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
阿峰的詩摒棄了浮泛的抒情,力圖周一種現(xiàn)象學的觀照方式來對世界和生命進行描述,但它們描述的不是現(xiàn)實的表象,而是打破邏輯鏈條和符號化存在背后的某種“本相”,以及生命在“井井有條”的身體與“頭發(fā)和樹枝摩擦所產(chǎn)生的靜電”之間的徘徊和困境。阿峰詩歌所具有的“透視”與“還原”的力量給我們帶來全新的詩性體驗。賈志禮的詩則融合了冷峻與狂歡、憤怒與頹廢、殺伐之氣與慈悲情懷,綿密的意象、濃烈的情緒與經(jīng)過砍削的詩句構(gòu)成一種緊張的平衡,展現(xiàn)出高超的詩藝。羅西的詩給人以“小”的印象:不僅因其篇幅短小,也因其慣于在日常生活細節(jié)中尋找詩意;但其精致的戲劇化的詩法,導向?qū)€人情感的超越,從而賦有了某種“大”的品質(zhì)。
——黃玲君
陳峻峰的詩 陳峻峰
入冬
天空下的山崗 簡素如線描
火紅時代已經(jīng)褪色 中年的風景也留不住了
剩下三四片黃 一兩抹紅
才思枯萎 詩意飄零 滿眼都是
秋天的殘句 破碎如鳥的折羽 蛇的蛻皮
蛹 飛蛾 蟲子的干尸
趕緊吧 用尚未經(jīng)霜的氣力
把它們歸攏在一堆兒 冬天里 你會看見我
冷寂的眼神 有幽暗的火
一只鳥飛來很久了
一只鳥飛來很久了。我毫無察覺
是另一只烏提醒了我。它們是
親愛的配偶,歌聲在兩個枝頭顫動
相互傾慕,示愛,羽毛一樣柔軟
鳥類的愛情,比人類空靈
而我始終沒有看見。它們藏在小區(qū)的
樹叢里,密葉里,陰影里。因此
描述一件事物是困難的。詩人們
砍伐桂樹,折斷鳥翅,編織桂冠
招搖過市,兜售贊美和抒情,大獲其利
于是以夢為馬,畫餅充饑,金錢紋身
讓墮落的人們自以為是,信以為真
其實那兩只烏唱完情歌就飛走了
至今沒有回來。我一直在等待
像是證明一個事實。等待,疑惑
提心吊膽,緊閉房門,抵御所有造訪
謝絕詩人,大師,教主,說客,名士
警覺一切聲音:鳥聲,人聲;以致放棄
聆聽、閱讀和朗誦。這并不是我
不再相信人類的慈悲和仁愛,事實是
我仍然不知道那是一種什么烏
是不是鳥,以及它們空靈的愛情
好聽的叫聲,是否小區(qū)播放的樂曲
下班的人帶回的流言,傳說,緋聞
或者誰家的鳥孩子,模仿鳥的口技
南京站候車室
夜晚的候車室 讓人產(chǎn)生幻覺
很多人坐著 就像他們很早
就在這里坐著 等候回家的人
幾個來回走動的人 穿戴講究
神色緊張 手持車票 但疑慮重重
車次及其時間 不過一個假設
就像目的地 贊美 公共謊言
多么蹩腳的編造 沒有到達之前
都不能確定 沒人圖謀不軌
打亂其所有的線路 站點 順序
你下車后才發(fā)現(xiàn) 那并不是
你要去的城市 包括你的身份
也變得不再可靠 你手里提的
也許是別人的行李 為此你必須
找個位置坐下來 用手指彈一下褲腿
耳機放進耳窩 拿出杯子 煞有介事
起身去向開水房 回來 座位上
已經(jīng)有人 掃一眼 繞到了西南
最邊角坐下 擰開杯蓋 飲一口
把一條腿 放在另一條腿上
暗淡的燈光下 有修養(yǎng)地晃著
很慢的節(jié)奏 仿佛此刻人生悠閑
蹩腳的戲劇 廣播乍響 現(xiàn)場
頓時大亂 你從座位上倏然彈起
一列火車即刻從你胸膛里
呼嘯而出——
浉河落單的鷺鳥
我的孩喲 你真以為你是著白衣的書生 騎白馬的王子
帶翅膀的天使 好優(yōu)雅的紳士 抑或要來
真真扮它一回絕世 絕色 絕命的名伶
其實你啥都不是 就是一只候鳥
萌萌噠 模樣兒怪疼人的小可憐兒
都啥時候了 我的孩喲 寒露過了 霜降也過了
你還沒走 作死呢
你朝獅河北里 淮河北里 及至黃河北里望望
那里已經(jīng)堆積了厚厚的云 接下來的日子
有你好看
人法地 地法天 天法道 道法自然
不作死 就不會死
前一句是老子說的 后一句是俺老子說的
這是說人 鳥還要說嗎
天地 世道 人心 果然都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