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巧
在綁架的問題上,我們依然遵循著弱肉強食這一古老而基本的生物法則。人類雖然進化了很多年,但到了手無器械的個體性較量時,我們還是會用“我強還是他強”來進行判斷和攻擊
美國FBI里有個行為分析部,它的工作之一就是調(diào)查解釋犯罪行為,然后對不明嫌疑人做出側(cè)寫,也就是人物畫像。這種畫像并不是畫出嫌疑人的五官,而是畫出其性別、職業(yè)、成長背景、行為偏好等特征。讓我們借用這一方法,對被綁架者來一次畫像側(cè)寫。
越弱越“高?!??
凡被綁架者,皆有其“弱”。當然,對于不同的群體來說,弱的側(cè)重點各有不同。弱的特征越外露,越好抓,則越容易被綁架。
電影《搜索》里呈現(xiàn)的大概就是我們最常見的綁架場景。一位年輕女性剛知道自己罹患癌癥,神情恍惚,在公交車上沒有給老人讓座,有人看到后拍視頻、發(fā)到網(wǎng)絡上,而后這位女性遭受輿論攻擊,最后自殺了。故事的結(jié)局有些極端,但開頭的場景我們絕不陌生。
從高圓圓飾演的這位女主角身上,我們可以勾勒出易被綁架人群的第一個弱點——體力弱。女性,尤其是年輕女性最易遭綁架,其中最甚又是女學生。君不見公交車上最容易被喊起來讓座的就是她們,插隊最容易插的也是她們。在綁架的問題上,我們依然遵循著弱肉強食這一古老而基本的生物法則。所謂“柿子撿軟的捏”,這幾乎是一種本能。知乎上一位答者說自己從來沒遇到什么綁架,原因是什么呢?“我身高1米8多,體重200+,誰瞅我我都瞪得他提前下車”。
第二個弱點是性格。易被綁架者大多性格較懦弱,在遇到被強迫事件時不敢聲張和反抗,才會讓綁架者看人下菜碟,得寸進尺。為什么同為女性,綁架者們一般不敢向大媽們下手?蓋因她們雖然同樣體弱,但內(nèi)心強悍,吵起架來一個頂仨。
有意思的是,這種內(nèi)心的彪悍常常能彌補體力不足的弱點,甚至可以反弱為強。公交車上一聲“滴,老年卡”讓前排乘客心頭一震,而牽著小孩的大媽能看得你心頭發(fā)涼。他們借助輿論,就將“弱”轉(zhuǎn)化成了綁架他人的最有利武器。尊老愛幼的傳統(tǒng)美德變成了“我弱我有理”,走遍天下無敵手。
第三點是經(jīng)濟弱。與傳統(tǒng)綁架勒索喜歡找有錢人下手相反,我們這里說的綁架更偏愛經(jīng)濟弱的群體。逼婚大概是現(xiàn)在很多單身青年最頭疼的事。但這種頭疼也是因人而異。你如果經(jīng)濟強大,生活滋潤,直接說一句“媽,我不想去。對了,我給你和我爸報個團你倆去美國玩一圈兒怎么樣?”媽媽也無可奈何。但要是經(jīng)濟不獨立、還得啃老的你回一句“不去”,估計“你吃我的住我的,還不聽我的”就能說得你無地自容。這種經(jīng)濟上的貧弱還常常會導致精神上的孱弱。綜觀那些被綁架者,精神弱的不一定經(jīng)濟弱,但經(jīng)濟弱的精神也好不到哪去。
最后是籌碼弱。對明星的綁架有網(wǎng)友用捐款數(shù)量多少來衡量善心,用節(jié)日是否發(fā)微博來綁架愛國。范瑋琪因為先后在大閱兵期間、法國巴黎遭恐怖襲擊新聞曝出時曬出自己的雙胞胎兒子,因此被很多人罵不愛國,沒有同情心。為什么明星、富豪這些眾人眼中的強者也成為被綁架的高發(fā)群體?這是因為他們雖然經(jīng)濟獨立、也有人保護,但公眾人物的“聲望”標簽成為了他們的弱點。
勒龐在《烏合之眾》里說,聲望是一個人、一部作品或是一種思想對我們的精神統(tǒng)治。明星的優(yōu)勢地位是由粉絲支持的聲望構(gòu)成的,一個明星可以因為一個話題瞬間成為當下寵兒,也可以因為一個話題遭萬人唾罵。明星因聲望而生,也可因聲望而死,這就是他們的“練門”。
綁架圖個啥
摸清了被綁架高危人群的樣子,然而對于綁架者,我們卻很難去側(cè)寫,因為每個人都可能成為綁架者。當我們處于群體之中的時候,當我們變得情緒化、沒有理性的時候,就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綁架別人,正如“你是好人,但社會的惡仍然與你有關”。
人為什么會去綁架他人?
