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乾任
本來不想寫這篇的,只不過到后來看到越來越多臺灣的出版人也加入了批判之林,扮起正義之士,大聲斥責地罵著,覺得太好玩,本文嘗試從產(chǎn)業(yè)面觀察的角度解析一下馮唐翻譯《飛鳥集》所鬧出來的事情。
事先聲明,這個解讀未必是事件發(fā)生本身的意圖,而是事件發(fā)生之后,我認為從這樣的角度看待事件的發(fā)展,算是比較能解釋其中我覺得不合理的地方,順便透過這起翻譯風波,看看能否給華人出版界一點借鑒的意味。
首先,翻譯圖書在大陸存在混亂的現(xiàn)象,被瞎搞亂翻的經(jīng)典名著不知凡幾,就說社會科學界也有幾位翹楚,很是翻一本搞砸一本地努力翻譯著。
其次,公版書的翻譯在大陸是個顯學,就好比說這次事件的主角泰戈爾的《飛鳥集》,有興趣的朋友上網(wǎng)搜索下,找來五六十個版本總是沒問題的,而且多半是亂翻一通的版本。
這里面又牽扯到一個大陸的出版現(xiàn)象,國有出版社雖只有五百多家,民營文化公司卻多如繁星,加上每年出版新書二十余萬種的規(guī)模,大陸出版人想從競爭超激烈的出版市場脫穎而出,除非手握韓寒馮唐這樣的知名作家,不然就得大量出書,經(jīng)典公版書則成了一個確保不虧損的好生意。
上述各種狀況加總起來,都很能替想鉆制度漏洞的黑心商人創(chuàng)造機會。去找一堆免版權費的公版書,再找來市面上已經(jīng)翻好的公版書譯稿,調(diào)整調(diào)整句子,就能當新譯本問世去撈錢了。
記住這些前提,再來看馮唐翻譯《飛鳥集》,就能讀出一些不同的意義來。
首先,馮唐這樣一個暢銷作家,就算新小說不好寫,寫點雜文隨筆集結成書也還是挺能賣的。一個隨便寫點東西都能賣的人,至于這樣自己糟蹋自己嗎?去搞翻譯,而且還是很多人都翻譯過的公版書?
假設你知道馮唐就是個刻意戲謔型的作家,再如果你知道大陸在公版書上的出版亂象,馮唐刻意翻譯《飛鳥集》,而且翻成那種德性,就很有反諷意義。
反諷一,人們都是看名人挑書,要不是作者有名,就是譯者有名。一本公版書要如何在一堆版本中脫穎而出,翻譯者是名人的時候,不就有話題性了嗎?
反諷二,有名的人掛名翻譯就能暢銷,且就算一般人讀到怪怪的地方,多數(shù)也不吭聲,只會覺得自己看不懂。好比說,臺灣版的《快思慢想》的中文翻譯,在網(wǎng)絡上被懂英文的人罵到翻過去,現(xiàn)實生活還是大賣了十多萬本,且多數(shù)人并沒有抱怨翻譯爛。到底是翻砸了一本還有替代版本的公版書可惡,還是只能有一個中文版的《快思慢想》可怕?
反諷三,有人吭聲了,聽說有人看不下去跳出來罵人,結果馮唐跟出版社竟然聽進去了,決定把書下架了。其他被翻爛的書,好比說臺灣這本洪大教授翻譯的《快思慢想》,有下架嗎?或大陸那些個亂翻的公版書,會跟著下架嗎?非但沒有,還死不認錯。
誰更可惡?是認錯道歉下架的馮唐嗎?
反諷四,為什么我會認為此事件是故意惡搞?如果馮唐真心想不開,想從暢銷小說家跨行翻譯,那么不應該翻譯還有很多版本可以比較的公版書,應該學洪蘭,占領某個領域的翻譯主導權,且翻的全都是需要版權授權的作品,就算翻爛了也只有少數(shù)看得懂原文的文化菁英知道,多數(shù)普羅大眾是不懂的,并且只要其和出版社死不認錯,在版權期限內(nèi)就還是能夠獨占這一本書的中文翻譯版權,當然也絕對不會從書店撤下,更別說道歉。
再者,馮唐還出示了他的托福成績,677分,可以說中英文都不差。雖說未必中英文都不差就可以翻譯,但正常情況下未必會翻成那么糟,肯定有玄外之音。
基本上,我認為不妨把馮唐翻譯《飛鳥集》這件事當成大型行為藝術看待,就當人家馮唐是能為出版社賺錢的暢銷作家,所以出版社賠錢陪他玩場游戲。
好比說,這里不是就樹立一個關于翻譯書被發(fā)現(xiàn)翻砸了之后的典范嗎?再大牌的譯者把書翻譯翻爛、被指證被罵了,都應該把書下架以示負責!
追根究底,多數(shù)人都太站在文本翻譯這個點上去談馮唐事件,我覺得很多人沒能藉此事件看出其他更有意思的訊息(無論原本的當事人是否有這個意圖),有點可惜。馮唐翻譯一事,如果能擴大成一個檢驗翻譯作品的準則,不也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