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清
有人在網(wǎng)上曬自己家的一日三餐,都是家常吃食,土豆、豆角、茄子,看起來還是挺誘人的。只是盛菜的器皿太寒酸了,有塑料盆、搪瓷缸、小鋁鍋、不銹鋼碗,大大小小,參差不齊,抵消了一部分食欲。
網(wǎng)友吐槽說餐具過分混亂和粗糙,“超市幾元錢的盤子也不至于買不起吧?”女主人也有點不好意思,說不是錢的問題,是她不講究這些,隨手能用的就拿來用了,沒有考慮美觀的問題。
她覺得菜就是用來吃的,盤子的作用是裝菜,不漏不灑就行。過度追求實用化的人都這樣,直奔目標而去,一切過程中的修飾和審美對他們都沒有意義。
我家有個親戚,看存款是有錢人,看居住環(huán)境是窮人。上世紀80年代的簡裝房,油漆斑駁的舊家具,大腦袋的電視機,比我們單位的扶貧對象過得還清貧。問他怎么不裝裝房子,他說能住就行唄,又不是皇家貴族,住得那么好干什么。
我還認識一個人,給女兒穿得破破爛爛,全身都是別人送的舊衣服。理由是小孩不懂美丑,而且長得快,買新衣服也是浪費。
去飯店吃飯,隔壁桌一對小兩口帶著老兩口。兒子每點一個菜,就遭到母親的反對,“紅燒肉48元,也太貴了,豬肉才多少錢一斤,這些錢在家里吃能吃好幾頓”。最后兒子生氣了,丟下菜單,“都不合算,那干脆回家吃得了”。
情人節(jié),同學想起老婆總抱怨自己不浪漫,就偷偷買了一束玫瑰送給老婆。老婆扔到一邊:“你有錢燒的啊?”她覺得玫瑰當不得吃當不得喝,浪費錢,還不如買點熟食更實惠。
我有個舊房子常年出租,發(fā)現(xiàn)很多租客都有一種“不是我的房子就往死里糟踐”的心態(tài),每次去收拾房子都發(fā)現(xiàn)房間又臟又亂。只有其中一個租戶,他把瓷磚擦得雪亮,簡單的幾件家具全部罩著碎花的布巾,墻上貼了富有藝術氣息的壁紙,整個房子馬上就不一樣了。我一激動,給他免了幾個月房租。不僅僅是因為他改造了我的房子,還因為他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令我欽佩。
記得小時候,父母常帶我和姐姐去看電影。一家人穿上最好看的衣服,手拉手走到影院。媽媽還給我和姐姐戴上平時舍不得戴的玻璃發(fā)卡,小辮上扎著蝴蝶結。在溫暖的黑暗中,我們屏住呼吸,強抑感動的淚水,進入一個神秘的光影世界。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記得當時所看電影的片名。這種經(jīng)歷,鍛造了我一生最初的審美情趣。
現(xiàn)在,我偶爾也會買一些花插在花瓶中,即使它們明天就凋謝了,可這一刻的美麗仍然可以愉悅我的生命。我還會把禮物藏在家里,給老公和兒子一點驚喜。那是爸爸媽媽教會我的,即使再窮,再失敗,也要學會偶爾脫離現(xiàn)實,享受一段精神世界,一段與美有關的時光。
經(jīng)過愛,見過美,人就擁有一種強大和勇敢,能對抗世俗的粗糙。
章詒和曾在一本書中寫到康有為的女兒康同璧母女的生活。她們家買豆腐乳,要去特定的商店,用六個很漂亮的外國巧克力鐵盒裝著??低档呐畠毫_儀鳳還給章詒和演示捧著盒子也要挺拔走路,“她捧起裝著鐵盒的布袋,昂首挺胸地沿著餐桌走了一圈。那神態(tài)、那姿勢、那表情,活像是手托銀盤穿梭于巴黎酒店菜館的女侍,神采飛揚”。
章詒和按照羅儀鳳所說“心里想著快樂的事”,一路上精神抖擻買回了豆腐乳,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原來貴族的氣質(zhì)就是“‘坐銷歲月于幽憂困菀之下而生趣未失,盡其可能地保留審美的人生態(tài)度和精致的生活藝術”。
一個人專注于審美的過程,就是悅納自己、滋養(yǎng)身心的過程。別管有錢沒錢,都要偶爾穿得漂漂亮亮的去公園,看一場電影,聽一場音樂會。從雞毛蒜皮的物質(zhì)世界,暫時逃離到精神的天堂中。哪怕明天依然什么改變都沒有,你贏了這一天,也是勝利者。
(夕夢若林薦自《黨員文摘》微信公眾號/《莫愁·智慧女性》201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