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哲 李玉潔
典型案例:1987年1月26日晚,犯罪嫌疑人宋某攜帶刀具到被害人孫某公司與孫某理論,欲恢復二人的男女朋友關系。孫某同事張某聞訊到現(xiàn)場詢問情況,引發(fā)宋某的不滿,持刀向張某連刺4刀,又向孫某連刺2刀,后宋某逃離現(xiàn)場。造成張某重傷一級、孫某輕傷二級的后果。犯罪嫌疑人宋某于2015年6月8日被立案偵查,于同年7月23日被抓獲。由于本案發(fā)生在1987年,期間經(jīng)歷了1997年《刑法》對時效制度的重大修改,因而,該案是否超過追訴期限應否追訴犯罪嫌疑人存在分歧。
內容摘要:追訴時效之于社會的價值不在于其公正性,而在于其功利性,是以較小的公正代價換取更大的秩序價值和效率價值。大陸法系國家一般認為只有實體法才受新法不溯及既往的限制。我國追訴時效本身規(guī)定在《刑法》第4章刑罰的具體運用中,其性質屬于刑法實體性規(guī)范,因而適用從舊兼從輕原則。認為追訴時效適用從新原則的觀點既不符合刑法立法沿革的精神,也違反刑法的基本原理,還會給司法實踐帶來許多無法自圓其說的解釋和適用中的混亂。無論按照目的解釋還是體系解釋,追訴時效都應當適用從舊兼從輕原則。
關鍵詞:追訴時效 立法價值 解釋方法 刑法溯及力
一、追訴時效的立法價值
追訴時效,是刑法規(guī)定的對犯罪人進行刑事追訴的有效期限。在追訴的有效期限內,司法機關有權追究犯罪人的刑事責任;超過追訴的有效期限,司法機關就不能再追究刑事責任。因此,超過追訴期限意味著司法機關不能行使求刑權、量刑權和行刑權,也不能適用非刑罰的法律后果,因而導致刑罰的消滅。
刑法理論上關于追訴時效的立法價值有不同的觀點和學說。比如,在德國普通法時代采取的是改善推測說,其基本觀點是既然犯罪后長時間沒有再犯罪,可預想犯罪人已經(jīng)得到改善,沒有處刑和行刑的必要。在法國則采取的是證據(jù)湮滅說和準受刑說。證據(jù)湮滅說認為,犯罪證據(jù)因時間流逝而失散,難以達到正確處理案件的目的。準受刑說認為,犯罪人犯罪后雖然沒有受到刑事追究,但長期的逃避與恐懼所造成的痛苦,與執(zhí)行刑罰沒有多大差異,可以認為已經(jīng)執(zhí)行了刑罰。[1]在日本,有的學者采取規(guī)范感情緩和說,即隨著時間的經(jīng)過,對犯罪的規(guī)范感情得以緩和,不一定要求給予現(xiàn)實的處罰;[2]有的學者采取尊重事實狀態(tài)說,即沒有追訴犯罪或者沒有執(zhí)行刑罰的狀態(tài)持續(xù)很長時間后,事實上形成了一定的社會秩序;如果通過進行追訴或者執(zhí)行刑罰來變更這種事實狀態(tài),反而有損刑法維護社會秩序的目的,因此,為了尊重現(xiàn)實已經(jīng)形成的秩序狀態(tài),而設立時效制度。[3]
我們認為,追訴時效之于社會的價值不在于其公正價值,而在于功利價值,是以較小的公正代價換取更大的秩序和效率價值。從理論上看,只有當刑罰與犯罪之間存在必然性和及時性的條件下,刑罰的預防功效和公正價值才能得以最大限度的發(fā)揮。追訴時效作為刑罰消滅的事由,在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已然之罪的情形下,通過制度設計以割裂刑罰與犯罪之間的必然關聯(lián),因而其價值不在于實現(xiàn)和維護刑法的公正,因此,不能從公正的角度考慮追訴時效的價值。
