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福
(阿壩師范學院學報編輯部,四川阿壩623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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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儒道俠對羌族詩人董湘琴詩歌創(chuàng)作的影響
張宗福
(阿壩師范學院學報編輯部,四川阿壩623002)
摘要:儒道俠對近代四川羌族詩人董湘琴的詩歌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儒家積極入世、經(jīng)世濟民的思想在其詩中表現(xiàn)為遠大政治抱負的抒寫、對社會與民生的極大關(guān)注。道家思想、道教、古蜀仙道文化在巴蜀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積淀,道家安生保命、退讓隱居思想在其詩中表現(xiàn)為遭遇挫折后的精神皈依。俠文化在巴蜀有著肥沃的土壤與清晰的發(fā)展脈絡,在其詩中表現(xiàn)為豪俠形象的自我展示,并使其詩境闊大、雄渾、俊逸。
關(guān)鍵詞:儒道俠;董湘琴;詩歌;社會與民生;精神皈依;豪俠形象;詩境
從思想文化對作家與詩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看,近代四川羌族詩人董湘琴還值得我們進行深入研究。近年來,隨著對董湘琴生平及作品研究的深入,其作品的思想輪廓也逐漸清晰,為我們探討董湘琴的思想來源提供了依據(jù)。董湘琴是詩人,而不是思想家,因此,儒道俠對他的影響主要在其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儒家積極入世、經(jīng)世濟民的思想決定了董湘琴人生的基本走向,這在他的詩歌表現(xiàn)為遠大的政治抱負、對社會的深刻認識、對社會與民生的極大關(guān)注;道家安生保命、退讓隱居思想又構(gòu)成董湘琴文化人格的另一方面,當詩人遭遇重大挫折時,他便從道家思想中找到精神皈依,這是董湘琴詩歌的重要內(nèi)容;重然諾、講義氣、輕生死的俠義思想影響著董湘琴的行為方式,任俠使氣、放蕩不羈的個性使他的詩歌詩境闊大、雄渾、俊逸。
中國文化極為豐富復雜,儒釋道三教合一構(gòu)成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主體,同時,也對其他思想文化兼收并蓄。對于中國歷史上的不同作家與詩人而言,中國文化對他們影響的側(cè)重點是不同的,或者是儒家(如杜甫),或者是道家(如李白)、或者是佛家(如王維),或者是其中的兩種思想的組合(儒道的結(jié)合較為普遍),抑或是三種思想的融通(如蘇軾),甚至還有更為復雜的。這些思想都在他們的文學作品的“表象中存在著”、“觀念地存在著”。研究作家與詩人的思想來源及其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是把握其作品內(nèi)涵及生成過程的重要途徑。
儒家思想是中國封建社會的主流文化,儒家強調(diào)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強調(diào)人的責任。曾子在《論語.泰伯》中說:“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薄叭室詾榧喝?,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1]卷八他強調(diào)的是“士”的“弘毅”的人格建構(gòu),以及對“仁”自覺擔當。《論語.憲問》又載:“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唬骸缢苟押酰俊唬骸藜阂园踩?。’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1]卷十四在孔子看來,要做一個君子,就要不斷地修養(yǎng)自己,修養(yǎng)自己是為了安人、安百姓?!靶藜阂园舶傩铡?,實際上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儒家的這一思想在中國古代社會的演進過程中得到不斷充實,人的社會理想與責任成為儒家關(guān)注的重心與焦點,“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甚至把“天下為公”的理念作為仁人志士的最高追求。
