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 靜
(江蘇師范大學 敬文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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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紀以來梁辰魚研究述評
弓 靜
(江蘇師范大學敬文書院,江蘇徐州221116)
【摘 要】《浣紗記》的作者梁辰魚是昆曲發(fā)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之一,其對昆曲的創(chuàng)作、演出等階段的積極介入,推動了昆曲的有效傳播,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筆者在對21世紀以來明代昆曲作家梁辰魚的研究進行整理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與不足,認為實有總結(jié)之必要。為了方便敘述,本文將相關成果主要分為梁辰魚生平研究、《浣紗記》研究、散曲及其他詩文作品研究三部分,還提出了關于梁辰魚研究之展望,希望為以后的研究者提供一些必要的參考資料。
【關鍵詞】梁辰魚;浣紗記;昆曲;述評
近年來,關于昆曲方面的研究日漸興盛,并已初具規(guī)模。昆曲研究逐漸成為戲曲研究中的一門顯學,進入了現(xiàn)代化、多元化和立體化時期,并出現(xiàn)了較為豐碩的成果。昆曲這一具有審美價值的藝術形態(tài),愈加散發(fā)出光彩。
《浣紗記》的作者梁辰魚在昆曲發(fā)展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其對昆曲的創(chuàng)作、演出等階段的積極介入,推動了昆曲的有效傳播,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歷年來學者對其的研究不斷,作為梁辰魚研究的集大成者,吳書蔭先生編校的《梁辰魚集》、徐朔方先生編纂的《梁辰魚年譜》,為后來學者研究梁辰魚提供了重要的參考資料。
21世紀以來,學界研究梁辰魚的文獻以單篇論文為主,沒有詳細的系統(tǒng)研究,為此,筆者對梁辰魚的相關研究進行了整理,發(fā)現(xiàn)了一些問題與不足,認為實有總結(jié)之必要。為了敘述的方便,本文將相關成果主要分為梁辰魚生平研究、《浣紗記》研究、散曲及其他詩文作品研究三部分,分別予以概括和說明。
(一)生卒年研究
關于梁辰魚的生卒年,學界存在爭論,目前公認的是徐朔方的說法,即梁辰魚生于公元1519年,卒于1591年。然而,武俊達指出:“梁辰魚(1520-1591),以誕生于正德十五年庚辰(龍年),取字伯龍?!保?]黎國韜《梁辰魚生卒年及〈浣紗記〉創(chuàng)作年代考》一文傾向于武俊達的觀點,即梁辰魚生于庚辰龍年(1520年),并對原有觀點進行了材料上的補證。21世紀以來專門研究梁辰魚生卒年的只有這一篇文章,故在此方面仍有很大的研究空間。
(二)出游、交往研究
梁辰魚一生有過四五次較長時間的離鄉(xiāng)出游,而這些游歷大大開闊了他的眼界,增長了他在史學上的見識。探禹穴、游越國使其熟悉了越國的歷史、傳說和民風,這對他創(chuàng)作《浣紗記》具有很大的幫助。梁辰魚在遠游途中結(jié)交了不少朋友,有助于其文學聲名的傳播。黎國韜亦在《梁辰魚西游考略——兼論〈甲寅感懷二首〉》一文中對梁辰魚三十六歲時西游湘鄂贛等地的經(jīng)歷作了詳細論述,進而探討了其詩作《甲寅感懷二首》與遠游的關系,以及遠游對其人生的意義和影響。
梁辰魚的交往十分廣泛,王侯將相、山僧道士、歌優(yōu)伎女以及文征明、王世貞、徐渭、魏良輔、張鳳翼等著名文人均與之有交情。梁辰魚的士林交游對《浣紗記》的傳播意義重大,使得官員有機會觀看《浣紗記》的演出,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它的流傳;其次,名家對《浣紗記》的評點也促進了其廣泛傳播;再者,明代進士群體是社會的精英階層,他們對昆曲的創(chuàng)作、演出等階段的積極介入,推動了昆曲的有效傳播。
