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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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是陪你浪跡天涯再給你一個家
◎文/江靜
徐如林和江靜在路上
真正的自由,不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而是一種能力,既能真誠從容地面對生活,又不離不棄地追趕夢想,既能朝九晚五,又能浪跡天涯。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可是,放下一切,行在路上,真的有那么美好和浪漫嗎?旅行歸來,兩手空空,又將如何面對灰撲撲的現(xiàn)實(shí)生活?
重慶女孩江靜和她的老公徐如林,用行動,給出了一個動人的答案。
30歲那一年,我辭職了。日歷停留在2011年6月的一天。陪我一起辭職的,是我的男朋友徐如林——比我小四歲的“老男孩兒”。
我叫江靜,重慶姑娘,四川外語學(xué)院畢業(yè)后,一直在重慶時報(bào)做體育記者。7年的工作中,我經(jīng)常出入各大賽事,飛往各個國家,采訪各路體育明星,過著很多人羨慕的生活??墒?,表面的光鮮背后,我把自己累得疲憊不堪,最后倒在病床上。直到我站在報(bào)社落地窗前,看著燃燒的夕陽,心中暗下決定,既然向往自由,何必陷在鋼筋水泥般的生活!然后我打電話對徐如林說:“我的生活,應(yīng)該在夕陽燃盡的地方?!?/p>
2009年,我和徐如林相識在大渝網(wǎng)上一個“自行車論壇”,作為資深騎行愛好者,我們志趣相投、一拍即合,從那以后,我去哪里騎行,他都會跟著,我做什么,他都會雙手贊成。這一次,他為了支持我,也辭去了一家旅游雜志的編輯工作。
世界那么大,必須去看看。于是,我們兩個人踩著單車,馱了幾大包的帳篷睡袋、鍋碗瓢盆、四季衣服,向著遠(yuǎn)方出發(fā)。我們計(jì)劃,沿著川藏線騎行一年。因?yàn)榘汛蟛糠皱X留給了父母做生活費(fèi),我們口袋里的剩余,不過區(qū)區(qū)四位數(shù)。一路上,我們會用小油爐煮簡單飯菜充饑,會風(fēng)餐露宿幕天席地,我們的帳篷,曾經(jīng)搭在村民的柴火房、小縣城的車庫、藏族的酥油房里……我們的車輪滾過了大半個中國??臻e時候,我在天涯論壇直播我和徐如林的旅途,追看的網(wǎng)友出奇的多。大家親熱地叫我們倆“團(tuán)長”和“狗腿子”,我也樂得跟他們打成一片。
5個月后,2011年11月,我們騎到拉薩。旅行并沒有結(jié)束,我們又向尼泊爾挺進(jìn)。一路平安順利,直到我們進(jìn)入印度。一路好運(yùn)的我們,沒想到,在那里遭遇了驚心動魄的生死劫。
那是進(jìn)入印度的第二天,深夜。在荒涼的地方,我們被5個印度歹徒包圍。臟兮兮的手同時伸進(jìn)帳篷,搶走了我們和另一個驢友的手機(jī)和電腦,甚至襪子和內(nèi)褲。而發(fā)現(xiàn)我是女人之后,他們用槍頂在了我們頭頂。歹徒開始在我身上亂抓,拉我的腿,掐我的脖子,逼我到帳篷外面。兇險(xiǎn)就這樣降臨。徐如林跳在我前面,要跟歹徒拼命。在他們的包圍里,面對著槍口,我們死死抓著對方的手,心里是深深的絕望。我甚至對歹徒說:“You,use condom(你,用避孕套)?!?/p>
僵持之中,我脖子上的繩子“啪”地?cái)嗔?。我和徐如林緊緊抱住對方。企圖對我施行不軌的歹徒和同伴起了爭執(zhí),最后他們怕夜長夢多,只是帶著錢財(cái)離開。最終,我們在當(dāng)?shù)卮迕竦膸椭碌镁取?/p>
幾天后,我在帖子寫下這樣的文字:“我不知道我和狗腿子那晚的遭遇是否關(guān)乎生死,我想以后我們肯定也有爭吵得恨不得殺了對方的時候,但那一晚,面對槍口,我們只是死死抓著對方的手。10分鐘,像天荒地老,像永恒?!?/p>
