊也不下百家。茶葉經(jīng)營日盛，由大城市延伸到小城鎮(zhèn)，江、浙等地的一些小鎮(zhèn)里也有了徽籍人開的茶店。當時，內(nèi)銷茶花色品種甚多，有松蘿、六方、毛峰、烘青、炒青等數(shù)類數(shù)十種，后又有各種花茶，所以有“茶葉賣到老，名字記不清”之說。茶商在外開茶莊、茶行很快發(fā)跡者，各地均有，漢口泰昌源茶莊的周聿修就是赫赫巨富茶商中的一個。

周聿修非常注重自身的形象，堅持以“德”銷售，從而在茶商中樹立了一道亮麗的風景。茶葉加工好之后，再“內(nèi)用錫罐，外裝彩畫板箱”，精心包裝完畢。而在茶葉銷售階段，周聿修堅持誠心為質(zhì)、以義為利的銷售理念，以儒商形象示人。他在銷售過期茶時，堅持在包裝袋上書“陳茶”兩字。經(jīng)營經(jīng)年，始終如一。雖前后虧損銀幾萬兩，但其聲譽倍增，每年新茶上市，他的新茶便獨領風騷。銷售之余，周聿修還注意收集消費者的反饋信息，根據(jù)消費者的口味，不斷提高品位，體現(xiàn)了人本精神。

周聿修之子周詒春

1935年，周詒春全家合影（前排左起胡怡愛、周詒春；后排左起：周耀康、周佑康、周珊鳳、周華康)

故里建房不豪華，也是周聿修非同凡響的一樁大事，盡顯出他的眼光遠大、高瞻遠矚的優(yōu)異之處。因為一般的徽商人家，大都是將平生辛苦營商所得，化作葉落歸根的老家住宅的豪華建造、以及光宗耀祖的豎牌坊、擴祠堂等舉動之上，以至于徽州至今仍留下了號稱“百村千幢”的“江南金鑾殿”“徽州小西湖”“棠樾牌坊群”和“一百零八個天井”等豪華徽州古建筑。但是周聿修卻不愿追求那些豪華，只是在老家迪嶺村中的來龍山腳下，選了一塊風水寶地，先后把父母的靈柩合葬在來龍山腳這個臥龍形狀的山坡上，且葬的又是在龍頭上。同時又在家鄉(xiāng)的“來龍山”腳“龍眼井”旁，在這又一居高望遠的風水寶地上，建造了一座前后廳、兩天井、三開間、二層樓的磚木結構的民居建筑，不見雕飾，非常簡陋，很難使人相信，這就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聞名遐邇的周詒春故居。

周詒春故居，是他的父親周聿修當年于繁忙的徽商商務間隙出資、與他的弟弟一塊在家鄉(xiāng)建造的，地址就選在周村來龍山的山腳的一處居高望遠的風水寶地。之所以說是“風水寶地”，主要原因有二：其一，古徽州人家建房大事一向都非常注重風水講究，作為徽商巨賈的他，當然不能破例；其二，從故居的實況來看，選擇了逆“坐北朝南”的“坐南朝北”的房屋朝向，這既是古徽州人建房最為考究的“朝北居”風水追求的踐行，更是讓民居大門朝向來龍山使得“龍氣北來呈吉祥”。周聿修為此還在故居的兩側山腳下，分別修建了兩個山泉井，并謂之為“龍眼”。后來的周家果然出了個大名鼎鼎的周詒春，村中的鄉(xiāng)親們都相信是“朝北居”大門開得好的緣故。由于周聿修全家已經(jīng)寄居在武漢等地，所以房屋建成之后，一直都是由其弟弟全家居住與管理著。據(jù)周討飯2011年10月19日在其故居接受《周詒春》一書作者江志偉的采訪時提供的信息：周聿修弟弟的兒子、周討飯的爺爺周詒洪的婚禮儀式，就是在這個故居中舉辦的。

周聿修一生養(yǎng)育了一個兒子和三個女兒，兒子就是周詒春。據(jù)周詒春三子周華康回憶：“我父親有三個妹妹，大妹妹嫁給了王正甫，是我父親作的媒。這三個妹妹好像都是難產(chǎn)死的。”

1895年，周聿修攜帶著12歲的兒子周詒春等全家人告別漢口來到上海。此次周聿修全家的遷徙上海，當然有他茶葉生意上的考量。因為據(jù)袁北星考證，從1871年至1890年，每年由漢口港出口的茶葉均達到200萬擔以上。在這一時期，漢口茶葉輸出量的不斷上升，使茶葉成為近代漢口市場第一大輸出商品。穿梭往來的運茶船隊出入漢口港，漢口成為全國最大的國際性茶葉交易市場，被歐洲人稱為“茶葉港”。而漢口在茶葉輸出中，又以輸出俄國為大宗，輸出俄國的主要商路有兩條：其中的一條是從漢口順長江而下至上海，轉運天津，再由陸路運至恰克圖轉輸西伯利亞。這條“漢口—上?！旖颉韲钡牟枞~出口之商路，和“漢口茶市場逐漸衰微”“鴉片戰(zhàn)爭以后，上海成了各地茶商薈萃之處”等原因，當然都是周聿修轉戰(zhàn)上海、天津的原因之一，但是，我們要說的是，這并不是他轉戰(zhàn)上海的最主要的原因，那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為著自己的寶貝兒子周詒春的培養(yǎng)和前途。周聿修一生都非常注重“經(jīng)商、育兒、出棟梁”的人生追求，鑒于當時國家內(nèi)憂外患，他決心培育其獨子周詒春成才，于是將生意做到當時最好的大學圣約翰書院所在地上海，并延聘上流老師，為周詒春專授英語，使其在庚子前后，順利考入美國教會在上海創(chuàng)辦的圣約翰書院。

1918年，周聿修又來到天津，在那兒開了一個茶莊，以經(jīng)營徽幫茶葉為業(yè)，茶號名為“泰昌源茶莊”，頗具規(guī)模。至此，武漢、上海、天津等大城市里，都有了周聿修的“泰昌源茶莊”。

1937年5月10日，周聿修的長子、此時身為國家實業(yè)部次長的周詒春，竟然奇跡般地出任新成立的中國茶葉股份有限公司的首任董事長。

周聿修是1930年因病逝世的，享年70歲。據(jù)周聿修的孫子周華康提供給《周詒春》一書的回憶：“我爺爺周聿修是在北京去世的，當時可能是燒了，骨灰原先陳放在崇文門外的一個廟里，后來不知是誰把他的骨灰?guī)Щ亓松虾！！?965或是1966年上半年，裝有周聿修和他的兒子周詒春、兒媳胡怡愛三個人骨灰的銅棺運回了北京，下葬在位于京西風景區(qū)香山南麓、北京歷史上最早的現(xiàn)代公墓之一的萬安公墓，并立了一個小墓碑。而周聿修的夫人周氏，則于1916年10月，安葬在家鄉(xiāng)安徽省徽州休寧縣藍田鎮(zhèn)迪嶺村周村周聿修故居前的山坡上，墓碑上刻有“維新周氏祖塋”“民國五年丙辰十月”“孝男詒春”等字樣，現(xiàn)猶存。

（題圖/周詒春故居）

周詒春親筆家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