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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圈都是尸體的一夜

2016-05-14 14:40蔡駿
長江文藝·好小說 2016年7期
關(guān)鍵詞:冰柜尸體微信

蔡駿

我只喜歡跟尸體交朋友。

我不是法醫(yī),也不在太平間工作,更不是殯儀館的入殮師。我在上海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上班,普通的辦公室職員,每月工資七千元,剛夠付完房租,還有一些吃用開銷。所以嘛,我沒有女朋友,也沒有男朋友,只能一個人住,父母遠在老家。

對了,我是男的。至于年齡,你自己去猜,但也容易想到。平常我是個悶葫蘆,從不主動跟人說話。公司開會常忘記叫我,出去旅游就算走丟也沒人會記得。我不用出去跑業(yè)務,也不跟同事們私下來往,沒人會問我掃二維碼。我的朋友圈,每夜寂靜如同墳墓。當然還有個小小的原因,我的微信名字叫“尸體的朋友”,微信號你自己搜一下:Dearbody。

你會問——我為什么喜歡跟尸體交朋友?

以前玩QQ的時候,有網(wǎng)友說我是戀尸癖,但我不承認。你懂的!跟尸體交朋友,怎么能跟戀尸癖放在一起呢?兩種完全不搭界的興趣啊。戀尸癖就是死變態(tài)!是對尸體的玩弄和褻瀆,是喪盡天良的犯罪,不是嗎?而我們跟尸體交朋友,則是一種包容和尊重,無論他是活人還是死人,也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曾經(jīng)是個人,就值得用心地對待,不帶任何欺騙地交流。尸體并不可怕啊,許多人看到尸體就躲得遠遠的,還要趴在地上嘔吐——全都是心理原因,這不是歧視又是什么?就像有的人歧視同性戀,有的人歧視農(nóng)民工,有的人歧視殘疾人,而絕大多數(shù)人都歧視尸體!哪怕死去的是自家親人,恐怕都會有小輩嫌棄吧。

兩年前,那天晚上真特別冷啊,當我要鉆進冰窟般的被窩時,手機提示有人要加我微信。對方的名字很普通,不可能是女人,還附了一句話——你好,我是尸體。

剛開始我的反應與你相同,惡作劇吧?還是精神分裂的變態(tài)?手指猶豫了好幾分鐘,還是決定接受他為好友。

加上這個“尸體”,微信跳出一段對話文字——他說自己昨晚剛斷氣,現(xiàn)在醫(yī)院太平間躺著,終年七十三歲,是個老頭,死于心肌梗死。

我沒有直接質(zhì)疑他的身份,畢竟我的名字叫“尸體的朋友”,不能表現(xiàn)得葉公好龍啊。我先跟他寒暄幾句,尊稱對方為老伯伯。但他的頭像是個小女孩,看起來不超過十歲,令人疑惑。再查看這個人的圖片,最近的相距不到幾天,轉(zhuǎn)發(fā)老年人養(yǎng)生訂閱號。一條條往后看,果然是個老頭的日常生活——各種中央反腐消息,退休黨員的組織生活,《環(huán)球時報》的新聞報道,黃金周的老年攝影展。至于頭像上的女孩,是在讀三年級的小孫女。他是有多喜歡小孩子啊,從家里玩耍到課外興趣班的照片,還有學習鋼琴和唱歌的小視頻。但見不到兒子媳婦的,也不見老伴,倒是退休老同事們聚會的不少。

老頭在微信里說,自己死得突然,早上送完小孫女上學,在學校門口就不行了。心臟仿佛被悶了一拳,立刻摔倒在大街上,窒息到失去知覺,送到醫(yī)院已宣告死亡。

是不是很難過?我問他。

他說,全家人依次趕到醫(yī)院,呼天搶地地號哭,他真想坐起來呵斥一頓,還讓不讓人好好去死了?當他看到小孫女從學校趕來,趴在他胸口哭得梨花帶雨,尸體都忍不住要哭了,好想再抱一抱她,摸摸小羊角辮子,在臉蛋上親吻個夠,哪怕每次兒媳婦都會嫌棄老頭子不干凈。

我認真傾聽他的描述,不時回他一個笑臉或是大拇指,有時也配合他的情緒,打上一串省略號,或發(fā)個哭臉的表情。

總體來說,老頭還算是積極樂觀的。他覺得自己屬于幸運的,要是得了某種慢性病,在病床上折騰個一年半載,花費掉幾十萬的醫(yī)藥費不說,還得讓老婆和兒子辛苦地守夜,被兒媳婦白眼,最后依然逃不了翹辮子的結(jié)局,還不如突發(fā)心臟病!死得一點都沒有痛苦,也不會連累家里人,頂多就是死亡時有些大小便失禁,但這畢竟是短暫的。唯獨臨死前沒能多看小孫女一眼,留了個不大不小的遺憾。