關于梁辰魚的交往問題,黎國韜做了詳細論述?!读撼紧~與鷲峰詩社》一文對鷲峰詩社進行了簡要考述,從中可以看出明代文人結(jié)社賦詩的一些情況,對于了解梁辰魚的生平及創(chuàng)作有不少幫助,亦可以看出梁辰魚的懷才不遇、俠客思想以及灑脫超逸的性格特征;《梁辰魚與蓮臺仙會》則對晚明隆慶年間南京的蓮臺仙會進行考述,細數(shù)參加該盛會的名士佳人,指出了這一次文化盛會的若干特點,從中可以看出梁辰魚對婦女的尊重,顯示出其婦女觀的進步,并進一步探究了蓮臺仙會這一文化活動與梁辰魚生平及創(chuàng)作的一些內(nèi)在聯(lián)系;《梁辰魚與樂家樂妓交往述略》細數(shù)了梁氏與樂家樂妓的交往,指出在他們的影響和幫助下,傳奇《浣紗記》成功搬上戲曲舞臺并廣泛傳播開來,出現(xiàn)了“吳閶白面冶游兒,爭唱梁郎雪艷詞”[2]的盛況;《梁辰魚與中晚明曲家交往述略》列舉了梁辰魚與王世貞、李開先等人的交往,這對于研究梁辰魚的生平、思想和創(chuàng)作具有重要意義,亦有助于判斷梁辰魚在當時及后世曲壇上的地位。另有陳益《梁辰魚與他的幾個同道》,論述了梁辰魚與魏良輔、俞允文、周胤昌、顧懋宏、張鳳翼等人的交往,這對其思想與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三)思想研究
梁辰魚的思想比較復雜,由于出身望族,受傳統(tǒng)文化濡染較深,故其思想大抵以儒家為本。但梁辰魚兼讀釋、道之書,常與山僧、道士往還,故受釋道的影響亦不小,這在其現(xiàn)存的兩部戲曲作品中有所反映。他又具有較濃厚的俠義思想,這與他性格開放、喜好游歷有關。此外,其婦女觀在當時顯得頗為進步。
前人很少關注梁辰魚在史學上的修為,黎國韜用充分的證據(jù)論證了梁辰魚的史學修養(yǎng)及其對史學的自覺追求,“這主要是由于家學淵源和師友的影響。”[3]梁氏的文藝思想主要見于其詩歌、散曲、劇作的序言之中,前人亦很少予以關注。黎國韜對這些序言作了分析研究,發(fā)現(xiàn)梁氏的文藝思想有進步的一面,也有保守的一面。了解梁辰魚的文藝思想,對于理解其劇作和散曲創(chuàng)作也具有重要作用。
關于梁辰魚的女性觀,甘子超認為梁辰魚的作品中表現(xiàn)了其“強烈的女性意識和對女性人生價值取向的認可”[4]。指出《紅線女》中的紅線女形象具有典型的反傳統(tǒng)意義,《浣紗記》中的西施是由傳統(tǒng)女性向英雄女性的轉(zhuǎn)型且?guī)в蟹炊Y教的性質(zhì)。論文的后半部分論述了梁辰魚女性觀的三個成因,即特定的時代氛圍、人生經(jīng)歷與豪放任俠的個性以及道家思想的影響。
(一)創(chuàng)作時間研究
關于《浣紗記》的創(chuàng)作時間問題,21世紀以前,學界主要有四種說法:徐朔方認為作于作者二十五歲前后,徐扶明認為寫成于萬歷元年(1573)左右,吳書蔭認為大約作于嘉靖末年,胡忌、劉致中則認為作于1566—1571年間。相對而言,認為作于梁辰魚中晚年的人居多。黎國韜認為吳書蔭先生所說的較為合理,但是吳書蔭提出此說時沒有經(jīng)過過多的論證,也沒有駁斥其他諸說。黎國韜利用一些新的材料和證據(jù),通過詳細的分析說明,分別舉證駁斥了徐朔方、徐扶明、胡忌的說法,厘定《浣紗記》的創(chuàng)作時間為1562—1565年。
(二)人物形象研究
1.西施
這些論述人物的文獻中,專論西施的頗多。長期以來,西施都是美女或美好事物的代名詞,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社會的不斷發(fā)展,不同的人從不同的立場來審視西施,亦褒亦貶,由此形成了不同的認識。張艷萍的《〈浣紗記〉新論——凡人與英雄一體的西施形象》一文,從一位普通女子的角度來探索西施的魅力與英雄氣質(zhì)。西施在接受肩負著家仇國恨的重任后,成為了一位巾幗志士,她身上所閃現(xiàn)的是人格的內(nèi)在美?!爱敋v代學者對于西施在歷史上的地位與作用指指點點的時候,梁辰魚在《浣紗記》中為西施的功過做了一個完滿的答復,他擇取的是唐代杜牧的說法,使她受命于難,殉一身以全越國,成為家喻戶曉的復國志士,這也反映出作者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士大夫的‘美女禍水’的偏見,賦予她高尚的愛國主義品質(zhì)?!保?]
