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
每天深夜,睡覺前,我都會走到女兒的小床邊,為她整整被,看看她睡覺的模樣,再彎下身,親她一下。
有一天,當(dāng)我親她的時候,她居然也撅起小嘴,對著空中啵的一聲。
“敢情她在夢中,也知道我親了她?”我猜,“又或是正夢到個青蛙王子?”
這么小的孩子,應(yīng)該還沒有王子吧!但是再過十年,就不保險了。
于是,我認(rèn)為她那個夢中的親親,必定是回報我的。
女兒的小床,就在我的大床邊,是三面有欄桿的床。買這床,就是為了安全??此狭舜?,拿把椅子,在沒欄桿的那側(cè)一擋,就不擔(dān)心她會掉下來了。
不過自從上小學(xué),女兒就不準(zhǔn)我再放椅子。既然中間沒了遮攔,她的床也就跟我的床“遙遙相望”。
“總覺得這小丫頭在窺視我們?!蔽覍ζ拚f,“我懷疑她的鼾聲是裝出來的,我們說的話、做的事,她全都一清二楚。”
女兒的鼾聲確實不小。所幸,聽?wèi)T了,倒成為一種安眠曲。
覺得女兒睡在身邊,呼吸那么均勻,有一種好平安、好幸福的感覺。
當(dāng)然聽她的鼾聲,也有痛苦的時候,就是在她病中。
呼吸短而急促,可能是在發(fā)燒,或有了支氣管炎的現(xiàn)象;張口大聲打鼾,又隔一下就咳嗽,必是因為鼻子不通,用口呼吸,久了造成喉嚨干;先呼吸好好的,突然停止一兩秒,發(fā)出奇怪的聲音,八成是濃痰卡住了喉嚨。
每次她病,我就無法安枕。即使睡著了,也好像在夢里豎著耳朵,聽她呼吸中的每個“警訊”。
那種夜晚,真是漫長而痛苦,我因她的痛苦而痛苦,而且得由她的呼吸猜測她的痛苦。
也就每每在她病愈,呼吸轉(zhuǎn)趨平勻的時候,有著無限的欣喜與感恩,覺得天下沒有比孩子健康,更令人快樂的事。
小丫頭似乎也自知她的重要,明明樓上早為她準(zhǔn)備了房間,卻寧愿跟我們兩口子擠。先說六歲上了小學(xué)就搬上樓,最近改口為十歲才走。只怕真到十歲,又要拖到十二歲。
“你放心,十二歲以后,你求她,她也不會待在我們房間里了?!庇幸惶欤犞镊?,妻笑說,“到那時候,你倒要傷心,睡不好覺了?!?/p>
可不是嗎?我想了想,如果屋里不再有女兒的鼾聲,我也不再能由呼吸中,探知她身體的狀況。她又一人在樓上,不知會不會有壞人鉆進(jìn)去……
我居然有了恐慌。
第二天,我特別上樓去察看。
她的房間是粉紅色系。粉紅色的枕頭上放了個洋娃娃,表示這房間是她的。
臥室隔壁有個很小的房間,是上一任屋主的傭人房,斜斜的屋頂,只堪擺張小床和小桌。
我在那傭人房里走了一圈,雖然地板已經(jīng)嘎吱嘎吱響,暖氣倒還很夠。
晚上,女兒睡覺前,我去為她熄了燈,又蹲到她床前:“喂,妹妹,你現(xiàn)在天天跟我們睡。以后,你搬到樓上,爸爸去睡你隔壁的小房間,好不好?”
(摘自“百度閱讀” 圖/傅樹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