相反,追訴時效的立法著重于維護現(xiàn)實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以及保障現(xiàn)實司法制度的效率的功利價值。從追訴時效制度本身的規(guī)定來看,不能簡單地理解為經(jīng)過一段時間就一律不予追究,而是需要嚴格的條件,即對于那些司法機關已經(jīng)立案、被害人已經(jīng)控告的案件,并不受追訴時效的限制。因此,適用追訴時效制度,僅僅是那些犯罪之后沒有被司法機關發(fā)現(xiàn)、無人控告的情形,一般而言受害人已經(jīng)容忍犯罪侵害,勉強于現(xiàn)實的狀態(tài),追訴時效設立的目的就是為了維護現(xiàn)實已經(jīng)存在的社會秩序,避免穩(wěn)定狀態(tài)的破壞,這是其一。其二,對于司法機關而言,設定追訴時效也有利于年代久遠案件的消解,減輕司法機關收集證據(jù)和辦理案件的負擔,使其能夠將有限的司法資源用于當下犯罪的懲治和處理上。
當然,一旦追訴時效在刑事立法上予以明確規(guī)定,那么,追訴時效就具有了保障犯罪人人權的功能。犯罪人雖然實施了刑法規(guī)定的犯罪行為,但是,如果犯罪人符合追訴時效規(guī)定的條件,司法機關則無權追究犯罪人的刑事責任。
二、追訴時效適用于“從舊兼從輕原則”
從1997年《刑法》的規(guī)定來看,對于追訴時效的期限在文字上并沒有修改,因而,似乎不存在新舊刑法的適用問題。但是,由于1997年《刑法》相對于之前的刑法,許多罪名、罪狀和法定刑等方面做了大量修改,因而,根據(jù)法定刑而確立的追訴時效期限必然存在新舊刑法的適用問題,并且,1997年《刑法》對于追訴時效延長的規(guī)定也發(fā)生了變化,存在新舊刑法的適用問題。在此意義上,追訴時效制度的適用也必然涉及刑法溯及力的問題。
1997年《刑法》第12條的規(guī)定確立了我國刑法溯及力的“從舊兼從輕”原則。“從舊兼從輕”是罪刑法定原則派生的要求,理論依據(jù)有二:一是罪刑法定,即國家在追究公民刑事責任時必須有法律的明確規(guī)定,公民有從事法律未禁止行為的自由,故優(yōu)先適用行為時的法律。二是人權保障。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變化,法律對一個行為的評價也相應地發(fā)生變化,原來社會危害非常嚴重的行為,可能新的法律認為社會危害較輕或者不成立犯罪,那么,新法對嫌疑人的行為具有溯及力,強調人權保障。
因此,關于刑法溯及力原則上要以行為時的法律對行為人追究刑事責任,即“從舊”;但如果新法對嫌疑人更為有利的時候,適用新法,即“從輕”?!皬呐f兼從輕”原則既體現(xiàn)了刑法的保護機能,又體現(xiàn)了人權保障功能,其核心在于適用對嫌疑人有利的法律。大陸法系國家一般認為只有實體法才受新法不溯及既往的限制。從追訴時效的性質來看,它是具有實體法意義的法律規(guī)范,比如,我國1997年《刑法》第87條規(guī)定“犯罪經(jīng)過下列期限不再追訴”,即犯罪超過追訴時效將不再追究行為人的刑事責任,意味著刑罰的消滅,并且追訴時效本身規(guī)定在《刑法》第4章刑罰的具體運用中,屬于刑法實體規(guī)范,因而適用從舊兼從輕原則。
需要指出的是,從舊兼從輕原則適用于全部刑事規(guī)范,不僅適用于刑法中定罪量刑的規(guī)范,也適用于刑法中關于追訴時效的規(guī)范,因為追訴時效本身就是刑法所規(guī)定的追究嫌疑人刑事責任與否的有效規(guī)范。
1997年9月25日最高人民法院頒布的《關于適用刑法時間效力規(guī)定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解釋》)對追訴時效進行解釋,其中第1條規(guī)定:“對于行為人1997年9月30日以前實施的犯罪行為,在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立案偵查或者人民法院受理案件以后,行為人逃避偵查或者審判,超過追訴期限或者被害人在追訴期限內提出控告,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應當立案而不予立案,超過追訴期限的,是否追究行為人的刑事責任,適用修訂前的刑法第七十七條規(guī)定?!?/p>
