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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出個徒弟做丈夫

2016-05-14 13:45馮偉
章回小說 2016年7期
關(guān)鍵詞:張強師傅

馮偉

一、師兄弟愛上同一人

張強這輩子沒真正談過戀愛。要說有緣分也只有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看好了人家,人家沒看上他,屬于一廂情愿;另一個也說不清是誰看上誰了,請他吃了頓飯,還沒等確定關(guān)系,就亟不可待地跟人家上了床,然后便成了他的老婆。三十年中,張強常常為沒能娶到第一個他喜歡的女人感到遺憾和惋惜。多少次在夢里和她邂逅,多少次在閑暇時想象,要是能跟第一個女人在一起生活該有多么美好。

還是在張強下鄉(xiāng)返城后被分配到米鎮(zhèn)滑石礦的時候,那一年他二十三歲,被安排到礦里當(dāng)學(xué)徒。車、鉗、鉚、電、焊當(dāng)時在企業(yè)是很不錯的工種,每天十分風(fēng)光。張強屬于維修鉗工,自然是修理一些機械設(shè)備。那時候車間有十幾個維修工,記得當(dāng)時有六個師傅,六個徒弟。每個師傅帶一個徒弟,張強是最小的一個。他的師傅姓江,叫江上,是個女的。和張強一起進廠的還有一個師兄弟叫管剛。兩個人同歲,張強比管剛小兩個月,管剛是他師兄。管剛的師傅姓葉,叫葉行,是個男的。后來才知道,管剛的師傅和張強的師傅是師兄妹。

在當(dāng)時的企業(yè)環(huán)境中講的是技術(shù)?!氨?、學(xué)、趕、幫、超”是他們念念不忘的口號。特別是師傅和師傅之間,講究的是誰的水平高,誰帶的徒弟好。不僅長得要帥氣,技術(shù)也要高超,自然人品也是不能差的。張強和管剛剛來到機修車間的時候,江師傅就看好了張強,一把拉過他說,這個徒弟我?guī)Я?。葉師傅見了,沒說話。他看了眼管剛說,你跟我學(xué)吧。就這樣,張強和管剛成了不是一個師傅的師兄弟。

管剛和張強都是工人家庭。管剛的父親和張強的父親一樣,都是鐵路工人,只是張強的父親是扳道岔的,管剛的父親是裝卸工;張強的母親在街道辦的紙箱廠工作,管剛的母親在一家街道開的小飯館兒當(dāng)服務(wù)員。每家也都是一大堆的孩子。那時兩個人能找到這么好的工作,不能不說祖墳冒了青氣。

有了好的工作,還有了好師傅,張強的父母自然是高興的。在張強進廠的第五天,是個星期日,張強的父親就把江師傅請到家里來做客。那時候不像現(xiàn)在動不動就在飯店吃飯,計劃經(jīng)濟每個人的家里都不富裕,能把師傅請到家里來吃飯,可以說是他們這樣家庭的頭等大事了。

請師傅來家做客的前一天,張強的母親就做好了一切準(zhǔn)備:魚、肉、蛋、青菜都買了一些。要說那個時候也真沒什么好吃的,過年的時候能吃上魚和肉就不錯了。平時吃的不是蘿卜就是大白菜,每一家很少有客人。張強的父親說,請強子的師傅到家來做客,是咱家的頭等大事,應(yīng)該比過年吃得還要好。張強的母親說,別說街面上沒什么好吃的,就是有我也買不起。張強說,我?guī)煾稻驮敢獬蕴}卜咸菜。張強的父親說,要說你這孩子缺心眼兒,那是沒好的才吃蘿卜咸菜,有好的誰吃那個東西。就這樣,張強的母親盡她所能,給師傅準(zhǔn)備了八個菜。

第二天,江師傅來了。穿了一身那個年代時興的黃色軍裝,里面襯著白襯衫。在車間總是戴著的那頂白色的帽子摘了下去,露出了濃密的拖到腰際的長發(fā),用一個白色的手帕系著,看上去既年輕大氣又秀氣端莊。再加上那身女式軍裝,便顯得英姿颯爽,格外迷人。全家人看了都大吃一驚,像是迎接從遠方來的高貴客人那樣尊敬和熱情。后來張強的父親說,我們家從沒來過這么漂亮的女人。吃飯的時候,菜擺了一桌子。江師傅看了說,咋這么多的菜?趕上過年了。

張強的父親說,過年我們家也沒炒過這么多的菜,今天是跟江師傅借光了。張強的母親說,別笑話我的手藝差就行。江師傅說,您這么客氣,以后我還怎么敢上你家來?張強的父親說,歡迎江師傅常來。您要是常來,我們想客氣也客氣不起。就這樣,客客氣氣、快快樂樂地吃了一頓飯。

請師傅吃飯和不吃飯是不一樣的。吃完了飯,張強和師傅的感情一下子就拉近了。那時張強二十三歲,江師傅二十九歲,張強就像她的小弟弟,走到哪里都要跟著她。

也不知怎么,請江師傅吃飯的事兒,傳到了葉師傅那里去了。那是張強父母請江師傅吃飯的第二天的早上,剛上班,張強和管剛在車間的更衣室里換工作服。管剛問張強,聽說你請江師傅到你家吃飯了?張強愣了一下,說,吃個便飯。管剛說,八個菜還是便飯嗎?張強問,你怎么知道?管剛說,我不知道,是葉師傅問我的。張強問,他怎么知道?他問你這干啥?管剛說,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你請你師傅吃飯,我沒請我?guī)煾党燥垼鷼饬藛h。張強說,他是你的師傅,不是我的師傅,我怎么請?管剛說,他不是生你的氣,是生我的氣,埋怨我對他這個師傅不重視,沒請吃飯。張強說,那你就請他一頓唄。管剛說,八個菜,不少錢呢,我家請不起。又說,你家干嗎做那么多的菜,做四個不行嗎?張強說,我爸說了,請師傅吃飯,要比過年做得還要好。過了幾天,管剛又對張強說,他請葉師傅吃飯,葉師傅沒去。管剛沒辦法,給師傅買了兩條阿詩瑪香煙,算是接受了。只是每當(dāng)抽煙的時候他都要說,這是我徒弟孝敬我的煙。

滑石礦有大嶺車間、棗嶺車間、鄭家?guī)X車間、外粉車間外加一個機關(guān)。機關(guān)負責(zé)全礦生產(chǎn)和銷售的主管部門,包括銷售科、財務(wù)科、安全科等一些政工部門。全礦三千多職工,是米鎮(zhèn)最大的地方國有企業(yè)。由于是礦山企業(yè),男職工遠遠多于女職工。當(dāng)時企業(yè)的效益還算不錯,年輕人都想在本單位找個對象。一是企業(yè)的效益好,二是企業(yè)還有一種說法,夫妻雙方在本單位工作的給一套住房。于是,礦里的年輕人擦亮了眼睛也要在本單位找一個對象,不僅解決了婚姻問題,還能解決住房問題。張強的母親對張強說,兒子,你要是能在本單位找一個對象,再給你一套房,媽可就燒高香了。于是,張強下定決心,一定要在本單位找個能跟他結(jié)婚的姑娘??苫V的女職工只有兩個地方多一些,一是機關(guān),再是集裝袋車間,這個車間除了一個男書記,其余都是女的。

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下,人們還很純樸的。純樸的原因是經(jīng)濟條件不行,再是國家還沒有徹底的搞活開放。除了在家聽父母的,在單位聽師傅和領(lǐng)導(dǎo)的,很少有什么過格兒的想法。每天工作八小時,家里單位一條線,偶爾看一場電影就是他們最大的樂趣了。

上班不到半年,張強就鎖定了一個目標(biāo),是礦部財務(wù)科的一個女會計。

這一天是星期六,上午沒什么活兒可干,中午吃飯的時候,內(nèi)粉車間的賀主任來了,說雷蒙機的彈子需要更換,磨出的滑石粉目數(shù)不合格。機修車間主任就讓張強的江師傅和管剛的葉師傅過去看看。當(dāng)時他們正在吃飯,飯還沒有吃完,兩個師傅便撂下筷子,帶著他們兩個徒弟就去了內(nèi)粉車間。打開雷蒙機,果然是彈子磨損得太厲害,需要更換。

維修鉗工,就是維修每個車間機械設(shè)備的人員。無論哪個車間的設(shè)備出了問題,只要電話一到,他們就得趕到現(xiàn)場,將損壞的設(shè)備或配件進行維護修理。要說在這里最難弄的就是換彈子。彈子是粉碎車間雷蒙機的一個重要部件。由于是對較大的滑石的破碎,雷蒙的彈子就很大,一個彈子有三四百斤,從雷蒙機里弄出來,需要倒鏈慢慢地往外倒。然后用大鐵捶替下磨損的大大的彈子頭,換上個新的,再用倒鏈安放到雷蒙機里去。換一個彈子少說也得半天時間。最少需要兩個人,正常是三四個人。

