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丹
摘 要:蕎麥在我國北方種植的歷史非常久遠(yuǎn),其食用歷史以及食用的豐富性很值得考究。蕎麥不但可以做成多種食物,而且其文化含義也是相當(dāng)深厚的。在隋唐時期,從東亞大陸輸入到日本的的文化理念和傳統(tǒng)日益增多,那么在日本盛行的“烏冬面”是否與此有聯(lián)系呢?本文擬從蕎麥的名稱論起,具體論述蕎麥文化傳承的深刻含義。
關(guān)鍵詞:東薔;東蕎;烏冬面;薩滿文化
中圖分類號:B933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6)08-0018-05
一、“東薔”實為何物
關(guān)于“東薔”,很多史料都對“東薔”有著明確的解釋說明?!妒酚洝に抉R相如列傳》記載:“其卑濕則生藏莨蒹葭,東薔雕胡,蓮藕菰蘆,……不可勝圖。”《后漢書·烏桓鮮卑列傳》記載:“其土地宜穄及東牆。東牆似蓬草,實如葵子,至十月而熟?!薄度龂尽跬桴r卑東夷傳》引錄《魏書》記載:“烏丸者,東胡也?!鬃R鳥獸孕乳,時以四節(jié),耕種常用布谷鳥為候。地宜青穄東牆,東牆似蓬草,實如葵子,至十月熟,能作白酒,而不知作麹蘗。”《齊民要術(shù)》記載:“《廣志》曰東墻色青黑,粒如葵子,似蓬草十一月熟,出幽涼并烏丸地。河西語曰貸我東墻償我田梁?!段簳吩粸跬璧匾藮|墻能作白酒?!薄绊^靼產(chǎn)東廧,似蓬草,實如穄子,十一月始熟?!窀省?、銀夏之野,沙中生草,子細(xì)如罌粟,堪作飯,俗名‘登粟,一名‘沙米。”清福臨(順治名)《御制格物編》載:“沙蓬米,凡沙地皆有之,鄂爾多斯所產(chǎn)尤多,枝葉叢生如蓬,米似胡麻而小。性暖,益脾胃,易於消化,好吐者食之,多有益。作為粥,滑膩可食,或為米,可充餅餌茶湯之需。”由這些史料可知《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中記載東薔應(yīng)最早,但是我們也不難發(fā)現(xiàn)“東薔”二字在之后的記載中出現(xiàn)了多種寫法,如《后漢書》和《三國志》中的“東牆”、《齊民要術(shù)》卷十中的“東墻”和繆啓愉在《齊民要術(shù)校釋》中對“東薔”作解釋而衍生出的“東廧、登相、沙米”等名稱。仔細(xì)閱讀這些文獻(xiàn)我們可以看出,除了《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中沒有明確寫出東薔的特征外,其他的文獻(xiàn)記載均體現(xiàn)了東薔“枝葉叢生如蓬,色青黑,粒如葵子,十或十一月熟”的特征。既然“東薔”在眾多文獻(xiàn)中均有記載,那么其究竟為何物?有人因東薔“粒如葵子”就直接視其為秋葵或是冬葵之子;有人因“枝葉叢生如蓬”取其字面之意,視之為“沙蓬”;有人因其生長“十或十一月熟”的成熟時節(jié),認(rèn)為東薔就是我們今天所熟知的“蕎麥”。