這次遭遇,讓我明白,浪跡天涯,并不是浪漫美好如童話,它還充滿了艱難和兇險(xiǎn)。我們“療養(yǎng)”了幾天,帶著心理創(chuàng)傷,又背包橫穿北印,飛往曼谷,再一路騎行,穿越泰北和老撾。2012年6月,辭職整一年,我們終于從云南磨憨口岸回國。我自詡“給時光以生命,而非辜負(fù)了它的美好”,徐如林摸了摸干癟的錢包,笑而不語。
江靜
從重慶到印度的行程圖
一路上,雖然我寫稿賺了些錢,但一年的消耗和搶劫事件,口袋早已空無分文。后來,我們“流落”到大理。當(dāng)時,看到我們面黃肌瘦、衣衫襤褸,好心的客棧老板娘將我們收留下來——到天臺去扎營。
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聽著肚子的叫聲,我們終于承認(rèn),生存才是最大的問題。放蕩不羈愛自由不能當(dāng)飯吃,再浪跡天涯也要面對衣食住行。
于是,我們跟著新結(jié)交的朋友,在大理古城人民路擺起了地?cái)?。地?cái)偵蠑[的都是我們騎行中從各地淘回來的有趣玩意兒,或者跟著朋友自制的手工藝品。沒想到的是,第一天晚上,我們竟然凈賺270元。收攤后,我們回到天臺上的小帳篷,躺下去又坐起來,把那皺巴巴全是零錢的270元錢拿在手里,數(shù)了又?jǐn)?shù)。曾經(jīng),花幾百元買件T恤都不眨眼的我,在那一晚,竟為這270元失眠了整夜。
我們在大理留了下來。那時是大理的雨季,每每夜里暴雨傾盆,我們的小空間里便小雨不斷。我和徐如林一身餿味地?cái)D在一起,頭上頂著從二手市場淘來的舊皮包,互相給對方講笑話,加油打氣。
白天,我在古城拍照、寫稿,晚上跟他一起擺攤。擺攤收入并不豐厚,但只要掙了錢,徐如林就會買上十幾塊錢的鴨腸回來打牙祭。常常他的那份不夠吃,就來搶我的。他說:“只能靠這個給你開葷了!”我說:“只要你不吃我的就行了!”很多時候,我們的生活,明明是悲傷落魄的劇本,卻總被兩個蹩腳的演員演到笑場。
再后來,我的旅行直播帖上了天涯論壇的頭條,擺攤時總會被關(guān)注過我們旅行的人認(rèn)出。我總不善言辭,他卻貼心地在旁邊插科打諢。我們的生意越做越好了。7月,倫敦奧運(yùn)會,體育記者出身的我給報(bào)社寫專欄,掙了一萬多塊錢,我們終于搬下了天臺,搬進(jìn)一個單間月租450元的白族民居。
過慣苦日子的徐如林,智商突然爆棚,他看準(zhǔn)了大理未來的發(fā)展,竟然領(lǐng)我做起了“大”生意:除了擺攤,他慫恿我開起了淘寶店,代購當(dāng)?shù)赝撂禺a(chǎn)。被進(jìn)貨商各種坑蒙拐騙,交了不少“學(xué)費(fèi)”之后,店鋪終于慢慢上路;我被逼著學(xué)做各種手工,刺繡編繩皮具,一雙寫字彈琴的手被針扎得傷痕累累,逐漸向光榮的勞動人民靠攏;他還天不亮就起床,騎著從快遞小哥那里借來的摩托去給當(dāng)?shù)胤康禺a(chǎn)商拍廣告照,并借錢買來小面包跑起了“黑車”,帶客人去瀘沽湖玩時,他甚至舍不得住青旅,就合衣蜷在小面包里被凍成狗……創(chuàng)業(yè)很難,但我們一起動手,苦也變得快樂。
生活漸漸穩(wěn)定下來,但我也有了困惑:我們這樣安定下來,究竟是不是我要的生活?我的追求,畢竟在路上,在遠(yuǎn)方?。《屛也唤獾氖?,之前陪我一起風(fēng)花雪月的他,突然成了生意人!我說:“你特么就知道掙錢!”他說:“我特么掙錢還不是為了你!”朋友約他吃飯,他說“今晚我要掙錢”!我說“跟你商量下這個事怎么弄”,他說“掙不了錢弄啥弄”!偶爾朋友聚會,原來的彈琴飲酒,變成了徐氏生意經(jīng)傳授會。他不厭其煩地跟每個人分析他們應(yīng)該怎么掙錢,直到所有的人沉默,只剩他一個人高談闊論。那一刻,我感到曾經(jīng)熟悉的他那么陌生。
直到有一天,我不愿意和他一起包貨發(fā)貨,我們爭吵冷戰(zhàn)了幾天,我提出了分手。他沉默良久,拉著我的手,深情款款地給我唱了首歌:“我也想不管不顧/像從前一樣/一無所有重新回到路上/可是/總有一天/你會變成一只不再垂涎自由的鳥/需要一個籠子/我陪你慢慢衰老……”
幾句簡單的歌詞,我聽懂了背后的深意。是啊,人不能活在虛無里,空空的行囊撐不起天馬行空的幻想,我們不能再一無所有回到路上。而他,這個深沉的愛人,一直處心積慮掙錢,目的就是為了給我一個“籠子”,一個遮風(fēng)擋雨的家。