關于西施到底是“紅顏禍水”還是“復國英雄”,李娜在《“紅顏禍水”還是復國英雄——從〈浣紗記〉看西施》一文中給出了答復。李娜并不局限于范蠡攜西施泛舟太湖的美好結(jié)局,而是經(jīng)過深入探討,認為西施只是范蠡實現(xiàn)功名的工具。論文前半部分贊揚了西施是一個美麗多情、深明大義的至情女子,后半部分指出作品仍然將西施看作“紅顏禍水”,仍然掩飾不住男權(quán)文化對女性的歧視。“范蠡最終攜西施泛舟太湖,但那并非是為了踐履前盟,也不是因為愛情,而是由于趙王和文種的勸說,更是出于對‘恐留傾城更迷君’的憂心與介懷,唯恐這個傾國傾城的美女再禍及越國。這里,范蠡看似超越了傳統(tǒng)的貞潔觀念,實則其內(nèi)心‘紅顏禍水’的思想仍是根深蒂固的?!保?]李娜認為劇中的西施受男權(quán)的制約和擺布,沒有獨立人格,是范蠡實現(xiàn)其功名事業(yè)的工具,是政治的犧牲品。李娜的觀點正好與上述張艷萍的觀點相反,亦可見不同的人從不同的立場來審視西施,因此對西施的形象也有了不同的認識。羅姣的《從〈浣紗記〉看古代戲曲的男權(quán)視角》、華飛的《從人物形象出發(fā)試論梁辰魚〈浣紗記〉》,亦認為西施是一個政治犧牲品,這點與李娜頗為相似。
齊曉靜的《論西施形象的美化、妖化和奴化——以明傳奇〈浣紗記〉為坐標》一文總結(jié)了西施自古以來的不同形象,“從最初的‘天下美人’到宋代的‘紅顏禍水’,再到明中期的‘巾幗英雄’”[7]。隨著中晚明經(jīng)濟的轉(zhuǎn)型,男女平等的意識開始覺醒,“但根深蒂固的男權(quán)文化的拘囿和所處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又使這種覺醒帶有不可避免的局限性?!保?]
謝芳芳的《〈浣紗記〉故事源流考》一文,認為《浣紗記》在吸收以往的西施故事及創(chuàng)作素材的基礎上,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嶄新的西施形象,個性鮮明、品格高尚,是對千百年來西施形象發(fā)展的總結(jié)和升華,符合人們對美的追求和闡釋,成為最被普遍接受的西施故事范本,標志著西施故事的定型。
2.范蠡
關于《浣紗記》中范蠡的形象,目前學術界持兩種觀點:一種是贊揚其以國事為重的忠誠,一種是批判其追求功名的自私。批判范蠡的文章很多,主要是圍繞其功利思想,上述幾篇談論西施的文章中或多或少都對范蠡進行了批判,故不贅述。這里主要列舉贊揚范蠡的文章,如張帆的《〈浣紗記〉中范蠡人物形象分析》、孫曉宏的《范蠡——理性精神燭照下的人格范式》和周婷的《出入之際顯智慧——〈浣紗記〉中范蠡形象簡談》。張帆認為范蠡是作者梁辰魚心中理想文人形象的投影,這一形象立體而復雜,“既有傳統(tǒng)文人向往自由與美好的浪漫多情,又有指點江山、胸懷韜略的豪邁,也有急流勇退、縱情山水的俠氣?!保?]范蠡將西施作政治交換并不是無情,而是愛情態(tài)度的含蓄隱忍;以國事為重,表現(xiàn)了其忠誠與勇武,肯定了其縱橫揮灑的政治韜略和進退自如的處世哲學。孫曉宏亦贊揚了范蠡這一形象,認為其折射出了不一樣的人性光輝。周婷肯定了范蠡在越國危難之刻挺身而出、舍小家為大家的忠心,以及復仇成功后毅然攜西施泛舟歸去的那份超然物外的灑脫、淡然。
3.其他角色
