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華宇
電話響起,聽到傳來“小獵豹”被送去報廢的消息,心中著實顫抖了一下。
警校畢業(yè)那天,叔叔跟我說加入警隊首先必須會開車,于是他把用于生計的車給我使用。這讓剛拿到駕照的我滿心歡喜。我急忙開去洗車場清洗。過后我把這臺“小獵豹”放在陽光下仔細地端詳,它沒有空調(diào)、音響,車頭左右側(cè)劃滿了傷痕,像一個勇士。插上鑰匙啟動后,它卻像個坦克在那里轟隆隆地咆哮,那咆哮的聲音讓我激動。
臺風(fēng)“海鷗”來的那天,我接到分配到土湖派出所的通知。前輩口中的土湖是那么富有傳奇色彩,那里是大新的“小香港”……懷揣著扎根基層從警的夢想,我毅然開著我的“小獵豹”沖進雨中,往心中“神奇”的地方駛?cè)ァ?/p>
路上沒有車和行人,在雨中六十邁的速度,我并沒有覺得快。車輕盈得好像海浪上漂移的竹排,隨著方向盤中規(guī)中矩地轉(zhuǎn)動。雨水迎面撲來,打在它的“臉龐”發(fā)出撲哧撲哧的聲音。我看著前方,不停地沿著公路往前拉開新的山水畫卷。雨越下越緊,山上掛下來的都是小瀑布,也有蹦下來的小石塊和散泥。窗外的青山都在腳下,頭上蒙著綿柔質(zhì)感的水霧。正當(dāng)我肆意地呼吸氧氣味十足的空氣時,前方突然掉下來一塊書桌般大小的石頭。我立馬急剎、開雙閃、拉手剎。它像一個聽話的孩子配合著我。在急轉(zhuǎn)下坡中選擇倒退是不可能了,只能繞過去。我飛快地駛離那塊石頭,還內(nèi)心自我調(diào)侃“出師未捷身先死”就麻煩大了。
行至下雷鎮(zhèn),我按照指示牌拐入了去土湖的小路。此時距離我出發(fā)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剛爬過一個坡頂,余光往窗外一撇,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路在車下,轉(zhuǎn)折處在何方?我減慢了速度,連下兩個“Z”形的坡之后,感覺剎車不怎么敏感了。正當(dāng)我心有余悸時,又發(fā)現(xiàn)前方有泥石流沖刷下來覆蓋住一段路面。我選擇從路的邊緣勻速通過。剛過半就打滑,它一直在泥沙里掙扎。我的心懸在那里,踩踏油門伴隨的是它低頭嘶吼的哀鳴,冒藍煙的屁股夾雜著嗆人的膠灼味。我想后退,但是泥沙已經(jīng)包圍了它的輪子。嘩的一聲,從山上掉下來一大堆水泥砂,瞬間打在它的左邊。從左邊已經(jīng)出不去了,我下意識地從右邊下來,一下站在了膝蓋深的泥沙中。站在雨中,我頭腦一片空白:它要被淹沒了,我的警服等裝備還在上面!
泥沙越沉越多,我脫掉鞋子跑到它前頭,用力推它,它沒有動。我又跑到它的后面雙手拼命地刨,想給它挖出一條后退的路,可那泥沙越挖越多。手指甲滲出泥面的鮮血讓我仰天長嘯,但沒有人能在這荒山野嶺里聽見,聲音都被雨水淹沒了。從口袋掏出的手機顯示無服務(wù),只能撥打110求助了,而手濕卻無法觸摸感應(yīng)屏幕。我跑到旁邊的樹下,看著雨越來越大。泥沙推著“小獵豹”往路邊挪了一點,我也只能呆呆地看著。
“突突突”的聲音由遠及近,是拖拉機!有人來了!樸實的農(nóng)民大叔見我渾身泥濘,二話沒說從后備箱拿出了繩子和我一起將車子綁好,然后開足馬力倒退著把它拉了出來,看著它從泥沙的魔爪里被拉出來,我眼睛濕潤了。還沒來得及說聲謝謝,熱心的農(nóng)民大叔就走了。
終于到了期待的土湖,我并沒有失望,因為傳說中的土湖是不會讓人失望的。而讓我欣慰的是我順利地來到了這里,是因為它。就是那天,我給它取名叫“小獵豹”。
在土湖的日子,“小獵豹”陪我翻山越嶺去給老人辦理身份證,陪我穿過田野去走訪群眾,陪我去潛伏打擊違法,陪我去幫助需要幫助的群眾……而如今,它已經(jīng)停止工作了,或許要停留在某個地方永久地休息了。雖然沒了它的陪伴,但是我會永遠記住它滿臉創(chuàng)傷的樣子,因為它和我的從警之路已經(jīng)緊緊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