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堅

一 檔案柜被盜

劉怡靈臨下班前再一次拽拽檔案柜門，這已經(jīng)成為五年前她當(dāng)上局辦公室副主任后的一個習(xí)慣動作。五年前她臨時參加一次局班子會議，因為準(zhǔn)備充分，工作細心，事后保密做得滴水不漏，獲得局長齊世虎的認可。在一次歌舞升平的晚會后，迷幻的劉怡靈與酒醉迷離的齊世虎收獲了一夜情。幾日后，她越過許多工作經(jīng)歷十年以上的科員，晉級副科級。

幾天前，齊世虎調(diào)出宮辛的檔案，今天下班前把宮辛檔案還給劉怡靈，并含糊一笑，叮囑宮辛檔案還是五年前的檔案，他是例行公事查檔。齊世虎以前從來不調(diào)閱部下檔案，此舉有些超乎尋常，這讓劉怡靈在回家的路上記起同事對齊世虎和宮辛是否存有曖昧關(guān)系的議論，以及最近組織人事部門內(nèi)部傳出的風(fēng)聲。回到家她還在想檔案柜門關(guān)沒關(guān)上，下意識拽拽自家入戶門的把手。

早上劉怡靈已經(jīng)為即將公出的愛人做好飯，這時電話鈴打斷了兩人別離前短暫的親昵。

“你趕快到局里，馬上來?！彪娫捘沁吺驱R世虎。

劉怡靈從齊世虎讓她速速到單位短促急切的口吻中判斷，局里發(fā)生了大事，而且和她有關(guān)。

劉怡靈趕到單位，正趕上警察在對辦公室里洞開的檔案柜進行拍照。比鄰檔案柜的其他辦公柜門也四敞大開，顯然被人打開翻過。齊世虎把劉怡靈拽到一邊：“你看看宮辛的檔案還在不？”

齊世虎說得很隨意，但劉怡靈能感覺話語背后的潛臺詞。領(lǐng)導(dǎo)說話，總是讓人猜疑話里的含義。劉怡靈走上前，被拍照的警察阻止，在隨著警察照相機鏡頭的移動中，劉怡靈腦海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思緒。等警察拍照取證結(jié)束，現(xiàn)場帶隊的劉警官對齊世虎說：“初步判斷，是小偷所為，你們局安全保衛(wèi)工作沒做好?？纯磥G失了什么？”

劉怡靈發(fā)現(xiàn)裝著自己補發(fā)工資的檔案袋和一模一樣裝著宮辛檔案的文件袋不見了。她望一眼齊世虎深沉的眼神，要說的話到嘴邊咽回去一半。她對劉警官說：“是的，我的補發(fā)工資被小偷偷走了?！?/p>

劉警官認為這是一起極普通的進入機關(guān)辦公室盜竊案件，從現(xiàn)場分析，極有可能是流竄作案。劉警官聳肩一攤手，意思對立即破案無能為力。

劉怡靈心里想，雖然都是被盜竊，但錢被盜和檔案被盜有本質(zhì)區(qū)別，兩者性質(zhì)不同。性質(zhì)不同，決定問題走向的結(jié)果不同，而結(jié)果不同，會使事情變得更加復(fù)雜起來。

二 宮辛的心計

宮辛調(diào)到這個局之后，劉怡靈感到一種無以言狀的局面就像攀沿在墻面的青藤在慢慢滋長。從大家對宮辛的眼神和對她說話的承接中，讓人覺得宮辛不一般。事實上，從齊世虎或隱或現(xiàn)的話里，劉怡靈分析出宮辛有一個高官舅舅，這一背景讓這個略有幾分姿色的少婦平添神秘和威嚴。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一個無根基的草民階層的子女，靠自己的打拼躋身主流階層，并不讓人思索待見，反倒是背負官宦蔭澤的后代親眷，總會讓人高看幾眼。即使這個人無才無德，只是扭扭捏捏，也讓人像欣賞花瓶一樣，總能看到花瓶光鮮靚麗的表面鐫刻著高貴。不過，隨后發(fā)生的事情讓劉怡靈覺得宮辛并不像花瓶那樣直觀簡單。

單位在遇到麻煩的時候，總是宮辛一出面就化冰為雨。這讓齊世虎對待宮辛像自身沉浮于波濤洶涌的江河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不斷派她四處撲火，并時不時在全局不同場合表揚宮辛的能干。

“財政局的事就得宮辛去跑，她不去，這筆資金不能這么快到賬?！薄皩m科長出馬，馬到成功。”“大家要知道，這個項目是通過宮辛為我們爭取來的?！?/p>

宮辛倒是很低調(diào)，緩緩地說：“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為全局和大家的事，我會盡自己的全力?！?/p>

這讓副局長鄭成義看不下眼了，覺得兩人在演雙簧戲。一次會后鄭成義對劉怡靈說：“肉麻。還沒當(dāng)科長就這樣，要是以后呢？”

