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柳忠
一
樹林里的光線很暗,四周一片寂靜。風(fēng)從河邊吹來,樹影張牙舞爪的,發(fā)出了古怪的聲響。這是一片規(guī)模很大的樹林。天真無法看清腳下的路,雖然走了很久,已經(jīng)有些跌跌撞撞了,但他還是頑強(qiáng)地走著。他堅信幻影就在前面或者附近,她漂亮的身姿及嬌羞的模樣,一定會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并給他一個深情的、長久的擁抱。他想象得出她的眼淚流了下來,滴落在一枝鮮艷的山茶花上。一只小松鼠從山茶花樹下躥出來,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天真一路在想,他是怎么走進(jìn)這個樹林里的呢?記得當(dāng)時是晚上,他剛加班回來,單位領(lǐng)導(dǎo)叫他準(zhǔn)備一個匯報材料。洗完澡犯困的他,迷迷糊糊地走進(jìn)了臥室。睡在床上的幻影突地尖叫一聲,就不見了。天真驚呆了。呆了很久才急忙從床上找起,找完了所有的房間都沒有找到她。當(dāng)他正要打幻影手機(jī)時,卻從夜空中轉(zhuǎn)來了她的呼救聲音——天真,快來救我,快來……幻影的聲音撕心裂肺,天真著急死了,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要到哪里去救她。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回蕩在寧靜的夜空。直到后來聽到一輛疾馳而過的警車聲音,才讓他明白了什么,忙打電話報了警。警察還沒有來到,幻影的呼救聲卻越來越急了。這容不得他想那么多,循著她的聲音方向追了出去。追到樓底的時候,看到了像是幻影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一下,就往院內(nèi)的一兩棵榕樹里去了。天真緊跟其后,跟著跟著,里面的樹木越來越多,幻影也不見了。同時,走在樹林里的時候,他聽到了許多其他人的聲音。比如單位領(lǐng)導(dǎo)說,材料寫得不太好,叫他連夜再加班重寫。他回復(fù)說,我的女人都不見了,還加什么班?還有他的母親說,父親的瘋癲病又犯了,居然騎在一頭母豬身上睡著了……他一概不管,硬是走了進(jìn)來,在這樹林里尋找他心愛的女人。
天真還在想,他跟幻影是在一次驢友露營時認(rèn)識的。當(dāng)時,也是在這樣的一個樹林里?;孟胧锹稜I的組織者,人長得不但漂亮,還有一張討人喜歡的娃娃臉,臉上永遠(yuǎn)都掛著甜美的笑容,顯示出她的熱情、大方,非常有號召力。驢友們都喜歡聽她的,天真也是。后來,他們互相留了QQ和微信,在網(wǎng)絡(luò)上展開了戀情。直到前兩年,他們才從網(wǎng)絡(luò)中來到現(xiàn)實,過著夫妻一樣的生活。但是好景不長,天真覺得現(xiàn)實不如網(wǎng)絡(luò)的好,因為幻影漸漸地對他冷淡起來,而且整天還是與以前的驢友泡在一起,隔三岔五地出去徒步、露營及聚餐什么的。因為這事,天真對幻影狠狠地動粗了一回。都怪他母親多嘴,一個晚上吃飯的時候?qū)糜罢f,我聽說你跟一些男人去野什么營?我說嘛,到了你這個年齡,應(yīng)該想著怎么結(jié)婚生孩子了……幻影一聽氣炸了,摔了手中的飯碗,說我是你們什么人?就你天真那窮酸相,我會跟他結(jié)婚生孩子?說完就要走人。天真氣得青筋暴起,搶上前去抓住了她頭發(fā),對她一陣拳打腳踢,直到母親前來勸說方止?;糜鞍l(fā)誓不理他不回來了。但在一個深深的雨夜里,天真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忙起床打開門來看竟然是她,全身上下淋得像個落湯雞一樣,見到他立即撲了上來,抽泣著說,我要回來,我再也不出去了……
至于幻影為什么又跑了回來,天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那個雨夜,是他這一生中睡得最為踏實的一夜。
正癡想著,前面好像有個人影一晃而過。
天真下意識地喊道,幻影,是你嗎?