至于《浣紗記》中的其他角色,尚少有專門的論文,更多的只是附在談西施、范蠡形象的文章后面作簡要論述,如周婷的《出入之際顯智慧——〈浣紗記〉中范蠡形象簡談》一文,在結(jié)尾處肯定了伍子胥、公孫勝的忠君思想,華飛的《從人物形象出發(fā)試論梁辰魚〈浣紗記〉》一文在結(jié)尾指出了奸臣伯嚭是梁辰魚極力批判的對象。謝芳芳在《〈浣紗記〉故事源流考》中的第三部分,分別通過對比越王勾踐和吳王夫差、越臣范蠡和文種、范蠡和伍子胥、伍子胥和伯嚭,刻畫了一個個生動鮮明的人物形象。
專門論述《浣紗記》中其他角色的論文只有蘆新蕾的《從〈浣紗記〉中的因果抉擇分析人物形象——以夫差、伍子胥、勾踐、范蠡為對象》和李洪蕾的《復仇——盡忠——伍子胥在〈浣紗記〉中》,故在這一方面仍然有很大的研究空間。蘆新蕾沒有單純評價人物的好壞,而是將其放到具體的社會環(huán)境中評判,從吳國攻越、越國戰(zhàn)敗、勾踐歸國和范蠡請辭四個階段,分別分析了夫差、伍子胥、勾踐、范蠡在因果抉擇中所表現(xiàn)出的不同的人物形象,立體而全面。李洪蕾則通過對有關伍子胥的代表劇作的分析,為我們勾勒出了一個相對完整的伍子胥形象。
(三)敘事結(jié)構(gòu)研究
21世紀之前,許多學者認為《浣紗記》開創(chuàng)了“借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的寫作模式,這個觀點也得到了后來學者的贊同。黎國韜認為歷史是梁辰魚所要描寫的重點,愛情的描寫是次要的,因而范、施的愛情一線并非全劇的主線,吳越相爭才是全劇的關鍵。金鑫在《〈浣紗記〉曲劇結(jié)合方式芻議》中亦贊同《浣紗記》第一次真正為昆劇演出打開了新局面。呂維洪在《〈浣紗記〉敘事結(jié)構(gòu)分析》一文中,通過運用敘事學方法對《浣紗記》進行不同視角的分析,“對傳統(tǒng)對立元素的解構(gòu),擴大了愛情的內(nèi)涵和悲劇意蘊,突破了傳統(tǒng)劇目才子佳人以婚姻為目的的愛情模式,從而把充滿特色的矛盾沖突寓于普通的敘事結(jié)構(gòu)中,使人物性格、心理的發(fā)展在合理的敘事中更加豐富而真實?!保?0]
郭英德《明清傳奇戲曲敘事結(jié)構(gòu)的演化》一文明確提到了《浣紗記》獨特的雙重結(jié)構(gòu),“在劇中,吳越之爭的興亡更替以及與之相伴隨的吳國內(nèi)部的忠奸沖突構(gòu)成情節(jié)主線,而范蠡和西施的愛情離合則構(gòu)成副線,由此形成全劇獨特的雙重結(jié)構(gòu)?!保?1]郭英德也看到了《浣紗記》這一寫作模式的弊端,即這種多重的創(chuàng)作意圖,致使全劇主題不突出,顯得冗長、散漫。無怪乎王世貞評價其“滿而妥,間流冗長”[12],徐復祚批評其“關目散漫,無骨無筋,全無收攝”[13]。
專論《浣紗記》結(jié)尾的論文,有甘子超的《臨去秋波那一轉(zhuǎn)〈浣紗記〉尾聲賞析》、李光翠的《〈浣紗記〉以〈泛湖〉作結(jié)的原因解讀》和《〈浣紗記〉以〈泛湖〉作結(jié)的創(chuàng)新價值與影響》。甘子超認為《浣紗記》的尾聲之美在于其情節(jié)設置的與眾不同以及聲腔設計的南北對稱;李光翠認為以《泛湖》作結(jié)的創(chuàng)新價值在于其打破了大團圓的結(jié)局,表現(xiàn)了作品的創(chuàng)作意圖和主題思想,體現(xiàn)了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的完美統(tǒng)一,折射了時代精神與進步思想,其所蘊含的歷史興亡的教訓留給后人深刻的思考。
(四)曲律研究