我們認為,該規(guī)定是對追訴時效(包括追訴時效延長)適用從舊兼從輕原則的再次確認。也就是說,對于1997年9月30日以前實施的犯罪行為,無論是追訴期限的確定還是追訴時效的延長,都應當按照從舊兼從輕的原則適用追訴時效制度。比如,對于追訴時效延長的適用而言,即使在追訴期限內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國家安全機關已經(jīng)立案偵查或者人民法院已經(jīng)受理案件而行為人逃避偵查或者審判的,或者即使在追訴時效內被害人進行控告而公檢法三機關不立案的,也只能按照1979年《刑法》第77條判斷是否不受追訴時效限制,絕不能適用1997年《刑法》第88條的規(guī)定。本案中,宋某故意傷害的行為發(fā)生在1987年,按照1979年《刑法》第77條規(guī)定,因為公安機關并未對其采用強制措施,故不適用追訴時效延長,因嫌疑人到案時已經(jīng)超過20年最長追訴期限,故不能再追究宋某的刑事責任。
三、追訴時效不適用于“從新原則”
《刑事審判參考》第945號林捷波故意傷害案(以下簡稱《參考》)關于追訴時效的觀點在實踐中引起很大的歧義。該《參考》認為,根據(jù)1997年《刑法》第12條的規(guī)定,對追訴時效適用的是從新原則,而不適用從舊兼從輕原則,即在確定是否追訴時,應當適用1997年《刑法》第4章第8節(jié)的規(guī)定,而不適用1979年《刑法》規(guī)定。繼而,認為《解釋》第1條是從1997年《刑法》頒布之際的定位來論述的,對于其中“超過追訴時效的”這句話,應當理解為僅包括在1997年《刑法》頒布前已經(jīng)超過追訴時效的情形。也就是說,對此之前的行為超過追訴時效的,包括存在被害人控告而司法機關未予立案導致訴訟時效喪失的,適用1979年《刑法》的規(guī)定;如果1997年《刑法》頒布之際未超過追訴時效則不適用該司法解釋,即該法條未對喪失追訴時效的情形進行規(guī)定的,應當適用1997年《刑法》的規(guī)定。
上述理解存在如下問題:
(一)對于1997年《刑法》第12條僅從字面意義的理解,認為該條規(guī)定適用從新原則,這種觀點既不符合刑法立法沿革的精神,也違背了刑法基本原理,是不正確的
1997年《刑法》第12條的立法規(guī)定不是憑空產(chǎn)生的,它脫胎于1979年《刑法》第9條的規(guī)定。1997年《刑法》第12條除了將“當時的法律、法令、政策”修改為“法律”之外,就沒有其他變化了。因而,對其理解不能完全脫離1979年《刑法》第9條的規(guī)定而望文生義。
首先,1979年《刑法》關于追訴時效的規(guī)定采用的并不是從新原則。1979年《刑法》制定之前,新中國不存在刑法典,缺乏追訴時效的制度規(guī)定。這樣,發(fā)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1979年《刑法》施行之前的犯罪行為,永遠處于被追訴的危險之中,所以依照1979年《刑法》規(guī)定的追訴時效制度來判斷犯罪行為是否應予追訴,就具有了正當性。換言之,即使是肯定了1979年追訴時效的溯及力,也是有利于嫌疑人的,因而,1979年《刑法》追訴時效采取的是有利于嫌疑人的從輕原則,而不是不考慮嫌疑人利益的從新原則。因而,從立法沿革的角度來看,1997年《刑法》追訴時效制度采用的是從輕原則。
其次,1997年《刑法》修訂時,1979年《刑法》已經(jīng)存在,這樣,就存在著新舊刑法關于追訴時效孰輕孰重的比較問題。由于新刑法關于追訴時效的規(guī)定更為嚴厲,如果按照從新原則就會不利于嫌疑人,這不僅違背罪刑法定的基本精神,也與我國刑法溯及力確立的從舊兼從輕的基本原則不相符合。
(二)對1997年《刑法》追訴時效按照從新原則理解,會帶來實踐中無法解釋的矛盾