老頭詳細介紹了太平間的環(huán)境——第一次在這里過夜,四周全是各種死因的尸體。雖說這鬼地方溫度很低,但還是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腐爛味。這時有人進入太平間,將他推出走廊。深更半夜,醫(yī)院里有些恐怖,我問他有沒有見到鬼?他先說沒見到,接著說不對,自己就是鬼!他被抬進一輛黑色面包車,車皮外是殯葬車的標志。他感到車輪顛簸,載著尸體來到殯儀館。

微信對話持續(xù)了一整夜,我熬得雙眼通紅,只能先去上班了。老頭很有禮貌地說對不起,打擾到我的正常工作。我說不要緊,等到午休再聯(lián)絡。

昏昏欲睡的午后,我很擔心尸體會煙消云散,或者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覺?我著急地在微信上叫他,老伯伯,你還在嗎?

沒等幾秒鐘,他就有回音了,在啊,我在化妝呢。

原來他正躺在殯儀館里接受尸體化妝。在那個冷冰冰的化妝室里,有個中年婦女正在為他做面膜,這是他的兒子花錢增加的一項服務,讓老爺子走時面色好看一些。

我和他繼續(xù)聊天,他說過兩天就要火化了,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兩天。我說我非常榮幸,可以在微信上陪伴你度過。

他從未發(fā)過微信語音,所有的聊天都是文字,因為死人是不能說話的。

忽然,我想起自己小時候。老人死后會在家布置靈堂,讓尸體過一晚再送走。守靈夜,自然是最漫長的那一夜。大人們撐不住打了瞌睡,雖然不準我靠近尸體,但我會偷偷從床上爬下來,守在死去的爺爺或奶奶身邊。老人活著的時候,并不怎么喜歡我,說我這孩子性格怪怪的,不討人喜歡——沒錯,我不討活人喜歡,直到現(xiàn)在都是。靈堂中一片寂靜,我開始跟死去的老人說話。告訴他,我想再被他抱一抱。不騙你的,我能感覺到靈魂存在,他很想回到人間,跟我一塊兒玩,教我挑棒棒,下象棋。這時候,大人們突然醒來,看著我在跟死人說話,都覺得這孩子是不是有???

是啊,老人們的魂一定都還在啊,離不開這個世界,那時候如果有朋友圈,成為尸體的他們大概也很活躍吧。

再回到我的微信,我問這唯一的好友:你的老伴呢?

沉默幾個鐘頭才有答案:我不喜歡她,一輩子都不喜歡!

他們經(jīng)常吵架,從“文化大革命”吵到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的時代。老婆樣樣管住了他,不準藏私房錢,不準亂交朋友,就是對男人不放心。快退休了,老婆經(jīng)常突然襲擊要抓奸,其實啥事都沒有。六十歲那年,他提出離婚,其實已醞釀多年,離婚協(xié)議書都備好了。老伴當場哭了,看到她眼淚滴答的樣子,他繳械投降,繼續(xù)老實過日子。有人算過命,她很長壽,至少能活九十歲。

尸體的最后一天。

這是個周末,我的朋友在微信上直播了自己的葬禮。他穿著壽衣,躺在水晶棺材里,同時給我發(fā)微信聊天——我想是通過靈魂完成的吧。追悼會上來了七八十人,家屬們哭聲一片。原單位領(lǐng)導致辭,然后是兒子致辭。兒子四十多歲了,在政府部門做公務員,據(jù)說混得還不錯,葬禮辦得也不寒磣。小孫女沒有太傷心,還在沒心沒肺的年齡階段。爺爺并不怪她,只要孩子開心就好。三鞠躬后,哀樂響起,當他如此描述,我想起小時候參加老人葬禮,這音樂讓人心里發(fā)慌,但我似乎能聽到尸體在說話!躺在棺材里的我的朋友,不斷發(fā)來微信,訴說每分每秒的感受。當老伴趴在棺材上痛哭,他想起四十多年前,他倆結(jié)婚正好是1971年9月13日。哎呀,她年輕時的容顏啊,老早就被忘記了,此刻卻異常清晰地重現(xiàn)眼前,仿佛一個小媳婦正在給英年早逝的丈夫送葬。

我還是喜歡她的吧——尸體給我發(fā)來了這樣一條微信。

然后,他被送去火葬場,老伴和兒子一路陪伴,兒媳婦帶孫女回家,還要管賓客們的豆腐羹飯。

我的尸體朋友,直到被推進火化爐,發(fā)了畢生最后一條朋友圈——

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自此以后,我的微信忙個不停,每個禮拜都有人來加我,無一例外都自稱尸體。大部分剛死不久,等待葬禮和火化的階段。年齡普遍在七十歲以上。有男有女,但老頭子居多,因為男的壽命比女的短。

