籽月
上期回顧:
因為單身母親白露改嫁,從小就生活在貧窮動蕩中的白小七第一次跟隨母親來到富裕的周家,認識了暖男哥哥周寒生,還得到了一個新名字——白靜嘉,寓意著歲月靜好,嘉言懿行。從此,白小七變成白靜嘉,不僅去了當(dāng)?shù)刈詈玫乃搅W(xué)校讀書,還收獲了周寒生最認真的承諾——“大不了以后我來照顧你?!?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1/08/08/qkimageshuabhuab201607huab20160715-1-l.jpg"/>
第一章白靜嘉,歲月靜好,嘉言懿行
(三)
周寒生沒得到白靜嘉的回復(fù),卻看得出她的臉色冷了下來,他不知道她為什么又不高興了,不過他聰明地沒在自找沒趣,默默地走在后面。
這里的中學(xué)部,因為學(xué)費高昂,所以每個班級的人數(shù)都很少,只有二十幾個人,和白靜嘉以前一個教室里擠六十多個學(xué)生的教室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教室顯得特別寬敞又明亮,課桌和椅子都像是新的,漆面光滑得可以倒映出人的影像。
周寒生他們走進教室的時候還沒上課,剛剛經(jīng)歷了一個暑假的學(xué)生們都特別興奮,在教室里聊天打鬧,雖然人不多,但那動靜聽著也熱鬧及了。
周寒生一進教室就有眼尖的男生看到了:“周寒生,你暑假又胡吃海喝了吧,是不是又胖了?”
周寒生走進教室,幾個男生圍了上來,有的捏捏他的胖臉,有的揉揉他的小肚腩,看樣子他在班上的人緣還挺不錯的。
周寒生撇了一下嘴,認真地澄清道:“沒有啊,我還特地減肥了呢?!?/p>
“哈哈哈,沒看出來?!币粋€男生笑道。
另一個男生忽然眼尖地看到周寒生身后的白靜嘉,好奇地問:“周寒生,跟在你后面的是誰?。俊?/p>
“她呀?”周寒生笑著將白靜嘉拉到前面來,有些得意地說,“我妹妹呀,漂亮吧?!?/p>
“騙人,和你長得一點也不像!”幾個男生明顯不相信,一起叫著。
周寒生一本正經(jīng)地說:“騙你們干什么,這是我的雙胞胎妹妹,和我一樣大呢!等我瘦下來,就和她長得一樣了?!?/p>
“真的假的?”年少的孩子總是特別單純,聽周寒生隨便說幾句居然就有人相信了,仔細地看看周寒生,他雖然胖,但五官還是長得挺好的,也許瘦下來真是一個帥哥?
“真的呀。”周寒生胖胖的臉上笑得一臉誠懇。
白靜嘉打了他一下他的手臂,立刻對著眾人澄清道:“聽他胡說,我才不是他的雙胞胎妹妹?!?/p>
“我們就說嘛,怎么可能?!蹦猩鷤儽梢暤亍班摇绷艘宦?。
周寒生齜著牙叫道:“疼疼疼?!?/p>
“我就用了一點勁,這也疼?。俊?/p>
“我最怕疼了。”周寒生嘀咕了一句,伸手給白靜嘉看,“你看,都紅了?!?/p>
白靜嘉低頭一看,這胖子果然細皮嫩肉的,輕輕一掐就紅了。
抬頭看了一眼周寒生那委屈的臉,白靜嘉瞪著他道:“自己不經(jīng)掐,怪我咯?”