假若一個犯罪行為發(fā)生在1992年8月31日,追訴期限為5年,公安機關于1997年9月1日之后、9月30日前立案并采取強制措施,那么按照1979年《刑法》第76、77條的規(guī)定,本案已經(jīng)超出追訴時效,不能追究犯罪人的刑事責任。還是這起案件,假若公安機關在1997年10月1日以后對其立案,如果采取從新原則,應當適用1997年《刑法》,按照1997年《刑法》第88條的規(guī)定,則該案不受追訴時效的限制,應當追究刑事責任。這就會導致一個無法解釋的矛盾,對于同一案件,犯罪嫌疑人因歸案早但超過追訴時效不予追究刑事責任,相反,卻因歸案晚而認為沒有超過追訴時效被追究刑事責任,這種完全不同的處理結果有違刑法的基本公正。
正是存在這樣無法解釋的矛盾,《參考》對《解釋》中“超過追訴期限”進行限縮性的解釋,即認為《解釋》第1條“超過追訴期限”應當從1997年《刑法》頒布之際的定位來理解,“超過追訴期限”僅包括在1997年《刑法》頒布前已經(jīng)超過追訴時效的情形。按照這種理解,對于發(fā)生在1997年《刑法》之前的犯罪行為,截至1997年10月1日,按照1979年《刑法》尚未超過追訴時效的案件,適用1997年《刑法》第88條會給司法實踐帶來更大的混亂。
比如,一個案件發(fā)生在1992年10月10日,追訴期限是5年,1997年10月10日追訴時限屆滿,實踐中可能出現(xiàn)如下情形:
1.案發(fā)時公安機關已經(jīng)刑事立案但未采取強制措施,按照《參考》的觀點理解,1997年《刑法》正式實施時該案仍在舊法的追訴期限內,適用從新原則,因而新刑法具有溯及力,那么按照1997年《刑法》第88條的規(guī)定,該案不受追訴時效的限制,應當對犯罪人進行追訴。這就意味著根據(jù)1979年《刑法》已經(jīng)經(jīng)過的期限統(tǒng)歸無效,這種“統(tǒng)歸無效”的法律后果與刑法追訴時效制度立法目的背道而馳。
2.案發(fā)時公安機關不僅未采取強制措施并且也未刑事立案,按照《參考》觀點的理解,截至1997年《刑法》生效前該案尚在追訴期限內,適用從新原則,因而新刑法具有溯及力。實踐中會出現(xiàn)兩種情形:
一是公安機關在1997年10月1日至10月10日期限內立案,不管按照新刑法,還是按照舊刑法,均在追訴時限內,如果適用從新原則,按照1997年《刑法》第88條的規(guī)定,應當追訴犯罪人。
二是公安機關在10月11日之后進行刑事立案的,是否應當追訴呢?按照從新原則,實踐中會產(chǎn)生如下分歧:
第一種觀點認為,自1997年10月1日至10月10日,該案尚在舊法的追訴期限內,在此期間新法正式實施,按照從新原則,應當適用新法,故無論什么時間公安機關只要進行刑事立案,就不再受追訴時效的限制,這種觀點導致追訴時效制度名存實亡。
第二種觀點認為,雖然自1997年10月1日至10月10日,該案尚在舊法的追訴期限內,但是,自1997年10月11日以后,該案已經(jīng)超過舊法的追訴期限,不能再追究犯罪人的刑事責任。如果按照1997年《刑法》第88條的規(guī)定對犯罪人追究刑事責任,則導致舊法已經(jīng)經(jīng)過的時效統(tǒng)歸無效,這與刑法追訴時效制度立法目的相違背。
3.案發(fā)時被害人已經(jīng)向公檢法機關進行了控告,但司法機關并未立案,新法實施后,被害人也一直未再控告,按照《參考》的觀點,應當適用1997年《刑法》第88條,不受追訴時效的限制,不管何時只要犯罪嫌疑人歸案,均應當追訴,這種情形與第1種情形存在的問題完全相同。
4.案發(fā)時假若被害人未進行控告,實踐中仍然會出現(xiàn)以下幾種情形:
第一種情形,被害人在1997年10月1日至10日的期限內向司法機關控告,根據(jù)舊法該案尚在追訴期限內,按照《參考》的觀點,符合1997年《刑法》第88條的不受追訴時效限制的情形,以后不管犯罪人何時歸案,均應當追訴;
第二種情形,假若被害人在1997年10月11日至2002年9月30期限內向司法機關進行控告,按照舊法該案已經(jīng)超過追訴期限。按照1997年《刑法》第87條的規(guī)定,司法機關是否應當立案?能否適用1997年《刑法》第88條第2款的規(guī)定?