不僅在于齊世虎對宮辛的認可，局里許多人遇到大大小小的事，宮辛都會恰如其分地把他們的困難不留痕跡地解決掉。機關(guān)有一種傳染病，以辦事能力論英雄。辦事能力是潛在的人脈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肉眼看不見，平時靠感覺，靠口口相傳，只有遇到難處時才能顯現(xiàn)在眾人面前。在機關(guān)辦事能力就是實力。能幫人解決上學(xué)、入托、看病甚至誰的親屬提職問題就有實力。這種實力必須有深厚的官場或金錢背景做支撐。同事皆知宮辛有這樣的實力，她會巧妙利用背后的關(guān)系鏈接，幫助大家獲取有心無力獲取的利益，漸漸地獲得眾人的圍繞擁護，連局里一個在機關(guān)浸泡三十多年的老科長孩子安置事業(yè)單位都有求于宮辛。宮辛贏得了名聲。老科長退休，宮辛測評獲得滿票，毫無爭議地填補了科長的空缺。短短幾年宮辛就和局里工作二十多年的老科長平起平坐了。直到有一天，宮辛赫然列在局處級后備干部第一位，出現(xiàn)在全局干部手中的測評表上。從同事交相詢視的目光和嘴角的一絲抽動，大家才感到宮辛非同一般，不僅僅是養(yǎng)眼的觀賞花瓶，還是工于心計的撲克高手。

那天傍晚，劉怡靈已經(jīng)快走到家門口了，忽然想起有個文件明天上班要上報，里面的一個人事統(tǒng)計還缺少一個數(shù)據(jù)，依她的工作態(tài)度，需要加班計算。她回到局里才想起文件放在齊世虎桌上。全局辦公室的鑰匙在她那里都有一把備份，防備萬一。她找出齊世虎辦公室鑰匙準(zhǔn)備開門的時候，聽到齊世虎辦公室有些許聲響。她記得齊世虎下班前急匆匆走了，說他的缺心眼兒兒子又犯虎勁，在家砸東西。此時屋里應(yīng)該無人。愣怔之間，劉怡靈忽然聯(lián)想到有一次宮辛到齊世虎辦公室，齊世虎盯著宮辛的那種眼神兒，便猛然醒悟過來，立刻轉(zhuǎn)身離去。等她站在一棵茂密的垂柳后感到腿已經(jīng)酸痛的時候，宮辛背著小包從大門走出來鉆到齊世虎的奧迪車里。

辦公室少了往日的忙碌，這讓劉怡靈一時有些不適應(yīng)。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和宮辛解釋她的檔案被當(dāng)作裝錢的袋子被小偷順手牽羊。等勘察現(xiàn)場的警察收隊后，她第一時間告訴齊世虎宮辛的檔案已和自己的工資一起被小偷竊走。齊世虎好像如釋重負，并沒有流露出一絲責(zé)怪的意味。宮辛也來安慰劉怡靈：“這是天災(zāi)，誰都不能保證不被小偷‘光顧。再說，機關(guān)大樓也有責(zé)任，怎么就看不住幾個大門？”

劉怡靈：“真是防不勝防，有偷錢還有偷它的？”劉怡靈說的是雙關(guān)語。

“其實小偷偷了也沒有用，不能當(dāng)錢花。”宮辛的回答讓劉怡靈明白，齊世虎已經(jīng)告訴她，她的檔案被偷。從宮辛的言語中，她好像并沒有因為檔案被偷著急，甚至還有些鎮(zhèn)靜無事的感覺。一股冷風(fēng)從窗外吹來，檔案柜門“啪”一聲關(guān)上，讓劉怡靈打了一個寒戰(zhàn)。

宮辛檔案被小偷偷走，劉怡靈并沒有告訴主管副局長鄭成義，她不想讓正直和單純的鄭成義覺得這里有什么貓膩。而且，據(jù)她觀察，以齊世虎對鄭成義私底下一貫壓制的態(tài)度，并不希望鄭成義知道宮辛檔案被偷。隨著警方破案遙遙無期，宮辛檔案也仿佛變成一塊石頭沉臥在河底……

三 機關(guān)陷阱

兩個月后，宮辛的檔案找到了。拿到宮辛檔案的不是警察，而是市委組織部干審科一位科長。據(jù)說是在背街一個垃圾箱里被人拾到，又被有心人快遞到市委組織部。劉怡靈被叫到組織部干審科詢問，知不知道宮辛的檔案有問題。劉怡靈一下子想到，宮辛被列為局處級后備干部第一名之后，齊世虎調(diào)閱過宮辛檔案。但是她并沒有想過齊世虎調(diào)閱宮辛檔案的意圖，現(xiàn)在看來，齊世虎是有目的地調(diào)閱宮辛檔案，而且和一周后組織部來考核宮辛后備干部有關(guān)。干審科科長很含蓄地告訴劉怡靈：“宮辛的檔案里有不實材料，而且好像近期涂改過時間記載，這需要局里給予說明，提供證據(jù)材料。不然的話，按上級組織部要求調(diào)查，會影響她的提拔?！?/p>