在儒家修齊治平的主流文化背景之下,作為社會精英階層的知識分子,不僅要修身,而且更要肩負社會責任。漢代在政治上形成“士——官”模式,一直影響著中國封建社會,知識分子可以通過讀書而做官,實現(xiàn)“安人”、“安天下”的社會理想。自隋以來,又是通過科舉的途徑使這一模式得以實現(xiàn),而科舉制對于知識分子群體而言,又是一個極為狹窄的通道,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四川近代詩人董湘琴的家族世系顯赫,歷代為官,在儒家修齊治平主流文化背景之下,對社會有一種自然的擔當,對詩人的人生理想與價值取向必然產(chǎn)生重要影響。董湘琴的家族對他寄予厚望,“先輩皆以翰苑相期”,希望他走科舉考試的道路,建功立業(yè),光耀門楣。青少年時期的董湘琴就出入經(jīng)史,工于詩賦,“少負倜儻不羈之才,嘗以戎馬書生自命”[2]4。詩人立下宏愿,希望自己在政治上有所作為,故而醉心科舉,結(jié)交名流(如彭縣李儔五、成都謝禹門、張杰、王宮午等),正如他在《長歌》中所說:“丈夫不合老經(jīng)史,投筆結(jié)交天下士?!痹娙瞬蛔鲳┦赘F經(jīng)的書蟲,而要做結(jié)交天下豪杰的偉丈夫,因此,時人評之曰:“若湘琴者,其心雄,其氣雄,其才尤雄?!庇衷疲骸巴私砸杂裉媒瘃R人物目之。其精妙之思,雋永之詞,非同輩能望其項背。”
縱觀董湘琴的一生,儒家思想清晰地勾畫出詩人的人生軌跡,并對其詩歌創(chuàng)作產(chǎn)生極為重要的影響。董湘琴對近代中國社會的歷史巨變有著清醒的認識,自1840年鴉片戰(zhàn)爭開啟的近代中國社會,其社會性質(zhì)已由封建社會逐漸向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轉(zhuǎn)變,清政府腐敗無能,社會動蕩不安,民不聊生,整個社會如董湘琴詩歌中所說的“破裘”、“鼎沸”,其《感秋》其一云:“中原鼎沸幾經(jīng)秋,萬里乾坤一破裘。神氣消磨殊未已,版圖恢復要全收?!痹娙艘浴爸性?、“萬里乾坤”代指整個中國,以“鼎沸”喻社會動蕩不安,以“破裘”喻社會的破敗不堪?!陡星铩菲涠骸按笕亚こ啥Ψ?,問誰只手覆金甌。”[3]在詩人眼里,整個社會紛亂不堪,卻無人能收拾殘局。遭遇近代中國社會的歷史巨變的詩人,在他的心理與精神上感受到的是陰冷恐怖、叫人膽寒心悸的世界,因為處于內(nèi)憂外患的近代中國始終伴隨著血雨腥風?!陡星铩菲淙骸傲衾纬钆赂星?,十年猶著舊羊裘。陰磷鬼火心愈悸,血雨腥風骨未收?!盵3]然而,董湘琴并未因此而隨波逐流、與世浮沉,詩人始終對國家與民族的命運充滿深深的憂慮?!陡星铩菲湟唬骸吧搅植焕嫌⑿酆蓿蕡@長懷烈士憂。”在詩人看來,即便自己歸隱山林,也難消英雄之恨。詩人的這種“恨”是“遺恨”,是英雄報國無門之“遺恨”。詩人之“憂”,是一種死不瞑目之“憂”,可見,詩人的憂患有多么沉重!詩人在此詩中立下宏愿,要“斬盡妖魔清世界,重開日月奠金甌”。《感秋》其二同樣表現(xiàn)了詩人胸懷天下、顧念蒼生的博大情懷:“憐茲浩劫翻增感,念到蒼生獨隱憂?!睔v經(jīng)浩劫,感慨萬端,遭受苦難最深的還是天下蒼生,“隱憂”是一種埋藏內(nèi)心深處的憂愁,隨時都會觸發(fā)詩人對天下蒼生的悲憫情懷?!陡星铩菲淙骸笆纴y毎懷陶侃志,時艱獨抱仲淹憂。”“陶侃志”,即陶侃的遠大志向。陶侃出身貧寒,卻志向遠大,初任縣吏,后逐漸出任郡守。永嘉五年(311年),任武昌太守。建興元年(313年),任荊州刺史。官至侍中、太尉、荊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諸軍事,封長沙郡公。