換彈子不能在內(nèi)粉車間換,得把廢彈子運到機修車間來。這一天張強和管剛將卸下的彈子往機修車間運。兩個人推著車,哼著歌,剛走出內(nèi)粉車間,迎面有個女孩兒走了過來。他們見了,眼睛都為之一亮。管剛說,這個女孩兒是礦部財務(wù)科的,叫廖金香。張強說,我知道,開工資的時候我見過。管剛說,她爸是咱們工業(yè)局的局長。張強吃驚地問,是廖局長嗎?管剛說,是,一把局長。咱們礦長都得聽他的。說話間,廖金香已經(jīng)向集裝袋車間走去了。張強瞅著廖金香的側(cè)身,說,別看她個子不高,形體還是不錯的。管剛不懂,問,啥叫形體?張強說,就是體態(tài)、形狀和形象。張強又問管剛,說,你知道怎么欣賞女人嗎?管剛說,臉蛋兒漂亮就好唄。張強說,看臉蛋兒是一種最低級的審美。我告訴你,每個人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不一樣。有欣賞豐乳肥臀的,有喜歡人高馬大的,有得意小巧玲瓏的。你喜歡哪種?管剛說,我就喜歡臉蛋兒好看的。張強說,不懂審美。女人最好的是豐乳肥臀,大胸大腚細腰的那一種,廖金香就是。管剛說,我就看好她的臉蛋兒了。

雖說都在一個礦區(qū)工作,還是在一個大院兒里,張強和管剛想見廖金香一面只有在開工資的時候,平時是很難見到的。即便見到了也是在上下班的時間,或偶爾在礦區(qū)相遇。礦部的財務(wù)科和機修車間的業(yè)務(wù)往來也不是很多,即便有也是車間主任的事兒,和他們底下人無關(guān)。廖金香在礦部的大白樓里工作,這些在車間干活的工人想見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于是,只好盼開工資才能見上一面??梢粋€月只開一次工資,還是在每月的十八號。張強在心里算了一下,今天才八月二十八號,還有二十天才能見面。

管剛比張強性格外向一些。管剛每天都無憂無慮地叼著煙,穿著工作服在車間里晃。江師傅很不喜歡他流里流氣的樣子,只是表面上看不出來。江師傅喜歡張強這種有活兒就干,沒活兒就靜靜地坐在那里看書畫畫的人。

管剛除了愛動一點兒,工作態(tài)度還是不錯的,不怕臟不怕累。身體素質(zhì)也要比張強好一些,強壯一些。車間有什么重活兒,累活兒,他也都搶著干。這樣一來張強就干了很多俏活兒,比如劃線制圖,跑腿學(xué)舌什么的,江師傅都讓他干。時間久了,自然就有了分工,臟活累活找管剛,跑腿兒學(xué)舌就找張強。

機修車間門前有塊黑板報,偶爾寫一些報道、消息什么的,只是堅持得不是很好。一年能寫那么一次兩次也就不錯了,大多時間是空閑的。這一天車間主任突然在上面寫了通知,意思是礦里要組織合唱隊,參加市里的國慶歌詠比賽,還有參加人員名單,機修車間抽出四個人,其中有張強和管剛。兩個人很愿意參加礦里組織的一些活動,一是給少許的補助費,再是可以逃避車間的一些活兒。特別是大合唱,又不累,在那兒張嘴唱就行了。

大合唱是每天下午一點半開始練習(xí),直到晚上下班結(jié)束。規(guī)定練習(xí)唱歌的時間,無論車間有什么活兒是不準(zhǔn)請假的,所有參加大合唱的人員一律聽從工會的領(lǐng)導(dǎo),個人有什么事情跟工會請假。就這樣他們從八月二十九號開始練習(xí)唱歌,一直練到九月二十九號,整整一個月。

這一個月,張強和管剛上午正常在車間工作,下午練習(xí)唱歌,可以說是風(fēng)雨不誤。當(dāng)然,最吸引他們的還不完全是唱歌,還有礦部財務(wù)科的那個廖金香。廖金香也是合唱隊的一員。這不能不讓兩個人在興奮之余,平添幾分喜色。

廖金香,這個在張強和管剛心目中默念了無數(shù)遍的名字,今天終于近在咫尺了。大合唱報到的那一天下午,張強和管剛一起來到了礦部機關(guān)的活動室。他們有些來晚了,進來的時候亂糟糟的,男男女女四五十人。主持會議的是礦工會主管宣傳的干事,見他們來了就說,這回都到齊了,開會!工會宣傳干事姓孫,叫孫洪章,是個小個兒男人,嘴里的牙很白,只是兩顆門牙有一顆是擰著勁兒長的,導(dǎo)致他的上下嘴唇永遠也閉不上;他的眼睛不是很大,卻是個鳳眼,看上去總是微睜的狀態(tài),色瞇瞇的;眉毛倒是很黑,形狀卻不是很好看,像兩只黑黑的蟲子趴在眼眶上。一說話嘴一噘,眉毛也跟著一挑。

張強和管剛邊聽著他說話,邊踅摸著來大合唱的這些人??粗粗?,管剛突然小聲說,廖金香。張強聽了管剛的話,看了他一眼,又順著他的目光去找廖金香。這是一個供機關(guān)干部休息的活動室。里面架著一個大大的乒乓球臺,臺中間還隔著一張乒乓球網(wǎng);臺的兩旁放著幾條長椅。此時一屋子的人,來晚的站著,來早的坐著。張強和管剛來晚了,站在了進門后的乒乓球臺子的左側(cè),對面坐的是一排姑娘。張強用眼睛一個個過濾著,猛地看到了坐在斜對過的廖金香。這個時候廖金香好像也看到了他們,隨后就把目光移到了別處。張強看著廖金香,心跳有些加快。廖金香坐在他們的對面,只能看到她的上半身,下半身是藏在乒乓球桌面底下的。那個年代人們穿的衣服都很肥大,再怎么好的身材,也很難展現(xiàn)出她的苗條。廖金香卻與眾不同,她穿的衣服看上去總是要比別人的小一些,瘦一些,樣子特別一些,顏色亮麗一些。這樣就很是明顯地展示出了女性的特點。張強看著廖金香的上半身,認(rèn)定就是豐乳肥臀的那一種。

宣傳干事孫洪章講了不少,大概意思都聽明白了,就是參加這次合唱的意義和目的,一句話要唱好歌,為本單位爭光。說白了就是動員會。動員會開了不到半小時,就開始學(xué)唱歌。

教他們唱歌的也是這個宣傳干事。要說孫洪章的歌唱得怎么好,沒人敢恭維,一個優(yōu)點就是字正腔圓,吐字清晰。那時他們不懂什么五線譜,根本就沒接觸過,簡譜也是糊里糊涂。孫洪章知道這些人的音樂底子很差,只能直接教他們唱歌詞。只是在教他們唱歌詞前,他還是顯示了一下自己認(rèn)識并會唱簡譜的能力,用唱歌譜的形式給他們唱了一遍《咱們工人有力量》。然后才教大家歌詞:

咱們工人有力量

每天每日工作忙

蓋成了高樓大廈

修起了鐵路煤礦

改造得世界變呀嘛變了樣

嘿開動了機器轟隆隆地響

舉起了鐵錘響叮當(dāng)

造成了犁鋤好生產(chǎn)

造成了槍炮送前方

……

張強邊唱著歌,邊偷看著廖金香。這次他看清了,她個子不高,卻十分端莊,一看就是那種出身干部家庭有修為的女孩兒。她穿著一條那個年代女孩子喜歡穿的布拉吉,杏黃色的,和她白白的膚色很相稱。

二、師傅的誘惑

張強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學(xué)會刻意打扮自己了。每次只要從家出來,或是上班或是干些別的什么,他總是要將自己的頭洗干凈,然后再梳個三七開的分頭;衣服雖說沒有太好的,但也一定要顏色搭配得體,盡量一塵不染。合唱隊后來轉(zhuǎn)移到礦部的職工食堂里進行學(xué)習(xí),這里地方大,還有桌椅板凳,學(xué)唱歌的時候也不用那么規(guī)矩,隨便站,隨便坐,只要你把歌學(xué)會了就行。為了學(xué)唱歌,在食堂里豎了一塊大黑板,是留著專寫歌詞用的,平時一些手腳不老實的人也在上面亂涂亂畫。

那是他們學(xué)唱第三首歌的第二天下午。天有些陰。中午,管剛在家吃完了飯,直接來到了食堂。食堂里還沒人,空曠的食堂除了一些吃飯用的桌椅板凳,再就是那塊大黑板了。管剛猛地看到了黑板上寫的不是歌詞,而是畫著一個奔跑著的裸體女人,大大的乳房,大大的屁股,很形象,也很有動感。管剛很是驚訝地來到黑板面前,怎么看怎么覺著像一個人。他突然想起了廖金香,于是大罵一句,張強,你個驢操的!便離開了食堂,來車間找張強。張強剛吃完飯,正叼著煙在黑板上畫著一條狗。張強有畫畫的愛好,這是車間人所共知的。管剛走上去,一下子將他叼在嘴上的煙打掉,質(zhì)問道,誰讓你畫廖金香的?張強并沒有感到突然,他撿起掉在地上的煙,又吹了吹沾在上面的土,問,咋的了?管剛問,食堂黑板上的裸體女人是不是你畫的?張強瞅了管剛一眼,說,是啊,咋了?管剛問,你憑什么畫廖金香?張強說,你怎么知道我畫的是廖金香?管剛說,那豐乳肥臀,不是她是誰?張強說,你怎么知道她豐乳肥臀?管剛說,你以前說過。張強說,說過也不是畫她。管剛說,你那是耍流氓。張強說,我沒耍。管剛說,你耍了。你畫她就是耍了。張強說,我沒耍就是沒耍。張強不承認(rèn),管剛沒辦法,轉(zhuǎn)身走了。

管剛又回到了食堂,本想把畫在黑板上的裸體女人擦掉。不承想的是,這么大會兒的工夫練唱歌的人來了一大半兒,已經(jīng)有很多人在黑板面前指手畫腳了。站在人群里的還有廖金香,管剛站在他們身后,聽著他們的議論:這是畫的誰呀,還是光著的。誰畫的?這么缺德。大乳房,大屁股。還挺像呢,這是畫的誰呀?