那么,“東薔”其究竟為何物呢?首先我們考證一下視“東薔”為“秋葵或冬葵之子”的說法?!洱R民要術(shù)》記載:“葵,《廣雅》曰:‘蘬,丘葵也。”《廣志》曰:“胡葵,其花紫赤。”“葵有紫莖、白莖二種,種別復(fù)有大小之殊。又有鴨腳葵也。臨種時,必燥曝葵子??印逶鲁酰N之。春者既老,秋葉未生,故種此相接”。六月一日,種白莖秋葵。白莖者宜干,紫莖者干則黑而澀。秋葵堪食,仍留五月種者取子?!蟹罂煞N冬葵九月做葵菹,干葵?!都艺ā吩弧罢路N葵”。通過《齊民要術(shù)》關(guān)于“葵”的記載知,在古代既有春葵、秋葵、冬葵三種葵相接而種的耕作特點。李時珍《本草綱目》草部中也提到元代王楨《農(nóng)書》中有關(guān)“葵的”記載:“葵,陽草也。其菜易生,郊野甚多,不拘肥瘠地皆有之。為百菜之主,備四時之饌?!睆倪@一記載可以看出,“葵”在古代被當(dāng)作蔬菜食用,并且有著“不拘肥瘠之地”的生長特點。《齊民要術(shù)》和王楨《農(nóng)書》中對于葵的記述讓我們獲悉葵可不拘肥瘠之地相接而種,為百菜之王,四時之饌。葵的這種植物特點與東薔截然不同,史料記載“東薔”有著“枝葉叢生如蓬,色青黑,十或十一月熟”的特點。東薔除了在成熟季節(jié)上和冬葵有相似之處以外,我們并沒有看到“東薔”有春、夏、秋均可相接而種的耕作特點,也沒有“百菜之王”的美譽。所以說“東薔”因“粒如葵子”就視為葵子的說法是不正確的。對“沙蓬”,《植物名實圖考》記載:“《救荒本草》沙蓬又名雞爪菜,生田野中。苗高一尺余,初就地生,后分莖叉……莖梢間結(jié)小青子,如粟粒小。葉味甘,性溫。”從《植物名實圖考》中關(guān)于沙蓬的記載我們確實可以看到其與東薔“色青黑,粒如葵子”及種子的顏色和大小上有著相似之處。但是,通過《后漢書》和《三國志》“東牆至十月熟,能作白酒”這句話來看,東薔有可制白酒的顯著特征。再來看看沙蓬,沙蓬是生于流動沙丘或沙丘間的低地的草本植物,植株大概高14-60厘米。莖直立且堅硬呈淺綠色。花果期為每年的8-10月,成熟后果實為橢圓形或接近圓形并且有淺褐色的斑點。此外,沙蓬的種子保存可達(dá)5年以上,種子結(jié)實量大,一株正常發(fā)育的沙蓬產(chǎn)子量可達(dá)8000-15000粒,繁殖力也相當(dāng)強。“東薔”和“沙蓬”各自在生長習(xí)性中都有著顯著的特征,但是我們并未在史料中發(fā)現(xiàn)東薔有著沙蓬“植株產(chǎn)子量大,繁殖力強,保存長久”的生長特點,也未發(fā)現(xiàn)沙蓬有著東薔“可作白酒”的用途,所以,“東薔“并非”沙蓬”??梢姟皷|薔”既不是“葵子”也不是“沙蓬”,那是不是指我們所熟知的“蕎麥”了呢?
蕎麥屬于廖科植物,一年生草本植物,生長期短,對土地的種植要求不高,成熟期為每年的10月份左右,成熟后莖為紅色,果實為黑色。民間對蕎麥的生長有“紅梗綠色開白花”的說法,也有“頭伏蘿卜,二伏菜,三伏里種蕎麥”的農(nóng)時諺語。蕎麥三伏種植,大概九、十月份左右成熟。關(guān)于蕎麥的史料記載,最早為《詩經(jīng)》“視爾如荍,貽我握椒”的詩句?!扒J”究竟指什么,陳永清在其作品《說荍》中將其認(rèn)定為蕎麥,通過這一考證我們可以得知早在西周至春秋晚期我國就已經(jīng)有蕎麥的種植,種植的歷史長達(dá)2500多年。北魏賈思勰的《齊民要術(shù)》雖未直接提到蕎麥,但卻有關(guān)于“瞿麥”的記載:“以伏為時,一名地麵,……炊作飧,甚滑。細(xì)磨,下絹簁作餅,亦滑美。然為性多穢,一種此物,數(shù)年不絕,耘鋤之功,更益劬勞?!边@是史料有關(guān)蕎麥記載。那么,它和“東薔”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呢?以下我們從地域、音韻、成熟季節(jié)等方面進(jìn)行分析。