我的這些尸體朋友啊,性格與興趣也各不相同,有的人為喪命而徒自悲傷,有的人卻有重獲自由的快樂,更多的是舍不得凡間親人。他們對我都很友善,因為在尸體們的世界里,我是唯一能和他們說話交流和解悶的人。就算是性情內(nèi)向的尸體,也會跟我滔滔不絕地聊天,為了排遣無邊黑暗里的孤寂。

我認識了一個中年尸體,四十四歲,死于癌癥。他拖了三年,接受各種化療與偏方續(xù)命,頭發(fā)早就掉光了,整個人瘦得不成人形,不曉得吃了多少苦頭,為治病家里賣掉了一套房子,老婆辭職在醫(yī)院守夜。當他躺在殯儀館里,卻說自己現(xiàn)在很開心,終于解脫了無窮無盡的痛苦。他在朋友圈發(fā)各種笑話和段子,尤其喜歡開死人玩笑,被燒掉前的幾天,他成了我的開心果。

還有個家伙,年齡跟上面的一樣,也是癌癥。他放棄了治療,取出所有存款,與老婆離婚,周游世界,吃喝嫖賭,也拖了三年。他的結(jié)局在大洋彼岸,金碧輝煌的賭場,昏迷在一個兔女郎的懷里,沒送到醫(yī)院就器官衰竭而死。成為尸體以后,他卻說自己莫名地悲傷,躺在拉斯維加斯的太平間。他不是基督徒,等待被送入火化爐,家人早已不管他了,骨灰將快遞回中國。

在我的朋友圈里,每個人出沒的時間都很有限,長則一兩個星期,短則幾個鐘頭就銷聲匿跡。但他們留下了許多有意思的內(nèi)容,比如有個阿森納的球迷,死后還在分析今晚的英超比賽,繼續(xù)為槍手們加油鼓勁。還有休斯敦火箭的球迷,不斷發(fā)比賽的九宮格照片,全是哈登的各種英姿。尸體在朋友圈發(fā)照片,是怎么做到的呢?顯然不是用手機,我想就是靈魂吧。對了,靈魂之眼!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角度,有時從空中俯拍,有時又從地面仰視,有的更像是魚眼鏡頭,十分恐怖哦。有人被推進火化爐的瞬間,還拍了一張火焰爆烈的圖片。

我還看到有尸體玩自拍,真是不要命了(我好像說錯了什么)!那是具如假包換的尸體,三十多歲的女人,死于車禍,臉部完好,皮膚底下泛出鐵青色,有些惡心——靈魂以另一種角度看自己,生前必是個自拍愛好者,死后縱然沒有自拍桿,也忍不住要發(fā)朋友圈。

隨著我的朋友圈發(fā)展壯大,突破了一千具尸體。我還遇到外國友人,用英文交流,頭像是個歐美男人,在中國工作過幾年,對朋友圈上癮了。他被公司調(diào)去非洲工作,撞上恐怖襲擊炸死?,F(xiàn)在尸體還沒被發(fā)現(xiàn),孤零零地躺在乞力馬扎羅山腳下。一群野狗正在啃噬尸體,同時激烈地撕咬纏斗,遠處有頭獅子虎視眈眈,讓他想起了偉大的海明威。而他即將通過野狗們的腸胃變成糞便。他在朋友圈最后發(fā)的那句英文,我查了很久才明白——塵歸塵,土歸土。

有個最慘的人告訴我,他才二十四歲,剛自殺,炒股票,玩杠桿,欠了幾百萬的債。他說他不想死,從樓頂跳下來的一刻,就后悔得想要死!但是來不及了,他在地面撞得粉身碎骨,尸體分解成好幾塊。

事已至此,我只能安慰他,愿他早日被燒化了事。他說活著的時候,沒什么朋友,變成尸體,我就是他唯一值得信賴的好朋友。現(xiàn)在他很想念媽媽。七歲那年父母離婚,媽媽開了間賣水果的小店,人家都叫她榴蓮西施,卻不知道她有多辛苦地賺錢,獨自將兒子養(yǎng)大,還送去英國留學四年。他讀初中那會兒,媽媽不到四十歲,打扮打扮也是美魔女。他的數(shù)學老師沒結(jié)過婚,家庭條件不錯,人也挺老實,不知不覺跟他媽好上了。人家不嫌棄她有個兒子,在學校格外照顧他,給他買玩具買漫畫書。初三中考前夕,媽媽和數(shù)學老師快要結(jié)婚。學校傳得沸沸揚揚,同學們?nèi)⌒λ?,開些過分的黃色玩笑。雖說他不討厭數(shù)學老師,但很介意媽媽再嫁人,尤其要嫁給自己的老師。做兒子的總想獨占媽媽,就像所有男人對女人的獨占欲。他給老師發(fā)了匿名短信,說媽媽是個爛貨,經(jīng)常跟不同的男人睡覺。他還買了幾個安全套,偷偷放在媽媽的包里。沒過多久,數(shù)學老師跟媽媽分手了。這件事讓媽媽非常傷心,整個夏天瘦掉了十幾斤。