這么一說,身邊這些男的就把目光瞅向了這些姑娘,姑娘們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都把目光放到了廖金香的身上。廖金香穿的還是那件黃色布拉吉,細細的腰凸顯著豐滿的胸。這么一看,廖金香就毛了,問,你們都看我干啥?這么一問,在場的人就意識到畫的是廖金香了??伤蔷珠L的女兒,沒人敢嘲笑。管剛當(dāng)時靈機一動,走上前,說,這是畫著玩兒的,誰都不是。拿起黑板擦,幾下就把黑板上畫的裸體女人給擦了。

黑板上的畫兒是沒了,可那裸體女人的形象永遠地刻在了在場人的腦海里。管剛那一天的情緒很不好,嘴上唱著歌兒,眼睛瞅的是廖金香,心里想的是黑板上的畫兒。

第二天上午,整個礦區(qū)就傳開了廖金香的外號——大胸妹。

應(yīng)該說廖金香的這個外號除了她本人不知道,在礦部上班的其他工人都知道了。在當(dāng)時,女人是不講究豐乳肥臀的。即便講究也得偷偷摸摸,把那些美的東西隱藏起來。從此,廖金香便成了這個合唱隊人人皆知卻只有她自己不知的一道“風(fēng)景”。

廖金香走路有個特點,頭總是昂著,胸總是挺著,一派無我無人的樣兒。一雙手也總是喜歡放在上衣的兩個口袋里,給人的感覺永遠是漫不經(jīng)心。再加上穿的是高跟鞋,臀部就有些翹。于是,她的整個胸和臀部的輪廓也就顯了出來。

張強有些喜歡看廖金香走路的樣子,那是一種其他女孩子所沒有的高傲。就在人們偷偷地欣賞、窺探著廖金香豐乳肥臀優(yōu)美身材的時候,第二天下午唱完了歌,管剛剛想往家走,突然被廖金香攔住了去路。廖金香問,黑板上的裸體女人是你畫的吧?廖金香的突然出現(xiàn),讓管剛有些喜出望外,只是她這么一問,便有些緊張,說,不……不是我。廖金香又問,不是你?那你為什么把她擦掉了?管剛回答不上來了,他不想出賣張強。廖金香又問,你是不是在畫我?管剛說,不是我畫的,不知道。廖金香說,一定是你畫的,不是你畫的,為什么你擦?管剛說,真不是我畫的。廖金香問,那是誰畫的?管剛不再說話了。

管剛尷尬地站在廖金香的面前。這時有很多人下班,從他們的身邊走過。管剛怕人家聽出他們說些什么,很想趕快離開廖金香。

廖金香始終直視著管剛。管剛卻不敢看廖金香。廖金香今天穿的是一套女式黃色軍裝,里面襯著一條綠色紗巾,顯得既莊重又俏麗,一雙手依然是放在上衣口袋里的。管剛看了眼廖金香襯在衣服里的紗巾,解釋道,真不是我畫的,我不會畫畫兒。

管剛是怎么離開的廖金香,始終也沒能想起來?;蛘呤钱?dāng)時有人喊他,跟人走了,或者是廖金香把他放走的??梢钥隙ń^不是他逃遁的,管剛只覺著離開廖金香以后很開心,她給了他一次面對面的機會。

管剛一連幾天沒跟張強說話,張強也沒跟管剛說話,即便去學(xué)唱歌,也不一起走,就讓江師傅產(chǎn)生了懷疑。一天午休,江師傅突然問管剛,你跟張強鬧別扭了?管剛說,沒有。江師傅說,不對吧,你們倆可不像從前那么有說有笑了。管剛想了想說,他畫裸體女人。江師傅沒明白,問,裸體女人?什么裸體女人?管剛說,張強在食堂學(xué)唱歌的黑板上畫裸體女人。江師傅說,那怎么了?管剛說,他畫的是廖金香。江師傅疑惑地問,廖金香是誰呀?管剛說,財務(wù)科的一個小姑娘。江師傅又問,那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管剛看了眼江師傅,沒說話。江師傅說,我明白了,你們倆是不是看好一個女孩兒了?管剛低下了頭。

當(dāng)天晚上,江師傅就讓張強到她家去一趟。這是張強第一次登江師傅家的門兒。

米鎮(zhèn)有個留守部隊——通信團,江師傅就住在這個部隊的院兒里。當(dāng)時張強還不明白自己的師傅怎么能住在這個地方。后來才知道,江師傅的父親是個挺大的軍官。

這是個周四的晚上。張強在家吃完了飯,告訴父親要去師傅家。母親問,有啥事白天不能說,還晚上說?張強說不知道。母親神秘地問,不會是師傅給你介紹對象吧?張強說,怎么可能?

要說年齡,當(dāng)時江師傅二十九歲,張強二十三歲,差六歲。從年齡上看是不應(yīng)該有什么師徒之分的,可偏偏就有了。江師傅比張強早進礦十年。也就是說她沒有下鄉(xiāng),初中畢業(yè)就直接參加了工作。十年后,她的師傅都退休了。如果她的師傅不退休,或許她和張強能成為師兄弟??蓮垙娙f萬也沒想到這個大他六歲的江師傅竟是個單身,是個沒有成家的大姑娘。那個年代,像她這樣的年齡不成家的極少。一種是身體有缺陷的人找不到對象,再一種是性格古怪的對象不好找??山瓗煾颠@兩種都不是,她的父親是個大軍官,她的為人也不錯,性格開朗,人長得也不差,為什么不成家就說不清了。

張強吃完了晚飯,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面上,想起了母親在家和他說過的話,便又想起了廖金香,暗自下了決心,除了廖金香他誰也不喜歡。

前面就是那個部隊了,一些當(dāng)兵的人在出出進進。張強走過來,剛想往里進,被在門衛(wèi)崗樓里站崗的小兵攔住,問,你找誰?張強說,找我?guī)煾?。小兵問,你師傅姓什么?張強說,姓江,是滑石礦的。小兵“啪”的一下給張強打了個立正,做了個往里請的手勢,說,五棟三號。張強先是嚇了一跳,隨后便很是順從地走了進去。

這是張強第一次進部隊的院兒里。他感到很驚訝,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整潔。一個方方正正的大院子,有一排排的營房,開闊的操場上停著一輛輛軍用汽車,在操場的正中間是一個三層樓高的俱樂部。俱樂部的門楣上是一個白地紅字的匾額,上書:令行千里外,唯有通訊兵。看上去一切都是那么新鮮,有點兒令人目不暇接。

五棟三號,張強轉(zhuǎn)了半天才找到。這是一個不是很大的院子。天還沒有黑透,朦朦朧朧地能看清小院兒里生長著的菊花、玫瑰還有雞冠花等一些花草,院子里還有一輛師傅上下班騎的鳳凰牌自行車,門虛掩著。張強敲了敲門,里面有請進的聲音。張強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房間里鋪著地板,這是張強第一次見到鋪地板的地,腳踩上去很是平軟。張強走進來,先是路過一個不是很寬的走廊,往左拐是一個房間。房間不是很大,卻很溫馨。這是個南北向的屋子,南面一扇窗,北面一扇窗。北面的窗子被一個大大的衣柜遮擋著,看不見外面的景色。南面的窗下是一個木制的單人床,疊著整齊的被褥,在床的左下角靠墻的位置,是一架鋼琴,上面還蒙著一塊紫色的披肩。在房間的東西兩側(cè)各擺著一把藤椅,中間是個長條茶幾,也是藤制的。張強走進來,見到了江師傅,一個人。她是坐在靠西邊正對門的一把藤椅上的,眼前的茶幾上放著個玻璃杯,里面像是剛剛沏的茶,茶葉還在上面漂浮著,已經(jīng)生出淡淡的綠色了。

可能是環(huán)境的原因,可能是第一次來,也可能是第一次單獨和一個女人在這么一個溫馨優(yōu)雅的環(huán)境獨處,張強有些緊張。江師傅讓他坐下,張強坐在門旁她對面的另一把藤椅上。這也是張強第一次坐藤椅,坐上去不是那么踏實,心“忽悠”地一下。

外面沒有黑透,房間已經(jīng)很暗了。在江師傅的身旁有一盞燈,是落地?zé)?,燈泡的上面還罩著一個大大的白色紗布罩子,將燈光聚攏著。

張強坐定了,又看了眼師傅。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緊張不僅僅是環(huán)境問題,還有師傅的樣子讓他驚艷,魂不守舍。師傅穿的不是白天的工作服,而是一件睡裙,長長地拖到了腳面,紅紅的那種顏色,在燈光下有些刺眼。在當(dāng)時那個年代,張強是見不到這么漂亮的衣服的,不禁有些心旌搖曳,心想要是摸上去手感一定很好。張強胡亂地想著,手沒摸上去,眼睛卻摸上去了,摸到了燈光晃得睡裙最亮的部位,是師傅的胸。張強的眼睛被灼了下,便立刻將目光移向別處冷卻。江師傅見張強有些緊張,說,那兒有水果,喜歡什么就吃吧。張強看了眼放在眼前的茶幾,擺著一個大大的果盤兒,果盤是玻璃的,里面放著幾樣水果。他只認(rèn)識一種叫蘋果,還不是那種普通的國光蘋果,而是大大的紅紅的那種紅星蘋果,看上去很有食欲。其他的水果就叫不出名字了,樣子很特別,也很新鮮。后來張強才知道一種是山竹,一種是桂圓,還有一種叫紅毛丹。張強沒敢動,又看向了師傅。

