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榮

朝鮮不顧國際社會強烈反對，于2016年1月6日突然進行了氫彈爆炸試驗，這已是第四次核試驗，顯然違反了安理會相關決議，理應受到國際社會的嚴厲譴責和制裁。此時國際社會尤其是大國和相關國家應集中精力在聯(lián)合國框架內共同商討對策，妥善處理這個問題。然而，令人不解的是，美國卻公然罔顧事實，居心叵測地無端指責中國，發(fā)動了一場“中國責任論”的輿論攻勢，美國的一些盟國和西方媒體也跟著炒作。人們不禁要問：你們到底是真想反對朝鮮擁核，還是在借機遏華、反華？至于要追問誰該為朝核問題發(fā)展到如此地步負責，筆者認為責任就在美朝兩國，而且美國應負最主要責任。

短暫的美朝蜜月期

朝鮮早在20世紀50年代就開始進行核開發(fā)，直到1987年，在蘇聯(lián)的幫助下才建成一個僅有5兆瓦的小型核反應堆，還有兩個在建的核反應堆。1980年，美國通過間諜衛(wèi)星發(fā)現(xiàn)了位于寧邊的這些核設施。隨后，美國政府一直密切監(jiān)視，并開始與朝鮮在紐約聯(lián)合國總部大樓里進行秘密談判，通過蘇聯(lián)對其進行施壓和利誘，說服朝鮮在1985年加入《核不擴散條約》，并在1989年接受了國際原子能組織從1992年5月～1993年2月的6次不定期檢查。可是，國際原子能組織在美國的唆使下，于1993年2月進行第6次檢查時突然提出進行強制性的“特別檢查”。為了迫使朝鮮接受所謂的“特別檢查”，美國還恢復了它承諾暫停的“協(xié)作精神”軍事演習。正是在這個背景下，朝鮮認為這是對朝鮮國家主權的侵犯和敵對行動，并于1993年3月宣布要退出《核不擴散條約》，從而導致了第一次朝核危機的爆發(fā)。

此時，正值比爾·克林頓總統(tǒng)上臺，對朝鮮采取了“接觸政策”。據(jù)負責解決第一次朝核危機的美國代表團團長加盧奇與其他兩位談判代表合著的回憶錄《走向臨界點》一書記載，克林頓總統(tǒng)為了打破僵局，決定動用“北京渠道”，希望中國從中調解。這是中國介入朝核危機的開始。為了朝鮮半島的和平與穩(wěn)定，中國從一開始就采取了建設性的態(tài)度，做了大量斡旋調解工作，促使美朝又回到談判桌上。正是在中方的積極斡旋和推動下，隨后又有前總統(tǒng)卡特赴朝調解，終于在1994年10月，美朝雙方在日內瓦簽署了《朝美核框架協(xié)議》。根據(jù)協(xié)議，朝鮮凍結其核設施，美國牽頭成立朝鮮半島能源開發(fā)組織，負責為朝鮮建造兩個發(fā)電能力為1000兆瓦的輕水核反應堆，在建成之前美國每年向朝鮮提供50萬噸重油，以彌補朝鮮停止核能計劃造成的電力損失。同時，美朝將逐步實現(xiàn)兩國關系正?；?。此后，朝方依據(jù)協(xié)議凍結了核設施，并將寧邊5兆瓦石墨反應堆中的8000根乏燃料棒取出封存，直至2002年。這應該說朝方是信守了承諾的。直到2002年為止，朝鮮半島能源開發(fā)組織在朝鮮境內僅僅挖了一個大坑。在克林頓總統(tǒng)任期的最后一年即2000年5月，金正日派遣朝鮮二號人物趙明錄訪美，接著美國國務卿奧爾布賴特于同年10月訪問了朝鮮。據(jù)報道，克林頓本人原計劃在他離任前訪朝，后因國會內不少人反對而未能如愿。可以說，這段時間是迄今為止美朝關系中最好的時期。

2000年，奧爾布賴特訪朝

美國對朝鮮360度大轉向

令人遺憾的是，2001年小布什上臺后，徹底推翻了克林頓時期的對朝政策。2002年1月8日，布什政府發(fā)表《核態(tài)勢報告》，把朝鮮作為七個核打擊對象國之一。1月29日，布什總統(tǒng)又在他上任后的第一個《國情咨文》中把朝鮮列入三個“邪惡軸心”之一（其他兩個是伊拉克和伊朗）。2003年10月，美國政府宣布朝鮮“已承認”鈾濃縮計劃（其實朝方當時并沒有“承認”，只是說朝鮮“有權開發(fā)核武器和比核武器更厲害的武器”），并指控朝鮮正在開發(fā)核武器。同年12月，美國以朝鮮違反《朝美核框架協(xié)議》為由停止向朝提供重油。隨后，朝鮮宣布解除核凍結，重新啟動用于電力生產的核設施，并于2003年1月10日發(fā)表聲明，又一次退出《核不擴散條約》，導致第二次朝核危機爆發(fā)。但朝方在聲明中同時表示它無意開發(fā)核武器，只要美國放棄對朝敵對政策，解除核威脅，朝鮮可與美國另行查證朝沒有制造核武器的事實。這表明還有談判的余地。

