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占雙
記憶中,父親的手指又短又粗,指甲蓋有些發(fā)癟,這是缺鈣所致,我認(rèn)為父親缺鈣和他喜歡喝酒有關(guān)。但就是這樣一雙短粗的不起眼的手卻會做很多手藝活兒,在那個貧寒的年代里,父親的手藝為四口之家撐起了一片天。
父親會做飯,會炒菜。那些年,西溝有個磚廠,父親在磚廠做飯。小時候,我經(jīng)常到磚廠去玩,玩累了就到廚房找吃的,至今難忘父親做的白菜燉粉條和饅頭。父親圍著白色的圍裙在案板上做饅頭時,掄胳膊,挽袖子,將很大一盆面倒在案板上,使勁地揉來揉去,面團(tuán)在他手里不停地打轉(zhuǎn),嘴里哼著誰也聽不懂的歌,他干活進(jìn)入狀態(tài)時常常這樣。父親蒸出的大饅頭又白又胖,膨松,棉軟。父親擇菜干凈利索,燉出的菜有滋有味。遇到上面領(lǐng)導(dǎo)來檢查,父親按廠長的吩咐炒幾個好菜,晚上回家后他和母親炫耀,說領(lǐng)導(dǎo)吃得心滿意足,還和他握手了呢。
村里誰家娶媳婦、娉姑娘,都愛找父親做菜。找他做菜的人或早或晚地來到我家,坐在炕沿邊抽煙、喝茶,父親口述菜譜,我拿筆記錄在紙單上,什么油炸丸子,豬頭燜子,熘肉片,這些都是父親的拿手好菜,讓人直流口水。父親幫人家做菜,熱菜都?xì)w他炒。他系著圍裙,脖子上搭條毛巾,其貌不揚卻挺受人尊敬。父親心地善良,他炒菜時盡量給人家省材料,油和肉之類貴的東西,能省則省。忙活完后,桌面上分錢時,往往都由父親分,父親總是把他那份該得的錢給人家拿回去。他說屯里住著,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誰用不著誰呀。很多人家過年時會拎些禮物來還人情,每到年關(guān),我家總能收到不少東西,柜子上常擺著人們送來的白酒、罐頭、白糖、槽子糕之類的禮品。
冬閑時節(jié),父親既不走東家串西家,也不出去打撲克,而是在家扎笤帚、刷帚。屋子的地上堆滿了用水浸好的散高粱秸,父親沏上滿滿一鐵缸茶水,腰里系根結(jié)實的尼龍繩,另一端系在門框上,一根根高粱秸經(jīng)過父親巧手的擺弄,在繩子上滑動,用繩子扎緊,就成了一把把緊湊、耐看的笤帚、刷帚,這些笤帚、刷帚能堆滿半個屋。父親有時用力過猛,繩子突然斷了,摔個腚墩,他自己“嘿嘿嘿”笑個不停。父親說捆扎這東西不能糊弄,要扎緊。逢集,父親背上笤帚、刷帚,站在大街上的寒風(fēng)中叫賣,總是賣得很快,換來一疊疊角票。雖然沒能發(fā)家致富,但也足以貼補家用,為我換來一些學(xué)習(xí)用品,使原本貧寒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剩余的笤帚、刷帚則會送給一些親朋好友、左鄰右舍。
除此之外,父親還會殺豬,做豆腐,編筐,漏粉……細(xì)數(shù)起來,父親會的還真不少哩,算得上是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手藝人。
前些日子,母親來電話說:“有時間就回家吧,你爸壓好了豬頭燜子,就等著你們一家三口回來呢?!绷滔码娫?,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豬頭燜子的香味仿佛穿越時空,裊裊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