在上述對“東薔”的記載中,《后漢書》有:“其土地宜穄及東牆。東牆似蓬草,實如葵子,至十月而熟?!薄皷|薔”的種植地域“其土地宜穄及東牆”,可見“東薔”早已是烏桓存在之時就種植了。那么,最早是誰種植的?《后漢書·烏桓鮮卑列傳》開篇曰:“烏桓者,本東胡也。漢初匈奴,冒頓滅其國,余類保烏桓山,因以為號焉?!笨梢?,烏桓之先,乃“東胡”也?!皷|薔是烏桓之地宜種之物,烏桓之先,東胡也?!币簿褪钦f:“烏桓之地的東薔,或許是其先東胡人所種。”《詩經(jīng)·東門之枌》“視爾如荍,貽我握椒”的詩句表明,蕎麥的最早種植可以追溯到西周至春秋時期,而早在西周至春秋時期,東胡族正是很強大的民族,所以,我們據(jù)此推斷,蕎麥的最早種植者應(yīng)該是東胡人。地域上的一致性、時間上的相似性可以推斷“薔”即為“蕎”,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蕎麥,因其為東胡人所種也有人將蕎麥稱為“東蕎”,“東薔”實為“東蕎”。
從音韻學(xué)的角度進(jìn)行分析,“薔”字讀音為“qiang”,但這應(yīng)該是漢字簡化和規(guī)范化后的讀音。那么這個字該如何讀?《爾雅》是我國第一部內(nèi)容和體例都比較完備的漢語詞典,該書對“薔”字解釋:“《爾雅·釋草》薔,虞蓼?!保ㄋN(se),虞蓼即澤蓼)廖科植物的一種,生長于水澤之中。郭璞注:“虞蓼,澤蓼?!毙蠒m疏:“即蓼之生澤者也?!薄稜栄拧め寣m》:“垝謂之垝。墻謂之墉?!保▓挘禾脙?nèi)放置物品的高臺;墉:本義為城墻,引申特指高墻)《爾雅·釋宮》雖然出現(xiàn)了“墻”字,但這里是指高墻,與《三國志》和《后漢書》中提到的“牆”不是同一字形?!皥捴^之垝。墻謂之墉”原句出自《論語·八侑》和《尚書》之中,為此我們至少可以判斷“墻”這個字在周代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
《說文解字》也收錄了“薔”、“蘠”、“嗇”、“牆”等字?!墩f文解字·艸部》對“薔”的解釋是:“薔,虞蓼從艸嗇聲所力切?!薄墩f文解字·嗇部》也對“牆”作了解釋。我們先要看一下“嗇”的解釋:“嗇,愛瀒也。從來從 。來者, 而藏之。故田夫謂之嗇夫。凡嗇之屬皆從嗇。 ,古文嗇從田。所力切。”對“牆”的解釋:“牆,垣蔽也。從嗇爿聲。 ,籒文從二禾才良切。 ,籒文亦從二來。”從《說文解字》的艸部和嗇部中我們不難看出“薔”按照現(xiàn)代的讀音應(yīng)讀為“se”,但也出現(xiàn)了蘠“jiang和牆“ciang”的音。
《廣雅》是仿照《爾雅》而成書的一部訓(xùn)詁學(xué)匯編,共收錄18150個字,但“薔”字未見于其中。之后主要有唐朝的《唐韻》、《大宋重修廣韻》、宋仁宗年間的《集韻》等韻書。在這三部韻書中,《唐韻》和《集韻》均收錄了“薔”字,這在《康熙字典》中有如下記載:“《唐韻》所力切《集韻》殺測切 音色。《山海經(jīng)》皋涂之山,薔水出焉。又姓?!稙K夫論》帝堯之后有薔氏。又《正韻》與蘠同。又東薔子,十月熟,可食?!端抉R相如·子虛賦》東薔雕胡?!都崱纷鳌雌H下 〉?!?/p>