關于《浣紗記》的曲律,黎國韜認為其在排曲組套、點板運腔方面是很考究的。另有專論《浣紗記》的音樂成就的論文,如王藝播的《論〈浣紗記〉對昆劇音樂體制的影響》,通過論述昆曲的流變以及魏良輔的聲腔改革,說明梁辰魚的《浣紗記》是魏良輔新腔理論的實踐,指出其音樂內(nèi)容和音樂體裁,即《浣紗記》的音韻字律和曲牌套式,并分析它們對后世昆劇音樂體制的影響。金鑫的《論梁辰魚的昆曲創(chuàng)作》一文,后半部分通過詳細論述《浣紗記》的曲牌格律特點,指出《浣紗記》是曲與劇的結(jié)合,發(fā)揚了昆腔新曲曲風。
彭靜在《梁辰魚〈浣紗記〉用韻考》一文中,運用韻腳字歸納法對《浣紗記》的用韻情況做了詳細的分析,這是21世紀以來學界沒有做過的研究,具有重要意義。彭靜認為“梁氏作曲時是盡量遵照《中原音韻》的,一些出韻的地方是作者方音的自然流露”[14],而不是用錯了韻腳。
(五)地位和影響研究
關于《浣紗記》的地位和影響,歷來說法不一,周貽白、聶石樵、陸萼庭等人給予它很高的評價,但大多數(shù)論者認為該劇只屬于明代劇作的二流作品,如王雪芹在《梁辰魚〈浣紗記〉戲曲史價值芻議》中一反前人觀點,反對過于拔高《浣紗記》的影響力,反對將昆腔的流行歸結(jié)于《浣紗記》的出現(xiàn),而是認為兼容南北曲特長的昆腔新聲,大大促進了傳奇劇本《浣紗記》的創(chuàng)作。
黎國韜認為《浣紗記》的地位是崇高的,因為梁辰魚開創(chuàng)了以改良昆腔作傳奇的歷史;其影響也是巨大的,《桃花扇》《長生殿》的寫作模式明顯借鑒于它,觀眾和戲曲批評的反響也很熱烈。趙耀在《梁辰魚〈浣紗記〉的文化精神闡釋》中指出,梁辰魚把男女愛情放在一個宏大的歷史背景中,真正表達的是對歷史的思考。“作者借助對歷史事件的重述闡釋了心目中理想的君王形象、忠義觀念以及愛情模式;通過主人公范蠡的功成身退表達了古代士人的另一種生存方式,從中體現(xiàn)的一種獨特的文化精神。這種歷史——哲理式的文學審美方式給后來的抒情文學重大的影響。”[15]趙耀通過闡釋《浣紗記》的文化精神,論述了其對抒情文學的重大影響,可謂角度新穎。
也有一些論文通過論述梁辰魚的愛情觀與女性觀來展示《浣紗記》的價值,如張燕榮的《愛情遭遇政治的浪漫傳奇——論梁辰魚〈浣紗記〉的愛情觀和女性觀》一文,明確指出《浣紗記》更有價值的地方在于“它是在剛剛興起個性解放新思潮的文化背景下,立足現(xiàn)實,審視歷史,從范施傳統(tǒng)故事中生發(fā)出既關注個人愛情婚姻又不忘國家興亡的人生理想,體現(xiàn)出一種具有鮮明時代特征的進步的愛情觀和女性觀:對封建傳統(tǒng)觀念的沖擊和對女性審美理想的肯定,從而使歷史的延伸與現(xiàn)實的需要在戲曲藝術上達到了統(tǒng)一。”[16]
當然,還有通過論述《浣紗記》其他方面問題的文獻來說明其歷史地位的,如黎國韜和龍賽州的《〈浣紗記〉藝術再探》,分別從情節(jié)結(jié)構(gòu)、人物塑造、語言風格等方面進一步探討其藝術內(nèi)涵,糾正前人對該劇的一些誤讀,藉此對該劇在文學史、戲劇史上的地位作出新的評價。
總之,梁辰魚的昆曲創(chuàng)作確實為昆劇最終風靡于明清兩代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朵郊営洝返膭?chuàng)作模式及其影響力,為該劇在戲曲史上的重新定位提供了幫助。因此,筆者認為將它視為明傳奇的一流作品,并不為過。