他平定陳敏、杜弢、張昌起義,又作為聯(lián)軍主帥平定了蘇峻之亂,為穩(wěn)定東晉政權(quán),立下赫赫戰(zhàn)功,他治下的荊州,史稱“路不拾遺”。詩人以陶侃自比,表明自己雖遭逢亂世,卻依然志向遠大?!爸傺蛻n”,即范仲淹之憂。范仲淹,北宋名臣,著名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為政清廉,體恤民情,剛直不阿,力主改革,屢遭奸佞誣謗,數(shù)度被貶。范仲淹在《岳陽樓記》一文中自明心跡:“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在這里,詩人以范仲淹自比,雖然時勢艱難,卻仍以天下之憂為憂。
董湘琴十分關(guān)注社會、關(guān)注民生,這一悲憫情懷在著名長詩《松游小唱》中也得到充分體現(xiàn)?!端捎涡〕访枥L了一場十分殘酷的洪災:“何事恁蕭條?詢方知,年逢庚寅,我輩朝考。匝地起波濤,雷轟電掃,江翻海倒,煙籠霧罩,人語亂啁嘈,魚鱉登床蛙上灶。顧不得攜幼扶老,哭聲嚎啕。飽足足的一千人,斷送在蛟龍腹飽。我來此地重悲嘯,白茫茫寒煙衰草,風景甚刁騷?!盵2]30詩中的桃關(guān),洪水滔天,翻江倒海,魚鱉游到床上,青蛙跳上灶頭,人們來不及扶老攜幼,哭聲嚎啕震天,整整千人葬身魚腹。詩人面對洪災之后桃關(guān)的一片蕭條,面對白茫茫的寒煙衰草,感慨萬千,悲從中來,以詩為文來作憑吊。此詩表現(xiàn)了詩人悲天憫人的人文情懷。
董湘琴在《松游小唱》描繪了鴉片給岷江河谷帶來的災難:“直向平番走,孤城如斗。此地吸煙男女,十有八九。失業(yè)廢時,一切工商俱沒有?!盵2]126這里的人們因吸食鴉片,致使百業(yè)俱廢,民生凋敝?!端捎涡〕穼ω溬u、吸食鴉片給社會帶來的災害描寫的更加生動:“西寧關(guān),太不好。蠻煙瘴雨,催人煩惱。街道是平房,朽爛塵囂。販煙擺賭,男女混淆。酒館茶軒人太少,不修邊幅過終朝。男女混淆,大半無聊,販煙設賭營宵小。指畫鴛鴦橋,鴛鴦飛去橋傾倒。真是窮鄉(xiāng),莫個富豪,數(shù)十年來無人修造。攬轡橋邊眺,山口何狹小。兩峰自環(huán)抱,獅象把水口,這一橋才云風水緊關(guān)了?!盵2]146詩人筆下的西寧關(guān)破敗不堪,販賣鴉片,設置賭局,男女混雜,不修邊幅,精神萎靡。這種鴉片的病毒傳染到守備關(guān)隘與軍營的士兵,《松游小唱》描寫了士兵吸食鴉片的危害:“守塘兵,眼朦朧,面上百兩煙灰重,何嘗有武士氣象,顧盼自雄。步兵馬兵壯歲從戎,到老來只落得一點薪俸。”士兵因吸食鴉片,醉眼迷蒙,面色土灰,哪里還有一點武士的味道。詩人希望“勒令煙癖從此休,趕快把普通知識來研究”[2]136。
董湘琴的詩作沒有停留在社會與民生現(xiàn)狀的描述層面上,而盡可能為改變這種貧窮落后的現(xiàn)狀尋找有效途徑,詩人在《松游小唱》中提出開礦辦廠的想法:“金瓶巖,金礦旺,相對兩峰真雄壯。太陽斗光,遍山皆亮。畢竟夷人難富強,萬事由命,福薄氣象。沙石層層寶貝藏,色似鵝黃,丹沙在上。頗有發(fā)泄千萬帑,恨無礦師來采訪,任將此地拋荒。熱心人見此生惆悵,有一番富國思想,要把條陳上。請開官廠,何愁此地不富強?!盵2]122面對如此豐富的礦藏,可惜沒有專家來此勘探礦藏,沒有人來此開辦工廠,當?shù)匕傩者€在這里受窮,于國家與人民沒有一點好處。于是,詩人感慨萬端,惆悵百集,懷著一番強國富民的理想,要向朝廷報告此事,請求開辦工廠,發(fā)展經(jīng)濟。
董湘琴雖有遠大理想,但仕途坎坷,懷才不遇,這又激發(fā)了他思想的另外一面,即儒家的“窮則獨善其身”。儒家思想的這個方面,與道家思想的清靜無為有相通之處,于是,道家安生保命、隱居退讓的思想構(gòu)成董湘琴文化人格的另一方面,同時,巴蜀之地道教文化氛圍十分濃厚,青城山是著名的道教圣地,生于斯長于斯的詩人也自然受其影響。巴蜀文化重“仙”,蠶叢、柏灌、魚鳧“皆得仙道”,望帝化為杜鵑,開明帝上天成為天門奇獸,這些傳說都展示了蜀王部族羽化成仙的非凡想象力。三星堆的青銅人身鳥足像、金沙遺址玉琮上的線刻羽人形象,以及太陽神鳥與金蟾蜍都有力地表現(xiàn)了蜀人羽化飛仙的思想。張陵以古蜀仙道為基礎(chǔ)創(chuàng)立道教。道教一分為六,總體上簡約為一個“道”?!暗馈本哂袩o限的想象空間與發(fā)展空間,是中華民族對人類命運問題的獨特闡釋,“道”不僅以尊重自然、清靜無為、貴生重命、和諧發(fā)展為主題,而且激發(fā)人們探索世界、體味“飛步太清、權(quán)實兩忘、言筌俱滅”的空靈異象。蜀人渴慕神仙逍遙、自由自在、行云流水的生活態(tài)度與生活方式[4],實際上是由古蜀仙道文化演化而來的。因而,置身其中的董湘琴,必然受到古蜀仙道文化的熏染。