周寒生連忙搖頭,他哪里敢怪她??!對于這個繼妹,他實在是有點怕,她總是冷冷的,平時在家里就躲在房間里,幾乎不和他說話,還總是喜歡偷偷地用自己的大眼睛瞪他,明明那么好看的眼睛,眼神卻銳利得像刀一樣,每次這樣一看過來,他都覺得自己就像個豬仔,會被她切成一片一片的。
就在這時候,上課鈴響了,班主任老師抱著書本走進來,六年二班的班主任是個年輕的女教師,穿著修身的職業(yè)套裝,走上講臺,先是用英語和大家問好,在同學(xué)們用英語回答后,她又用英語問了什么,點了幾個學(xué)生站起來回答。白靜嘉從學(xué)生們的回答中,隱約猜到老師問的是大家暑假都干了什么。
白靜嘉轉(zhuǎn)頭,看了眼坐在旁邊的周寒生,他正津津有味地聽著同學(xué)們的回答,不時和同學(xué)們一起哈哈大笑。白靜嘉有些氣餒地低頭玩著手指,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讓她難受得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擺放了。
在以前的環(huán)境中,她就像刺猬一樣,對所有人都展開防備,用她小小的、堅硬的刺來保護自己,時刻不歇。可是忽然間,命運將一只刺猬放在了一個又溫和又安全的地方,這里不需要她的刺,這里的人都笑容溫和,沒有人會傷害她,沒有人會攻擊她,她卻豎著她的刺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
(四)
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開學(xué)都已經(jīng)一個月了,白靜嘉依然還沒有融入新的環(huán)境,可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在發(fā)現(xiàn)班上的同學(xué)英語都很好之后,每天晚上都偷偷地背英語字典,企圖增加自己的詞匯量。不過也因為這樣的自學(xué),她的語法一塌糊涂,在一次課堂回答中,她覺得自己答得挺好的,卻被同學(xué)們笑話了。那次之后,她便再也不答題了,老師問到她,她就默默地盯著老師,一言不發(fā),對身后小胖子的偷偷提醒置若罔聞。
“其實我可以教你英語的。”下課后,周寒生好心地說。
“不用?!卑嘴o嘉習(xí)慣性地拒絕。
周寒生又想了個主意:“要不,讓爸爸給你找個家教?我從三歲就開始找英語私教老師啦,這樣學(xué)起來可快了?!?/p>
“說了不用,這種學(xué)校我也就上一年?!?/p>
“怎么會呢,我們學(xué)校是直升的?!?/p>
白靜嘉有些腦了:“我去上普通中學(xué)不行???”
周寒生訥訥地“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拿出一張表來,說:“不過老師說了,你還是得選修一門才藝課,你再看看?”
這所私立學(xué)校,每天下午只上兩節(jié)課,兩節(jié)課后就是學(xué)生們的才藝選修課,每個學(xué)生都選修了自己喜歡的課程,可白靜嘉都已經(jīng)一個月了,還沒有選,每天最后一節(jié)課她都是一個人坐在教室里看書,或者發(fā)呆,有時候身后會有個小胖子陪她,不過一般沒過多久就被她趕走了。
白靜嘉又一次看了一眼選修課的課程,什么鋼琴、舞蹈、象棋、小提琴、繪畫……真是夠了,自己從來都沒學(xué)過這些,去上這個班豈不是又要被人嘲笑,才不要去。
白靜嘉已經(jīng)下定決心,咬著牙把六年級上完,初中就上邊上的普通初中,這種富人學(xué)校,她真的一分鐘也待不下去。
“要不,和我一樣選繪畫怎么樣?”周寒生還在勸她。
白靜嘉看了一眼周寒生的雙手,并不像很多人印象里那種修長白皙的畫畫的手,只是手指和手掌的比例卻非常好,看上去十分有力,雖然有點胖胖的,卻依然很好看。
白靜嘉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偷偷地將手攥緊了些,她的手心有好幾個煙頭的燙疤。小的時候她一哭鬧,上了一夜班,又喝了很多酒的母親就會昏昏沉沉地從床上爬起來,用煙頭燙她手心,還會和她說:“你再哭就看看手心,不怕疼你就繼續(xù)哭!”
白靜嘉深吸了一口氣,睜大眼睛,望著教室的黑板,用力讓自己忘記小時候的恐懼,忘記那陰暗的房間,忘記那發(fā)出怪異焦味的手心,忘記那咬著嘴唇不停發(fā)抖,卻不敢掉一滴眼淚的小女孩。
“我不會畫畫。”白靜嘉輕聲說。
“可以學(xué)嘛?!敝芎穆曇粢埠茌p,“只要你想學(xué),我都可以教你的?!?/p>
“我不想學(xué)?!?/p>
“那好吧,隨便你好了。”周寒生有些失望地收起手中的表格,并沒有強迫她。
白靜嘉輕輕地“嗯”了一聲,低下頭看著桌子上的書。
周寒生見她不想再多說了,便站起身一邊往外跑一邊說:“那我去上選修課咯,等放學(xué)了,就去選修課教室找我,我們一起回去吧?!?/p>
“好。”今天的白靜嘉居然一邊發(fā)著呆,一邊奇跡般地答應(yīng)了。
周寒生跑到教室門口,聽到了白靜嘉的回答,沒想到她居然同意了。白靜嘉每天都是自己走回家的,根本不坐家里的車,今天居然答應(yīng)和他一起回家?