在他葬禮那天,我悄悄來到殯儀館。對于愛好跟尸體交朋友的我來說,這種地方并沒有讓人不自在。我用了共享實時位置的功能,很快找到了他——葬禮臨近尾聲,來賓寥寥,大概都被死者借過錢吧,對于他的自殺表示憤怒。我看到了他,原本破碎得七零八落,現(xiàn)在被重新縫合,但總跟正常的尸體不太一樣,比例嚴重失調(diào),躺著的姿勢也擺不正。

尸體火化前,我找到他的媽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但她并不像別人那樣號哭,而是默默為兒子送別??吹贸鏊贻p時很漂亮,不負榴蓮西施的稱號。我看著她通紅的眼圈,隨便撒了個小謊,就說自己是她兒子的大學同學,上下鋪的死黨。他曾經(jīng)告訴過我一個秘密,如果他死了,就拜托我把這個秘密告訴媽媽。

當她聽完,只是抹去眼角的幾滴淚水,淡淡向我道謝。她說,她從不怨恨兒子。當年發(fā)生的那個事情,比如匿名短信把數(shù)學老師嚇跑,她當時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她從未戳穿過兒子的秘密,也未責怪過他,因為她知道兒子是愛自己的。怪只怪自己不了解孩子的心,怪只怪那個數(shù)學老師不信任自己。

你早就原諒他了嗎?

其實,我專門跑過來參加葬禮,就是為了代替我的尸體朋友,對他媽媽說聲“對不起”。

當媽媽的點頭說,是啊,他是我的兒子,我從來沒恨過他,又哪里需要原諒呢?

尸體被推進火化爐的同時,我把這段錄音發(fā)給了我的朋友——我想,他還來得及聽到。

咳!咳!咳!寫到這里啊,先讓我找找餐巾紙,真不好意思,一臉的眼淚了啊。

我再想想啊,在我的朋友圈里頭,那么多尸體好友們,哪一個跟我保持友誼最久呢?

那是一個姑娘。

跟其他尸體不同的是,她不是自然死亡,也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她是個高三學生,還沒有談過男朋友。有幾個男生追過她,但沒被她看上過,因為她只喜歡TFBOYS。有天晚自習,放學后她獨自回家,哼著《小時代》的《時間煮雨》,很不走運地遇上一輛黑車。司機是個邪惡的中年男人,用迷藥蒙住她的嘴巴,幾秒鐘就讓她昏迷了。

在那個憂傷的春夜,細雨霏霏,晚風沉醉。她不知道車子開了多久,等到蘇醒,在一個陌生的房間。然后,她被強奸了。強奸之后,還沒來得及痛哭,對方用鐵錘重擊她的后腦勺,然后狠狠掐她的脖子,殺死了她。

兇手是個變態(tài),死亡的瞬間,她才第一次看清那張男人的臉。她還沒工夫恨他,也沒想到被強奸后懷孕之類糗事,整個大腦只剩下恐懼,如果自己死了怎么辦?真的真的真的很害怕變成一具尸體。

她變成了一具尸體。

死亡是什么感覺呢?的確是有個隧道一樣的東西,好像把一輩子所有的經(jīng)歷,全都變成電影在眼前回放,不僅是畫面還有聲音和氣味,包括皮膚的觸覺。自己出生時的啼哭,吃到的第一口奶的滋味,少女時代的喜怒哀樂,第一次暗戀上初中體育老師,哪怕最微弱的情緒,無病呻吟的嘆息,都不會錯過絲毫。

隧道盡頭,她回到自己的身體,不再感到疼痛、窒息與絕望。絲毫不能動彈,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盡管很想尖叫,哪怕撕破嗓子。那個男人將她裝入麻袋,剛死的身體還沒僵硬,關(guān)節(jié)還可以活動,體溫還殘留在三十度。麻袋裝入汽車后備箱,后半夜開了不知多久,也無法確知具體位置。她記得自己又被搬下汽車,被那個家伙從地上拖過。那里冰冷冰冷的,她很害怕會不會是殯儀館?后來她才覺得,要是殯儀館或火葬場的話,實在是件太走運的事了。

她被塞進了一個冰柜。

冷氣很足,零下二十度,但在尸體界看來,這樣的溫度非常舒適。這個冰柜不大,最長不超過一米五,大概是冷藏雪糕的吧,被橫躺著放在地上,像一口小小的棺材。她是個高挑瘦長的女孩,只能彎著膝蓋塞進去,雙手蜷縮在胸前,臀部頂著冰柜內(nèi)壁,額頭靠在門內(nèi)側(cè),很快結(jié)上一層霜花。