最直接的動機是有利可圖。如果綁架成功了,就能得到座位、捐款、幫助或者其他包括彰顯自己道德高尚的心理快感。更深層次的心理動因是控制欲的實現(xiàn)。干涉他人的思想和行為,最終實現(xiàn)自己的意志,這會給人帶來“大家都聽我的”的愉悅的控制感。
而綁架的導火線,通常伴隨著觀點的不認同。綁架者喜歡堅持兩分法的觀點,非善即惡,非好即壞。但事實是,世界是多元的,并不是只有一種對錯。同時,伴隨著綁架(評價、審判和干涉)這一行為的發(fā)生,這背后也隱含著對對方缺乏尊重,不讓對方按自己的意愿來。
在《中國夢想秀》的一期節(jié)目里,一位被親生父母送人的女孩被安排在節(jié)目里和親生父母見面,希望能夠相認。但女孩選擇了拒絕,因為在過去20多年里,親生父母和她就生活在同一個鎮(zhèn)子上,卻一直沒來看過她一眼。
這激發(fā)了節(jié)目主持人內(nèi)心的干涉欲,周立波指責女孩心胸狹隘,說她應該換位思考,想想當年父母的難處,應該學會原諒,否則“你永遠不可能幸福”。
周立波做的不過是生活中大多數(shù)人喜歡做的事,審判和干涉他人行為,但常見的不一定是對的。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有做出獨立選擇的自由。
《南方周末》曾采訪過國內(nèi)的器官捐獻工作人員,一位工作人員說在器官捐獻里,如果家庭情況比較簡單,沒一堆親戚,相對來說就比較容易些。一位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去世,本來家人都同意器官捐獻。晚上,母親的一幫“小姐妹”過來,七嘴八舌地反對:如果是我的孩子,我就不同意。你怎么舍得,把你女兒就這樣捐獻了?轉(zhuǎn)天,協(xié)調(diào)員們再去溝通,母親哭個不停,重復自己不舍得。理想的狀態(tài)應該是什么樣的?就是不管決定捐或者不捐都能受到尊重,受到包容,不必遭受任何的非議。
2010年的冬奧會上,短道速滑冠軍周楊因為沒有先感謝國家而遭受批評。而剛過去的奧運會,傅園慧“洪荒之力”的奧運精神風靡全國,秦凱何姿的求婚場面感動全球,專業(yè)的女排精神重新回歸。我們對“更高、更快、更強”的奧運精神有了新的認識。我們拋開了唯金牌論,開始贊嘆運動員不斷超越自我的運動精神。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寬容和進步。
只是,需要警惕的是,也要防止陷入另一種綁架里。面對著奧運獎牌榜上相比過去不再傲人的成績,對于這屆奧運會的成績失望的聲音也被淹沒和抨擊。
哈羅德·伊羅生在《群氓之族:群體認同與政治變遷》里說,恢復黑色尊嚴的主張,不論是言論上的或者是付諸行動的,其力道和分量均可謂來勢洶洶。用中國話說,就是小心“矯枉過正”。
我們洗白了一種錯誤主張的綁架,卻又同時陷入另一主張的綁架里。而要逃離這種怪圈,我們還得學會尊重,擁抱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