依劉怡靈近年做人事工作的經(jīng)歷，她聽說機關(guān)不少有上進心、有關(guān)系的干部在自己檔案上動了手腳，年齡和學(xué)歷都達到或高于組織規(guī)定的提拔門檻。這種抄近路式提前跨入上一層級行列的做法，讓許多懷有同樣心思但無門路的人束手無策。明明處在馬拉松長跑的同一個方陣，突然一不留意，有人破壞規(guī)則，抄近路進入前面一個方陣，這讓許多遵守規(guī)則的人感到不公平。規(guī)則往往都是有想法的人私底下操作出來的，開始都是腦子里的想法，操作的人多了，變成現(xiàn)實樣板，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成了約定俗成的潛規(guī)則。

齊世虎聽到劉怡靈的匯報并不驚訝，反而認為組織部這個干部科長有點兒大驚小怪。他指著書柜里的文件說：“上級文件精神都正確，到底下執(zhí)行起來很難。水至清則無魚。其實檔案虛假也不是現(xiàn)在才發(fā)生，也不是下面才有。假作真時真亦假，只不過現(xiàn)在假的太厲害，假過頭了。”

劉怡靈對齊世虎的解答并不奇怪，社會轉(zhuǎn)型期間，想出人頭地不懂得潛規(guī)則不遵循潛規(guī)則，門兒都沒有。但是，該做的樣子，該走的過場還是必須的，還要給人按部就班、按規(guī)則出牌的印象。她說：“那總得對組織部門有個交代吧？”看到齊世虎不以為然的態(tài)度，劉怡靈接著說，“不然宮辛提副處級會受影響?！饼R世虎若有所思。

在局班子會上齊世虎通報了辦公室被流竄小偷盜走物品事件。他輕描淡寫地提到劉怡靈補發(fā)工資被盜，重點談到宮辛的檔案因為保管不嚴密，被盜后出現(xiàn)在組織部門，進而使組織對局干部檔案管理存在問題進行追責(zé)。機關(guān)發(fā)生事件總要有人為此承擔(dān)責(zé)任，主管領(lǐng)導(dǎo)更是責(zé)無旁貸。從來都是暢快的鄭成義主動承擔(dān)了責(zé)任，說對辦公室安全保衛(wèi)和檔案保管疏于管理，才發(fā)生此類事件。鄭成義原以為自己在局內(nèi)做個檢討，寫個檢查報告上交，把造成的失職后果描述得嚴重些，就會如往常那樣不了了之，于是檢查報告頗有上綱上線的味道，因為他不想劉怡靈因此受到處分。但是，他的想法太天真，不諳世事的他在政治算盤下不值一提。他不懂機關(guān)就是江湖，就像一個連環(huán)套，一環(huán)連一環(huán)，每一環(huán)都連接一個陷阱。

齊世虎授意局里很快形成一個給組織部的報告，后面附上鄭成義的檢討書。報告認為鄭成義自我檢查深刻屬實，并服從組織按照上級有關(guān)規(guī)定給予相應(yīng)處理。劉怡靈親自把報告送到組織部干審科，并把市委組織部關(guān)于對干部檔案進行清查的通知精神傳達給齊世虎。齊世虎低頭看文件，片刻才說，鄭成義撞到槍口上了。劉怡靈心一抖，怎么會？

四 誰買你的賬

劉怡靈第一個看到鄭成義因為檔案管理不善，造成重要人事檔案被盜，負主管領(lǐng)導(dǎo)責(zé)任，被降為科級干部的組織處理文件。當(dāng)時她大腦一片空白，文件上的字一片模糊，辦公室的白墻上到處爬滿蒼蠅。一只蒼蠅好像飛到她的嘴里，讓她惡心得想吐。檔案有問題的是宮辛，怎么會是主管辦公室的鄭成義？該處理的是宮辛，怎么會是充其量負制度管理不嚴責(zé)任的鄭成義？機關(guān)的事情總是朝令夕改從來都無定論，而且總是以冠冕堂皇的名義出現(xiàn)。齊世虎似乎對鄭成義被處理表情上很無奈，對劉怡靈說：“是有些冤枉，誰讓他自己把這事件說得上綱上線那么嚴重？這個鄭成義啊太實在，這樣的事得推就推，推不了也避重就輕，還有把屎盆子往自己頭上扣的？”說完望著劉怡靈的眼睛。劉怡靈心想，鄭成義能推給誰？真推的話應(yīng)該推到我身上。這么一想，劉怡靈覺得鄭成義是在保護她，頓時心里涌出內(nèi)疚的河流。她幾次想給鄭成義打電話說明情況，但手指始終沒有力量觸動按鍵。齊世虎暗示劉怡靈保持沉默，檔案被盜組織已有處理意見，個人不要再議論。還表示會擇機補助劉怡靈被偷走的補發(fā)工資。再見到當(dāng)主任科員的鄭成義時，劉怡靈就像駕車行駛路口遇到行人，主動停下讓行人先行。她覺得行車與行人安全相比，還是行人安全重要。但是齊世虎和宮辛的觀點認為，那是在國外，中國道路行駛車主為王，遇到行人鳴笛示警，搶道占得先機。至于行人是否安全，那是道德評價問題，和開車司機無關(guān)。