江師傅的頭發(fā)像是剛剛洗過,被一塊白色的毛巾包著。那毛巾看上去很厚實,包到頭上有些厚重感。張強想起江師傅白天在車間穿著工作服里出外進的樣子。

江師傅穿著的睡裙雖說很長,在開叉處還是露出了一截大腿。張強看了眼江師傅的臉,又偷偷地瞄了下師傅露出的腿,心想,她的腿比臉還白。這時江師傅問,聽說你搞對象了?覺著這么問不合適,又說,你是不是看上一個小女孩兒?張強說,沒有啊。江師傅問,是嗎?那你畫人家干啥?張強聽明白了,說,我畫的不是她,是畢加索的抽象派。江師傅問,你說的那個她是誰?

張強覺著說漏了嘴,看了一眼江師傅,說,是財務(wù)科的一個小姑娘。江師傅問,你是不是看好人家了?張強不說話。江師傅又問,是那個廖金香,對吧?你知道她是誰的閨女嗎?張強說,知道,是咱們工業(yè)局局長的閨女。江師傅說,你小子是想吃天鵝肉啊,局長的閨女你也惦記。張強的臉“騰”地紅了,把目光從師傅的臉上挪到了她的腿上,又想起了廖金香。江師傅又說,你看好局長的女兒了,管剛也看好局長的女兒了,你們倆怎么辦?張強看了眼江師傅,疑問著,他不知道管剛也看好了廖金香,卻想起了昨天管剛責(zé)問他的情景。

張強又看了眼師傅,余光還是落在了她的胸上。這次他沒有回避,在她的那個部位停留了一段時間,然后去瞅江師傅的臉。江師傅又說,那個女孩兒我見過,個子不高,挺白凈的,長得也挺豐滿。說著,她換了一個姿勢,將自己的左腿壓到了右腿上,露出的部位更加明顯了。聽說大伙還給她取了個外號——大胸妹,你也喜歡她那樣的嗎?張強看了眼師傅,沒說話,動了動嘴,咽了咽唾沫。江師傅說,我問管剛了,他肯定是喜歡廖金香了。張強不再說話了,他有些對管剛喜歡廖金香毫無辦法。江師傅又問,你看好廖金香啥了?是看好她爸這個官兒了,還是看好廖金香這個人兒了?張強看著師傅,又想起了“大胸妹”這三個字,沒說話。江師傅又說,找對象可是為了過日子,要想好了,可不能挖到筐里就是菜。張強想起了母親的話,媽也總這么說,娶老婆是為了過日子??伤傆X著過日子和搞對象沒什么太大的聯(lián)系。總不能娶個丑八怪,找個他不喜歡的人生活一輩子吧。

江師傅這時站了起來。張強的心又跟著“悠”了那么一下。江師傅本來就是高個子,一站起來,在睡裙的裹挾下,顯得更為高挑和嫵媚了,整個身子胸是胸,腚是腚的,像是在展示:傻小子,我這才叫好呢!

江師傅站起來,走了兩步。這么一走,她的雙腿便時隱時現(xiàn)地從開衩處露了出來,同時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兒在室內(nèi)蕩漾。張強的心狂跳不止,江師傅帶著那股香氣,來到張強的面前,先是給他剝了一個那時他叫不出名字的紅毛丹,遞給了他。張強接過來,拿在手里,沒吃,就那么看著。他不知道這叫什么水果,那鮮紅的果實長著紅紅的絨毛,里面裹著晶瑩剔透的嫩肉,好像是師傅身上穿的那件紅紅的睡裙裹著她那白嫩的身體。他很是喜歡,有些舍不得吃。

江師傅又拿起一個蘋果開始削,說,我跟你說,葉師傅也知道他的徒弟管剛看上了廖金香,肯定也在幫忙使勁兒。他是我?guī)熜?,我知道他的性格,干什么都要比別人強。對徒弟也是一樣,跟人家比,爭強好勝。什么師傅什么徒弟。你跟他搶什么東西,未必能贏。

張強把紅毛丹放在茶幾上,表面上看著江師傅在削蘋果,其實在看師傅那穿著睡裙的身子。師傅的皮膚很白,白得像他叫不出名字的水果里的肉,水嫩、透亮。師傅說什么,張強根本就沒怎么聽。他不明白江師傅為什么在家一個樣子,在單位又一個樣子。他不明白,師傅為啥在家吃這么好,在單位卻吃高粱米飯?zhí)}卜條兒。張強想著,他說不清是喜歡師傅在單位時的樸素,還是喜歡她在家時的這種奢華。

江師傅削完蘋果,給放到了茶幾上。然后又從張強的眼前走過,坐到了原來的位置,端起那杯茶,慢慢品……張強看著師傅喝茶,樣子很優(yōu)雅。他沒見過女人這種優(yōu)雅的樣子,很是喜歡。

張強不敢直勾勾地總盯著師傅,便去看身邊的那架鋼琴。他用手摸了摸鋼琴露出的一角兒,滑滑的,很有些質(zhì)感,然后又去看師傅的那雙手。心想,這雙拿扳子的手怎么能彈鋼琴?這時江師傅問,喜歡鋼琴嗎?張強難為情地說,喜歡,不會彈。師傅微微地笑了笑,站起來,坐到了鋼琴邊,將蒙在上面的披肩取下來疊好,放到一邊的床上,然后打開鋼琴,又將自己的一雙手放在一起搓了搓,揉了揉,活動了一下,開始彈。

張強不懂音樂,就那么傻傻地聽著。只覺著挺好聽,每個音符流水般在室內(nèi)蕩漾著。張強聽著,看著師傅,只覺著心里很舒坦。多少年以后,張強才知道師傅彈的是匈牙利的弗朗茲·李斯特的《愛之夢》。

彈了一曲,江師傅停下來,說,我已經(jīng)有一段日子沒彈了,手生了。這一天天不是拿扳子,就是掄大錘,手硬得像根棍子。張強說,師傅彈得好聽。江師傅說,藝術(shù)嘛,就是好。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當(dāng)鋼琴家。張強問,那你為啥不彈鋼琴,在這兒掄大錘?江師傅說,一言難盡哪。想當(dāng)年,我母親是一所音樂學(xué)教彈鋼琴的教師,我上小學(xué)時就會彈鋼琴。我母親就是因為彈了一首俄國的阿圖爾·魯賓斯坦的曲子,被人把手指給打斷了,造成了終生殘疾,現(xiàn)在吃飯都得讓人喂。江師傅停了停,又說,打那兒以后,媽就不再讓我彈琴了。那時都說工人階級好,我是家里的獨生女,沒下鄉(xiāng),就隨軍到了這里,當(dāng)了工人。江師傅不說了,像是有些哽咽,端起杯,喝了一口茶,又問張強說,你將來有什么打算,想在滑石礦呆一輩子嗎?可以說這是張強從沒考慮過的問題,他感覺這輩子能做個鉗工就很知足了。張強看著師傅,不知怎么回答好。江師傅又說,我看你人物畫畫得不錯,應(yīng)該在這方面下下功夫。張強說,沒有人體模特,只是畫個外表,不懂人體結(jié)構(gòu),想畫人物,必須畫人體模特。江師傅說,我知道,以前我在北京,我們部隊大院兒有幾個畫畫的,他們都畫人體模特。張強說,咱這個地方不行,太小,沒人敢當(dāng)模特。江師傅又問,你想找什么樣兒的人體模特?張強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沒見過,也沒畫過。這時,江師傅突然又彈了一首曲子,很歡快……

三、不見心上人

江師傅給張強削的蘋果當(dāng)時張強沒有吃,是拿家來吃的。拿到了家里,切開了六瓣,全家每個人都嘗了嘗,都說那蘋果好吃,不是本地的。張強的母親吃著蘋果,埋怨道,吃蘋果還用打皮嗎,純是浪費!張強的父親說,是啊,這么大的蘋果,皮一定挺綠。張強說,不是綠的,整個蘋果通紅,沒有一點綠色。張強的父親說,那干嗎把皮削了吃?張強也不知道師傅為什么把皮削了吃。

張強和管剛暗戀廖金香的事兒就這樣在車間里傳開了,而且傳到了合唱隊。

廖金香開始不知道張強和管剛他們倆對她有意思,依舊美滋滋地唱著歌兒。可這事兒在合唱隊里漸漸地傳開了,有的說廖金香和管剛搞對象,有的說廖金香和張強搞對象,說法不一。這樣就影響了廖金香的形象,一只腳踩兩只船。也有一些人不相信,說廖金香的父親不可能把女兒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人家是工業(yè)局的局長,怎么能把女兒嫁給一個工人呢??刹孪胧遣孪?,說是說,在張強看來,只要廖金香還沒結(jié)婚,就有可能成為自己的老婆。于是,他想討好廖金香,決定找廖金香談?wù)劇?/p>