周寒生奇怪地回頭看她,只見整個教室里,只有她一個人,安靜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上,穿著白色的連衣裙,恬靜地低著頭,齊耳的短發(fā)月牙般地貼在臉頰上,長長的睫毛蓋著眼睛,陽光在她身上灑了一層光,她漂亮得就像一個展示柜里的人偶娃娃,看上去既孤單,又悲傷。
白靜嘉在教室里發(fā)了很久的呆,直到天色慢慢變暗,最后一節(jié)課的鈴聲響起,才將她從呆滯中拉回來。她眨了眨眼睛,攤開手,看了眼被指甲摳得發(fā)紅的手心,用力地咬了咬牙,心里暗暗詛咒了一句,然后將全部心情都甩開,從抽屜里抽出書包,背上,走出教室。
她長大了,已經(jīng)不會再傻乎乎地任母親打罵了,母親敢打,她就跑;母親敢罵,她就和母親對罵,她再也不要做那個連哭都不敢的孩子了。
等她長大了,就離開母親,離開這里,離這些人、這些事、這些記憶遠遠的!
學(xué)校的才藝課都是在教學(xué)樓后面的一棟綜合樓里面上的,白靜嘉其實不是很想靠近那個地方,因為那里裝著一個自己不懂的世界。人的性格很奇怪,有些人天生好強,不懂的就想去學(xué),想盡辦法去融入;有些人只會默默地縮回去,假裝對那些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白靜嘉明顯屬于后者,她背著書包,站在綜合樓的出口處,那個位置很顯眼,周寒生一下課出來就應(yīng)該能看見她。她低著頭,來回地踢著地上的石子。不斷有學(xué)生從綜合樓里下課出來,從她身邊走過。白靜嘉等了又等,還是沒見到周小胖的身影。她有些不高興地皺眉,抬腳走進去,準備去他的教室催他一下。
其實她也有些好奇,這個她不敢走進來的地方到底長什么樣。
綜合樓的第一層是幾個空曠的舞蹈室,舞蹈室里有著整面墻的落地玻璃,有的教室已經(jīng)下課了,空蕩蕩的;有的教室還留著幾個已經(jīng)下課的女孩,她們穿著體操服盤腿坐在木地板上聊天。白靜嘉走到最里面一個教室的時候,教室里傳出悠揚的音樂聲,還有老師打拍子的聲音:“1、2、3走,好,就這樣。”
白靜嘉好奇地歪著頭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見教室里十幾個穿著潔白芭蕾舞裙的女孩,她們高昂著下巴,踮著腳,不停旋轉(zhuǎn)著,隨著音樂的節(jié)奏,舒展著纖瘦的身姿,做著一個又一個漂亮而優(yōu)美的動作,就像一群高傲而又美麗的白天鵝,揮舞著潔白的翅膀,在水中舞蹈嬉戲一般。
白靜嘉看得呆了,她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們的動作,那踮起的腳,那高高抬起的下巴,那旋轉(zhuǎn)的舞姿中每一個動作都讓她覺得又高貴,又冷漠。那里就像明媚而又純白的世界,那里有一群小天鵝在翩翩起舞,而自己只是一個躲在黑暗中偷窺的丑小鴨。
可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看著那些女孩一圈一圈地旋轉(zhuǎn),踮著腳輕盈地跳舞,連指尖都散發(fā)著迷人的自信和高雅時,她居然也想要踮起腳試試。
“你在看什么?”身后的聲音,將她剛生出來的念頭及時打回去。
她回頭一看,只見周寒生背著書包,手里拿著一根火腿腸,一邊吃一邊也湊過來看。
“看她們跳舞?!卑嘴o嘉隨口答道,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從門邊離開,轉(zhuǎn)身往外走。
“哦,芭蕾舞??!”周寒生往里面看了一眼,跟在后面說,“你喜歡啊?”