她告訴我,她沒有穿衣服,遇害時就一絲不掛,死后塞進麻袋又送入冰柜。當她在微信上找到我時,已成為尸體很多天了,習慣于光著身子,沉睡在冰天雪地的棺材里。但她保持了少女的矜持和尊嚴,對于自己身體的描述,僅限于此。

每個夜晚,我無數(shù)次想象她在冰柜里的模樣,一絲不掛的睡美人,肌膚如雪,發(fā)似烏木。身體微微隆起與曲折,還有嬰兒般蜷縮的姿態(tài),將隱私部位掩蓋起來,沒有絲毫的肉欲。好像只要王子打開冰柜,一個輕輕的吻,就能將她喚醒、復活和重煥生機,仿佛枯萎的玫瑰再綻開,干涸的溪流再洶涌……

我看了她的微信圖片,有許多生前的照片。她留過假小子的短發(fā),在學校門口喝奶茶,逛小書店買漫畫雜志和盜版書。隨著姑娘越長越漂亮,頭發(fā)漸從耳邊長到肩膀,又慢慢拖到胸口。她學會了使用美拍軟件,留下一張又一張朦朦朧朧的自拍照,不是噘嘴就是斜四十五度。

可憐的姑娘,為什么會被死變態(tài)盯上?大概就因為這些微信里的照片吧。

我問她叫什么名字?她給了我一串可愛的表情,只打了兩個字:小倩。

好貼切的名字啊,我問她在哪里?但她說不清楚,她在內(nèi)陸的一個小城市,遇害以后被關(guān)在后備箱,不記得冰柜在什么地方。雖然能使用微信,但無法給自己定位。

我要向警方報案,她卻說案子已經(jīng)破了——朋友圈分享的新聞,花季少女晚自習后失聯(lián),全網(wǎng)發(fā)動微博微信的力量尋找。強奸和殺害她的那個變態(tài),很快就被警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家伙持刀拒捕,被當場擊斃。兇手沒留下過多線索,但在他的床底下發(fā)現(xiàn)一個地下室,里面有四臺冰柜,各自藏著一具女孩的尸體。至于小倩,沒人知道她在哪里。未必在她與兇手所在的城市,甚至遠在千里之外。公安局的記錄中,她仍是失蹤人口,爸爸媽媽還在滿世界張貼尋人啟事。

我想,只有辦案的警察清楚——這姑娘十有八九已不在人世了。

有一晚,她給我發(fā)了語音。

短短十幾秒鐘,我猶豫了大半夜,第一次感到害怕——我還沒聽到過尸體說話。熬到天快亮,我才在被窩里點開語音。

一個少女的聲音,帶有南方口音,嗲嗲的,柔柔的,像正在烈日下融化的一枚糖果。

“嗨!我是小倩,忽然很想你。我這里沒有黑夜,冰柜永遠亮著燈。但我想,你現(xiàn)在黑夜里。如果,我打擾你了,向你道歉。”

這聲音令人無法相信她只是一具尸體,在零下二十度的冰柜里躺了無數(shù)個日夜,赤身裸體。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手機拿起又放下,按下語音鍵又退出。我走到鏡子跟前,小心翼翼地說話,仿佛對面不是自己,而是那具美麗的尸體。

終于,我語音給她一段話:“小倩,感謝你!”

笨嘴笨舌的我,原本想好的一肚子甜言蜜語,還用記號筆抄在手掌心里,一句都沒說出口。

半分鐘后,收到她的語音回答:“很高興聽到你的聲音!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樣哦,你的聲音很年輕,就像我喜歡過的男生的聲音。對了,我問你啊,跟尸體交朋友是什么感覺?”

這個問題嘛,令人一時語塞。跟尸體交朋友什么感覺?就像跟志同道合的同學交朋友,跟單位里說得上話的同事交朋友,跟公交車上偶遇的美麗女孩交朋友……不就應該是那種平凡而普通的感覺嗎?雖然,我的生活里并沒有出現(xiàn)過以上這些人,除了我親愛的尸體朋友們。也許,當這些人活著的時候,也不會多看我一眼吧?我們更不會發(fā)現(xiàn)彼此的優(yōu)點,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哪怕說過話也會轉(zhuǎn)眼忘記。只有當他們成為尸體以后,才會看到我的各種閃光點,不僅僅因為我是世界上唯一可以跟尸體對話的人,也不僅僅因為我是冰冷的停尸房里唯一的傾訴對象,還因為我像小動物般的敏感,以及玻璃紙般的脆弱。