在米鎮(zhèn),對于這些工人階層的人來講,想找個隱蔽一些的,男女之間可以說說悄悄話兒的去處并不是很多。一是在家里,可張強和廖金香這種關(guān)系,屬于一廂情愿,人家不可能跟他到家里來;再是到附近的大山里去,又怕廖金香不肯。張強想了幾天,最后定在了米鎮(zhèn)龍山公園西側(cè)的烈士陵園。這個地方是很僻靜的,除了清明節(jié)很少有人來。

周二的下午,又開始排練。這一天他們開始學(xué)唱的是《保衛(wèi)黃河》。張強和其他學(xué)員一樣喜歡唱這首歌。他們唱了一下午,口干舌燥,都下班了,還激情振奮。唱歌的人一個個走出食堂,張強故意走得慢些,等廖金香。待廖金香走過來,張強迎了上去,小聲說,我在龍山的烈士陵園等你,有事兒跟你說。廖金香吃驚地問,去烈士陵園干啥?怪嚇人的!有啥事在這兒說吧。張強看了眼周圍的人,意思是不方便。廖金香也明白了,說,你去我財務(wù)科吧,都下班了,辦公室沒人。張強遲疑了一下,也就同意了。廖金香告訴他,十分鐘以后過去。

張強很是興奮地回到了車間。車間里的人正在做下班的準(zhǔn)備。張強在更衣室里遇見了管剛。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想說話,又都沒說。

管剛換完衣服下班回家,張強卻沒走。見五點十分了,才去了財務(wù)科。機修車間離礦部的財務(wù)科不是很遠,徒步三五分鐘也就到了。

張強來到這里的時候,機關(guān)下班的人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人去樓空,整個樓道里能聽到他的腳步聲。財務(wù)科在三樓,西數(shù)第三個房間,門是敞著的。張強敲了敲門,走了進去。財務(wù)科只有廖金香一個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前面是張辦公桌,身后是個金柜,右側(cè)的窗臺上擺著一盆長勢繁茂的文竹。廖金香見張強來了,讓張強坐。

廖金香還是穿著那件布拉吉。人家是機關(guān)工作人員,屬于干部,上下班是不用換工作服的。

張強坐在那里,想起了在師傅家,也是這種感覺,心突突著,有些發(fā)慌。廖金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拿著一支筆擺弄著。張強坐在她的對面,兩個人都有些尷尬。

財務(wù)科的味道和他們機修車間的味道是不一樣的。機修車間除了鋼鐵的生冷味兒,再就是各種油的混合味兒。財務(wù)科不同,這里有的是一種淡淡的清香和溫馨感。

廖金香瞅著張強,等張強說話。張強坐在那里,嗓子突然有些發(fā)干,嘴唇也明顯的缺少水分。他用舌頭舔了舔干干的嘴唇,說,我就是想跟你說那幅裸體畫畫的不是你。廖金香看著張強,說,我知道畫的不是我。張強奇怪地看著廖金香。廖金香說,我知道畫的不是我,可有人說是你畫的。張強問,誰說的?

廖金香說,管剛說的。管剛親口對我說的。張強心里罵管剛,王八蛋出賣我。

張強嘴上沒說話,臉卻紅了起來。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好人,張強又說,是我畫的,可我畫的是畢加索的抽象人物畫,就是那種……他剛要說豐乳肥臀,沒好意思說,想用手比畫一下,還是覺著不合適,又說,就是那個樣子。便瞅了眼廖金香的胸。

張強說完了話,再不敢看廖金香。本是想和她套套近乎,多聊一些時間,沒承想是這樣的結(jié)果。張強坐不住了,慌忙地站起身說,那我走了。下班了,你也趕緊回家吧。說罷,站起身就往外走。

葉師傅和江師傅為兩個徒弟的事兒鬧得有些不開心。都認(rèn)為自己的徒弟好,都想讓自己的徒弟能找個好對象,將來有個幸福的家庭。那樣的話,他們這個當(dāng)師傅的也跟著光彩??捎植荒鼙憩F(xiàn)出來。

和葉師傅透露張強和管剛看好同一個女孩兒的事兒的是江師傅。葉師傅聽了便笑了一下,說,現(xiàn)在這些人比我這個做師傅的強,我想娶個師妹都沒娶成。江師傅自然明白葉師傅說的是什么意思。說,別沒正經(jīng)好不好,誰讓你是農(nóng)民出身?你要是城里人,我爸早就同意了。又說,這兩個孩子為了一個姑娘都鬧掰了,將來還怎么在一個車間干活兒。葉師傅收住笑容,問,那你有什么好辦法?江師傅說,啥辦法,還能成嗎?我說咱倆誰都別摻和,讓他們自己鬧,就是瞎子點燈白費蠟。葉師傅說,你是說廖金香她爸不會同意?江師傅說,這倆小子白費勁兒。廖成河是什么人,工業(yè)局的一把局長,正準(zhǔn)備當(dāng)副市長呢,聽說早把閨女許給市委書記的兒子了,還能嫁給張強和管剛這樣的家庭嗎?葉師傅說,這么說廖金香她爸和你爸一樣,眼眶高唄。江師傅說,別總是提我爸好不好,我爸也是為我好。再說,我爸要求高嗎?就要求你是個城里人。葉師傅說,農(nóng)村人咋地了?那些領(lǐng)導(dǎo)不總說人不分貴賤、職務(wù)不分高低嗎?怎么輪到他們自己又不是那么回事兒了呢?我這個農(nóng)村人怎么就不能和你這個城里人搞對象?江師傅說,別說了,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你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還提那些陳芝麻爛谷子干啥?沒有意義。又說,關(guān)鍵是他倆鬧矛盾了怎么辦,誰都不跟誰說話,師兄弟這樣可不行。葉師傅嘆了口氣說,咱們分頭找他們談?wù)劙伞?/p>

就這樣,兩個師傅分頭找自己的徒弟談話。江師傅是第二天上午找的張強,問,你可想好了,真看好那個局長的女兒了?張強瞅著江師傅,她穿著那身工作服,明顯沒有那天在她家穿的誘惑。胸也沒有那么大了。江師傅又說,你想沒想到你們的家境不同,你爸爸是工人出身,人家可是干部家庭,門檻兒可不一樣高。張強又看了眼江師傅,心沉了一下,還是沒說話。江師傅又說,再說,想處也得找個介紹人哪,這么偷摸的單相思怎么行?張強低下頭去,表現(xiàn)得很無奈的樣子。江師傅又說,明天我給你問問,真要是成了,師傅也跟你沾光了。不成就拉倒,別這么苦戀著了。說完,江師傅就離開了他。

聽了師傅的話,張強的心里熱熱的??粗h去的師傅,覺著師傅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滑石礦的礦部大門是沖北開的,里出外進的人員和車輛都要從此路過,自然門衛(wèi)就顯得繁忙。特別是報紙的收發(fā)和信件的傳遞使門衛(wèi)顯得尤為重要。門衛(wèi)一共兩個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男的值夜班,女的值白班??筛畹倪€有一個人,姓苗,叫苗貴,聽說是市政府秘書長的兒子,智商有些缺陷。你要說他怎么傻,還真就不是,每天報紙的收發(fā)和信件的傳遞都經(jīng)他的手,很少出錯;可要說十分精明也不是,動不動就給你弄出個啼笑皆非的事兒。礦里的個別人愿意逗他,問,晚上你爸跟誰在一個被窩睡覺?他準(zhǔn)說跟他媽。再問怎么睡的,他準(zhǔn)說趴在他媽的身上睡的。于是有人給他送了個外號——傻貴。

傻貴比張強大兩歲,結(jié)過婚,也離過婚。由于自身有缺陷,父母給找了個鄉(xiāng)下的姑娘,不僅把戶口給辦進了城,還給找了個工作?;楹笊蒂F喜歡干晚上那點事兒,媳婦就是不情愿。只要傻貴想干了,媳婦就說餓了,讓他三更半夜黑燈瞎火地去街上給買茶蛋。那時米鎮(zhèn)夜間賣茶蛋的只有火車站一個地方?;疖囌倦x傻貴家有五里多路,折騰一個來回,十里多地,茶蛋也涼了,人也蔫了,上身的勁兒也就沒了。一來二去,傻貴不干了,便開始打媳婦。媳婦受不了,也就離了婚。整個一個黃花大姑娘,傻貴一下沒碰著。離婚后,有認(rèn)識傻貴的就問,媳婦白不白?傻貴苦苦地笑著,瞪著一雙癡呆呆的眼睛,說,不知道。人家又問,那她黑不黑?傻貴還說,不知道。人家又問,那她吃了多少茶蛋?傻貴說,一天五個。人家又問,一共多少天?傻貴說,半年。傻貴是結(jié)婚半年后離的婚,有人給算了,傻貴一共給媳婦買了近一千個茶蛋。有人又問,那些茶蛋都是你媳婦吃的嗎?傻貴說,不知道,她吃的時候,我睡著了。