在遭遇了仕途與生活的雙重挫折之后,董湘琴從道家思想、道教、古蜀仙道文化中找到精神寄托,于是,采藥尋仙、不問世事、安生保命、退讓隱居的思想成為他詩歌的“表象中的存在”、“觀念地存在著”。詩人對當時的社會狀況與自己的處境有非常清醒的認識,天下洶洶,爭名奪利,戰(zhàn)爭頻發(fā),民不聊生,從而萌發(fā)了隱居青城山的想法。《感懷》其四:“誓將祝發(fā)入西山,深隱青城豹一斑。蝸角竟叫蠻觸據(jù),龍髯誰向鼎湖攀。豪強冒死爭天下,庸儒偷生嘆世間。太息都城蹂躪后,蕭條萬戶盡朱敫?!盵3]《莊子.則陽》載:“惠子見戴晉人。戴晉人曰:‘有所謂蝸者,君知之乎?’曰:‘然?!袊谖佒蠼钦咴挥|氏,有國于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zhàn),伏尸數(shù)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君曰:‘噫!其虛言與?’曰:‘臣請為君實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窮乎?’君曰:‘無窮?!唬骸涡挠跓o窮,而反在通達之國,若存若忘乎?’君曰:‘然?!唬骸ㄟ_之中有魏,于魏中有梁,于梁中有王。王與蠻氏,有辯乎?’君曰:‘無辯。’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盵5]677詩人用此典,表明自己對人世間的一切紛爭已十分厭倦,準備歸隱青城山,游心物外。
《感懷》其一:“尋仙采藥入深山,石上苔痕夕照斑。負籍求師三島去,攜筇訪道五湖攀?!盵3]在仕途的失望之后,詩人找到了一種解脫方式,到深山采藥,笑看夕照下的苔痕,或者到海上三神山去負籍求仙,或者到五湖去攜筇訪道?!陡袘选菲涠骸霸笍霓鞭Ю衔魃剑@屋湘枝翠有斑。風月清涼供鑒賞,世途嵯峨怕追攀?!盵3]詩人愿與薇蕨為伴,終老西山。世途嵯峨,讓人望而生畏,不如讓青翠的斑竹掩映茅屋,享受這無邊的清風朗月。《感懷》其三:“且隨巢許隱箕山,徑鎖莓臺占翠斑。白石清泉相印證,層崖疊嶂鮮躋攀。道徑參悟長年里,棋局消閑鎮(zhèn)日間。狎鹿友猿忘甲子,塵污逃卻鄙人敫?!盵3]此詩表達了詩人渴求追隨巢父、許由這樣的高士隱居深山的愿望,詩人要與莓臺、青斑為伴,要與白石、清泉為伍,參禪悟道,棋局消閑,忘記時日,逃避塵寰。《感懷》其五也表現(xiàn)了這種高蹈的情懷:“漫把風流抱樂天,長江豐采翠微巔。初心自遂追巢許,高隱誰能識市鏖。每依云根歌白苧,時傾甕底醉青蓮?!盵3]詩人漫把風流,樂天知命,追隨巢許,高隱于世。云根,指深山云起之處。歌白苧,指歌唱白苧辭?!稑犯蓬}要解》:“《白苧辭》,古辭,盛稱舞者之美,宜及芳時行樂。其譽白苧曰:‘質(zhì)如輕云色如銀,制以為袍余作巾,袍已光驅(qū)巾拂塵?!盵6]264李白有《白苧辭》三首,詩人要像李白那樣時傾甕底,醉酒當歌。
道教文化中追求清靜與超越的文化因子與文人所追求的自由、灑脫的個性往往會產(chǎn)生共鳴,因而,像白玉蟾、朱桃椎這樣的得道之人的詩作自然激發(fā)董湘琴的濃厚興趣,詩人十分追慕他們詩歌的自由通脫、信口狂吟、不受羈絆的藝術(shù)特質(zhì)?!端捎涡〕ぷ孕颉吩疲骸白詠砻繌能姟⒉湃巳肽?,就所閱歷,發(fā)為詩歌。如白玉蟾、朱桃椎輩,信口狂吟,自鳴天籟,托性情于一時,由來久矣。”[2]6詩人渴望自己做這樣一個自由的歌者。道家思想、道教文化給董湘琴帶來的不僅是思想的解放,還有藝術(shù)形式的解放。詩人在“灌松茶馬古道”,即景遇事,皆成詩篇,這是詩人思想的解放帶來的詩歌表現(xiàn)內(nèi)容的解放。詩人要突破文言文話語系統(tǒng),突破舊的詩歌的表現(xiàn)形式,不再受所謂“裁對”之煎熬,要以更加自由的語言形式,“五、七字賦之”,獲得詩歌語言表現(xiàn)形式的徹底解放。詩人選擇一種民間通俗文藝的“小唱”的形式來歌吟“松游”的感受,認為通俗化是中國傳統(tǒng)詩歌沖出重圍的重要方式,這是詩人思想的解放帶來的詩歌藝術(shù)形式的解放。