“不喜歡?!卑嘴o嘉一口否認。
“那還好,你現(xiàn)在這個年紀學(xué)芭蕾有些晚了。”周寒生說,“人家都從四五歲開始學(xué)呢?!?/p>
“說了不喜歡了,你操什么心??!”白靜嘉的語氣有些沖。
“哦?!敝芎鷽]有再跟她爭論,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相處,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喜歡的東西,你越是說她喜歡,她就越是告訴你,她很討厭。
白靜嘉冷著臉走在前面,四五歲學(xué)芭蕾?呵呵,四五歲她在干什么?啊,記得最深刻的就是大半夜的,她媽媽帶了當(dāng)時的男朋友回家,家里就只有一個房間、一張床,她媽直接把還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從床上拉起來,丟到門外去了。
她在門外蹲了好半天才清醒過來,又不敢敲門,又不敢走遠,還好那時候是夏天,也就被蚊子咬咬而已,要是冬天,說不定要上社會新聞了。
白靜嘉冷著臉走到學(xué)校門口,周寒生在她身后叫:“車子在這呢?”
白靜嘉回頭看了一眼周家派來接兩人放學(xué)的小轎車,皺著眉頭說:“你自己坐吧,我走回去。”
“哎,不是說好一起回去的嗎?”周寒生小跑兩步拉住她的書包帶。
白靜嘉右手一揮,將他拍開:“我改變主意了不行嗎?”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將周寒生一個人丟在后面。
周寒生抓了抓頭發(fā),看了看身后的車,又看了看前面越走越遠的人,有些牙疼地撇了撇嘴。
第二章像玻璃一樣冷硬和尖銳
(一)
傍晚,天邊的火燒云金黃一片,馬路上擠滿了回家的車流,十字路口信號的紅燈阻礙了它們的去路,走在路邊都能聽出發(fā)動機焦躁的聲音,和車子里等得不耐煩的抱怨聲。
白靜嘉低著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白色的球鞋踩在斑馬線上,一格一格地走著,她發(fā)呆的時候就喜歡這樣,無意識地做這些無聊的事,比如過馬路一定要跳著格子,或者壓著斑馬線走啊;看書的時候總是用筆把書頁上所有字里的空白涂黑啊,看著好像她一下也沒停,但她的大腦是空白的,眼神也是空洞的。
其實她并不討厭周寒生,有時候還會覺得對比她之前認識的所有人,他是對自己釋放善意最多的人,可是自己有什么值得別人對她好的呢?長相吧,并沒有完全繼承母親的美貌,脾氣還很壞。
如果她是周寒生的話,一定會對自己敬而遠之,其實她也想當(dāng)一個可愛的、柔軟的女生,說話甜甜的,笑起來像花一樣燦爛。可是每當(dāng)心里那些晦暗的過去冒出來的時候,她的心情就會很不好,她會想叫,想逃避,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不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感覺這個地方真的太干凈、太純白了,就像今天看見的那些跳芭蕾舞的女孩,怎么能那么漂亮、那么靈動?她們的指尖就像帶著銀色的光芒,圍繞著她們旋轉(zhuǎn)一樣。
白靜嘉不知不覺走到了一條沒什么人的小路上,她忽然停住了,筆直地站好,挺胸收腹,伸手,做一個展開的動作,然后用力踮起腳,可惜沒兩秒鐘就落下去了。她又一次踮起來,這次只踮著半個腳掌,勉強站穩(wěn)后跳了幾步,嘴里哼著剛才從舞蹈室聽來的音樂,回憶著那些女孩的動作,笨拙地模仿起來,旋轉(zhuǎn),跳躍,踮腳小跑,不知道是因為轉(zhuǎn)暈了,還是什么,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許多,臉上甚至有了笑意。
她一個猛力的跳躍,然后一個大轉(zhuǎn)圈,有些不穩(wěn)地往后倒了幾步,撞在了一堵軟軟的墻上面。她知道自己撞了人,連忙轉(zhuǎn)身過去準備道歉,卻只見周寒生舉著吃得快只剩下棍子的雪糕說:“不是說不喜歡嗎?”
“什么?”白靜嘉的表情立刻變得兇狠狠的。
“芭蕾舞??!”周寒生舔著冰棒棍,“你不是說不喜歡嗎?”
“是不喜歡??!”白靜嘉嘴硬地說。
“那你剛才在干嗎?”周寒生問。
“舒展舒展筋骨,不行嗎?”白靜嘉有些惱怒地問,“你怎么在這,不是坐車回家了嗎?”