在滑石礦,傻貴的事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了,更不新鮮,早成了全礦人的笑談。要說傻貴在全礦的知名度不小,無論是哪個車間,無論是男是女,都知道本單位有傻貴這么個人。傻貴知道的事情也不比其他人少,自然在大合唱的黑板上畫裸體女人的事情也躲不過他的耳朵。門衛(wèi)是個什么地方,是個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的地方。當(dāng)傻貴聽說有個女的被畫在黑板上的時候,極力想看看這個大胸妹是誰。他每天都守候在礦部的大門口,特別是上下班的時間,他要一一過目,看一看這個被畫在黑板上的廖金香。

其實,財務(wù)科的廖金香傻貴早就認(rèn)識,不僅認(rèn)識還知道她爸是個大官兒,就是對不上號兒,叫不出名字,不知道黑板上畫的是不是這個人。

又到了下班的時間。機關(guān)的干部和車間的工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從大門口往外走。傻貴就站在礦部門衛(wèi)的小屋里,等著看廖金香。門衛(wèi)還有其他人,也跟著傻貴一起等。邊等還邊議論說傻貴,這個女孩子要是娶到家,恐怕一天晚上就得買一百個雞蛋了。正說著,廖金香出來了,她還是穿著那身女式軍裝,雙手依然是放在了上衣的口袋里,抬著頭往前走著。這時在門衛(wèi)的人看了,告訴傻貴說,就是她,廖金香,被畫在黑板上了。傻貴看了,果然是他認(rèn)識的人,便傻傻地一笑。

很快一個月過去了,大合唱學(xué)歌到了收尾階段。該學(xué)的歌都學(xué)完了,領(lǐng)唱的也定了,兩部輪、三部輪也分出來了,服裝也買了,樂隊也請來了,明天開始彩排。

這一天上午,葉師傅把管剛叫到眼前,問他和那個廖金香談得怎么樣了?

管剛說,約了兩次沒約出來,她說她爸不同意。葉師傅問,為啥?管剛說,嫌我家是工人家庭。葉師傅說,那可不好辦了。你知道我和江師傅嗎?我跟她是師兄妹,當(dāng)時我們倆想搞對象,江師傅她爸說什么也不同意,因為我是農(nóng)村戶口,硬是把我們拆散了。管剛看了眼葉師傅。葉師傅說,高枝兒不好攀哪。真要是攀上了,你可真吃上天鵝肉了。

管剛聽著師傅的話吧嗒吧嗒嘴兒,意思是這個天鵝肉挺難吃。

葉師傅跟徒弟談話的時候,江師傅也在跟張強談話。江師傅說,看見沒,葉師傅肯定在跟他徒弟談搞對象的事兒。張強看了眼站在遠處的管剛,心里有些著急。江師傅又說,這種事兒,男的要主動一點兒,我給你買了兩張電影票晚上請她看電影。一聽看電影,張強來了精神,忙問,啥電影?江師傅說,日本電影《追捕》。張強說,我愛看。江師傅說,你愛看,誰不愛看?你得請那個女孩兒一起去。請不出來,這個票不能給你。張強看了眼師傅,有些犯難,可還是壯著膽子,說,我一定把她請出來。

一下午的排練,張強心不在焉,琢磨著怎么和廖金香說去看電影。由于是排練的收尾階段,排練的時候所有的人是站著排的。張強剛好被安排在廖金香的后面,管剛在張強的后面。張強慶幸能看到廖金香的整個后腦勺兒。大合唱的人一共排成四排,男生兩排,女生兩排,女生在前,男生在后。前面有個指揮,指揮的就是那個叫孫洪章的工會宣傳委員,在合唱隊的左前方是請來的樂隊,有樂隊伴奏,唱出的效果就是不一樣,整個食堂被唱得熱火朝天。

張強唱著歌,想著找機會跟廖金香說請她看電影。只是站著排,前后左右都是人,沒法張口。張強猛地想起了個主意,寫個紙條兒遞給她。

排練休息的時候,張強偷著寫了個紙條:晚上五點半電影院見,看電影《追捕》,然后落上他的名字。寫完了紙條兒,張強松了一口氣,準(zhǔn)備找機會把紙條傳給廖金香。

又開始排練了,張強依然站在廖金香的身后。除了樂隊,所有人都是站著的,站累了難免手腳要動一動。廖金香站在張強的前面,開始她的一雙手是放在上衣的口袋里的,累了就拿出來,垂手而立;再累了就背著手。張強在她背著手的時候,偷偷地把紙條塞給了她。廖金香在接到紙條兒的瞬間有了反應(yīng),她微微地動了動,將頭向后偏了偏,看見了張強。張強瞅了她一眼,裝著什么都沒干,繼續(xù)唱歌。

紙條兒傳出去了,張強有些心花怒放。他的歌聲也比先前高亢嘹亮了。他們唱著:

風(fēng)在吼,馬在叫

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河西山崗萬丈高

河?xùn)|河北高粱熟了

萬山叢中?搖抗日英雄真不少

青紗帳里?搖游擊健兒逞英豪

端起了土槍洋槍

揮動那大刀長矛

保衛(wèi)家鄉(xiāng)?搖保衛(wèi)黃河

保衛(wèi)華北?搖保衛(wèi)全中國

……

晚上六點的電影,張強五點半就到了。到電影院門前等廖金香??梢哉f張強晚飯沒吃好,不知是興奮的,還是緊張的,就是吃不下去。他草草地喝了半碗地瓜粥,洗了一把臉,又梳了梳三七開的分頭,換上自以為不錯的衣服就出了家門。

張強來到了電影院。由于是外國電影,想看的人很多。他手里攥著師傅給的兩張電影票,等著廖金香。

五點四十了,廖金香沒來。張強站在馬路邊上張望著,辨別著廖金香應(yīng)該從哪個方向來。張強不知道廖金香家在什么地方住,說不好她能從哪個方向露面,這樣就很費神,東瞅瞅,西望望。

張強等待著,有些激動。這是他第一次請女孩子出來看電影,不僅興奮,還有一些幸福感和微微的膽怯。他幻想著和廖金香坐在一起,心應(yīng)該是狂跳不止的。他想著是不是應(yīng)該去摸她的手,還是跟她說些甜蜜的話,是不是應(yīng)該給她買個冰棒什么的……

檢票了,一個個看電影的人陸續(xù)地往電影院里走。五點五十五分了,廖金香還沒露面。張強焦急地等待著,還有五分鐘電影就開演了。

這五分鐘對張強來講,恐怕是這個世界上最漫長的時間。張強站在馬路邊,有些望眼欲穿。他企盼著有個穿杏黃色布拉吉的女孩兒走來……

請廖金香看電影的那天晚上,張強做了個夢。夢到的不是廖金香,是江師傅:他又一次來到江師傅家,見師傅還是穿著那件紅色睡裙,還是用毛巾包著頭,還是坐在藤椅上。師傅把所有的水果都剝了皮讓他吃。師傅給他喝茶水,那茶水也是紅色的。他不想喝,使勁往外推。師傅抱著他,使勁往他的嘴里灌,直到他驚醒了,發(fā)現(xiàn)太陽照到了臉上。

江師傅上班,中午從不回家吃飯,自帶飯盒,吃她的高粱米飯和蘿卜條兒。張強看著,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夢,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能夢到自己的師傅。他想,他白天想的都是廖金香,怎么就能夢到師傅呢?

等江師傅吃完了飯,張強把兩張電影票毫無缺損地還給了師傅。江師傅看了一愣,問,啥意思?你沒去看電影?張強說,我去了,她沒去。江師傅問,為啥?張強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江師傅將票撕了,說,這票都作廢了,還給我干啥?!

江師傅離開張強,張強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恨廖金香。

下午依舊是排練。來食堂之前,張強就想見到廖金香應(yīng)該怎么說,是主動問她怎么不去看電影?還是等她自己解釋。正在張強不知所以的時候來到了食堂。人們都排好了隊,張強看到了指揮,看到了管剛,看到了所有合唱的人,就是沒看到廖金香。

張強兩天以后才知道廖金香不來唱歌了。什么原因說不清,人家就是不來了。這使張強很懊悔,總覺著自己做錯了什么,廖金香在回避他。

一連幾天不見廖金香的影子,張強的心里空落落的??床灰娏谓鹣?,他好像丟了什么。

張強和管剛始終也不說話,這使他們之間的工作多多少少有些影響。這一天葉師傅和江師傅找他們倆談話。葉師傅說,怎么,你們倆鬧矛盾了?為啥不說話?張強看了看兩個師傅,又瞄了眼管剛,沒說什么。葉師傅問,管剛,怎么回事兒?管剛說,沒事兒,挺好呀。葉師傅說,挺好?挺好怎么不說話?又指了一下張強,說,你說。張強看了眼葉師傅,說,挺好,我們天天練唱歌。葉師傅說,我可告訴你們兩個小兔崽子,都給我好好處著,不準(zhǔn)鬧不團結(jié)。不準(zhǔn)為一個女人鬧不愉快。他停了停,又說,沒出息的東西,女人哪沒有,只要小伙子有能耐,還愁娶不到老婆?葉師傅說話的時候,看了眼江師傅。江師傅明白他的意思,在吃瓜打皮,就乜了他一眼。葉師傅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張強和管剛,說,你倆拉拉手,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張強看了眼管剛,管剛也看了眼張強。張強又看了眼江師傅,江師傅示意了他一下。張強有些委屈地站起來和管剛握了一下手。管剛笑著說,沒事兒,我這幾天的情緒不大好,師弟別挑我。張強瞅著管剛,心說,我這兩天的心情比你還糟!