以上多部韻書對“薔”的注解讓我們知道:第一,按照現(xiàn)代人的讀法,“薔”在歷史上的確有“se”的讀音,從切韻手法上來看牆讀“ciang”。在《齊民要術(shù)》中提到的“東墻”的“墻”在《廣韻》中載“在良切”讀為“ziang”和《齊民要術(shù)校釋》中的“東廧”《正韻》中記載為“慈良切”讀為“ciang”,每種韻書提到的讀法除卻“薔”字暫且不論,剩下蘠“jiang”、牆“ciang”和墻“ziang”與現(xiàn)代漢語的“qiang”是非常相似的。但是我們知道歷史上的讀音和我們現(xiàn)在的讀音是不一樣的,在上古的讀音里,聲母上只有“喉音”影曉匣、“淺喉”見溪疑、“舌音”端透定來泥、“齒音”精清從心、“唇音”幫滂并明,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五組十九紐”。如果將濁音歸于同音位的清音,即把“喉音”歸并于“淺喉”,那么也就只有四組十五音,即現(xiàn)代讀法中的舌根音g k ng h 和零聲母、舌尖中音d t n l、舌尖音z c s、雙唇音b p m。通過以上聲母的辨識我們知道在聲母“q”的音未分化出來之前,牆“ciang”、墻“ziang”蘠“jiang”三者雖未有現(xiàn)代的“qiang”的讀音,但在發(fā)音上是十分相似的。而這種相似正是由于上古讀音的五組十九紐沒有現(xiàn)代漢語發(fā)音豐富,在發(fā)音上存在“尖團(tuán)合流”的原因造成的。后來隨著發(fā)音的逐漸豐富,“尖團(tuán)不分”的發(fā)音狀態(tài)被打破,從元代和明代開始,中古發(fā)音系統(tǒng)中的見、精兩系聲紐開始分化,從見系舌根音g k h之中分化出來舌面音j q x,從精系齒頭音z c s之中分化出來舌葉音 zi ci si,也才有了現(xiàn)在“qiang”的音。而在《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中出現(xiàn)的“東薔”的“薔”讀為“se”。參照唐人裴骃作《史記集解》可知對東“薔”(se)的解釋與《后漢書》中對“東牆”解釋相同,顯然認(rèn)為“東薔”與“東牆”是同一植物,只不過為避開抄襲之嫌,添加了“艸”字頭,還原了植物的草本屬性。因此“東薔”、“東牆”、“東墻”乃同一植物。第二,“薔”在《爾雅·釋草》中被解釋為“虞蓼”。而蓼在《說文解字》中又記為:“辛菜,薔虞也,從草聲翏聲。”《本草·釋名》中蓼類性皆飛揚,故字從翏,高飛貌。“蓼”莖弱,高聳,頭上穗狀子實在重力的作用下,往往迎風(fēng)搖動。這一記載讓我們看出了“薔”應(yīng)屬蓼類性植物。
“蕎”在《康熙字典》有如下記載:“‘蕎《唐韻》舉喬切,音嬌?!稜栄拧め尣荨肥w,卭巨。《注》藥草,大戟?!侗静荨菲涓量啵搜屎?,故名。又《廣韻》巨嬌切《韻會》渠嬌切, 音喬。《玉篇》蕎麥。《本草》蕎麥莖弱而翹然,易長易收,磨面如麥。”《康熙字典》里《本草》的“蕎”有“莖弱而翹然、其根辛苦”這一重要特征,這與《說文解字》中把薔這種廖性植物稱為“辛菜”,并且莖弱,高聳,因頭頂穗狀果實,遇風(fēng)而搖很相似,都體現(xiàn)了“莖脆弱,根苦澀”的特點?!侗静荨め屆酚小稗ゎ愋越燥w揚,故字從翏,高飛貌”的記載,白居易詩“蕎麥鋪花白”也讓我們看到了蕎的輕盈之態(tài),也具有遇風(fēng)可搖的高飛之貌。因此從《康熙字典》中描繪的“薔”“蕎”這種植物的植物特點和屬性來看,二者應(yīng)是同一植物,并與今天的蕎麥的植物特性相吻合。