關于《浣紗記》是否為第一部用改革后的昆山腔演唱的劇本,歷來爭論不一。顧聆森認為《浣紗記》毋庸置疑是昆劇的第一部作品,在《〈浣紗記〉的昆劇處女作地位臆說》一文中通過論述魏良輔和梁辰魚的關系、魏良輔音樂伴奏改革和《浣紗記》完成時間的關系,指出其都在為昆曲搬上傳奇舞臺而努力。并通過相關材料論證了魏良輔是昆曲的鼻祖,梁辰魚則是昆劇的開創(chuàng)者,從而斷定《浣紗記》就是第一部用改革后的昆山腔演唱的劇本。徐宏圖與顧聆森的觀點相反,在《昆山腔源流新證》一文中,他解釋說除《浣紗記》外,尚有高則誠的《琵琶記》、李日華的《西廂記》、席正吾的《羅帕記》、高濂的《玉簪記》、汪廷訥的《獅吼記》等40多部昆劇作品,這些作品的問世年代,或早于《浣紗記》,或與《浣紗記》同時,大都在當時的昆劇舞臺上演出過。因為《浣紗記》的成就高于其他作品,故會產(chǎn)生以上的錯覺,然而這并不能說明《浣紗記》就是第一部用昆山腔演唱的劇本。
(六)審美意境研究
有一些專論《浣紗記》意境的文章,如吳娜的《論〈浣紗記〉的意境美》,認為《浣紗記》吸收了詩歌的意境理論,營造了詩化的藝術境界,情與景相互交融,這是其藝術上不可忽視的亮點?!耙浴斗汉方Y(jié)尾,在余韻悠長,悠遠深沉的詩意境界中深刻地表達了作者對歷史演變、興亡交替的思考,為整本劇作畫上了完滿的句點?!保?7]
楊再紅在《梁辰魚〈浣紗記〉的審美張力》一文中著重分析了《浣紗記》的審美張力在于作者讓人物在江山與美人間做出痛苦抉擇的時候,對個人命運與家國責任關系進行了深刻的思考,突出了人物處于兩難境地中的心理和性格,并對女性命運做出了自己的思考,體現(xiàn)了進步的女性觀。
(七)《浣紗記》與《桃花扇》對比研究
有將《浣紗記》與《桃花扇》進行比較的論文,如謝超韞的《〈浣紗記〉與〈桃花扇〉愛情模式比較》和王亞麗的《悲歡離合中浸透著歷史興亡——〈浣紗記〉與〈桃花扇〉之異同》。謝超韞用比較的態(tài)度,闡述了《浣紗記》與《桃花扇》愛情模式的相關性、延續(xù)性以及差異性,指出孔尚任的《桃花扇》繼承了《浣紗記》的藝術手法,不同之處則是《桃花扇》不是在總結(jié)亡國教訓,而是為了借歷史框架反映士林群體人格的反思。王亞麗則從多個方面對比了《浣紗記》與《桃花扇》,指出兩者的共同點是“都采用了歷史題材的劇作,都將政治主題與愛情主題有機的結(jié)合起來,都寫了一段經(jīng)典的男女愛情故事,貫穿全文的線索都是男女主人公之間的定情信物等等?!保?8]不同之處在于一個是以喜劇形式結(jié)尾,一個是以悲劇形式結(jié)尾,女主人公的形象、愛情與政治所占的比重也不同。
(八)《浣紗記》在昆曲舞臺上的搬演研究
王靜則另辟蹊徑,在《〈浣紗記〉在昆曲舞臺上的搬演研究》一文中,不拘泥于前人的研究角度,從動態(tài)的舞臺搬演出發(fā),重點梳理了《浣紗記》自寫就以來,經(jīng)由明清至當今的演出與流變情況,角度獨特而新穎,給后來的研究者以重要啟迪。
(一)詩歌研究
梁辰魚以戲曲家著稱,但他同時也是一位詩人,一生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詩歌作品,存詩多至一千余首,收錄在《鹿城詩集》中。這些詩作中包含了很多梁辰魚的生活資料和思想情感,對于研究梁辰魚的生平思想有重大意義,其史料價值和藝術價值亦值得重視?!独m(xù)修四庫全書提要》評價他的詩歌“在曲家中固如鳳毛麟角,不可多見矣。”[19]
對梁辰魚詩歌的研究,是梁辰魚研究中的薄弱環(huán)節(jié)。黎國韜在《梁辰魚研究》一書中,專列第五章論述梁辰魚的詩作,其中第二節(jié)是關于梁詩的主要特點,認為其具有模古擬古之風,能合江山之勝,兼有狂歌與痛哭、豪邁與哀傷,并論及了古樂府、五七言古詩、五七言律詩等幾種體裁以及詠史、詠物、題畫等幾種題材的作品。