廖金香不來唱歌,影響了張強和管剛的情緒。兩個人說話之后,很少提起廖金香,只是那么默默地想著。國慶節(jié)的前兩天是大合唱的最后彩排。合唱隊的人穿著服裝,像模像樣地試演了一把。這讓張強和管剛很興奮。大合唱就是讓人振奮,他們唱著《咱們工人有力量》,唱著《保衛(wèi)黃河》,唱著《中國,中國,鮮紅的太陽永不落》,直到正式演出都處在一種興奮狀態(tài)。

四、歧路人生

這一天中午吃完了飯,江師傅找張強,說,我給你問了,廖金香倒是沒什么,就是她爸不同意,嫌你是個工人家庭出身。聽了這話,張強看了眼師傅,想說什么,沒說。為自己的出身感到無可奈何。張強的右腳在地上畫著圈兒,聽著江師傅繼續(xù)說,人家家長不同意,就是硬弄到了一起,將來也是沒法過日子。你得到了人家,人家也不能把你當(dāng)人待。張強有些不服,心里在想,愛情怎么會這樣呢?

離開了師傅,張強心里酸酸的,控制不住,想哭??傻教幎际侨?,沒辦法,他只好去了廁所。

張強含著眼淚走進廁所,里面沒有人,便站在那里哭了起來。張強不敢哭出聲,怕隔壁的女廁所有人。他張著嘴,流著淚,哽咽著……張強哭著哭著,不哭了,決定找廖金香問問,他有些不信江師傅說的話。

從表面上看,張強很平靜,每天除了工作、唱歌,再就是在機修車間門前的黑板上畫畫兒。一會兒畫只貓,一會兒畫條狗,可大多畫的還是人物。管剛不會畫畫兒,只能是坐在一旁呆呆地看著,回想著食堂黑板上的那個裸體女人。

這一天管剛突然問張強,你說實話,你在食堂畫的裸體女人是不是廖金香?張強說,我畫的不是廖金香,是抽象派,廖金香沒那么抽象。管剛說,我怎么越想越覺著像她。張強說,你是想人家想瘋了,看誰都像廖金香。管剛聽了,沒再說話。

可算盼到了下班的時間,張強換掉工作服,又簡單地洗了洗,來到了礦部的大門口等廖金香。

礦部大門前出出進進的人不少,可還是出去的人多。下班兒了,有的徒步,有的騎著自行車往家走。張強站在礦部大門口的東側(cè)等廖金香。

張強等著,看著機關(guān)大樓的方向,盼望廖金香能早些出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張強也跟著一分一秒地焦急。張強突然看見在他對面大門的西側(cè)還站著一個人——傻貴。

張強不知道傻貴站在那里干什么,反正傻貴望的方向和他望的方向相同。張強有些討厭這個傻乎乎的人。待下班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廖金香才從礦部的大白樓里趾高氣揚地走出來。張強看著廖金香一步步越來越近,心有些慌。不知怎么,一見到廖金香張強的心就慌得不行。就像在師傅家,見到師傅穿的那件紅紅的睡裙那么神不守舍。有些不知道見面后該說什么好了。張強平靜著自己的心,等待著廖金香從他的身旁走過,然后再和她搭訕。張強看著廖金香,他的心被她那飄動的裙裾撩撥得搖曳不定。廖金香走過來了,款款地走過來了。她必須經(jīng)過傻貴的眼前,然后才能經(jīng)過張強這里。

廖金香離張強越來越近了。廖金香路過了傻貴的眼前,眼看就要路過張強的身旁了。在張強剛要和廖金香說話的時候,張強發(fā)現(xiàn)傻貴也跟著走了過來,張強立刻裝作若無其事地躲到了一旁。

廖金香從張強的身旁走過,傻貴緊跟在廖金香的身后。張強看著,不明白傻貴想干啥。于是他跟著傻貴,想等傻貴離開,再跟廖金香說話也不遲。

前面是個十字路口,廖金香走過去,傻貴緊跟著,張強跟著傻貴,和傻貴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廖金香心無旁騖地往前走著,傻貴就那么不離不棄地跟著。傻貴走路的時候身子有些往前搶,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廖金香,一步不落。張強跟著傻貴,不知道這個傻子想干啥。路過交通崗,前面是地質(zhì)大隊,過了地質(zhì)大隊,就是市人民醫(yī)院,醫(yī)院的后身是個太平間,旁邊是所小學(xué)校。此時正是孩子們放學(xué)的時間,路上的行人也是最多的時候。廖金香路過小學(xué)校,拐了個彎兒,就到了市政府附近。傻貴就那么跟著,廖金香就那么走著。市政府的后身是一片住宅區(qū),大多住的是在政府工作的機關(guān)干部。廖金香路過市政府,進了住宅區(qū)。

張強站在離傻貴很遠的地方,看著傻貴。傻貴見廖金香進了住宅區(qū),他也不走了,在那兒看了一會兒,便轉(zhuǎn)身往回走。張強看著有些納悶兒。

本想問廖金香為什么不去看電影,能不能跟他交個朋友,談?wù)剳賽?,不承想被傻貴給攪了。張強回到家里,很是不悅。他想起了傻貴,怎么也不理解這個傻子跟著廖金香想干啥。

又過了兩天,張強還是在礦部的大門前等著廖金香,可那個傻貴還是那么跟著,依依不舍,給張強造成了和廖金香接觸的障礙。于是,張強放棄了在礦部大門前等廖金香。

每個車間都有一部電話,是過去的那種老式搖把電話,通過總機轉(zhuǎn)接的那一種。機修車間也有,張強想通過電話和財務(wù)科的廖金香聯(lián)系。

又是個周二的下午,在快下班的時候,趁機修車間辦公室沒人,張強偷著給礦部的財務(wù)科掛了個電話,有個女的接了。張強說,找廖金香。那個女的說,廖金香讓人給強奸了!還找她干啥?!張強聽了大吃一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句,你說啥?對方?jīng)]有再說話,把電話撂了。

廖金香被強奸的事已經(jīng)在全礦沸沸揚揚了。這不是一件小事,工業(yè)局局長的女兒被強奸了,要比普通老百姓的女兒被強奸了具有更強的新聞性。領(lǐng)導(dǎo)的女兒被強奸了,有同情的,也有解恨的,在電話里告訴張強說廖金香被強奸的那個女人,就屬于幸災(zāi)樂禍的那種。

張強撂下電話,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廖金香被強奸的事實。正在張強發(fā)蒙的時候,江師傅走進來,問,你都知道了?張強說,啥?江師傅說,廖金香被強奸的事兒。張強謊說,廖金香被強奸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江師傅說,聽說是昨天晚上。張強心里堵了一下,勉強地問,誰干的?

江師傅反問道,你猜能是誰?張強看著江師傅,想了想,小聲說,管剛?江師傅搖了搖頭。張強有些奇怪地問,那能是誰?江師傅嘆了口氣說,傻貴!張強猛地想起那天傻貴跟蹤廖金香的情景,說,怎么可能?江師傅坐下,說,怎么不可能?就是他,已經(jīng)被警察抓走了,都承認(rèn)了,是在廖金香家附近的公共廁所里強奸的。

張強不再說話了,他有些后悔,自己這些天沒再跟蹤傻貴。張強的目光頓時變得呆滯起來。他瞅向窗外,看到自己在黑板上畫過的一只貓和一條狗。張強看著看著,眼前就模糊了。張強知道自己想哭,可怕師傅看出來,就那么癡呆呆地坐著。不敢說話,不敢回頭,不敢閉眼,一閉眼淚水就出來了。江師傅見張強不說話,便走了出去。張強進入廁所,里面有個人蹲著。張強用余光看了一眼,是葉師傅。也沒敢說話,裝作大便,蹲了下來。一陣窸窸窣窣的紙聲,葉師傅終于走了,留下了一股辣辣的臭味兒。張強用手紙堵住鼻子,眼淚流了下來……正式大合唱的那天,張強沒有參加,在家發(fā)燒,而且高燒不退。也就是說,整個大合唱五十人,缺少兩個人——張強和廖金香。后來聽說那天的演出很成功,張強為沒能參加那天的演出感到惋惜。

張強整整在家呆了一個星期,病情也不見好轉(zhuǎn)。無奈住了院,用了好多藥,扎了好些針,燒是退了,精神卻一直打不起來。這一天江師傅來看他,還為他煲了雞湯。這已經(jīng)是師傅第二次來看張強了。江師傅摸著他的頭說,才幾天,這孩子怎么瘦成這樣?聽了師傅的話,張強背過身去,很是委屈地哭了起來……

江師傅是晚上來的,伺候張強的父母已經(jīng)回家了,醫(yī)院的病房里只有張強和師傅兩個人。江師傅把他扶起來。張強有氣無力地靠到她的懷里,一口一口地喝著師傅喂他的雞湯。張強只喝了兩口,就不想再喝了,總有淚水想往外涌。江師傅看出來了,把張強摟到了她的懷里安慰著。張強感覺到師傅的胸是那么的溫暖而暄軟。他想起了師傅那白白的身子穿著的那件紅紅的睡裙,想起了他不曾吃過的紅毛丹……

張強出院是在兩周后的一個星期一。出院了也就上班了,一切和往常一樣,該干啥干啥。只是他的體力比較虛弱。

這一天,張強沒見到管剛,就問師傅管剛怎么沒來?江師傅小聲告訴說,管剛被公安局抓起來了。張強吃驚道,為啥?江師傅說,他把傻貴給打了,險些造成重傷害。聽了這話,張強又想起了廖金香。張強又問,公安局不是把傻貴抓起來了嗎?江師傅說,抓是抓了,傻貴是個傻子,精神有缺陷,公安局沒法給他定罪,關(guān)了一周就放了,出來就讓管剛給揍了。張強問,那廖金香白讓他強奸了?