我和她認識了一年半,共同度過了兩個夏天和一個冬天。通過萬能的朋友圈,我們愉快地玩耍著。而我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存在,赤身裸體的少女,宛如剛出生的嬰兒,蜷縮膝蓋和雙手,保持冰柜里的姿態(tài),每個夜晚躺在我枕邊。而我只是默默地注視,與她保持五到十厘米距離,絕不會碰她一根毫毛。我的睡美人。

今年夏末,她告訴我,遇到一些麻煩——雖說還躺在冰柜里,但偶爾停電。你知道的,家里冰箱停電的后果。她說斷電時間都不長,頂多一兩個鐘頭,但她會特別難受。氣溫從零下二十度,上升到零上二十度。她不知道冰柜外面是什么。如果地下室或冷庫還好些,要是普通的民房,甚至就在街邊的冷飲店,幾乎緊挨灼人的烈日,無疑就慘了。每次停電,她都會感到渾身不舒服,盡管死人是不會感受到疼痛的,也許是心理上的莫名恐懼。不過,原本雪白的皮膚確實有些變暗,經(jīng)過斷電后的高溫,肌肉從冰凍的僵硬,漸漸越發(fā)柔軟,仿佛一塊正在融化的雪糕。她還能清晰地感應到,冰柜外面有蒼蠅在飛,發(fā)出聳人聽聞的嗡嗡聲,就像飛臨廣島上空的轟炸機。

她很害怕,自己即將腐爛……

從夏天到初秋,手機里不斷傳來這些可怕的消息,讓我在每個深夜與黎明心急如焚。

老天哪,我不想失去這個最好的朋友——不得不承認了——我沒有活人朋友,我的朋友全都是尸體,但其中對我最重要的,就是這個叫小倩的女孩的尸體。

于是,我通過微信告訴她——我可以說我愛你嗎?

她回答,我也愛你。

第一次聽到女孩這么對我說。我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終于有一晚,她說冰柜斷電了,超過十二個小時。她快要完蛋,黑色徹底覆蓋額頭,像沒有邊界的夜。不知從什么縫隙里,鉆進了一些骯臟的昆蟲,蒼蠅正在她的嘴唇和鼻孔上產(chǎn)卵……

突然間,她說出一個秘密:對不起,親愛的,我欺騙了你。

冰柜沒有斷電嗎?

不是啊,冰柜已經(jīng)斷電了,但我知道自己在哪里……

我看到她打出了一長串地址,原來是一家生鮮食品加工廠,就在她所在的城市。

她說,既然已經(jīng)死了,對于世界也沒有什么依戀,更不愿意被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尸體——如果離開冰柜的環(huán)境,肯定會很難看吧?爸爸媽媽看到她的尸體,無法想象他們痛苦的樣子。

哎,我可不想看到我媽再為我哭了。

小倩接著說,她也不想在公安局做尸檢。法醫(yī)肯定會檢查她有沒有被強奸,那多么羞恥啊,好像又被強奸了第二遍。最后就是火化。我天生不怕冷不怕冰,卻怕熱怕火,雖然尸體不會感覺到疼痛,但是想想在烈焰中化為灰燼,實在是件令人恐懼的事?。?/p>

她覺得在冰柜里也挺好的。永遠這樣下去,每天看看自己,刷刷朋友圈,了解天下大事,娛樂八卦,誰跟誰劈腿啦,哪個小鮮肉又出道啦,某個明星又被扒出來整過容啦。最重要的是,有我這個深深愛著她的男人存在,讓她一點都不會感到孤獨,還有種熱戀中的感覺,這樣度過剩余的漫長人生,直到我漸漸變老死去,同樣成為一具尸體,依舊死了都要愛,不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浪漫韓劇里才有的故事嗎?

我在微信里打出無數(shù)個感嘆號,發(fā)誓來幫小倩把冰柜的電線插上,并且保證不泄露她的秘密,不把她的尸體交給任何人!

當晚,我乘坐紅眼航班,千里迢迢來到她的城市,找到一家食品加工廠。凌晨時分,偌大的廠子里沒有人,堆滿了各種冷凍食品,每天早上運出去供應市場。廠子最后面的小院,有個廢棄的房間,門口鎖著粗大的鐵鏈子。我用鐵鉗鉸斷鏈條,闖入埋葬我的小倩的墳墓。

沒錯,我看到了那臺冰柜,手電照射下發(fā)出陰慘的反光,橫臥在地上如同棺材。

而我心愛的睡美人,就躺在這具棺槨深處,靜靜地等待我的親吻。

打開冰柜之前,我發(fā)現(xiàn)電源線被拔了,插座上有臺山寨手機在充電。我重新把冰柜電源插上——謝天謝地!冰柜沒有損壞,很快重新運轉(zhuǎn),發(fā)出一如既往的噪音,宛如一支秋天安魂曲。

希望尸體還沒有腐爛,蒼蠅的卵也沒有那么快孵化成蛆蟲。我的右手放在冰柜的門把手上,左手整理自己的頭發(fā),不要弄得像個屌絲似的,努力保持想象中最帥的姿態(tài)。