兩個月以后，鄭成義的副局長空缺情理之外意料之中由宮辛填補。機關(guān)照舊朝九晚五，并沒有因為出現(xiàn)一次小偷“光顧”辦公室事件而加強警戒，倒是在書記市長辦公樓外設(shè)置了兩道崗哨。

宮辛走馬上任第二天下午，劉怡靈去齊世虎的辦公室，看到兩人眉來眼去，顯然剛從酒局回來。齊世虎襯衣隨意解開上面幾個扣，腳搭在辦公桌上，手里攥著一個文件揮舞著。宮辛也失去往日的謹小慎微，胸前像掛著秋千繩索上的兩個鈴鐺，在不斷和齊世虎對話中晃晃悠悠。機關(guān)男女并不僅僅只限于封鎖私人情感的廢話交流，政治上的同盟和為晉級選擇進攻退守都是天然的話題。而夾雜著情愫和功利企圖的融合體一旦成型之后，各種場合的對話就顯得玄虛莫測，只有接近和圍繞融合體運轉(zhuǎn)的人才能聽懂其中的奧秘。劉怡靈漸漸聽出齊世虎和宮辛對話的味道。

“怎么樣，滿意吧？”齊世虎似乎很隨便地一說。

宮辛心領(lǐng)神會：“還是你厲害，老謀深算，沒留痕跡。”齊世虎嘆口氣：“不出此下策，也不能給你倒地方，你那點兒本事還是留在這里吧，到別的單位誰買你的賬？個個都是猴精，你要沒有一棵大樹遮著，早停步了?！?/p>

劉怡靈仿佛看到白墻落上一只蒼蠅，又飛到齊世虎和宮辛兩人視線之間嗡來嗡去，一會兒又飛到白墻上，蒼蠅急速繁殖，一會兒爬滿一面墻。齊世虎讓她把批完的文件拿走的時候，順著齊世虎窺視的目光，劉怡靈下意識地系上領(lǐng)口，她感到蒼蠅飛來要鉆進衣內(nèi)。劉怡靈感到她轉(zhuǎn)身時宮辛的手在齊世虎眼前一晃。

五 迷霧重重

好像鄭成義的心情并沒有因為降級受到絲毫影響，他天天都在研究易經(jīng)。機關(guān)許多人都聽到鄭成義說過，他退休準(zhǔn)備寫研究易經(jīng)的書籍。劉怡靈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安定下來，并暗暗佩服鄭成義的心胸。如果一個心眼像針鼻兒一樣的人受到不公平對待早就郁悶煩亂隨處罵娘了。有一次，劉怡靈和宮辛在走廊遇到鄭成義，鄭成義把手中的一本研究易經(jīng)的書在她倆眼前擺開，講起婚姻的因果關(guān)系。劉怡靈笑對著鄭成義，宮辛顯得很感興趣，說哪天給我們講講。連齊世虎沒事時也和鄭成義聊上幾句，探討深奧的易經(jīng)。劉怡靈以為盜竊事件已經(jīng)過去，對接替鄭成義工作的副局長宮辛接觸也多起來。宮辛很關(guān)心劉怡靈，私下對劉怡靈說，她要極力推薦，盡早解決她的正科級問題。劉怡靈說：“齊局長說咱們局科級崗位職數(shù)已經(jīng)滿額?！睂m辛一笑，沒有直接答復(fù)，只是平淡地說：“事在人為，可以做做組織部門的工作。”

雨季的到來讓劉怡靈心里有些煩躁。她家離單位較遠，齊世虎私下補給她的被盜款讓她湊齊了買車首付。她開車上班除了緊把方向盤，腳底不離剎車，還要借著雨刷器的滑落定睛瞭望之外，對泊車以后的安全總是不那么自信。她經(jīng)常在辦公室站起身，從窗戶看停泊在樓前的車，如果有人在車左右手里拿著什么東西閑逛或蹲在車輪邊，她的心都會懸起來，想象著車會受到人為傷害。其實，即使她馬上沖出辦公大樓，沖向受損的車身，傷害車的人也早已迅疾逃之夭夭，只有被傷害的車孤苦伶仃承受著雨水的沖刷。

就像心里有感應(yīng)，劉怡靈害怕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這天下班雨終于停了，天空開始放晴。只有城市上空被季雨洗刷，才會碧綠透明，空氣中水分凝聚蒸發(fā)，才能看到久違的彩虹。劉怡靈感到慶幸，彩虹也仿佛為她架設(shè)喜悅的歸途，因為剛才宮辛告訴她，組織部門已經(jīng)同意為單位調(diào)劑一個科級崗位。宮辛還說，明天局里開黨委會討論她的提職問題。喜悅僅僅停留幾分鐘，劉怡靈款款走到車前，掏出鑰匙準(zhǔn)備開車門時，發(fā)現(xiàn)車門被劃兩道，劃痕直而且深，絕對不是一般的硬件所劃，可能是鐵器之類的銳物，顯然是有人故意所為。這就像美麗的臉蛋有兩道傷痕，讓人不忍直視。劉怡靈的喜悅極速落地，心情一下子壞起來，車窗前方雨后的彩虹美景也沒有讓她的心情燦爛多彩。晚上閉燈后劉怡靈躺在床上，腦子里還有一只黑手伸向車門。公出回來的丈夫饑渴一般刺進她的體內(nèi)，她突然感到好像螺絲刀狠勁在車門一戳。