沒有回音,只見一棵樹的枝葉晃動,留下了一個疑問。
天真趕緊追上去,嘴上不停地喊著幻影,幻影……
二
繞過了那棵樹,天真并沒有看到幻影,只是看到三三兩兩的帳篷,零星地搭在一塊窄小的草坪上。他很驚喜,想幻影一定在這里了。她不是最喜歡露營的嗎?難道她又在召集驢友們露營了?但是帳篷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看到。天真跑到每個帳篷去查看,里面除了露營用的東西外,什么也沒有。他非常頹喪,傷心地喊著幻影的名字,幻影,幻影……喊了一陣,見還是沒什么動靜,就坐在草地上吸起煙來,倒是聽到幾只鳥的叫聲,還挺宛轉(zhuǎn)動聽的。
忽然間他明白過來,自從繞過那棵樹后,就聽不到幻影呼救的聲音了。這也失去了尋找幻影的目標(biāo)和方向。他坐不住了,忙亂地奔走在草地的四周。他想離開這個地方,看看別處有沒有幻影的消息。但結(jié)果讓他大為失望,草地的四周竟沒一個出口,連來時的那棵樹也找不到了。
正當(dāng)他一籌莫展的時候,聽到了幻影及驢友們的聲音。他們從外面回來了。天真喜不自禁,忙喊了一聲,幻影。
幻影正彎著腰要進(jìn)帳篷,彎出了性感迷人的身材。聽到天真叫喚,她回頭一看,疑惑地問,你叫我?請問你是哪位驢友?
天真有些失望,說我是天真呀。
天真?這是你的真名還是網(wǎng)名?我好像不認(rèn)識你。
天真走到她面前,望著她說,是真名也是網(wǎng)名,我是你的男朋友呀,你昨晚在家里驚叫一聲就不見了,我是一路追蹤到這里來的。
這樣啊?幻影正色道,恐怕你搞錯了,我早就有男朋友也結(jié)婚了。并指著旁邊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說,喏,這就是我的男人。
那個男人像個保鏢似的戴著大墨鏡,看不清他的臉,但感覺很熟悉,他只向天真點點頭,算作是打了個招呼。
天真感到很絕望很沮喪,幻影居然不認(rèn)他了。他不理睬那個男人,怒氣沖沖地指著幻影說,你,你這是怎么了?我就是你的男人,天真!你就是我的女人,幻影!我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帶你回去,你休想再出來跟這些人混了!說完上前抓住了幻影的手。
幻影柳眉倒豎,拼命掙扎著要甩開他的手。
那個男人哼的一聲握緊了拳頭。
天真不管不顧,正要帶著幻影離開時,卻被那個男人從背面狠狠地打了一拳,身體不由得往前撲倒在草地上,人也昏了過去。迷迷糊糊中聽到那個男人說,不好好在單位給我加班,卻來這里破壞我的好事。聽聲音很像,天真心想,難道他真的是單位領(lǐng)導(dǎo)?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真才慢慢地醒來了??吹侥赣H守在身邊,感到十分地驚訝,忙爬起身問,你怎么也來了?
母親微笑著說,是幻影告訴我的。
幻影?天真奇怪而憤怒地說,她,她不認(rèn)人了。
怎么不認(rèn)人了?母親指著帳篷邊一個燒烤處說,你看她正在幫你煨湯哩。
幻影的確在那煨湯,還抬頭對他媚笑了一下。
天真感到匪夷所思,之前還翻臉不認(rèn)人的,現(xiàn)在卻對他這么好,難道這是幻覺嗎?對了,剛才打他的那個男人呢?天真掙扎著爬起來要找他去。他想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母親趕緊說,哎呀,你這是去哪?你的傷還沒好呢。
幻影煨好湯端了過來。不見天真就問,他人呢?
母親指著天真的背影說,也不知他要去干嗎?
幻影忙放下湯跟上他說,你干嗎?
天真說,我想找那個打我的男人。
幻影奇怪地問,誰打你了?
天真說,你別給我裝蒜,沒人打我我會睡這么久?
幻影笑了,說你的傷哪是被人打的,是你搭帳篷來回奔跑時滑倒在地,被一塊石頭磕碰到了。
天真看著她認(rèn)真地問,這是真的嗎?你不是說你不是幻影嗎?