在這里,道教文化的求仙訪道、隱居退讓給董湘琴帶來思想上的解放,主要表現(xiàn)為詩人對自然山水所產(chǎn)生的濃厚興趣,因而,灌松茶馬古道之游,詩人將詩歌創(chuàng)作注意力放在岷江河谷的自然山水之間。岷江河谷的自然山水的壯美與優(yōu)美并存,在詩人看來,它可以暫時消解由于科舉無望與仕途坎坷的苦悶與焦慮,《松游小唱》對岷江流域自然山水的描繪與詩人每遇一景的自由抒懷,非常清晰地展示了他的這一心路歷程。詩人以雄渾闊大的筆觸,從宏觀的視角粗線條地勾勒都江堰的全景,此詩完全就是一幅都江堰的鳥瞰圖:聞名世界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巧奪天工,洶涌岷江被分為外河、內(nèi)河,縱橫交錯的溝渠與成都平原的千里沃野,自然的節(jié)律叩響生命的脈動,圣塔寺、伏龍觀、二王廟等人文景觀,與都江堰幽美秀麗的自然山水融為一體。面對如此美景,登高望遠的詩人已暫時告別塵世的紛擾,在自然山水中找到了精神的皈依,其心曠神怡之情可想而知。同時,詩人又透過置身其中的心理感受來進一步描繪,“抬頭一線天,低頭一匹練。灘聲響似百萬鳴蟬纏綿不斷,攪得人心搖目眩”[2]24,大處著筆,又入情入理。《松游小唱》:“路曲又逢彎,彎外有鳴潭。銀濤雪浪飛珠濺,點點濕征衫,雄巖萬丈匯深淵。風猛烈,水喧闐,把風聲水聲攪成一片??v有百萬健兒齊聲嘶喊,強弩三千,也射不得潮頭轉(zhuǎn)。澎湃吼終年,想項羽、章邯,無此鏖戰(zhàn)?!盵2]36此詩描寫茶馬古道上的奇景——鳴潭,詩人以“銀濤雪浪飛珠濺,點點濕征衫,雄巖萬丈匯深淵”與“風猛烈,水喧闐,把風聲水聲攪成一片”對“鳴潭”進行生動形象的描繪,然后又以錢繆射潮、項羽與章邯巨鹿鏖戰(zhàn)為喻,展現(xiàn)岷江流域這一奇異壯美的景觀,此時此刻的詩人已經(jīng)完全沉醉于岷江河谷的壯麗美景之中了。《松游小唱》把威州作為一幅雄渾蒼茫的邊塞圖景來加以描繪:“晚塞暮云橫,涼月又東升。姜維城下起笳聲,隱約聞?chuàng)糍S。山深況復又秋深,西風颯颯肩輿冷。何處遠人村,煙火迷離,茅屋柴門,疏籬透出寒燈影。”[2]52涼月初上,暮色籠罩,姜維城下,羌笛橫吹,隱隱約約低沉的鼓聲,遠遠的村落,迷離的燈火,這些物象對于身處內(nèi)地的詩人而言,顯得格外奇異,深深吸引著詩人,仕途的坎坷與閑居的郁悶,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岷江流域的山川地理就像一部氣勢恢宏的交響樂,有的段落氣勢磅礴,有的段落則騰挪多姿,有的段落壯闊開朗,有的段落則輕柔舒緩……,這奇異的自然山水樂章,又怎么不能讓詩人感悟人生的況味!董湘琴感受著岷江流域自然風景的壯美,同時也感受著岷江流域清歌慢板似的田園山水的優(yōu)美,因此,他在《松游小唱》中留下了不少輕柔優(yōu)美的段落?!端捎涡〕罚骸靶行兄涟咨?,路轉(zhuǎn)西斜。平疇入望野桑麻,流水小橋,似一幅蘇州圖畫。舟人自舟,筏人自筏,生涯在水涯?;厥坠喑牵Co糗堦栂?。長橋竹索橫空跨,過橋來,柳蔭閑話?!盵2]12都江堰的白沙就是一個舒緩、開闊的地帶,詩人對這里的田園山水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置身其中,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禾麥桑麻,小橋流水,三五人家,完全遠離了塵世的喧囂與蕪雜,從“舟人自舟,筏人自筏”中感受自己沖出樊籠、獲取自由的快樂,也體驗到“過橋來,柳蔭閑話”的閑適與自在。七盤溝是汶川縣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較為開闊的地帶,面對這個山明水秀之地,詩人發(fā)出由衷的贊嘆:天邊殘月如鉤,曉風悠悠,垂柳輕揚,清澈純凈的溪流,寧靜的村莊,蕭蕭的竹林,磨坊的水碓,河里的魚群,還有花間草叢中的籬豆,雖然沒有酒旗招展,但詩人也在這靈秀的田園山水之間,可以找尋文士風流、詩酒流連,這正是飽經(jīng)憂患的詩人渴慕已久的田園生活?!皠e有桃源賽武陵,造化開奇境。