隨后一段時間又發(fā)生了幾件事，讓劉怡靈感到匪夷所思又好像互有關(guān)聯(lián)。

又是一個下雨天，劉怡靈害怕重演上次車身被銳器劃傷事件。她不怕花錢修車，她是心疼車，因為劉怡靈總是追求完美，把車當(dāng)作她每天輪換的衣裳，總是在車廂里布置點綴從網(wǎng)上購買的小玩意兒。她多次停下伸向鍵盤的手指，把目光從電腦屏幕轉(zhuǎn)向窗外，認真仔細地盯著停在十一號車位的車，關(guān)注每個從車旁走過的打著雨傘的過路人。這時，齊世虎讓她到辦公室來一趟，她急急忙忙過去。齊世虎讓她看組織部門對她任職的備案表，她看出齊世虎曖昧的目光在剝她的衣服。轉(zhuǎn)身走的時候，齊世虎在她渾圓后翹的臀部捏了一把。等劉怡靈回到辦公桌前視線掃向自己的車時，不禁“媽呀”一聲，她看到車風(fēng)擋玻璃現(xiàn)出擊打破碎的紋路。

接踵而來的兩件事使劉怡靈突然產(chǎn)生了強烈的恐懼。這兩件事雖然沒有涉及她本身，但也對她形成心理沖擊，甚至比傷及她本人還要嚴重。女兒的老師早上打來電話，說在女兒的書桌里發(fā)現(xiàn)了死耗子。本來就膽小的女孩摸到耗子的尾巴頓時驚呼一聲，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起來。等劉怡靈駕車闖過三個紅燈，來到學(xué)校醫(yī)務(wù)室時，女兒開始發(fā)燒，小手緊緊抓住劉怡靈的衣服，喃喃自語，再也不肯去上學(xué)了。劉怡靈的母親幾年前患耳疾，家人得趴著耳朵大聲喊才有反應(yīng)。劉怡靈剛給母親配上一個助聽器，母親還在適應(yīng)不用猜口型就能聽見喊話，在一次去市場買菜途中，被一個從后面急匆匆趕上來的人一把摘掉耳機丟到馬路上，被行駛的垃圾車碾碎。母親耳朵也被拽出一道血棱。車被劃傷已經(jīng)讓劉怡靈心情煩躁，這兩件事疊加一起更是讓劉怡靈的憤慨和恐懼彌漫在心頭。她忽然感到自己就像被包圍在迷霧茫茫的拳臺上，只能被動接受從空氣中打來的拳頭，而不知道對手在哪里。辦公室科員認為她是官升脾氣漲，一看見她進辦公室就借口到收發(fā)室取報紙背對她嘴角一撇。

只有宮辛看出劉怡靈心底潛藏的困惑與無奈。等劉怡靈像困束婆家許久猛丁見到娘家來人開始滔滔不絕傾訴自己遭遇的時候，宮辛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和劉怡靈一樣遭遇了類似的情況。

六 同一個黑衣人

宮辛家獨門獨院，這是她除了值得炫耀的高官親屬之外又一個被人羨慕的地方。至于她是怎么搬進這座原來只配廳級以上高干居住的住宅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老公經(jīng)常外出，五個房間的其中一間，以安置外地親屬來家居住的名義，專門擺放一張大床，方便她和齊世虎幽會時輾轉(zhuǎn)騰挪。當(dāng)上副局長以后，宮辛心情特好，體內(nèi)的荷爾蒙并沒有因為老公的出差而控制，反倒更加肆無忌憚。這天，借著月色朦朧，她約好了人，穿上有情調(diào)的內(nèi)衣，還備上一瓶法國葡萄酒，擺上兩個相碰能發(fā)出清脆金屬聲音的高腳酒杯，營造著浪漫情調(diào)等待齊世虎的到來。而第二天早上卻讓她一宿的纏綿激情興致全無。齊世虎怎么也打不開院門，如果齊世虎出不去，意味著一樁丑聞就要在這里發(fā)生。宮辛家左鄰右舍都是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男人擅長簽批文件，女人喜歡傳播隱私。趁著鄰居還沒有出來散步，齊世虎像個笨拙的毛熊翻過柵欄，然后又像個君子整理好衣服，掏出木梳梳理蓬松的卷發(fā)，走到門前探究為什么打不開院門。宮辛站在窗口一邊對齊世虎的行為感到擔(dān)憂，一邊緊張地四處查看鄰居的出行。齊世虎打來電話說，院門鎖被灌上膠水，如何擰動鑰匙都無能為力。