幻影哧哧地笑,說你可能碰到迷魂草了。
迷魂草?
對的?;糜罢f這個樹林雖然不大,但時間久了,又得到很好的保護(hù),這里面的樹都很有靈性的。迷魂草是寄生在樹上的一種植物,吸收了它們的養(yǎng)分和靈性,就有迷魂的作用。
他們一邊說一邊回到了帳篷里。
母親已經(jīng)擺好飯菜了。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起來。這是天真進(jìn)入樹林后吃的第一餐,他一口氣吃了三大碗飯。
吃過飯后,幻影叫天真出去散步。
天真驚喜地看到原來窄小的草地,一下變成了寬大的牧場。那些稀奇古怪的樹不見了,居然有一群羊、一些馬在上面悠閑地吃著草。陽光明媚,微風(fēng)輕拂。他們倆像情侶一樣,漫步在豐草水美的草原上。
天真擔(dān)心問,難道我又碰到迷魂草了?
但聽不到回答,卻見幻影騎上一匹馬飛奔起來。
天真非常擔(dān)心,說你可不會騎馬呀。
幻影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他飛奔而來,衣袂飄飄,英姿颯爽,像花木蘭一樣,正在戰(zhàn)場上殺敵報國。
“額滴神!”天真用了一句網(wǎng)絡(luò)語言,說想不到這樹林還真神奇,可以把一切變得這樣的不可思議。
他的話音未落,卻聽到了一陣凄慘的豬叫聲。定睛一看臉色大變,原來他的父親,居然騎著一頭豬也向他飛奔過來。
人可以忽略不計,但一匹馬和一頭豬向他飛奔過來,這將是個什么樣的狀況?天真沒了主意,只能抱頭鼠竄,高呼救命,救命呀……
坐在帳篷里用手機(jī)掌控這故事的人,那個男人發(fā)出一連串陰險的笑聲,口中不停地罵天真你這個傻逼,老子要搞死你搞死你,看你還跟我搶女人?但手機(jī)很快被人拍掉在地上,這故事便戛然而止。
那個男人非常生氣,正要看是誰搗亂,卻聽到了一個蒼老的女人聲,你這個畜生,有你這樣的領(lǐng)導(dǎo)嗎?天真的母親不知何時來了。
三
原來這是在做夢,天真一直沒有找到那個男人。但那個男人卻像陰魂一樣依附在身上,叫他怎么趕也趕不走。按照現(xiàn)實的說法,他的父母親是不會來到這里的。這樹林里就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網(wǎng)住了他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才來的這些天,幻影除了不肯認(rèn)他之外,就是帶領(lǐng)驢友們學(xué)原始居民刀耕火種,過著田園式的生活。天真也幫著她干些事,但總是礙手礙腳的,因為他天生就一個弱書生,只會搖筆頭寫文章。
這天,幻影想去弄些竹子來做帳篷外的欄桿用,也可以晾曬衣物什么的。出門時帶了一把刀,這刀黑漆漆的,閃著幽暗的寒光。幻影握在手中,全身充滿了一股殺氣。
天真覺得很熟悉,但又十分好奇地問,你這是從哪來的?
幻影嘴上雖不答他,心里卻是一震,想他一定知道它的來歷。這刀是從他家?guī)淼?,喜歡徒步野營的人,都帶有這些東西。她也對這刀充滿了好奇,但找不到什么東西去砍竹子了。就反問是從你家?guī)淼难??難道你不知道?說完才覺得說漏了嘴,臉紅得像火燒云。
天真樂了。哈哈,你還說不認(rèn)識我。告訴你吧,這是一把越人刀,是我們江家的祖?zhèn)髦畬殹?/p>
越人刀?幻影說它也是越人刀耕火種的工具吧?
天真說是的,越人是大禹后代,戰(zhàn)亂后往江南一帶居住、生活,那里到處是荒蠻野地,沒有這樣的工具能行么?
哦,幻影若有所思。突然感到握刀的手上震動麻木不已,越人刀掙脫開了去,飛到前面的一棵樹上?;糜盎ㄈ菔?,問怎么辦?