青疇沃野,千里樹籠云,想故鄉(xiāng)無此風景。隔岸遠山青,如屏如笏如鐘如鼎。遙望阜康門,巍巍一座城。一峰綿亙,塔似拿云。載欣載奔,澗頭流水響琮琤。瓦屋魚鱗,柳暗花明又一村?!盵2]64在詩人的筆下,茂州城別有洞天,有“桃花源”的氣象,土地肥沃,田野披綠,煙霧籠罩樹木,遠遠的青山,姿態(tài)萬千的山峰,高聳入云的寺塔,置身其中,詩人頓時產(chǎn)生陶淵明歸隱田園時的輕松愉悅。“行里許,至淺溝,溪中水濁合江流。平坦十余里,浪靜好行舟。缺少桃葉渡,誰上望江樓。盡可學,舉網(wǎng)得魚,老婦藏酒,開樽行樂任遨游。飽覽山川,鐘靈毓秀。且欣深潭碧如油,巨鱗出入波汶皺,縱教任公子此地來游,這釣竿處處堪投?!盵2]84面對淺溝之美景,詩人要像蘇軾那樣舉網(wǎng)得魚、老婦藏酒、開樽行樂、任意遨游。飽覽山川的鐘靈毓秀與深潭的碧綠如油,詩人設想任公子可以在這里隨處投放他的巨緇大鉤;“平夷堡,太疏落,煙火幾家,若斷若續(xù)。橋畔一溪通巖壑,峰頭積雪,寒光映林麓。問土人有何生活,出入深山無窮谷,置弩埋藥,要待獐麂兔鹿。山珍可口,衣豐食足。行數(shù)里,一大陸,揚鞭策馬真快活。耕者自耕,牧者自牧。一童子騎牛唱歌,遠聞山谷。雖唱無腔無曲,也算是田家趣樂?!盵2]124詩人對平夷堡疏落有致,炊煙裊裊升起,溪流潺潺,積雪閃著寒光,寒光映照著林麓,這里的人們“耕者自耕,牧者自牧”的自由自在的生活,這也是遭遇挫折之后的詩人所向往的生活。
在儒家與道家思想之外,董湘琴還受蜀地俠義思想的影響。蜀地是培育俠義思想的沃土,具有俠文化產(chǎn)生發(fā)展的歷史條件與民俗傳統(tǒng)。秦將大量豪俠、罪犯遷入蜀地,《漢書.蕭何曹參傳》載:“秦之遷民皆居蜀”[7]2006,又《華陽國志.蜀志》載:“秦惠王、始皇克定六國,輒徙其豪俠于蜀”。[8]225漢承秦制,亦將豪俠遷于蜀,東漢《王孝淵碑》載其先祖本關(guān)東豪杰,漢初遷徙于蜀。[9]13《三國志.董和傳》載:“蜀土富實,時俗奢侈。貨值之家,侯服玉食?;橐鲈崴?,傾家竭產(chǎn)。”[10]979又《隋書.地理志》載:“其處家室,則女勤作業(yè),而士多閑。聚會宴飲,尤足意錢之戲?!盵11]830受到這種地域文化的熏習,俠義思想自然成為蜀人文化人格的一個重要方面,蜀人的豪爽、率真、講義氣的個性,都與此關(guān)系甚密。
唐代詩人陳子昂與李白可以說是這方面的典型,他們身上都散發(fā)著濃郁的豪俠氣質(zhì),后世蜀地文人因此而對他們十分仰慕。任俠使氣、放蕩不羈的個性使他們的詩歌呈現(xiàn)出與眾不同的藝術(shù)特征,他們總喜歡從大處落筆,馭文以情,情景交融,詩境闊大、雄渾、俊逸。因此,后世往往將二人及其詩作放在一起進行品評,唐孟棨《本事詩》云:“白才逸氣高,與陳拾遺齊名,先后合德。”[12]1劉克莊亦云:“陳拾遺、李翰林一流人?!盵13]卷176鄧繹《藻川堂譚藝.三代篇》云:“唐人之學博而雜,豪俠有氣之士,多出其間。磊落奇?zhèn)オq有西漢之遺風。而見諸文辭者,有陳子昂、李白、杜甫、韓愈、柳宗元之屬,堪與誼、遷、相如、揚雄輩相馳騁以上下。”[14]這段文字表明,漢唐文人喜歡將豪俠之氣融入他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這種歷史的延續(xù)性的線索——在蜀地十分清晰,漢有司馬相如、揚雄,而唐有陳子昂、李白。
及至近代,羌族詩人董湘琴也顯示了這種歷史的延續(xù)性。他常以“戎馬書生”自比,參加袍哥會,并尊為帽頂,說明他已經(jīng)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文人了,他要像俠義之士那樣行俠仗義、鏟除人間不平之事,可以說,俠義思想注定了董湘琴人生的跌宕起伏。袍哥會是清代民間的秘密幫會組織,對四川社會的各個方面都產(chǎn)生過重要影響,它以“五倫”(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八德”(孝、悌、忠、信、禮、儀、廉、恥)為信條,“講豪俠,重義氣,解放推食,急人之急”,[15]116-117袍哥會的這些信條實際上涵蓋俠義思想。袍哥會是俠文化在近現(xiàn)代四川的一種新的表現(xiàn)形式。