從音韻上來看,“薔”《唐韻》記載為“所力切”,《集韻》記載為“殺測切” 音色。按照切音的讀法,“薔”應(yīng)讀為“si”或“se”。“蕎”在《唐韻》中記載為“舉喬切”,音嬌,又《廣韻》記載為“巨嬌切”,《韻會》記載為“渠嬌切”。雖然“蕎”在《唐韻》和《廣韻》中均有記載,但是“j q x”的發(fā)音卻是在元代以后才出現(xiàn)的,所以《唐韻》和《廣韻》中的記載不可按現(xiàn)代漢語方法視之,只有在“j q x”出現(xiàn)后才有“jiao”或“qiao”音。“蕎”最早是在唐代才開始出現(xiàn),我們推測,在“q”的讀音出現(xiàn)后,依托q的音以因“墻”字出現(xiàn)的時間為最早,所以在讀音分化后首先讀為“qiang”“薔”,緊接著蕎(qiao)的音才形成。而在《齊民要術(shù)》中的瞿麥的“瞿”按現(xiàn)代的讀法應(yīng)該讀為“qu”,因“瞿”在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shù)》中見到,因此瞿“qu”的讀音比蕎“qiao”還要早。并且“薔”“蕎”二字在《康熙字典》艸部中可見,而“東薔”與“東蕎”二者之間“東”字的演化自沒有疑義,因此,“東薔”就是“東蕎”。
從成熟季節(jié)上看,“東薔”乃“色青黑,粒如葵子”,“十月熟”?!皷|薔”這種作物的成熟特點,與《廣群芳譜·谷譜》關(guān)于蕎麥的記載以及諺語“頭伏蘿卜,二伏菜,三伏里種蕎麥”都十分吻合,這進(jìn)一步證明了“東薔”實屬蕎麥無異。
地域、音韻、成熟時節(jié)三方面的推測,“東薔”就是“東蕎”,也就是蕎麥。
“東薔”這種植物除了在歷史上作為救災(zāi)補荒的糧食作物外,其蘊含的薩滿文化也是非常深厚的。我們知道民間對蕎麥有著“紅梗綠葉開白花的”的說法,但是在蕎麥身上并不只有這三種顏色,蕎麥“葉綠、莖赤、根黃、花白、子黑”,天然帶有五方之色。因此作為“五谷之王”來說,蕎麥自身的五色特點就讓它與“五行谷”之說相匹配。五谷可養(yǎng)生,《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藏氣法時論》講:“毒藥攻邪,五谷為養(yǎng),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氣味合而服之,以補精益氣?!惫湃苏J(rèn)為五谷為養(yǎng),原因便是五谷是人必食之物。并且,因其種子成三角形的特點,也被認(rèn)為它暗合天三生木之?dāng)?shù),為“五行谷”無異。此外,因我國古代薩滿文化中有五行五色五方的的表現(xiàn)形式,因此,蕎麥的五色特點也符合我國古代的五色五行五方之說??梢娛w麥這種“葉綠、莖赤、根黃、花白、子黑”的特點不僅使其在五谷之中占據(jù)著獨特的地位,便是其自身也蘊含著濃厚的薩滿意味。
二、飲食中的蕎麥文化
蕎麥?zhǔn)怯兄鴿夂袼_滿意味的食品,并且最早種植于東胡,那么,以東胡族為族源的北方游牧民族如何食用蕎麥的呢?這里首先要提到的就是“蕎麥饸饹”也稱“蕎麥河漏”。對蕎麥河漏,元代農(nóng)學(xué)家王楨在《農(nóng)書》中記載:“北方山后,諸郡多種,治去皮殼,磨而為面……或作湯餅,謂之河漏。”明代李時珍在他的《本草綱目》中寫道:“蕎麥南北皆有,立秋前后下種,八九月收割,……磨而為面,作煎餅,配蒜食,或作湯餅,謂之河漏,以供常食,滑細(xì)如粉?!薄端疂G傳》中也寫道:“他家賣拖蒸河漏子,熱湯溫和大辣酥?!泵鞔独顣r珍》在《本草綱目》中提到的“湯餅”在后來的發(fā)展中變成“煮餅”繼而發(fā)展成“索餅”,《釋名疏證補》中記載:“索餅疑即水引餅,今江淮間謂之切面。”這里所說的“湯餅”就應(yīng)該是我們所說的“蕎麥面條”。至今內(nèi)蒙古地區(qū)人們經(jīng)常吃的“蒿勒”,其實就是上述所說的“蕎麥饸饹”,人們用白色奶湯煮面,也就是蒙古族飲食中與紅食、黃食相搭配的白食。可見蕎麥這種帶有薩滿文化象征的食品在我國北方游牧民族中是被廣泛認(rèn)可的,并被以“蕎麥饸饹”或“蕎麥面條”形式流傳下來?,F(xiàn)在蕎麥的食用方式十分豐富,有翠拌蕎麥面、炒什錦蕎麥面、羊肉蕎麥面、蕎麥粥等,但不論是哪一種食用方式,蕎麥自身蘊含的薩滿文化一直向下傳承著。