21世紀以來研究梁辰魚詩歌的論文只有兩篇,黎國韜《梁辰魚與鷲峰詩社》和顏玉屏《梁辰魚詩歌與戲劇研究》。前者以考證鷲峰詩社活動為主,評論詩歌藝術的文字也不多,所以對其詩歌總集《鹿城詩集》的純文學研究幾乎仍是空白。顏玉屏參考了黎國韜的研究,立足文本、聯(lián)系史實,從梁辰魚的人生經(jīng)歷、思想個性等方面出發(fā),結(jié)合中晚明時期的政治經(jīng)濟等社會文化、吳中地區(qū)獨特的地域文化及士人風貌,重點對梁辰魚詩歌創(chuàng)作的內(nèi)容、藝術特色進行分析評述,“從詩歌創(chuàng)作內(nèi)容的不同構(gòu)成層面看,把梁辰魚的詩歌分為三類:第一類是交游唱和、聚散酬贈、追懷挽悼、題書贊畫等交際應酬性質(zhì)的詩作;第二類是言志詠懷的詩歌;第三類是描寫山水類的詩歌?!保?0]
(二)散曲研究
梁辰魚散曲集《江東白苧》是歷史上最優(yōu)秀的散曲集之一,一般作散曲史者,都為論述梁辰魚的散曲設置專章或?qū)9?jié),如李昌集先生的《中國古代散曲史》。至于單篇論文,現(xiàn)知的有黎國韜的《梁辰魚散曲論》、金鑫的《竹林早識青云器,茂苑爭傳白苧詞——梁辰魚散曲試論》《論梁辰魚的昆曲創(chuàng)作》,鮑曉東、陳志勇的《“白苧體”與梁辰魚的散曲創(chuàng)作》。黎國韜認為梁辰魚善寫套曲,比較注重曲作的形式,以敘事曲折委婉取勝。其散曲以寫情及詠古抒懷之作最為出色,喜用詩句、詞句人曲,用典頻繁、曲辭典雅,比較注重曲作的形式,一部分散曲還保留了曲家的生平資料和文藝思想,表現(xiàn)了梁辰魚求新求變的文藝觀念。但用典太多、成句太多,導致文句滯塞。金鑫認為梁辰魚的散曲聲韻和諧優(yōu)美且長于抒情,但其語言過于綺麗。鮑曉東指出“梁辰魚的散曲開創(chuàng)了晚明一派,形成了散曲創(chuàng)作的獨特風格,自成一體——‘白苧體’。梁氏‘以詞入曲’的結(jié)構(gòu)方法,典雅綺麗的語言風格,集曲翻調(diào)的宮調(diào)體式,對后來曲家影響頗大。但他散曲創(chuàng)作中出現(xiàn)的弊病如詞藻濃艷、格律不協(xié)、意脈阻滯,也多為人所詬病。”[21]由此可見,黎國韜、金鑫、鮑曉東采用了實事求是的方法,都看到了梁辰魚散曲中的優(yōu)點與不足。
(三)雜劇研究
關于其雜劇《紅線女》,一般的文學史或戲曲史著作也很少設置專章或?qū)9?jié)予以論述,多數(shù)只是在論《浣紗記》后附以零星、簡短的評論。如顏玉屏的《梁辰魚詩歌與戲劇研究》一文,后半部分著重分析其雜劇《紅線女》,探討了其戲劇創(chuàng)作的藝術風格、主導思想和地域文化特征。并結(jié)合其詩歌創(chuàng)作,初步揭示了梁辰魚戲劇創(chuàng)作與詩歌創(chuàng)作之間的區(qū)別和聯(lián)系。這篇論文的優(yōu)點是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地域文化特征與雜劇《紅線女》的關系,總結(jié)了梁辰魚的戲劇創(chuàng)作風格。不足之處是論述不夠深入,篇幅大量引用劇本臺詞,較多地參考前人的研究觀點,缺乏自己的有效新意,所以,這也是梁辰魚創(chuàng)作研究中一個亟待補充的方面。