江師傅只是嘆了口氣,沒再說話。

管剛打人不屬于刑事犯罪,是按打架斗毆處理的。打得太狠了,造成了輕傷害,除了罰一些錢,還得拘留十五天。

張強出院上班的第二天,就通過關(guān)系來拘留所看管剛。拘留所很森嚴(yán)。張強在一個寫著“接待室”的房間里看到了管剛。

管剛被剃成了光頭,沒有戴手銬。當(dāng)他看到張強的時候,慘白的臉上浮現(xiàn)了一絲笑意。那笑有些難為情,又有些無所謂。張強問,怎么樣?管剛說,挺好。等我出去了還揍他,我這一輩子跟他沒完。又反過來問張強,你是啥時出院的?張強說,昨天。管剛說,你的臉色不好看。張強說,你的臉色也不比我好。管剛又問,廖金香怎么樣了?張強說,不知道,我沒見到廖金香。管剛說,我挺想她。等我出去了,還去找她。張強問,你找過她嗎?管剛說,找過她看電影,她沒出來。張強看了眼管剛,想起了自己找廖金香看電影,廖金香也沒來,心里安慰了一些。管剛說,我去找過她爸,就是那個廖局長。他爸不同意,說她的閨女不能嫁給一個工人,要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張強說,那你還找她!管剛說,他閨女和以前不一樣了。被人禍害了,他應(yīng)該降低標(biāo)準(zhǔn)。張強問,你不嫌棄她嗎?管剛說,不,我每天都想她,昨天晚上我還夢見她了。張強沒再說什么,就那么看著管剛,他是鐵了心了。管剛又說,你記著,我一定娶她做老婆。管剛好像是針對張強說的,很堅決。誰要是跟他搶廖金香,就跟他玩命。

張強再次見到廖金香是在她被強奸的十幾天以后的一個傍晚。在大街上,廖金香正和一個女孩兒在街上散步,張強就碰見了她。兩個人的突然相遇使張強張口結(jié)舌。表面上雖說都帶著些笑意,卻很尷尬。張強看了眼廖金香,廖金香的臉色也沒有先前那么好了,灰灰的有些蒼白。廖金香先說了話,問張強,管剛怎么樣?張強說,還在拘留所里,應(yīng)該快出來了。張強想問廖金香怎么樣,又怕她難為情。便突然問,那天你為啥不去看電影?這時和廖金香一起散步的女孩兒已經(jīng)回避了,站在不遠處的一個橋頭旁。廖金香說,我爸不讓去。那天管剛也找我去看電影。張強說,我等了你兩個多小時,電影我都沒看。廖金香說,不好意思。張強又說,我前兩天去看管剛了,他說出來后還找你。張強不知怎么就把管剛說的話傳給了廖金香,說完了還有些后悔。廖金香說,麻煩你告訴他,別讓他再找我了。我爸不會同意的,他說要是不聽他的話就把我的腿打折。說完,廖金香就走了。張強看著廖金香的背影,依然是挺著胸,抬著頭……

管剛進拘留所不是小事兒,在米鎮(zhèn)都傳開了。特別是本礦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且這種知曉是讓人同情的。他是為了愛一個女孩兒打人進的拘留所,是為了打那個強奸的人進的拘留所。話里話外是帶著一些正義感的,和那些在社會上打架斗毆、流氓滋事的不可同日而語。

管剛從拘留所出來的那天,有好些人去拘留所接他,就像個大英雄去前線打仗載譽歸來。機修車間主任還賣了些廢鐵請管剛吃了頓飯,整個車間十幾號人也都參加了,搞得很隆重。車間主任在開席前還做了簡單的講話,意思是不要把管剛等同社會上的小流氓看待。雖沒說管剛是英雄,但也沒說是罪犯,話里話外是贊同管剛的所作所為。這頓飯大伙吃得很開心,也喝了不少的酒,說了不少安慰的話。最后把管剛弄得痛哭流涕,說,你們再怎么說我不是壞人也不行,我的檔案里已經(jīng)有一個黑點兒了,再說拘留所也不是人待的地方。一頓一個窩頭,一碗白菜湯,那白菜湯做得比我的尿還臊……大伙聽了就樂。車間主任說,你小子這回是個完整的人了。連拘留所都待過,我們這些人沒你完整。管剛說,我還不完整,我還沒跟女人睡過覺呢。有人說,你不是要跟廖金香睡嗎?趕緊睡,再不睡二手貨都不是你的了。管剛不愛聽這話,指著那人說,你再這樣說話別說我不客氣!

酒桌上,張強把遇見廖金香的事和廖金香讓他帶給管剛的話說給了管剛。管剛淡淡一笑,說,她爸就是瘦驢拉硬屎,他閨女都什么樣兒了,還想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又說,明天我就去找她爸,非娶他閨女不可。實在不行,我也把他閨女強奸了,看他同不同意。反正我進去一回了,再進一次也無所謂。說著,就把一杯白酒干了。

管剛光榮地從拘留所出來,回到礦里上班的時候,認(rèn)識他的人紛紛來問候。這么一弄,廖局長家的事在礦里也就更瞞不住了。一旦說起,都說是廖局長的女兒廖金香被強奸了,總要把廖局長本人帶著,廖局長家怎么怎么樣,廖局長的女兒怎么怎么樣,好像不帶上廖局長說出的話不過癮。

管剛從拘留所出來,給張強的打擊也不小。張強對廖金香被強奸是有所顧慮的??晒軇偛皇沁@樣,而是越挫越勇。從前他追廖金香是偷摸的,眼下公開了,而且大張旗鼓地要娶廖金香。張強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追廖金香,這讓他很為難,要是繼續(xù)追,就等于和管剛是情敵了,不追又有些放不下。

管剛從拘留所出來的第二天,就去工業(yè)局長的辦公室找廖金香的父親攤牌了。

當(dāng)時廖局長正在他的辦公室開局長辦公會,管剛就闖了進去。開會的領(lǐng)導(dǎo)們見進來一個光頭小伙子都不認(rèn)識,便都看向給他們開會的廖局長。廖局長認(rèn)出了管剛,問,你找誰?管剛說,找你,我是為了給你女兒打抱不平進的拘留所,昨天剛剛出來。拘留所不能白進,我看好你女兒廖金香了,跟你說,我想娶她。廖局長看著管剛,手有些抖,說,你是什么東西,敢跟我這么說話?管剛說,我是為你女兒進的拘留所。廖局長說,用不著。你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告訴你別做夢了,我的閨女就是爛在家,也不會嫁給你這樣的人。管剛說,這是你說的,你別后悔,你信不信我再強奸她一次,看你這老臉往哪兒擱。管剛說完便走了出去。廖局長看著摔門離去的管剛,氣得渾身發(fā)抖,看了看在座開會的人,有氣無力地說,散會!

管剛從廖局長辦公室里出來,直接回到了車間。他坐在車間的長椅上,兩眼通紅地望著窗外,看著窗外鍋爐房后身墻角下的一堆廢鐵發(fā)呆。車間的一些人和他說話,他也不理,就這么一直坐到了中午,人家都吃飯了,他猛地站起身,打開工具箱從里面拿出個刮刀,來到砂輪機前磨。

自從廖金香被傻貴強奸,張強的日子也不好過,每天都是無精打采地不愿干活兒。原本快快樂樂的一個人,搞得吃不香睡不下,人更是明顯地消瘦。

管剛也不像先前那么愛說愛笑了,每天來到單位就磨他的那把刮刀,反反復(fù)復(fù)的,那把刮刀讓他磨得又亮又尖又快。因為蹲拘留的事兒,管剛沒有被開除,只是沒過多久,就聽說廖金香轉(zhuǎn)走了,不在滑石礦了。轉(zhuǎn)到什么地方,誰也不知道。

半年以后,也就是第二年的春天,有人在街上見到了廖金香。她結(jié)婚了,她爸把她嫁給了一個干部的兒子。小伙子哪都好,就是有點兒跛。

廖金香結(jié)婚了,管剛完全失去了追求廖金香的信心。這一天他又找到了傻貴,把傻貴逼到了一個裝滿滑石粉的倉庫里,扒了他的褲子,用刮刀將傻貴的卵子給割了下來……

廖金香嫁了人,管剛被判了刑,張強不僅少了個心上人,還少了個師兄弟,每天都很郁悶。

這一天是星期三,下起了大雨。中午,江師傅告訴張強讓他晚上去她家畫畫。張強頂著大雨去了。一進門兒,他就聞到了一股炒肉的香味兒,江師傅正在廚房做飯,還是穿著那件又長又薄又亮又紅的睡裙,頭上還是包著那條白毛巾。張強拿著畫板,水淋淋地走了進來。江師傅趕忙走出廚房,取下包在自己頭上的毛巾,給張強擦臉上的雨水。張強再一次聞到了師傅身上的那股體香……

責(zé)任編輯 孟 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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