三、薩滿習(xí)俗的蕎麥文化東傳日本
談起日本的飲食,最應(yīng)該想到的就是烏冬面。烏冬在日語中為“うどん”,在日語漢字中為“饂飩”。烏冬二字表音假名書寫為“うどん”,表意上卻寫成“饂飩”。我們知道餛飩這種稱謂以及餛飩面食用方式在中國一直延續(xù)至今。那么日本的“烏冬”面和中國的“餛飩”面是不是有什么內(nèi)在的聯(lián)系呢?首先,從發(fā)音上看。我們知道日本民族文字與漢字有一定關(guān)系,而烏冬的假名寫法為“うどん”,漢字上寫為“饂飩”。在實際的日語書寫過程中烏冬需要輸入“udon”,漢字餛飩拼音注示為“hun tun”,而“餛飩”之音又同混沌“hun dun”。烏冬的“冬”字和漢語里餛飩“飩”字都同時有“un”音,因此,“飩”字肯定在在傳入日本后演變?yōu)椤岸币?,在日后的發(fā)展中,烏冬雖被日本本民族記做“うどん”,但是直到現(xiàn)在還一直用漢字“饂飩”來表示烏冬??梢?,烏冬雖然融入了日本的語言和飲食習(xí)慣中,但在轉(zhuǎn)變過程中一直都帶著中國的印記。其次,在隋唐之際,中日兩國交往頻繁,各種文化及飲食風(fēng)俗傳入日本。從當(dāng)時的地理位置看,與日本民族最相近的便是東胡族,因此,蕎麥文化應(yīng)是從東胡傳到日本的,而“烏冬”的“冬”音很有可能是借鑒了當(dāng)時強大民族“東胡”的“東”音,“烏”或許取自蕎麥本身的“色青黑”之意。“烏冬”經(jīng)過多種借音,融合了中國的“餛飩”文化,并受東胡族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最終融于日本本文化中。
烏冬面的原始材料很可能就是蕎麥,蕎麥一直在日本社會中扮演著重要角色。日本的飲食一直有著“五色五味五法”的料理方式。就“五色”而論,蕎麥自身的“葉綠、莖赤、根黃、花白、子黑”就是薩滿文化的象征——“天籟之物”。尚黑文化在日本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日本飲食文化接納蕎麥,除了受東胡族強有力的影響外,其“五色”也是也是重要原因。黑色代表著莊重、嚴(yán)肅,而蕎麥“色青黑”的特點正好符合日本人的心理認(rèn)同,因此帶有薩滿風(fēng)味的蕎麥在東傳日本后很好地融入到日本飲食文化中,甚至被賦予了更深刻的含義。比如日本人在搬到新居時,為獲得鄰里之間的照顧,會贈給左鄰右舍蕎麥,這種蕎麥在日語中被稱為“引越し蕎麥”,也就是說是“搬家蕎麥”。每年的12月30日是日本的除夕夜,人們把這一天吃的蕎麥叫做“年越し蕎麥”,也就是“跨年蕎麥”,希望自己的壽命、家族可以像蕎麥面條一樣細(xì)細(xì)長長、福運連連。日本還把“年越し蕎麥”進(jìn)行了引申,比如新瀉縣地區(qū)會叫做“壽命蕎麥”,也即是說“長壽蕎麥”;福井縣地區(qū)會叫做“延び蕎麥”,也就是“延年蕎麥”。除此之外,日本在長期種植蕎麥的過程中還產(chǎn)生了許多有關(guān)蕎麥的諺語,例如“蕎麥を作ると村が栄える”,意思是“如果種植蕎麥的話,村落必然繁榮”??梢娝_滿意味的蕎麥在日本有很多象征意義,日本人不但視其為飲食,更視其為某種精神象征。