這足以讓宮辛感到后怕。不過她還認為是鄰居小孩的惡作劇，以前曾發(fā)生過小頑皮把門鎖插進火柴棍讓主人進不了屋的事。等到齊世虎第二次因為門鎖灌上膠水不得不翻過柵欄時，宮辛才覺得有個地方超出常規(guī)。不過這都是宮辛開始的猜測，后面發(fā)生的事情讓她覺得一定是有人在暗中算計或是警告她，不然為什么齊世虎和她偷情幽會之后，總會有莫名其妙的電話打給她，而且電話另一端非常嘈雜卻沒有人跟她說話。宮辛沒有心思像一個聽眾探聽話筒那邊的故事，她通過熟人查到啞巴電話，并找到電話的具體位置。讓她茫然的是，電話就擺在鬧市中的超市入口處，無人注意誰拿著電話機話筒在干什么。

劉怡靈和宮辛一起猜測誰會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誰會有這樣的動機？做這事的人一定熟悉她倆。忽然兩人腦子里都想到一個人，這個人熟悉她們，而且兩人都因為他的出局而得到實惠，宮辛是最直接受益者。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在研究因果關(guān)系。宮辛理解因果關(guān)系就是報應(yīng)，福和禍?zhǔn)且粋€輪回。就像她聽她太爺說過，富不過三代，所以她要打破這個禁咒。而劉怡靈理解的因果關(guān)系是個哲學(xué)問題，哲學(xué)是研究人思想行為的學(xué)問，因為世間萬物，人的思想是最復(fù)雜最深奧最不可捉摸的，人的思想決定人的行動，而行動影響人的命運。所以有人愿意傾其一生研究哲學(xué)，對人的命運挑戰(zhàn)。

他們想到的人當(dāng)然是鄭成義，而這段時間鄭成義還是精神煥發(fā)，看不出落魄的神情和心事重重的苦臉，見到宮辛主動打招呼，見到劉怡靈忽然流露出一絲憂郁的眼神。劉怡靈并不討厭鄭成義，她覺得鄭成義比齊世虎真誠，幾次鄭成義眼神流露出對她的好感和在電梯口側(cè)身讓她先行的紳士舉止都使她感覺很受用。有一次劉怡靈被絆一下，差點撲到鄭成義懷里，鄭成義講了一個笑話，化解了劉怡靈的尷尬。宮辛對劉怡靈說，沒想到鄭成義城府真深，神情坦然，機關(guān)里這樣的人太多了。這倒不假，機關(guān)里多是兩面人，當(dāng)面殷勤獻媚，轉(zhuǎn)個身會把人拋到唾液中。

但是，這種猜測都是捕風(fēng)捉影，想到此兩人有些灰心喪氣。不過，總是這樣挺著被動挨打終究不是個辦法，于是，兩人商討采取行動。

其實所謂的行動很簡單，就是綜合分析判斷。劉怡靈閱呈文件多年，已經(jīng)熟悉機關(guān)文字流程的老套路。宮辛通過關(guān)系調(diào)取兩人發(fā)生事件時間地點的所有視頻資料，然后兩人在時間點上查找可疑之人。不過，宮辛背著劉怡靈查找的時間點是她和齊世虎還在床上鴛鴦顛倒時院門外的監(jiān)控記錄。

“這人最值得懷疑。”兩人都指認靠近劉怡靈汽車門和前窗玻璃的人。宮辛查到早上四點多鐘把手伸向?qū)m辛家院門的人最可疑。監(jiān)控靜止畫面顯示：都是一個黑衣人。

七 合影照片

中間的人

劉怡靈和宮辛見到畫面上的黑衣人是在派出所。巧的是負責(zé)調(diào)查的還是劉警官。劉警官簡單介紹宮辛報案后派出所走訪調(diào)查的情況，認為這個人在時間點上恰好出現(xiàn)，因此有嫌疑，就叫到派出所詢問。劉警官隨后調(diào)侃劉怡靈，這個人肯定不是小偷，你可別往返贓上聯(lián)系，撬你檔案柜偷你錢的小偷現(xiàn)在還沒有影呢。宮辛對劉警官的話語并不感興趣，她只想見到黑衣人的真面目，最好能挖出動機，挖出幕后指使人。

“什么樣一個人？”宮辛問劉警官。劉警官好像明白宮辛話里的意思，指著一個關(guān)著門的房間說：

“在那屋，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眲⑩`松了一口氣，她不想破壞鄭成義在她心中的形象，而且她和宮辛判斷方向不一致，她認為鄭成義還不至于因為檔案被偷受處分就報復(fù)她倆，做劃車門、膠門鎖的齷齪勾當(dāng)。但是宮辛顯然不甘罷休。

“怎么是個年輕的，他交代了嗎？是不是他干的？他交代是誰指使的嗎？”

等宮辛連珠炮式問話結(jié)束，劉警官一聳肩膀：“他不會回答，不會說話?！?/p>

“不會說話？抗拒？怎么了，什么意思？”宮辛看著劉怡靈，又轉(zhuǎn)頭看著劉警官，劉怡靈同樣不理解劉警官的意思。

劉警官說：“他是啞巴?！?/p>

啞巴？這太滑稽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黑衣人無緣無故在漆光锃亮的車門劃一道，在即將起床給情人一個早吻的當(dāng)口把出行的院門封死，什么原因都不知道，也問不出來，就因為他是個啞巴？！宮辛火冒三丈，她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啞巴虧。劉怡靈也感到匪夷所思。她在想原來的無端猜測險些冤枉好人，以后見到鄭成義不用帶著哈哈鏡片了。但是宮辛卻不依不饒，她氣囊囊地說：“我不信他沒有人指使，他劃劉主任的車門，為啥還堵我家門鎖，他認識我們倆？怎么會這么巧？”