第三種情形,如果按照1997年《刑法》第87條的規(guī)定,假若被害人在2002年10月1日至10月10日進行控告,司法機關能否立案?是否適用1997年《刑法》第88條第2款的規(guī)定?
第四種情形,當被害人在2002年10月11日以后進行控告的,按照1997年《刑法》第87條的規(guī)定,也已經(jīng)超過追訴期限,是否能夠對犯罪人進行追訴?如果不能追訴,這與《參考》的適用從新原則的觀點完全矛盾。
需要特別提出的是,如果追訴時效適用從舊兼從輕原則,那么這些問題都能一一得到妥善解決。
(三)將刑法溯及力與追訴時效看做兩個問題并割裂開來,認為追訴時效的適用不涉及溯及力問題
《參考》一文認為,關于適用刑法溯及力與追訴時效存在先后順序問題,如果新舊刑法均認為犯罪,那么應當先按照1997年《刑法》第4章第8節(jié)規(guī)定的追訴時效制度判斷是否已過追訴時效,如果超過,則沒有再進行判斷的必要;如果仍在追訴時效內,再比較新舊刑法的輕重,適用從舊兼從輕原則。也就是說,首先按照從新原則判斷是否超過追訴時效的問題,沒有超過,再判斷新舊刑法關于定罪量刑的輕重。如果超過追訴時效,則不再考慮新舊刑法的實體問題。
實際上,在我們看來,1997年《刑法》與1979年《刑法》關于追訴時效本身規(guī)定的輕重就存在不同,由于新法重于舊法,因而,究竟應當適用哪個刑法的追訴時效就需要進行選擇,這就是追訴時效制度的溯及力問題,二者不能截然分開,應當按照從舊兼從輕原則選擇適用哪部刑法的追訴時效。
四、1997年《刑法》關于追訴時效的規(guī)定均沒有溯及力
無論是按照體系解釋還是目的解釋,對1997年《刑法》第12條“如果當時的法律認為是犯罪的,依照本法總則第四章第八節(jié)的規(guī)定應當追訴的,按照當時的法律追究刑事責任”進行理解,追訴時效都不具有溯及力。“應當追訴”的情形包含兩種:一種是未超過追訴期限,另一種是超過追訴期限但不受限制即追訴期限延長的情形,只有在這兩種情形下才能夠追訴?!督忉尅返?條又明確規(guī)定了應當追訴的這兩種情形應當適用1979年《刑法》第77條的規(guī)定。從體系解釋來看,《解釋》的規(guī)定符合從舊兼從輕原則的精神,同時,也是對1997年《刑法》第12條規(guī)定的印證。從目的解釋來看,刑法最終要實現(xiàn)的目的是限制國家行使追訴權,鼓勵行為人改過自新,保護公民自由。1997年《刑法》第12條的規(guī)定體現(xiàn)了刑法謙抑、公正的內在價值追求。
總之,對于在1997年《刑法》生效以前的行為,如果按照行為時的法律超過追訴期限不應追訴,但是按照裁判時的法律可以追訴的,適用行為時的法律不應當追訴。我國刑法溯及力遵循從舊兼從輕原則,因追訴時效的規(guī)定具有實體法意義,故也適用這一原則。由于1997年《刑法》刑法關于追訴時效的規(guī)定惡化了嫌疑人的利益,不利于嫌疑人,因此追訴時效應適用1979年《刑法》的規(guī)定。
注釋:
[1]張明楷:《刑法學》(第三版),法律出版社2007年版,第482頁。
[2]參見[日]大冢仁:《刑法概說(總論)》,有斐閣1997年第3版,第571頁。
[3]參見[日]大谷實:《刑法總論》,成文堂2000年第2版,第29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