四、東胡混沌文化在日本的傳承
日本烏冬面與中國的“餛鈍”有著內(nèi)在聯(lián)系,而“混沌文化”最早是我國北方少數(shù)民族的一種祭神文化,原初之神即為混沌?!盎煦纭奔礊椤皽啘S”、“昆侖”?!读凶印ぬ烊鹌酚涊d:“渾淪者,言萬物相渾淪而未相離也?!睍x代張湛注曰:“‘渾淪的詞干是‘渾、‘淪,與之助也?!眳菨身樥f:“沌、淪、定、來旁紐雙聲,文部疊韻?!彼?,“混沌”可通“昆侖”。也就是說,“混沌文化”既是“昆侖文化”。先秦文獻(xiàn)之中,便有“河出昆侖”、“昆侖之丘”等說法,相傳昆侖山也是西王母的居住之所,是中華民族文化源頭。并且混沌文化與中國的陰陽五行思想是相輔相成的。陰陽形成之因便是宇宙天地最初混沌不分的狀態(tài),在混沌不分的狀態(tài)中,陽性上升的傾澄之氣,形成天,陰性下降的濁重黑暗之氣,形成地。陰陽五行思想認(rèn)為,天地同根、天地往來和天地交合,上升傾澄之氣與下降的濁重黑暗之氣可不斷相互往來、相互吸引、相互交融,形成了現(xiàn)在天上的太陽、月亮和星星和地上的木、火、土、金、水五氣。因此,“混沌文化”與天是分不開的,“混沌文化”的精神內(nèi)涵就是薩滿祭天,而薩滿祭天的方式之一就是吃餛飩。因此“餛飩”傳入日本之前并非常人食用之物,而是一種祭天祭神的食品?!梆Q鈍”這種食物在南方又叫做“云吞”,云吞的形狀也為“混沌”之狀,并且其制作原料最早也是蕎麥面,現(xiàn)代人用黑色的淀粉代之。餛飩之所以又叫做“云吞”,是和云分不開的?!霸啤睂俑呖罩?,神圣的象征,云不但代表生命繁衍的“孕”,并且“云”和皇帝有很深的聯(lián)系?!稘h書·郊祀志》記載:“天子使驗問巫得鼎無奸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上行,薦之。至中山,宴溫,有黃云焉?!笨梢?,不論是“餛飩”還是“云吞”,都是祭天之用的,都是獻(xiàn)給神的祭品。
日本也是有著薩滿信仰的國家,在日本的文化就蘊含著陰陽五行思想。這從日語星期的書寫方式就能看出:月曜日(星期一)、火曜日(星期二)、水曜日(星期三)、木曜日(星期四)、金曜日(星期五)、土曜日(星期六)、日曜日(星期日)。在日本相撲大會上會有一個中央為黃色的土壇,以前土壇會有一被包裹著青、赤、白、黑四種顏色布的柱子支撐著的天蓋。相撲大會上土壇的這種布局方式是與中國祭祀五谷之神的社稷壇十分相似的。除此之外,日本的盂蘭盆節(jié)因“御盆”是在陰歷七月,十二支的排序里屬“申”,是“金氣、水氣”之始,也和一月“寅”的“木氣、火氣”之始一樣,因此極受重視。在迎春咒術(shù)中,正月為了迎接春天的“新陽”之氣,很多人會以鳥形繪圖或書以“鬼”字進(jìn)行射殺而去除陰氣等,也是與薩滿祭祀、敬天崇拜密不可分的。在現(xiàn)代日本的祭祀文化中會有祭天艷舞大會,俗稱“祭天禮”,也有不同內(nèi)容和形式的年祭和月祭等,多種多樣的祭祀文化讓薩滿思想逐漸深入人心。
中日兩國都有著深厚的薩滿文化根基,濃郁的敬天崇神思想。因此“混沌”文化下衍生的陰陽五行思想可以順利的融入各自的風(fēng)俗民情之中,東胡文化中的“混沌”文化在日本以“烏冬”的形式將薩滿文化的精神內(nèi)涵不斷傳承下去。
注 釋:
(漢)司馬遷.史記(卷一百一十七)[A].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C].北京:中華書局,1959.3004.