為了打破僵局，使朝核問題和平解決，中國政府積極斡旋，于2003年4月促成有朝鮮、中國、美國參加的朝核問題三方會談。同年8月，中國又積極促成有中國、朝鮮、韓國、美國、日本、俄羅斯參加的朝核問題六方會談機制，并舉行了首輪會談，確立了通過談判和平解決朝核問題的原則。截至2008年6月，共進行了6輪六方會談。談判一度取得重大進展，特別是2005年9月19日的第4輪六方會談發(fā)表了各方一致同意的《9·19共同聲明》。聲明的核心內容是：朝鮮承諾，放棄一切核武器及現(xiàn)有核計劃，早日重返《核不擴散條約》，并接受國際原子能機構監(jiān)督;美方確認，美國在朝鮮半島沒有核武器，無意以核武器或常規(guī)武器攻擊或入侵朝鮮;朝美雙方承諾，將采取步驟實現(xiàn)關系正常化;各方尊重朝鮮和平利用核能的權利。

然而，《9·19共同聲明》剛發(fā)表幾天，美國財政部就宣布朝鮮利用澳門匯業(yè)銀行賬戶從事洗錢和制造假美鈔的活動，下令對朝實施金融制裁。盡管美方聲稱此事與六方會談無關，但朝方認為這表明美國依然對朝實行敵視政策。朝鮮強調，美國必須解除金融制裁，否則朝鮮不會重返六方會談，并先后在2006年7月和10月進行了導彈發(fā)射和第一次核試驗，國際社會深感震驚，聯(lián)合國立即予以譴責并通過了相應制裁決議，致使正在進行中的第5輪六方會談驟然中斷。盡管遇到這樣重大挫折，經過中國等國的努力，六方會談于2006年12月重啟，先后通過了落實《9·19共同聲明》的兩個文件。2008年6月27日，在國際原子能組織的監(jiān)督和美國核專家的參與下，朝鮮啟動了核設施去功能化，炸毀了寧邊核設施冷卻塔。10月11日，美國國務院宣布，美國決定將朝鮮從所謂“支持恐怖主義國家”的名單中除名。這足以表明，只要美朝當事雙方真有政治意愿，通過和平談判解決朝核問題是可能的。

奧巴馬對朝鮮施行“戰(zhàn)略耐心”政策

韓國對朝鮮態(tài)度日趨強硬美國強調戰(zhàn)略耐心

由于朝美雙方存在極大的戰(zhàn)略不信任，稍有分歧，形勢很快就會出現(xiàn)逆轉。2009年1月，韓美兩國政府換屆。韓國新總統(tǒng)李明博上任后一改前兩任總統(tǒng)金大中和盧武鉉的對朝“陽光政策”，把棄核作為改善南北關系的先決條件，否則不與朝方談判。同時，美國新總統(tǒng)奧巴馬上任后，采取了與韓國新政府協(xié)調一致的政策，強調不再在朝核問題上做任何讓步，同時提出了“戰(zhàn)略耐心”政策。究竟什么是“戰(zhàn)略耐心”？美國著名朝鮮半島問題專家斯科特·施納德在2013年1月發(fā)表的評析奧巴馬政府對朝政策一文中說，奧巴馬的“戰(zhàn)略耐心”基于兩點考慮，一是朝鮮“每一次挑釁只會使它與最近的鄰國關系惡化”，二是“美國政府與朝鮮接觸的努力不會得到必要的政治好處，相反會使自己面臨巨大政治風險”。這項政策把奧巴馬政府對朝核問題的意圖暴露無遺。說白了，奧巴馬政府壓根不想真正解決朝核問題，它可以利用朝鮮一次又一次的挑釁，使朝鮮與其最近的鄰國也就是韓中俄三國的關系不斷惡化，從而使美國可以借機不斷增加在東北亞和東亞的軍事存在，破壞朝鮮半島的穩(wěn)定，以保持美國在這個地區(qū)的霸權地位。反之，在美國看來，若朝核問題得到和平解決，南北朝鮮實現(xiàn)和解，最終實現(xiàn)半島自主和平統(tǒng)一，那美國就不可能繼續(xù)在朝鮮半島乃至日本保持軍事存在，更不可能再利用朝核問題在東北亞興風作浪。這大概就是所謂對美國“沒有政治好處”和會使美國“面臨巨大政治風險”的真諦。正是在這種政策思想的指導下，奧巴馬政府對朝核問題基本上采取敷衍漠視態(tài)度，甚至在中國等國好不容易勸說朝方同意重返六方會談之后，美國依然不予理睬，一味采取對朝高壓政策，而朝方也以錯誤的政策應對，致使在奧巴馬上任7年多的時間內朝核問題的和平解決沒有任何實質性進展，朝鮮甚至進行了三次核試驗。事實證明，美國政府的這項政策是失敗的。這就是為什么在朝鮮此次進行第4次核試驗后，美國輿論界和政界出現(xiàn)了批評奧巴馬“戰(zhàn)略耐心”政策破產的文章和言論。