時間無比漫長,仿佛長過我們每個人的一輩子。雖然我沒結(jié)過婚,卻莫名想起新婚前夜的恐懼與慌張。右手仿佛被凝固在白色的門把手上,我與她就這樣結(jié)合為一體。

閉上眼睛,打開冰柜。

我還有一分鐘的時間,用來停頓和想象,她蜷縮在冰柜里的模樣——盡管是個裸體的少女,我卻感受不到任何色情,而是像我們每個人,剛從媽媽的子宮來到這個世界一樣,赤條條得純潔無瑕。

但我沒有看到她。

冰柜是空的,是空的是空的,是空的是空的是空的,是空的是空的是空的是空的。

沒有尸體,更沒有活人,包括人或者動物的器官組織。就連蒼蠅都不剩,只留下一層厚厚的污垢,像所有舊冰箱里的那種顏色,還有一股氟利昂泄漏的氣味,不斷刺激著我的鼻孔。

我用了半個鐘頭,才慢慢接受這現(xiàn)實——我的美人,我的新娘,我最愛的人啊,她不見了。

是她說的地點有誤?還是在一夜之間,尸體意外被人發(fā)現(xiàn),送到了別的地方?還是這一切從來沒有發(fā)生過?包括作為尸體的她?

也許她還活著?這大概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結(jié)局。

為了讓自己不那么悲傷,我也躺進了這個冰柜,蜷縮成她說過的那種姿態(tài)。我重新關(guān)緊冰柜的門,讓冷氣環(huán)繞著我的四周。但我不是尸體,活人終究是怕冷的,就算穿著再厚的衣服,也很快凍出鼻涕。冰柜里的燈光照亮著我,而我只帶著一部手機,以及無數(shù)個充電寶,默默打開微信,用流量刷朋友圈,與新認識的尸體朋友們打招呼,聊天,點贊,評論,搶紅包……

親愛的尸體朋友們啊,我很想擁抱你們每一個人,無論你們是冰冷還是熾熱,我只想感受你們活著的時候,所有的喜怒哀樂,與家人共度的時刻。在與這個世界離別的時刻,前往另一個世界的途中,有我這樣的好朋友相伴,你一定不會孤單,也不會恐懼,而是面帶微笑,還有幸福淚光,就像每一個春天的黎明。

然而,我在冰柜里躲藏了不到兩個鐘頭,就感覺電線插頭被人拔了,機器噪音歸于平靜,代之以紛亂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大媽的咒罵,冰柜門打開了。

CNM的!哪兒來的精神?。抠I不起棺材?。扛蓡岚挝业某潆娖?,還讓不讓人玩朋友圈了?

大媽的雙手孔武有力,準確地擰住我的耳朵,將我整個人拖出冰柜。

對不起,我無法解釋我的行為,總之被食品廠值班的大媽扔到了大街上。她警告我要是再敢來食品廠的話,就通知火葬場把我送去燒了。

凌晨三點,氣溫下降到零度,月光如同尸體的雙眼。我跟所有失戀的男孩們一樣,躺在冰冷的街頭,伸開雙手,淚流滿面。

這天早上,巡邏的警察發(fā)現(xiàn)了我,將我?guī)У脚沙鏊?,想要確定我是不是精神病人?或者是流浪乞討人員?

最后,有個看起來像是警官的人,要求我說清楚一切的來龍去脈。因為我是在食品廠門口被發(fā)現(xiàn)的,警官調(diào)查了食品廠的值班大媽,確認我是從冰柜里被扔出來的。

你為什么躺在那個冰柜里?

面對嚴厲的警官,我不敢說,因為害怕一旦說出口,就真的會被關(guān)進精神病院。這倒沒什么了不起的,但我的手機會被沒收,就再也不能在我的尸體朋友圈里玩了。

在派出所里被審問了一天多,我終于保住了自己的秘密,也成功地證明我與某樁兇殺案無關(guān),至少我一輩子都沒來過這座城市,就消除了我是同案犯的可能——

那是特大系列強奸殺人案,因犯罪嫌疑人拒捕被擊斃而聞名。最后一個受害者,名字里有個“倩”,是個女高中生,晚自習路上被劫持,強奸后頭部遭到猛擊。根據(jù)辦案的警察判斷,兇手誤以為殺死了被害人,將她赤身裸體運走,藏在生鮮食品加工廠的冰柜里。昏迷了二十四小時,女高中生被食品廠的值班大媽發(fā)現(xiàn),緊急送到醫(yī)院,尚有微弱的生命體征。

