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 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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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車客
文/肖 方
作者單位/廣東中山大學護理學院
小時候,屋門前是馬路,常常見到搖手搭順風車的人,那時搭車客給我的印象是模糊的,我只是覺得,那是一個需要幫助的人,在浩瀚無際的時間海里,沒有一條小船,但是卻要乘風破浪地航到家以外的世界去。
直到現(xiàn)在作為一名護士,在醫(yī)院這個特殊的環(huán)境里,我才又一次對這個詞語產(chǎn)生了特殊的感情。
那一天,我穿上潔白無瑕的護士服時,幾乎是頂著心臟撲通撲通跳出胸膛的激動心情進入病房,它不似軍裝那樣威武雄岸,也沒有空姐服那樣端莊典雅,反而寬松的設計下已然遮蓋了女性與生俱來的婀娜多姿,但是,這一刻,我卻滿心歡喜和期待。
我一心一意地愛著這個天使制服,每天我都小心翼翼,避免每一個可能弄臟它的動作,細心地走在科室的每一個角落,就連領子上的小皺褶,我都用手輕輕地把它弄平,只怕自己沒有盡心顧及到這件帶給我極大神圣感的工裝。
我和我的這身裝扮,發(fā)生了許多五光十色的故事。
那因為禁食肚餓難受,一次又一次央求我快點送她去手術的阿婆;那中風昏迷,在細心照料下悠悠轉醒,感激流淚握住我手的老伯;那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不愿堅持順產(chǎn)要求剖腹產(chǎn)在我的鼓勵下誕下健康寶寶的偉大母親;那寂靜長夜大奔火速接來不留戀人世、在我苦口婆心地勸說下最終洗胃的服毒婦女;那瞪著無辜大眼睛哽噎哀求我,姐姐你輕點,嬌滴滴、脆生生地說,“謝謝姐姐”的白血病兒童;那當然也有不愿理解不愿配合,稍有不滿就語氣不善、大聲指責的家屬……
醫(yī)院里的病人說,覺得你們過的日子頗像一個斷了腿的人住在一個沒有出口的巷子里一樣寂寞,千篇一律,沒有過分的快樂,也談不上什么哀愁。見多了見久了,每天都是沒有變化的生活,就像是織布機上的經(jīng)緯,一批一批的歲月都織出來了,而花色卻是一個樣子的單調。
而我,在宿舍與醫(yī)院這條唯一的路上,日復一日地來回奔波著,不是死寂一片,而是有生命也有歡樂。跟世界上的任何一條街、一彎溪流一樣,載著它的過客和故事,來來往往地度著緩慢流動的年年月月。
我問堅守在崗位十多年的老師是如何理解白衣天使的。老師說:“我沒給自己的爺爺喂過飯、沒給自己的奶奶梳過頭、沒給自己的爸爸刮過胡子、沒給自己的媽媽剪過指甲,這些不能再簡單的事情我沒為我的家人做過??墒沁@些我都給別人的爺爺、別人的奶奶、別人的爸爸、別人的媽媽做過,我在做這些有時自己都瞧不上的護理工作時覺得自己最像天使?!?/p>
當初我因為不喜歡這個專業(yè)鬧過情緒,低落了好長一段時間。當我和我的老師連續(xù)三臺搶救,胸外按壓后胳膊軟得都不想拿起水杯的時候,當我面對病人的無理取鬧卻只能忍氣吞聲的時候,當我展望工作前景孤獨無望的時候,有些虛無縹緲的東西支撐了我,給了我力量。那時候我意識到我開始愛這份職業(yè)了。是啊,不去做怎么知道自己不會喜歡呢?在那些酸甜苦辣的人生百態(tài)里,透過別人的眼里看到你就是那個天使。
有很多人問,這兒有什么吸引我。疾病、苦難、心酸、絕望的生活里有堅持、有希望、有不放棄,也有歡喜和奇跡,連那些不理解我付出的人,我對他們一樣有愛有恨,酸甜苦辣的滋味混淆不清,即使成了忙累得像快被折斷羽翼的小蜜蜂,繼續(xù)留在這里的理由我也說不清楚,又有什么必要說出來呢。
我在醫(yī)院里遇到的人和事普普通通,但是,那一只只我曾握過的手,那一句句平淡的對話,那一朵朵與我交換過的粲然微笑,無法像風吹拂過衣裙那樣就被淡淡地忘記……
我是如此地珍惜上天給我的饋贈,每一個瞬間都不想忘懷,這些活生生的面孔,是斷然不會在回憶里抹去他們的。
生命之旅 攝影/黃擎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