劉警官也覺得宮辛說得在理。但讓他判斷啞巴同時對劉怡靈、宮辛下手的動機又確實找不到切入點，這讓劉警官感到為難。詢問時間已經(jīng)進行七個小時，這樣下去還問不出什么，按規(guī)定就要放人。宮辛顯然有備而來，她拿出一個全局的合影照片交給劉警官，說：“你讓他在照片上點出認識的人，那個人很可能就是幕后指使人?！眲⒕俨唤麑m辛高看一眼，能夠?qū)扇送瑫r下手的肯定是熟悉的人，而這個人和她倆都有交集，只能是單位的人。啞巴不說話，可以聽話，不回答，可以用手指說話。只要他用手指點出照片上的人，那個人就有最大的嫌疑，可能就是指使人，這是宮辛拿出照片的目的。劉怡靈和宮辛相處多年，她佩服宮辛的心計，總是在出現(xiàn)敗局預(yù)兆時出其不意打出挽回局面的一張好牌。

劉警官拿著照片進到房間，一會兒的工夫帶著微笑出來，顯然他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他向?qū)m辛伸出大拇指，表明宮辛提供的偵破方向正確。劉怡靈也走上去等待劉警官的指認。兩人順著劉警官的手指點著合影照片前排中間座位的人，都呆住了：不可能，怎么是他？

合影照片但凡坐在中間或者站立中間的人，一般都是有權(quán)威的人物。劉警官指的人是齊世虎。

八 兒子的報復(fù)

劉怡靈曾經(jīng)聽齊世虎說過，他與患病多年的妻子生有一個啞巴兒子。劉怡靈小心謹慎地討到齊世虎一家的合影照片，確定派出所里的啞巴青年就是齊世虎的兒子。近期發(fā)生的事件就像進山探險，一會兒迷霧重重，一會兒天高地闊。不過，讓劉怡靈不可理喻的是齊世虎的啞巴兒子為什么這樣做？出賣自己的父親，傷害父親手下的干部，太讓人費解。宮辛則意識到齊世虎啞巴兒子的行為可能和自己有關(guān)。有一天她和齊世虎在電話里研究她的檔案問題足有兩個多小時，她記得期間齊世虎停下電話，讓他的啞巴兒子別總坐在跟前，回到自己房間去，或是去給母親房間的香爐添幾炷香。她之所以和齊世虎商量檔案的事，是因為組織部門要來檢查檔案，清查檔案造假問題。宮辛自己知道，她的檔案中許多都是偽造材料，就連她一天都沒念過的研究生學(xué)歷，也是通過辦假證件的人買來，并通過齊世虎的手親自裝進自己檔案的。而一旦組織查實自己檔案造假，自己的政治前程會受到影響，齊世虎對她許諾提拔副處級的事情就會成為海市蜃樓般的肥皂泡，隨時會被吹滅。她因此和齊世虎攤牌，最好阻止組織部門檢查，退一萬步來講，也要認認真真走過場，不能檢查出破綻，否則有齊世虎的好看。她已經(jīng)把齊世虎親自交給她辦理的違紀(jì)材料復(fù)印留存。齊世虎在組織檢查前向劉怡靈調(diào)閱宮辛檔案，發(fā)現(xiàn)有些問題根本無法掩飾。宮辛非常慶幸正好這時局里出現(xiàn)檔案被盜事件，她和齊世虎商量，借機使鄭成義負管理責(zé)任，安撫實心眼兒的劉怡靈，在組織部門清查檔案的嚴厲風(fēng)潮下，抓鄭成義這個典型，通過組織處理手段，為宮辛倒出位置，順利上位。至于宮辛檔案被郵寄到組織部，他認為那是一個偶然事件，齊世虎相信宮辛背后的能量，足以將露頭的火苗熄滅。

但是，這一切都沒有瞞過齊世虎兒子的耳朵。

在煎熬思索中，劉怡靈等到了答案。這中間她覺得宮辛似乎在躲著她，她不知道宮辛的真正意圖，而且實現(xiàn)這個目的設(shè)計的思路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復(fù)雜。劉警官從聾啞學(xué)校請來一個精干的女教師和齊世虎的啞巴兒子交流。據(jù)劉警官描述，齊世虎啞巴兒子見到他曾經(jīng)的老師很激動，根本沒有原來聽說劉怡靈和宮辛到派出所來時的對抗情緒，突然平靜地比畫出積郁內(nèi)心多年的憤慨。一個下午，劉怡靈單獨被劉警官請到辦公室。劉警官說：“通過我到你們單位查案，早就看出你是一個單純的人?！眲⑩`摸不透劉警官的意思。但是，經(jīng)過劉警官合情合理的分析判斷，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只是宮辛人生道路中的一個幌子，一個棋盤上的卒，一個在私下戀愛聚會中的無聊旁觀者，一個照亮別人幸福前程燃盡自己熱情的燈泡。