(宋)范曄.后漢書(卷九十)[A].烏桓鮮卑列傳(第八十)[C].中華書局,1965.2980.
(晉)陳壽.三國志(卷三十)[A].烏丸鮮卑東夷傳(第三十)[C].北京:中華書局,1959.832.
繆啓愉.齊民要術(shù)校釋(卷十)[M].北京:中國農(nóng)業(yè)出版社,1998.699-670,699.
(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shù)(卷十)[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1.347.
蘬,丘葵也。石注:今本《廣雅》無“丘”字??娮ⅲ骸短接[》卷九七九“葵”引《廣雅》正作:“蘬(丘軌切),葵也?!薄扒稹弊忠墒恰扒疖壡小泵撀淙ァ败壡小倍謿埩粝聛淼摹?/p>
參見(明)李時珍《本草綱目》(卷十六):“正月種者為春葵,四五月種者可留子,六七月種者為秋葵,八九月種者為冬葵,經(jīng)年收采?!钡m有五月種者為“夏葵”的說法,諸書仍為見“夏葵”之名,不知是何故。
(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shù)(卷三)[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1.92-95.
(清)吳其濬.植物名實圖考(上)[M].中華書局,1963.315.
陳友清.說荍[J].中國農(nóng)史,1996,(4).
(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shù)(卷二)[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1.70-71.
文中所標(biāo)注的讀音均是按現(xiàn)代的讀音方式標(biāo)記。
爾雅[A].釋草(第十三)[C].中華書局,2014.492.
參見《爾雅·釋宮》“垝謂之坫。墻謂之墉”注釋。垝:堂內(nèi)放置物品的土臺。郭璞注:“在堂隅。”坫:筑在墻內(nèi)的土臺?!墩撜Z·八侑》:“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狈篡?,互相敬酒后,把空瓶杯放還在土筑的平臺上,是周代諸侯宴會時的一種禮節(jié)。墉本意為城墻,引申特指高墻。《書·梓材》:“若做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墍茈?!标懙旅麽屛模骸榜R云:‘卑曰垣,高曰墉?!眽€茈,用泥涂飾茅草屋頂。中華書局,2014年,第343-344頁。
(漢)許慎.說文解字·艸部(說文一下)[M].北京:中華書局,1963.26.
參見《康熙字典·申集上·艸部》,同文書局原版,第1061頁,第1057頁。
宋立恒.漢魏文獻(xiàn)記載中的“東墻”實為今之蕎麥考[J].農(nóng)業(yè)考古,2012,(6).
《廣群芳譜·谷譜》記載:“蕎麥,一名莜麥,一名烏麥,一名花蕎。若莖而翹然,易長易收。磨面如麥,故曰蕎,而與麥同名。又名甜蕎,以別苦蕎也。南北皆有之。立秋前后下種,密種則多,稀則少。八、九月熟,最畏霜?!?/p>
《叢書既成續(xù)編》(一三一)《雪坡舍人集》(卷八):“《汨作》《九共》《稾飫》蓋逸書名,書既不存義,不可強通,禹曰:‘於!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養(yǎng)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敘,九敘惟歌。”上海書店出版社,1994年版,第530頁。
文章第四節(jié)中具體解釋了“餛飩”與“混沌”的聯(lián)系。
吳澤順.“混沌”轉(zhuǎn)語記——民俗訓(xùn)詁學(xué)舉例之一[J].淮陰師專學(xué)報,1992,(1).
(漢)班固撰.漢書(卷二十五上)[M].北京:中華書局,1962.1225.
(責(zé)任編輯 孫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