蜀地的俠文化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漢唐以來的詩心文脈,在董湘琴這里有一個完美的連接。詩人將“戎馬書生”的任俠使氣、放蕩不羈的個性融入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無論是抒情言志,還是寫景狀物,詩人都喜歡從大處著筆,詞氣縱橫,充溢著一種激烈動蕩的豪俠之氣?!堕L歌》(倚裝贈彭縣名士李疇五,并書為手卷一幅)一詩展示的是任俠使氣、放蕩不羈的“戎馬書生”的自我形象。詩人表明自己絕不做皓首窮經(jīng)的學究,他要當偉丈夫,要“投筆結(jié)交天下士”,而彭縣名士李疇五就是詩人要結(jié)交的天下之士,“李君岳岳生英氣,雙瞳閃爍人中龍。奇氣郁勃不得發(fā),干將韜匣光熊熊”,詩人的眼里的李君,英氣勃發(fā),目光炯炯有神,奇氣郁勃,如匣中寶劍,隨時可以出鞘。詩人要與李君這樣的人物登高望遠,當宴拇戰(zhàn)(指猜拳行令),恣意狂嘯,“登樓鼻息拂天河,當宴拇戰(zhàn)恣狂嘯”,還要夜以繼日,促膝暢談,肝膽相照,豪氣干云,“夜談促膝傾胄襟,況復肝膽干云青”。[3]以此觀之,詩人在這里所表現(xiàn)的完全是一個豪俠的人生態(tài)度與行為方式。
由于董湘琴將“戎馬書生”的豪俠之氣融入自己的詩歌創(chuàng)作,因此,其詩作往往表現(xiàn)一種詞氣縱橫、筆力雄健、大開大合、激烈動蕩的詩美特征。他的詩作總是展示一種大胸襟、大氣魄、大情懷。在《感秋數(shù)首》其一中,詩人關(guān)注的是正在發(fā)生歷史巨變中國社會——“中原鼎沸”與“萬里乾坤”,面對國家民族的災難,詩人要“斬盡妖魔清世界”。才華橫溢的詩人對情感的抒寫并未停留在感士之不遇的層面上,面對清政府的無能,詩人像“行空天馬怒難收”,他抒寫的是大情懷,“憐茲浩劫翻增感,念到蒼生獨隱憂”(《感秋數(shù)首》其二)。這種大情懷在《感秋數(shù)首》其三也有充分的體現(xiàn),在詩人眼里,國家與人民的處境是“陰磷鬼火”、“血雨腥風”,白骨遍地,無不叫人心悸,然而,詩人并未因此而沉淪,對社會的強烈的憂患意識被激發(fā)出來,“世亂每懷陶侃志,時艱獨抱仲淹憂”?!杜碱}二首》也是用這種筆觸來表現(xiàn)詩人的憤激之情,“庚寅朝考”,遲赴省城,貢院已閉,詩人與科舉考試失之交臂,因而認為自唐太宗以來的科舉不過是一個騙局,“太宗皇帝創(chuàng)奇謀,賺得英雄盡白頭”(其一),哪怕你有屠龍絕技、射虎之功,面對時運不濟,也只有仰天長嘆、無可奈何。其憤激之情,溢于言表。
董湘琴詩歌的這一詩美特征,在他的紀游長詩《松游小唱》中也表現(xiàn)的非常明顯。詩人受松潘總兵夏毓秀之邀而入幕,希望通過建立軍功而求取功名,閑居灌縣的“戎馬書生”的豪俠之氣又一次被激發(fā)出來?!端捎涡〕罚骸伴夜P往西游,灌陽郁郁閑居久。幾幅魚書催促后,辭不得三顧茅廬訪武侯。把行期約定在九月九,走!”[2]8此詩張馳有致,跌宕多姿,語言爽利,頗有骨力,最后單單吐出一個“走” 字,屬重音,更顯剛勁有力?!端捎涡〕罚骸翱灿懈叩停瑥椡枳咣囗毞纻?。最怕是狹路逢彎,肩輿簸蕩在空中戲。俯視深無底,令人驚悸。猛想起,九折邛崍,有人叱馭;又想起‘有膽為云’,出自《淮南》語。丈夫忠信涉波濤,膽小兒,怎步得上云梯去。況七百里路程,如瓜初蒂。千思百慮,死生有命何須計!”[2]22行走在“灌松茶馬古道”之上,山路難行,彈丸走坂,肩輿顛簸,如同在空中游戲,真有點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但詩人不是文弱之人,而是“戎馬書生”,膽氣豪壯,敢上云梯,詩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了,“死生有命何須計”。正因為如此,詩人的心中自有一番風景,他要表現(xiàn)那種氣勢恢宏的場面,《松游小唱》對“鳴潭”的描寫就是這方面的代表:“銀濤雪浪飛珠濺,點點濕征衫,雄巖萬丈匯深淵。風猛烈,水喧闐,把風聲水聲攪成一片??v有百萬健兒齊聲嘶喊,強弩三千,也射不得潮頭轉(zhuǎn)。澎湃吼終年,想項羽、章邯,無此鏖戰(zhàn)?!盵2]36《松游小唱》:“ 大定荒涼何足道,馬腦頂,山矮人高。大水溝,夏漲冬消。老龍溝,龍在巖腰,揚須舞爪,卻少個龍門跳躍。