天真笑,說這好辦,你會唱《越人歌》嗎?
《越人歌》?幻影失望地說我不會唱。
天真說我會,他張口就唱:“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幻影一下癡了。
只見越人刀隨著歌聲在樹上跳起了舞,像個黑色的精靈,穿梭于綠色的樹林之間,跳躍出黑亮的光來。奇怪的是,幻影還看到許多鳥獸出來,發(fā)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像是來給它捧場一樣。草地上也有了變化,不知從哪時起,不遠(yuǎn)處的一棵樹下,竟溢出了一汪清泉,發(fā)出叮咚的流水聲,眼看會成為一條小溪的,當(dāng)然還會有樹葉有花草,一定美極了。
最后,天真像個道士一樣口中念念有詞,輕聲說了一個“收”字,那把越人刀就緩緩地飛過來,像一片大的黑色葉子一樣,輕輕地落在了他的手上,聽候他的發(fā)落。
幻影拍手稱贊,說神了,這把刀真神奇。
天真說,小時候我經(jīng)常帶著它到樹林里玩的,但也只有在樹林里才這樣,在其他地方它就是一塊廢鐵。
幻影盯著越人刀,對它充滿了敬畏,問還拿它去砍竹子嗎。
拿,怎么不拿?它就是用來伐木砍柴的。天真揮舞著越人刀,像他的先民一樣,在樹林里砍起竹子來。
竹子砍回來后,在幾個驢友的幫助下,他們很快就把欄桿做好了?;糜鞍阉囊路?,包括內(nèi)衣、內(nèi)褲都晾在了上面,同時也引來了一些男驢友貪婪的目光和淫蕩的感嘆聲。
天真很不舒服,說回家看你們老婆的去!
那些男驢友也很不舒服,說怎么了?晾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東西,難道就不給我們看我們感嘆嗎?她是你什么人?
天真說她是我老婆,怎么地?
喲,你老婆?他們對幻影說,你幾時嫁人了?沒聽你說過呀?
幻影揮揮手說,你們給我閉嘴,我嫁不嫁人關(guān)你們什么事?
那些男驢友撇嘴說,原來你在網(wǎng)上說的都是假的。
幻影生氣了,說現(xiàn)在有什么東西是真的?你們給我滾!
那些男驢友才灰溜溜地散開去。
天真嗤之以鼻,說這些人大驚小怪的,還多管閑事。
幻影說人家才不多管閑事,是你自作多情。
我自作多情?難道你不是我女朋友?
幻影提高了嗓子說,我才不是你女朋友!
天真急了,說你怎么又翻臉不認(rèn)人了?
幻影極不耐煩地說,好的我累了,你給我煮些東西來吃吧。
晚上,幻影也不趕天真走了。
天真非常高興,看來她真是認(rèn)他了。倆人借著月光,在帳篷里做起愛來。天真感到奇怪,盡管幻影十分配合,但他幾次都半途而廢。天真非常氣餒,幻影也不高興。天真怪場地不好或者什么原因。幻影沒說什么,眼里有淚花閃動。但聽到隔壁的一對,正喊叫聲聲,一副欲死欲仙的樣子。幻影難受了,穿上衣服跑了出去。天真也穿上衣服追出去,但很快震住了。他看到幻影投入了一個男人的胸懷。那個男人是誰?天真想,難道是那個男人?走近了一看,果然是他!是他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天真悲痛欲絕,想沖上去打他們一頓。但他能嗎?一個是他心愛的女人,一個是他的頂頭上司……天真絕望地想,是該了斷的時候了。他朝天空怒吼了一聲,我他媽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逼呀……
幻影和那個男人正在纏綿,懶得理他的悲痛欲絕。
突然間雷鳴電閃,樹林里到處是鬼哭狼嚎的聲音……只見天真拿著那把越人刀,發(fā)了瘋似的見人就砍,一路向他們砍殺過來。他們想跑,但來不及了?;糜吧砩现辛艘坏?。那個男人被砍斷了頭,滾落在一個帳篷門前。整個樹林頓時腥風(fēng)血雨,成了一個殺人的屠宰場。
四