黎國韜的《略論梁辰魚之考訂元劇》一文指出,“梁辰魚考訂元劇,可以視為他效仿魏良輔再度改良昆腔的工作之一,這為他自翻新調(diào)作了準備,也是新昆腔得以運用于傳奇創(chuàng)作并被搬上戲劇舞臺的重要保證?!保?2]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考訂元劇”是梁辰魚戲劇藝術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重要階段,也是了解其思想發(fā)展的重要角度,同時也為昆腔翻新并最終出現(xiàn)在戲劇舞臺上提供了一個重要前提,這對戲劇史研究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對21世紀以來梁辰魚的生平和創(chuàng)作研究進行了梳理,以下想簡要談談梁辰魚還有哪些可以研究的空間。筆者以為,未來可就以下幾個問題對梁辰魚作更進一步的探討:
其一,梁辰魚是否得到魏良輔的親自傳授,魏良輔是否配合創(chuàng)作《浣紗記》,魏梁二人的真實關系如何?學界尚存在爭論。在這方面的早期研究中,認為魏良輔沒有配合創(chuàng)作《浣紗記》的有陳宏亮先生的《魏良輔并未配合創(chuàng)作〈浣紗記〉》。但武俊達先生持不同意見,在《魏良輔與梁辰魚對昆曲唱腔的改革》一文中指出梁辰魚正是因為在魏良輔改革昆腔的基礎之上才創(chuàng)作了《浣紗記》,所以魏良輔對梁辰魚有重要影響,但也沒有明確指出魏良輔是否配合創(chuàng)作了《浣紗記》。針對在《梁辰魚集》中沒有任何梁辰魚與魏氏交往的記錄,黎國韜在《梁辰魚研究》一書中認為可作如下解答:其一,梁辰魚與魏良輔可能并沒有直接的交往;其二,梁辰魚并沒有得到魏良輔在音樂上的親傳;其三,魏良輔也沒有參與《浣紗記》的創(chuàng)作,梁氏是通過間接途徑獲悉改良昆腔精髓的。具體可參閱第三章《梁辰魚交往考略》,茲不贅述。但是黎國韜也沒有斷定,只是說可能,因此這方面的研究仍有待進一步深入。21世紀以來仍然缺少相關方面的有價值的研究,可以說這仍是一個學術難題。
其二,梁辰魚及其作品在戲曲史上留下許多爭論,比如他的《浣紗記》到底是一流作品還是二流作品?梁辰魚是一流曲家還是二流曲家?梁辰魚的思想到底是進步的還是落后的?這些都值得作更進一步的評議。
其三,關于梁辰魚的詩歌、散曲、雜劇,始終是研究的薄弱環(huán)節(jié),應當加強。
其四,通過梁辰魚的生平、創(chuàng)作和交往研究,我們是否可以探討出明代蘇州籍進士與昆曲的全域化進程研究的關系,這是一項從點到面的工作,對地域特色明顯的昆曲如何一步步成為全域性劇種的研究有指導意義,具有較高的學術研究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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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6)05-0013-05
作者簡介:
弓 靜(1993-),女,江蘇南京人,江蘇師范大學敬文書院本科生。
基金項目:本文系國家級大學生實踐創(chuàng)新訓練計劃項目“明代蘇州籍進士與昆曲的全域化進程研究”(項目編號:201410320007Z)的階段性研究成果;“江蘇高校品牌專業(yè)建設工程資助項目”(項目編號:PPZY2015A008)的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