周寒生叼著雪糕的棍子,將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來,手里握著一根快化了的棒棒冰:“我看天氣挺熱的,你走回去應(yīng)該會渴,就給你買了這個,可你走得太快了,我追半天都追不上?!?/p>
白靜嘉看了一眼周寒生那胖胖的臉,皮膚白里透紅,額角還冒著汗珠,短短的板寸頭讓他顯得有點呆板,咬著雪糕棍的樣子又有些傻傻的,可是就這樣的他,卻讓像刺猬一樣的白靜嘉不太好意思用刺刺他了。她扭過臉,別扭地說:“都化了,我不吃?!?/p>
周寒生“哦”了一聲,手腳麻利地拆開包裝說:“那我吃啦?!?/p>
“……”白靜嘉無語地看著他,這家伙,再勸一句她說不定就接過來了!可是他居然自己吃了!
“吃吃吃,吃那么多雪糕,小心拉肚子!”白靜嘉賭氣地說了一句,轉(zhuǎn)身就往前跑。
“哎,等等我呀?!敝芎诤竺孀分?,胖胖的身體跑著有點吃力。白靜嘉跑起來腳下生風(fēng),裙角飛揚,綁起來的馬尾一甩一甩的,她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了一眼周寒生,他就像滾動中的胖球一樣,緩緩地往前移動。她忍不住嗤笑一聲,有些調(diào)皮地大聲說:“就不等你!”
白靜嘉其實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在這個放學(xué)的傍晚,因為這個胖胖的男孩,她已經(jīng)有了一點點改變……
第二天上學(xué)的時候,兩人坐在小轎車里,周寒生忽然從車的座位底下拿出一個白色的大紙袋子塞到白靜嘉懷里:“給你的?!?/p>
“什么東西?”白靜嘉打開紙袋看了一眼,只見里面有一雙白色的舞鞋和一件芭蕾舞裙,她整個人有點呆住。清晨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在裙子上,那裙擺純白得就像天使的翅膀,和昨天看見的那些女孩們穿的一樣,手隔著紙袋似乎都能感覺到裙子絲滑的手感,她用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才讓自己表現(xiàn)出并不喜歡的樣子。她一把將袋子合上,轉(zhuǎn)頭望著周寒生說:“我說了……”
“你不喜歡?!敝芎舆^她的話說,“我知道,你說過兩遍了。可是老師說了,你一定要報一個才藝課的,你不報,她會罵我的,你就當(dāng)幫幫我嘍?!?/p>
“我為什么要幫你?”白靜嘉緊緊地捏著紙袋子,特別別扭地說。
“好啦,那你就當(dāng)去鍛煉下身體,行不行?”周寒生又勸了一句。
“……”白靜嘉猶豫了一會兒,低下頭,看著紙袋里的裙子,最終還是沒忍住,抬手摸了摸潔白的裙擺,握了握有些硬硬的舞鞋,緩緩地點了點頭。
周寒生見她同意了,便沒再說話,哼著小曲從書包里拿出一塊巧克力面包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著,眼角的余光看著坐在邊上的女孩,她漂亮纖細的雙手從紙袋外面伸進了里面,輕輕地蹭著裙子,嘴角一點點地翹了起來。
周寒生看見這樣的白靜嘉,不知道為什么,居然連嚼起天天吃的面包都覺得更香了一些。
他轉(zhuǎn)頭,瞇縫著眼睛望著車窗外,耳邊,隱約聽見她在輕聲說:“謝謝?!笨赊D(zhuǎn)回頭來看,她又和原來一樣,低著頭,安靜地坐在那里,似乎什么也沒說的樣子。
一定是他幻聽了,這個冷硬尖銳得像玻璃碴一樣的女孩,怎么可能道謝呢?不割你一手血就不錯啦。
(二)
白靜嘉收了周寒生的舞鞋和舞衣之后,真的報了舞蹈班,只是她是初學(xué)者,并不能和高年級的女生一起學(xué)。她被老師分在初級班,那個班里都是初中一年級的學(xué)生,白靜嘉個子高,才十三歲已經(jīng)有一米六七了,站在一群小蘿卜頭中間,特別顯眼和另類。