幻影雖然中了一刀,但沒有傷著要害,慌忙地躲到一棵樹下去了??吹教煺孢@樣發(fā)了瘋似的殺人,心里感覺到非常難過。同時,她也為剛才的行為感到十分的愧疚。天很快就亮了?;糜疤傻乖诘厣?,身上血流不止,她忙撕下了一塊衣服包扎起來。望著天空中的樹,她喘了一下氣,就想知道情況怎樣了。于是站起來看,只見樹林里尸橫遍野,周圍一片狼藉,死一般的寂靜?;糜皣樀脺喩泶蚨?,忙又坐下不敢出聲,她怕如果給天真發(fā)現(xiàn)了,有可能也會像他們一樣當(dāng)場斃命,死得很難看。
然而在這時,她聽到了天真的呼喚聲。
幻影不敢答應(yīng)他,她知道答應(yīng)的后果。天真的呼喚斷斷續(xù)續(xù),一聲比一聲凄涼,聲聲敲打她的耳膜,而且越來越逼近。糟糕的是,她身上的手機(jī)鈴聲突然響了,響聲很大,完全暴露了她的行蹤。
天真聽到聲音跑了過來,喊叫道幻影,幻影,你沒有事吧?看到幻影身上有傷,忙丟下越人刀,既后悔又心疼地說,對不起剛才我瘋了,我怎么連你也砍了呢?
幻影見他這樣,知道他不會再瘋了。就從樹底下站出來,聲淚俱下地控訴他,他們跟你無冤無仇,你卻喪心病狂地把他們殺了,這跟魔鬼有什么區(qū)別?你這個殺人狂!惡魔!
天真跪倒在她面前,哭喊著說,我是瘋了!我就是要殺了他們,就是他們把你的魂給弄丟了。
幻影一時無話可說,只能忍痛走出那棵樹,心想真可怕,這人真的是個瘋子,說什么也要離開他了。
天真忙站起來扶她,說你要去哪里?
幻影甩開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說,從今往后你不要管我!
你受著傷哩,我扶你到帳篷里休息吧。
不,我自己會走!幻影踉踉蹌蹌地走向帳篷,她的影子飄忽不定,隨時會有被風(fēng)吹滅的可能。
天真在后面跟著,他的臉上很臟很恐怖,布滿那些驢友的血。
來到帳篷門口,幻影突然看到一顆人頭掉在地上,人便昏了過去。
天真趕緊上前踢飛了那顆人頭,扶她進(jìn)到帳篷里躺下。隨后又打來一盆水,想幫她洗漱一下。
幻影醒來推開他,從身上拿出手機(jī)說,我要報警,我讓你受到法律的制裁。她以為天真會阻止她,或許還會殺死她。但她一點不怕,她不能讓那些驢友的血白流。
天真并沒有阻止她,也沒有殺她之意,反而平靜地說,你報吧,這樣我可能會好受一些。
接到報警后,警察很快就趕到樹林里。
但奇怪的是,他們怎么也找不到樹林的入口。他們用了許多先進(jìn)的方法,甚至還用了衛(wèi)星定位。再打幻影電話時,卻一直是忙音,只能留部分警力在樹林外守株待兔。
幻影以為警察馬上就來,便對天真放松了警惕。天真還去抓了只野兔,悠閑自在地搞起燒烤來。眼看著天真要進(jìn)監(jiān)獄,幻影心里又有些不舍,說你真的不怕進(jìn)監(jiān)獄?不怕,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他們,我是罪有應(yīng)得。
結(jié)果等了幾天不見警察來。幻影有些著急了。打電話再報警。警察說早到了,但就是找不到入口,而且打你電話還是忙音,你能到出口接應(yīng)我們嗎?出口?幻影說好像沒有出口,我也不知道怎么進(jìn)來或出去的。警察說那沒辦法了?;糜昂馨没?,說怎么會這樣呢?天真由著她與警察交涉,對此事不聞不問,偶爾還會去打打獵,補(bǔ)充一下他們的營養(yǎng)。
又過了幾天,警察還是不見來?;糜白タ窳?。再打警察電話。警察說只有找上帝了。幻影摔了手機(jī),罵警察是廢物。想天真可能會有辦法,便問他還記得是怎么進(jìn)來的嗎,天真反問她,你呢?幻影怒氣沖天地罵,我他媽的怎么知道?知道就不問你了。
就這樣,樹林里只剩下他們倆,倒過著平靜的生活。
有一天早上,天真笑著對幻影說,我們還真像亞當(dāng)和夏娃,這樹林里也就是伊甸園。
伊甸園?幻影說,難道我們沒有偷吃禁果?我們是怎么活下來的?