朝鮮需要對自己的任性行為負責

作為當事者，朝鮮也要為朝核問題久拖不決負責。朝鮮為什么執(zhí)意要搞核武器？美國前朝核問題談判代表團團長加盧奇在他的書中認為，主要是由兩個因素造成，一是與朝鮮面臨的安全環(huán)境有關，二是與其日益增加的孤立感有關。應該說，這兩個判斷是符合事實的。首先，從朝鮮戰(zhàn)爭開始至今，朝鮮一直面臨著主要來自美國的核打擊和其他武力威脅。朝鮮戰(zhàn)爭期間，1950年～1953年美國曾三次威脅要對朝鮮使用核武器，直至1975年美國國防部長還說要考慮對朝鮮使用戰(zhàn)術核武器的可能。據(jù)統(tǒng)計，這樣的核威脅至少有7次。美國前總統(tǒng)卡特也公開承認，到1975年美國在韓國還部署有700枚核武器。即使這些核武器撤走后，美國隨即對韓國提供了核保護傘。同時，多年來，美國不斷地在朝鮮半島及其周圍進行大規(guī)模軍演。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其次，朝鮮在外交上確實越來越孤立，一方面是美國對朝采取外交孤立政策所致，另一方面在相當大程度上也是朝鮮一系列錯誤政策和行為所致。

朝鮮想通過發(fā)展核武器來打破自己所處的惡劣安全環(huán)境和外交孤立。筆者認為，這是重大的戰(zhàn)略決策錯誤。首先，事實證明，對于朝鮮這樣一個國土面積狹小、人口密集、經濟實力十分薄弱的國家來說，發(fā)展核武器不但不可能得到安全保障，相反，安全環(huán)境會越發(fā)惡化，外交上也將越來越孤立，嚴重阻礙國內經濟發(fā)展。自從《核不擴散條約》1970年生效以來，至今在193個聯(lián)合國成員國中已經有189個國家加入了這個條約，也就是說國際社會為了全球和地區(qū)的和平，不會再允許核不擴散體制受到破壞。不管是誰，只要破壞這個體制，必然會受到嚴厲譴責和制裁。

其次，朝鮮動輒就想通過退出會談或發(fā)射導彈甚至核試驗的做法來換取美方的讓步或與它直接談判，現(xiàn)在看來，這種可能性極小，相反，還會造成朝鮮半島局勢的緊張，同時也威脅到周邊國家的安全，影響東北亞地區(qū)的穩(wěn)定。這種做法是不可能得到國際社會的同情和支持的。

許多國家對金正恩政府采取外交孤立政策

從第一次朝核危機爆發(fā)后至今20多年的歷程證明，朝核問題只有通過談判方式才能解決。任何企圖通過武力威脅或外交施壓（包括不斷增加制裁）的方式來解決，是不可行的。美朝雙方都必須從根本上改變或調整政策，回到談判桌上，才是惟一正確的選擇。

結 語

中國從一開始就堅持通過和平談判解決朝核問題的方針，并為此做出了不懈努力。近日，中國外交部長王毅再次重申了中國政府的立場，那就是“堅持實現(xiàn)半島無核化、堅持維護半島和平穩(wěn)定、堅持通過對話解決問題。這三者相互關聯(lián)，缺一不可。”以筆者觀察，可以說中國政府為和平解決朝核問題嘔心瀝血，無數(shù)次地穿梭于有關各方之間，苦口婆心地耐心勸說，不斷提出建設性的建議，多次成功地促使中斷了的談判得以重啟。這是世人有目共睹的，誰也不能抹殺?，F(xiàn)在有人想把自己對朝政策的失敗轉嫁到中國頭上，既不公正，也是徒勞的。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政治歷史學教授查爾斯·阿姆斯特朗最近在《南華早報》上發(fā)表的一篇題為《世界為何應該感謝而不是非難中國在朝核問題上發(fā)揮的作用》的文章說得好：“美國政府公開指責中國沒有阻止朝鮮最近的核試驗，這就像因為海上波濤洶涌而埋怨船長一樣。”文章最后說：“與其莫須有地指責中國政府，還不如感謝中國在促成通過多邊方式和平解決朝鮮問題已經發(fā)揮的建設作用，以及它將繼續(xù)努力發(fā)揮的作用?！?/p>

責任編輯：劉靖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