轉(zhuǎn)彎來,山漸高,巨石當孔道,苔蘚如錢斑如豹。”[2]94站在馬腦頂之上,眾山皆在腳下,詩人有“登高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受,奇異風景盡收眼底:老龍溝的山巖神奇獨特,彎曲而重疊的巖紋從山腳蜿蜒至山腰,像一條巨大的蒼龍揚起龍須,舞動龍爪,還有“龍王大石”、滿目蓬蒿與荒煙夕照。此詩跌宕起伏,騰挪多姿,大開大合。《松游小唱》類似的段落還有很多,從這一角度審視,完全可以將《松游小唱》視為詩人豪壯情懷與岷江自然山水、歷史文化的巧妙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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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范藻]
收稿日期:2016-03-13
基金項目:四川省地方文化資源與開發(fā)研究中心課題“《松游小唱》新注新解”(14dfwh016)
作者簡介:張宗福(1965—),男,四川汶川人。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7.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5248(2016)04-0104-07
Influences of Confucianism,Taoism and Chivalry to Qiang's Poet Dong Xiangqin
ZHANG Zongfu
(Editorial Office of the Journal of Aba Teachers University, Wenchuan Sichuan 623002, China)
Abstract:Confucianism, Taoism and chivalry pose important influences to the poetry creation of Qiang's poet Dong Xiangqin in the modern age. Confucian thought of being worldly and governing and benefiting the people finds an expression in great political aspirations, great concerns over society and livelihood of the ordinary people in his poetry. Taoism, Taoist thoughts, celestial Taoist culture in Ancient Shu are deeply deposited in Bashu's history and culture. Safe and peaceful life, recession and hermitage are Taoist thoughts which are displayed as a spiritual conversion after having been frustrated. The gallantry culture is greatly nurtured in the rich soil of Bashu with a clear context of development. A self-display of gallant image in poetry makes Dong's poetic realm immense, vigorous and unrestrained.
Key words:Confucianism, Taoism and gallantry; Dong Xiangqin; poetry; society and livelihood; spiritual conversion; chivalry image; poetic real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