劉警官告訴她為什么劃她的車、堵宮辛院門鎖的是齊世虎的兒子。他講的故事匪夷所思——夏末秋初，同是知青的齊世虎和未婚妻在安邦河畔一個瓜地窩棚里懷了孕。轟轟臨近的買瓜車聲響，把兩人渴望緊緊擁抱的身體隔開，蜻蜓剛剛飛到稻草尖迅即被嘈雜嚇跑。緊張的緣故，兩人的第一次并不那么完美，情欲的余味很快被香瓜的成熟氣息沖淡。以后知青返城，妻子發(fā)現(xiàn)兒子不會說話，而齊世虎正忙著起早貪黑加班加點工作，爭取獲得領(lǐng)導(dǎo)的器重，因此耽誤了為兒子就醫(yī)，錯過了兒子的最佳治療期，孩子再也說不出話了。這成了齊世虎妻子決不原諒齊世虎的原因。再以后齊世虎走上領(lǐng)導(dǎo)崗位，一次妻子突然聞到齊世虎襯衣里的香味，讓妻子覺得青春年少時的香瓜味道離他倆越來越遠。于是，心灰意冷的妻子開始吃齋念佛，任由齊世虎開始花天酒地。兒子從懵懵懂懂逐漸明白為什么父母分居，并開始同情逆來順受的母親，痛恨勾引父親的女人。每當(dāng)父親借口晚上會見客戶乘車離家的時候，兒子都知道這又是去和女人廝混，不醉不歸。最近從父親夜不歸宿的頻率，兒子知道父親又被一個女人勾引。他忍無可忍，幾次尾隨父親來到一個院落，親眼看見一個妖艷的女人為父親打開院門。而且他從父親的一次電話對話中，覺察出父親又在策劃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盡管他已經(jīng)二十多歲，但他是啞巴，讓許多人并不認為他是理智思維清晰的正常人，其實他是一個內(nèi)心剛強有主見的人，不忍看到母親多年被忽視冷落，整天躲在封閉的房間里祈福念佛。他曾經(jīng)看著母親潸然淚下地比畫著向他講述她和父親下鄉(xiāng)時兩人結(jié)伴看瓜地的幸福時光。他對夫妻之間的性愛懵懵懂懂。他親眼見到父親偷偷吃大把的補腎藥物，因此才決定用他的辦法去懲罰勾引父親的女人。

“為什么他要劃我的車？”

“因為他認為你和宮辛是一路人?！?/p>

劉怡靈回過神來，一縷陽光照到她的臉上，她感覺自己的臉頰開始泛紅。她推門離開的時候，下意識拽拽門把手。她的腦海里都是鄭成義手持易經(jīng)的影子。

九 脫離茅坑

劉怡靈汽車劃痕案和宮辛院門封鎖案告破，并引出偽造篡改檔案、齊世虎作風(fēng)不檢點的傳聞。據(jù)說辦案派出所走漏了齊世虎啞巴兒子的筆錄，讓許多早已窺測齊世虎局長位置的有心人覺得有機可乘。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都是水到渠成，就像組織已經(jīng)啟動前行的快車，隨時都會按著組織的意圖，對搭乘組織班車的乘客進行調(diào)整，保證班車前行的目的性。劉怡靈并沒有感到意外。齊世虎被調(diào)整到政協(xié)一個專門委，宮辛被交流到一個邊緣部門。告別那天下午，宮辛把劉怡靈約到咖啡廳，給兩人叫上一杯現(xiàn)磨的巴西咖啡。劉怡靈觀察宮辛，發(fā)現(xiàn)宮辛并沒有一點兒沮喪懊惱的話語，反而是無所謂的態(tài)度。她說：“這都是暫時的，出不了兩年，我會被安排到一個實權(quán)部門?！睂m辛說得非常自信，沒有一絲猶豫，好像之前沒發(fā)生什么，而對瘋傳她和齊世虎的曖昧關(guān)系，宮辛絕口不提，仿佛沒有這回事兒。更讓劉怡靈不能理解的是，宮辛沒有因為齊世虎啞巴兒子對她的傷害而怪罪齊世虎，反倒總說齊世虎的好話，敘述齊世虎講過的因為一次頭腦發(fā)熱，釀成婚姻的不幸，總是壓抑自己的情感需求的悲哀。巴西咖啡味道醇厚，劉怡靈喝到嘴里感到滿口苦澀。借著昏暗的光線，看著宮辛滔滔不絕的嘴，她忽然有離開蒼蠅四處飛舞的茅坑的沖動。

新來的局長到各室走訪，后面跟著鄭成義，他介紹局機關(guān)每位同志和局長認識。介紹到劉怡靈的時候，鄭成義說：“這個人很有原則性?！比缓筻嵆闪x悄悄一拉劉怡靈的袖口：“跟在新局長后面?！?/p>

責(zé)任編輯 孟 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