好在白靜嘉并不在意這些,她挺珍惜這個機會的,雖然她現(xiàn)在學(xué)舞已經(jīng)有些遲了,老師每次讓她做下腰、壓腿、一字步這些基本動作的時候,她都特別吃力,要人幫著使勁往下按才行??伤廊慌χ?,每天下課了,還對著鏡子,一個人練好久。她發(fā)現(xiàn)她真的挺喜歡跳舞的,那種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舒展,好像讓她的筋骨、她的心靈都舒展開了一樣,跳躍的時候閉上眼睛,似乎也能忘記一絲憂愁。
就這樣,白靜嘉在周家的日子,就這樣平穩(wěn)地過著,白天上學(xué),晚上練舞。她對周寒生的態(tài)度也漸漸好了些,有的時候晚上她在學(xué)校練習(xí)室里偷偷練習(xí)的時候,甚至?xí)试S他坐在旁邊一邊吃著零食一邊看著。
也不知道是白靜嘉太努力了還是像老師說的,非常有天賦,小學(xué)畢業(yè),剛升上初一,就已經(jīng)能進入中級班學(xué)習(xí)了,還要代表學(xué)校參加市里的新年晚會。
“小七還是挺厲害的嘛,寒生學(xué)畫畫那么多年了,學(xué)校還沒派他參加過什么活動呢。”飯桌上,周勤夸獎道。
“我學(xué)畫畫又不是為了去參加活動?!敝芎悬c不服氣地說,“小七學(xué)舞還是我慫恿她去學(xué)的呢,應(yīng)該感謝我?!?/p>
“有什么好謝的,女孩子學(xué)什么芭蕾舞,又浪費錢又累人?!卑茁蹲詮膽蚜撕⒆又螅瑢χ芎膽B(tài)度變化特別大,以前周寒生說什么就是什么,現(xiàn)在周寒生說什么就不是什么。
周寒生抿了下嘴巴,沒再說什么,握著筷子往碟子里的紅燒雞腿伸去。白露卻用筷子一下敲開他的筷子:“吃什么吃,還吃,你都這么胖了!也該減減肥了!哪有男生年紀輕輕就像你這么胖的!小時候胖看著還可愛點,現(xiàn)在的樣子能看嗎?”
“哎,讓他吃嘛,小孩子多吃一點挺好的?!敝芮谶B忙勸道。
“我不讓他吃是為他好呀,他吃成這樣,在學(xué)校里也沒人緣,跑步也跑不動,關(guān)鍵是對身體不好呀!”白露一副又氣又急的樣子說,“真是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p>
“好好好,你說得對,寒生啊,你是要克制一點,少吃點?。 敝芮诼牥茁哆@么說,感覺也確實是這個理,便也勸寒生。
周寒生縮回空空的筷子,放在嘴巴里咬了咬,有些委屈地盯著雞腿,低下頭扒著白米飯。一雙筷子伸進盤子將雞腿夾起來,一下子丟進了周寒生碗里。周寒生轉(zhuǎn)頭一看,只見白靜嘉一臉淡漠的樣子。白露剛想開口罵她,她便說:“你一個后媽,管人家是胖是瘦,胖死也沒你的事,要管等你自己肚子里的那個生下來再管吧!”
白露怒道:“你這個死丫頭,我最不該生下來的就是你?!?/p>
白靜嘉一臉無所謂:“我也沒讓你把我生下來啊!”
“我早就該把你丟了!你個討債鬼!”
“是啊,你怎么不早丟呢,早丟我早給好人家領(lǐng)養(yǎng)去了?!?/p>
周勤見戰(zhàn)火又要升級,連忙從中勸和道:“好了好了,別吵了,吃飯吃飯?!?/p>
周寒生一邊看著戲,一邊風(fēng)卷殘云一般地掃著桌上的食物。
白露見白靜嘉那個找碴的態(tài)度,氣得要站起來打她:“看我今天不打斷你的腿!”
白靜嘉不躲也不動,一臉挑釁地說:“你過來啊,來呀,磕著了碰著了可不怪我?!?/p>
“算了算了,和小孩較勁什么,身體要緊?!敝芮谶B忙攔下白露,拉著她上樓回房間了。
“你看她那什么態(tài)度……”
“好啦,青春期,叛逆嘛?!?/p>
“她從小到大都是青春期?。 ?/p>
周寒生看了眼坐在他邊上,一點不為所動繼續(xù)吃飯的白靜嘉說:“你真厲害,也就只有你能搞定你老媽?!?/p>
“不是我厲害,是你太胖太好欺負了?!卑嘴o嘉說,“現(xiàn)在就敢肉都不給你吃,孩子生下來還有你日子過嗎?”
“呃……”周寒生一點也不擔(dān)心,“不是還有你幫我嗎?”