呵呵,天真說那是蛇的誘惑,但上帝并沒有懲罰我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幻影一聲驚叫,蛇!她指著不遠(yuǎn)處的溪水旁,說那里真的有條大蛇!
天真順著她的手指望了過去。只見一條很大的吹風(fēng)蛇,正仰起頭向他們吐著信子,樣子相當(dāng)?shù)目膳隆?/p>
他們慌了神,難道是上帝派它來懲罰他們了?
快跑!天真說,到帳篷邊的燒烤處去,那里有炭火,蛇是怕火的。他們飛快地跑到了燒烤處……
但那蛇卻發(fā)出了人的笑聲,并且還說人話,令他們魂飛天外。
那蛇說你們這對恬不知恥的狗男女,竟敢偷吃智慧樹上的果,還殺死了這么多人,上帝是不會饒恕你們的。
女人心細(xì),幻影聽出了它的聲音,很像一個人。
當(dāng)它正要撲過來的時候,卻聽到了寺廟的鐘聲一陣陣地在樹林里敲響、回蕩。那蛇只能憤憤地說,算你們命大,改天再來收拾你們。
天真松了口氣說,這里怎么會有寺廟呢?
幻影說一切都有可能,其實那蛇就是那個男人。
???天真睜大了眼睛。
幻影說,看來這里不能久留,我們得想辦法離開這里。
天真說,怎么離開?不是一直都在想辦法么?
一定會有辦法的。
正在討論中,突然看到前面一棵樹的枝葉在不停地來回晃動著。過了一會兒,就有一道明亮的光線照射進(jìn)來,把這片樹林照射得芳草鮮美,如夢如幻。
五
倆人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雖然進(jìn)來這么久,還發(fā)生這樣的事,他們都沒有認(rèn)真關(guān)注過這片樹林。徜徉在樹林中,就像徜徉在伊甸園一樣,他們是這里的亞當(dāng)和夏娃,是一對經(jīng)受不住誘惑的罪人,現(xiàn)在要被上帝趕走了。
幻影說也許出口就在前面。
天真說大有可能。
繞過了那棵樹,倆人一直沿著光源走,走著走著,走到了天真住的大院內(nèi),還真的走出了這片樹林。
外面的世界很喧嘩,他們又回到現(xiàn)實,仿佛是剛做了一個夢。
正準(zhǔn)備上樓回家時,突然從外面進(jìn)來了許多警察。其中的一個警察來到天真面前,說你就是江天真嗎?
幻影緊張、擔(dān)心起來,忙說不是。
天真倒還鎮(zhèn)定自若,說我是江天真。
那個警察說,好的,前些天有個叫吳幻影的女士打電話報警,說你在一片樹林里殺人,現(xiàn)在請你到公安局接受調(diào)查。
幻影說我就是吳幻影,是我打的電話,那天我喝酒了,他沒有殺人。
天真制止她說,警察同志不要聽她的,我在樹林里殺了人,把所有的人都?xì)⒘耍@就跟你們?nèi)ソ邮苷{(diào)查。
幻影說你……她扯住天真的衣服,你真傻逼呀?
天真抓住了幻影的手,微笑著說,我罪有應(yīng)得,再說他們也只是調(diào)查,不一定會有什么事的。說完就跟警察走了。
眼看著天真跟警察走了,幻影差點想說出口。因為在樹林里經(jīng)歷這件事,讓她懷上了他的孩子,孩子將來怎么能沒有父親呢?