我淚水盈眶,他伸手幫我擦拭眼淚,告訴我:“我們不能活得太自私,不能讓家人朋友為我們擔(dān)心。等我掙夠了錢,我們有足夠的能力,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蔽尹c(diǎn)點(diǎn)頭,投入他的懷抱。
他如火如荼地辛勞,果真換來一套房子的首付。2013年年底,我們?nèi)タ戳艘惶仔》孔樱€匙拿到手里的剎那,我滿心歡喜,誰說心懷野馬的女漢子不想要一個家呢?在他的帶動下,我也務(wù)實(shí)努力起來,我們用積蓄,租了一個院子,做起了客棧,我們一起動手設(shè)計(jì)裝修,一起把荒草叢生的花園變得繁花似錦,又從網(wǎng)上精心淘來桌子、椅子和床……我們再不是大理的異鄉(xiāng)人,而我,就這樣華麗麗地成了客棧老板娘!
有一天,徐如林突發(fā)奇想,把我們“屌絲小院”的住客全都叫到房間里來,那里面有來自天南地北的背包客,有像我們一樣擺攤的賣藝人,還有世界各地的大好青年,他就這樣當(dāng)著“世界人民”的面,單膝下跪說:“嫁給我吧!”我的淚水奪眶而出。而重點(diǎn)是,為了顯示誠意,他全身只穿著一條內(nèi)褲,就這樣赤條條地向我求婚了!
原來誤解他的朋友,都漸漸理解了他。有一天,一個曾經(jīng)拒絕了徐氏生意經(jīng)的瑞士朋友,發(fā)微信給他:“其實(shí)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理解你了。我也要多找事情做,多多掙錢!”那哥們要結(jié)婚了,媳婦懷孕了,他也終于明白,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而我也意識到,只有物質(zhì)生活越來越好,我們才有能力做更多想做的事情。
我們的父母,聽說了我們“逆襲致富”故事,大加贊賞。我豪爽的親娘從重慶趕來,我不無自豪地說:“這也是你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有了溫暖的歸宿,我內(nèi)心越來越篤定。有天晚上,我想對徐同學(xué)表示感謝,他卻說:“其實(shí),我做得還不夠,我們選擇了一條其實(shí)不用那么努力的路,躲在大理這個離烏托邦最近的地方,不用承擔(dān)太多社會和家庭責(zé)任。”我說:“誰說這個年紀(jì)就一定要房子車子,老婆孩子,用各種壓力把自己壓得透不過氣?”他嬉皮笑臉:“老婆,你還是壓我吧,求你了,多久沒壓過了……”
如今的我們,認(rèn)真經(jīng)營客棧,認(rèn)真做手工開網(wǎng)店,他拾起了昔日的愛好,攝影和唱歌,我揀起了吉他和畫筆,我打趣他“不會攝影的生意人不是好歌王”,他激勵我“不會彈吉他的手工藝人不是好廚娘”。我們還成了大理運(yùn)動協(xié)會的核心人物,馬拉松、深度游、各種體育賽事,只要閑著,我們一個都不會落下。曾經(jīng),在職場疲憊不堪的我,還通過騎行和運(yùn)動把身體練得一級棒。我們終于把生活過成了想要的模樣。
2015年9月28日,是徐如林30歲的生日,我在微博寫了篇長文,感謝一路走來他帶給我的一切。微博感動了很多人,紛紛為之點(diǎn)贊。文中我寫道:“真正的自由,不是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而是一種能力,既能真誠從容地面對生活,又不離不棄地追趕夢想,既能朝九晚五,又能浪跡天涯。愿你和我一樣,把生活過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徐如林和江靜
我在帖子上豪言壯語:“荒野大漠,小橋流水。夕陽燃盡,咫尺天涯。外面或凄風(fēng)苦雨,蚊蟲囂鬧,月圓時的狼嚎,凜冬降至的白霜。而兩個人的小空間里,一頂帳篷,兩個睡袋,就裝了半輩子的溫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