“誰幫你了?”白靜嘉連忙否認,“我只是看不慣我媽而已。”
“好吧。不管怎么樣,還是謝謝你?!敝芎α?。
白靜嘉特別不屑地扭過頭去,完全無視他的謝意。
(三)
白靜嘉參加比賽的當(dāng)天早上,周勤在家門口叫住了她。白靜嘉回過頭去,有些意外:“有事嗎?”
雖然已經(jīng)到這個家快一年了,但是她和這個繼父說話的次數(shù)少得可憐,兩人之間還是很陌生。
周勤笑了笑說:“家里司機辭職了,今天我送你去吧?!?/p>
“不用,我坐公交也可以的。”白靜嘉客氣地說。
“走吧,難得一次?!敝芮谂牧伺乃募绨颍蜷_車門,坐進駕駛座,讓她上車。
白靜嘉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過去,坐在后座的位子上,關(guān)上車門,靠著車窗邊發(fā)呆。車子開了好一會兒,兩人沒什么話說,車里靜得有些尷尬。
“第一次參加比賽,緊張嗎?”開了快半個小時,周勤忽然開口問。
“不緊張。”白靜嘉很誠實地回答。
“那你心理素質(zhì)還蠻好的嘛?!敝芮诳洫劦?。
白靜嘉笑而不語,她很少有緊張、激動之類的情緒,最多的就是暴躁和抑郁。
一陣簡短的對話后,車里又恢復(fù)了寂靜。
白靜嘉歪了歪頭,望著前面開車的男人,這一年來,她也算是比較了解這個人了,他就是一個典型的老好人,家里經(jīng)常有人來借錢,來求他幫忙,他很少有拒絕的,白露經(jīng)常和她說,這男人就是一個冤大頭。
白靜嘉心想:不是冤大頭怎么可能會娶你呢?
可是……
“你為什么會喜歡我媽呢?”白靜嘉好奇地問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問題。
“???”周勤沒想到她會忽然問這個問題,有些驚訝,想了想之后,笑著回答,“因為她漂亮?。 ?/p>
“膚淺。”白靜嘉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不屑地扭過頭去。
其實她早就知道,男人都是膚淺的,都是愛著一副美麗的皮囊,可是從周勤這樣老實又溫和的人口中,依然得到這樣的答案,實在讓她有些失望。
周勤坐在駕駛座上一邊開著車一邊笑著回憶道:“我第一次見到她,她真的漂亮得像花一樣。”
那時候周勤家也還沒有現(xiàn)在富裕,他上大學(xué)的時候去看望爺爺,遇到了坐在舊磚墻上抽煙的白露。那時的白露才十六七歲年紀,漂亮的臉上帶著少女的叛逆和一絲成熟,吞云吐霧之間,低下頭來,長發(fā)直落,杏眼微垂,她雖然一眼都沒看向他,卻讓他這個一直心如止水的男人,心跳得快要爆炸。
就是這一面之緣,讓他一直偷偷關(guān)注著那個女孩的一切,一直到她輟學(xué)離家,他再無她的音信。那之后很多年,他一直很后悔,為什么從來沒和第一次喜歡的女孩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眼神都不敢相遇?
以至于多年后的那天,在KTV再一次遇見,他想也沒想,便向她求了婚。
這樣的陳年舊事,他并不好意思在小輩面前提起,只能笑笑混了過去,望著后視鏡里的女孩說:“小七長得很像媽媽,以后也會很漂亮的?!?/p>
白靜嘉聽了這話,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連忙否認:“我才不像她。”
“那像誰?”周勤問,“像你爸?”
白靜嘉冷笑一聲:“呵,我都沒見過他,像個屁?!?/p>
周勤挺說了一聲“抱歉”,只覺鏡子里緊抿著嘴唇、一聲不吭女孩,和記憶里那個女孩簡直一模一樣,包括那叛逆的表情和憤世嫉俗的眼神。
只是時間,將另一個女孩身上的棱角和倒刺全都打磨平了,給了她另一種極端的樣貌。
下期預(yù)告:
從小顛沛流離,像小刺猬一樣警惕尖銳的白靜嘉會真的融入周家嗎?她不知道的是,這樣所謂平靜幸福的生活表象之下,是一股巨大的黑色漩渦,即將把他們徹底吞沒。而“大不了以后我來照顧你”這句承諾,周寒生會真的信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