為此,幻影去天真單位的找那個領(lǐng)導(dǎo)。
那個領(lǐng)導(dǎo)正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fā)上。對于幻影的到來,他感到意外又不意外,態(tài)度模棱兩可。這時的他不戴墨鏡了,兩只細(xì)小的眼睛,深深地陷在臉上的兩堆肥肉里,狡黠得讓人捉摸不透。
幻影說看在他平時賣命的分上,請他出面證明一下吧。
證明什么?那個領(lǐng)導(dǎo)說,他的確殺了人,殺了我們,警方是講證據(jù)的,如果他們到樹林里去,就會找到我們的尸體。
那是幻覺,根本就沒有什么樹林,警察是不會找到的。
幻覺?那個領(lǐng)導(dǎo)說,我昏迷了這么久,為什么醒來時全身都是傷呢?
幻影睜大了眼睛說,真的呀?
那個領(lǐng)導(dǎo)脫掉了衣服,露出他的上身來,的確傷痕累累,都是天真的越人刀留下的。
幻影感到奇怪了,說你的頭不是被砍斷了嗎?
那個領(lǐng)導(dǎo)說,這得感謝天真,當(dāng)時他一腳踢飛了它,卻把它踢回到我的身體上,讓我變成一條吹風(fēng)蛇,慢慢地順著那條小溪爬出來了。
聽他這么說,幻影感到全身哆嗦,冷汗直冒,快要昏厥過去。
那個領(lǐng)導(dǎo)很樂意看到她這樣,哈哈大笑起來……
幻影呆不住了,拼了命地往門外跑出去。
警察還是神通廣大。他們很快找到那片樹林的入口,并且找到了驢友們的尸體,包括那個領(lǐng)導(dǎo)的無頭尸體。
在指認(rèn)現(xiàn)場,幻影哭哭啼啼的,總是搖頭否認(rèn),說這不是真的;而天真卻面帶微笑,說這是真的,就是在這里殺的人;那個領(lǐng)導(dǎo)卻一直在沉默,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經(jīng)過司法程序,法院倒是很講人性的,天真被判了個無期徒刑。
聽到判決后,幻影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雖然有些凄楚,但依舊美貌如花。她摸著凸起來的肚子說,我的孩子,感謝老天爺呀,你出來的時候,還會有父親,他是一個很斯文、很帥氣的父親。
天真在一個邊遠(yuǎn)的山區(qū)監(jiān)獄服刑。
由于會寫文章,他在監(jiān)獄里倒很輕松。每星期出一期黑板報;定期組織犯人讀書看報,幫助他們提高思想覺悟;還開展文藝活動,為監(jiān)獄的文化建設(shè)做出了貢獻(xiàn)……因此他很快得到減刑,由無期變有期,而且出獄的日期也不遠(yuǎn)了。
眼看要出獄了,卻出現(xiàn)了意外。那就是監(jiān)獄新進(jìn)了一批犯人,犯人中竟然有他單位的那個領(lǐng)導(dǎo)。他們在監(jiān)舍的樓道上碰到。那個領(lǐng)導(dǎo)先認(rèn)出他來,大聲說,小子,我也進(jìn)來了。天真略為驚訝,但很快就明白,現(xiàn)在國家強(qiáng)力反腐,像他這種人不進(jìn)來才怪。天真打了個哈哈,說有緣,我們有緣呀。倆人都笑了,但都笑得不開心、不自然。
有一天放風(fēng),那個領(lǐng)導(dǎo)邀天真一起走。他們在監(jiān)舍樓下的操場上走,一邊走一邊說事。走著走著,突然間出現(xiàn)了一片樹林。這片樹林很熟悉,里面零星地搭起了一些帳篷。倆人同時驚叫,怎么又回到這里了?
也不知什么原因,幻影在生完孩子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有群眾反映,在一片規(guī)模很大的樹林里,發(fā)現(xiàn)有許多全身裸露的人,在一條吹風(fēng)蛇的誘惑、指揮下,一會兒互相戲耍,一會兒互相廝殺。
警方知道后,派出精干的警力前去查看,結(jié)果無法再進(jìn)到樹林里去。詢問原來進(jìn)去過的警察,但沒一個能說得出是怎么進(jìn)去的。
政府因此決定把那片樹林全部砍伐掉,然后開發(fā)成一個高新工業(yè)區(qū),吸引了眾多的外商企業(yè)落戶,很快成為當(dāng)?shù)亟?jīng)濟(jì)發(fā)展的重要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