女孩還活著,醫(yī)生說這是一個奇跡。

但她再沒醒來過。大腦受了致命傷,在冰柜里的二十四小時,也嚴重傷害了中樞神經(jīng)。爸爸媽媽決心拯救女兒的生命,鑒于這座小城市的醫(yī)療條件很爛,決定把她送到大城市的醫(yī)院。

她第一次來到上海,在昏迷中轉(zhuǎn)入全國聞名的腦外科病房。經(jīng)過專家會診,醫(yī)生判斷她的生命延續(xù)不了多久,也許十來天,頂多一個月,那算是燒高香了。幾個月過去,女孩不知從哪來的力量,熬過了最艱難的階段。病房里常年堆滿鮮花,許多網(wǎng)友捐獻了醫(yī)藥費,都想來看她一眼,但都被院方拒絕。除了父母家屬,只有醫(yī)學專家可以進入病房,但也提不出什么治療方案,只能是聽天由命,看這姑娘的造化了。

于是,名叫小倩的女孩,已經(jīng)昏迷了一年半以上,經(jīng)歷了兩個夏天和一個冬天,漫長的五百六十多天,幾乎全在上海的醫(yī)院里度過。

對我來說,這是一次命中注定的相遇——那家腦外科醫(yī)院,就在我家小區(qū)對面,相距一條街的拐角,不到一百米遠。每個深夜,我扒著窗戶眺望外面的夜色,都能看見住院樓的幾排燈光,也許她就躺在其中一扇窗后。

這是她昏迷的第五百六十五天,我離開這座長江邊的小城,坐了三小時的大巴,再換乘七百二十公里的高鐵,回到上海的虹橋高鐵站,打了七十七塊錢的出租車,直到我家門口的腦外科醫(yī)院。那里有個大腦結(jié)構(gòu)圖的雕塑——制作這尊雕塑的藝術(shù)家,也是根據(jù)尸體標本做出來的吧,我的大腦在想。

清晨七點,我走進醫(yī)院的九樓,那間被各種鮮花包圍的病房,來看她。

她醒了。

小倩,你穿著白色的病號服,理著一頭病人常有的短發(fā),正在病床邊沿站起來。護士攙扶著你的胳膊,幫助你艱難地保持平衡,還有個康復治療的架子,讓你緩緩邁動雙腿,重新找到站立行走的感覺?;杳粤宋灏倭逄?,你應該過了十九歲生日,容顏還像個女高中生,蒼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膚,需要更多的營養(yǎng)。烏溜溜的黑眼睛,盯著被晨霧籠罩的窗外——相隔一百米之外,恰好是我的那扇窗戶。

昨天凌晨,大約三十個小時前,事先毫無征兆地,她醒了。

太突然了,從漫長的植物人狀態(tài)中醒來,醫(yī)生和護士都已驚呆,沒人能解釋這件事。過去幾個月間,她的病情非但沒好轉(zhuǎn),反而幾度惡化。最糟糕的那幾天,病房里出現(xiàn)了蒼蠅,各種手段都無法消滅。好多次危險時刻,她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心電圖幾乎變成直線,差點被醫(yī)生拔了管子。爸爸媽媽跪著求醫(yī)生再等一等,結(jié)果又自動恢復了呼吸。仿佛一場艱難的拉鋸戰(zhàn),無數(shù)次走過黃泉路,渡過忘川水,走到奈何橋再轉(zhuǎn)回頭。

當她醒來,睜開眼睛,說的第一句話——他打開冰柜了!

她不清楚為何在醫(yī)院,更不曉得已遠離家鄉(xiāng)到了上海。她以為自己早就死了,被壞人強奸后殺害,變成一具赤裸的尸體,塞在食品廠的冰柜里,始終沒被人發(fā)現(xiàn),度過了一年半時光。但她并不孤獨,因為一個神秘而遙遠的朋友。那個人很有趣,也有男人魅力,經(jīng)常跟她說起外面的世界,偶爾也說他自己的故事,陪伴她度過每一個漫漫長夜,晚安道別,早安問候……

醫(yī)生只能告訴她——這是一場漫長的噩夢,但你是個超級幸運的女孩,很高興你能醒來,這又是一個足以寫入醫(yī)學史的奇跡。

此時,此刻,我最親愛的朋友啊,第一次,不再是一具尸體——而是一個活生生的,會喘氣會眨眼還有心跳的,嘴里的熱氣噴涌到你鼻尖,突然害羞到臉紅的女孩子。

她在我的面前,觸手可及。而我的手里,捏著一枝飽滿的玫瑰。

你好!

女孩凝視著我說話了,就像語音里聽到過的聲音,好像還在那個無邊無際的夢里。她的雙眼泛動情人般的淚光。我確信無疑,她認識我,雖然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剎那間,我放下玫瑰,轉(zhuǎn)身飛奔而去,從她的世界徹底消失。

再見,朋友!

選自《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2016年第5期

原刊責編 徐福偉

本刊責編 孟德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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