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明
麥子
放學了,男人還沒回家。麥子正準備打電話問時,男人來了電話。
男人說,有事,過會兒才回來。
麥子問,回來吃嗎?
回來。男人說完,先掛了。
過去都是麥子先掛電話。自從男人當了鎮(zhèn)小學校長后,就都是男人先掛了。麥子沒在意,知道是男人比過去忙了。
麥子嫁給男人的時候,男人還是個教員,剛分來學校。男人知書達理,謙和穩(wěn)重,女人和爸都看中了男人。
男人很高興娶了麥子。麥子溫柔可愛,善解人意,更重要的是,她爸是學校的校長。
麥子對讀書沒興趣,初中畢業(yè)就進廠當了工人。男人做校長前兩年,麥子下崗了。一家人全靠男人的收入生活。麥子想再就業(yè)。男人說,又不缺錢,做啥!家里也需要人打理,給錢請人,還不如你做放心。
男人還說,別擔心我會嫌棄你,我會愛你一輩子的!麥子聽了,面若桃花,淚珠在眼眶里滾。
男人給麥子打完電話,去了另外一個女人家里。女人下午電話對男人說,你再不來我就自殺了!
女人是男人手下的教師,比男人小10多歲。女人很漂亮,漂亮卻命不好。第一次結婚,婚禮那天,新郎就車禍身亡。一年后再婚,同樣在婚禮那天,新郎也車禍身亡。都說女人克夫,沒男人敢碰。女人像一朵開在懸崖上的百合,很孤獨、很痛苦。她想到了自殺,但卻被男人發(fā)現(xiàn)救了過來。
男人開導女人,說那只不過是巧合,和命沒關系。你這么年輕、漂亮,肯定有人喜歡。再說,你死了,會傷痛父母的心,死都不怕,還怕活嗎?
男人擔心女人再自殺,就經(jīng)常開導她,還在工作上生活上盡量給予照顧。有時出差,也給她發(fā)短信,叫她一定要開開心心。
一天,女人一臉緋紅,對男人說,我離不開你了,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味道?!男人大吃一驚!
嗯。女人說。頭拱進男人的懷里,貪婪地吸著男人身上的味道,眼直直地望著男人,像兩汪深泉。
男人突然有了想洗澡的感覺,就禁不住跳了下去。
事后,男人感到惶恐,更感到對不起麥子,就有意回避女人。但越回避卻更想女人。
又咋啦?男人見面就問。
沒咋啦,女人說,你出差一周了,回來也不見我!
今后別開這樣的玩笑了。男人說。
女人一笑,說,人家想你嘛,有你在,我才不會自殺呢!傻瓜!
我們最好還是少在一起。男人說。
為啥?不喜歡我了?!
不是,怕麥子知道,知道了就完了。
她知道了?!
還沒有,我擔心這樣下去遲早會知道。
我們小心點就不會了。女人說。
男人點了點頭,抱過女人,開始用肢體語言瘋狂交流。
在這里吃飯吧。完事后,女人說,就一次。
說了回家吃的,小心駛得萬年船。男人拒絕。
女人嘟嚕起嘴巴,不高興。男人就勸,說,這樣會害了我們的!
女人無奈,就說,好嘛,讓我再聞聞你身上的味道。
男人回到家里的時候,天已黑。麥子正在看電視。見男人進屋,她啥也沒問,只說,吃飯。說完,就去廚房熱已經(jīng)冷了的飯菜。
麥子先端出一個大碗,是男人最愛吃的青椒肉絲。男人有些餓了,大口大口地吃。接著,麥子又端出一個小碗,還是青椒肉絲。男人嘗了一口,味道一樣。
一個菜,咋用兩個碗裝呢?男人不高興了。
麥子一臉平靜,說,一樣?!一樣咋老往別人家跑呢?!
男人語塞,手中碗筷啪啪驚落在地。
玉米
玉米回鄉(xiāng)下前,決定去見楊最后一面。
楊是個老板,戴副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但干起活來卻像頭牯牛,每次都犁得她天翻地覆,每個細胞像池塘里被攪動起來的魚,不斷跳躍,讓她禁不住一次又一次把含在嘴里的叫聲吐出來。
二人見了面,啥也沒說,就“運動”,默契似老夫老妻。
今晚就留下吧。事畢,楊說。
玉米說不。
那好吧。楊說,遞給了她2000塊錢。玉米不要,說這次免費。
玉米自己也不清楚和楊到底算啥關系。在洗浴城,她伺候過很多男人,但就像垃圾工每天清掃馬路一樣,純粹是為了生活,生理和心理上都沒有任何感覺。但和楊不同,他像烈火,每次都能把潮濕的她烤干,然后點燃,給她帶來飛天的感覺。要是楊有事太忙,幾天不來,她就會想他。
楊給了玉米生理心理上的滿足。但玉米更需要錢。她出來就是為了掙錢的。
楊第一次在洗浴城見到玉米后,就隔三差五地來,每次都點她陪。玉米不知道楊為什么喜歡自己。
后來楊不來洗浴城了,租了房叫玉米過去,每周一次。洗浴城一般是不準小姐出去的,楊和洗浴城老板是好朋友,只要楊叫,老板就同意她出去,還免收出場費。
別在洗浴城干了。一次,楊說。
玉米說,不!那是我的工作,靠它掙錢。
錢我給。
不該給的我不要。
我養(yǎng)你。
不要你養(yǎng),我有男人。玉米說。
玉米的男人叫木子,和她一樣,農(nóng)村人,在家里陪兒子。兒子該做第四次手術了,植皮。兒子是幾年前房子著火燒傷的,醫(yī)生說要做八次才行。一次要幾萬,八次要幾十萬!幾十萬是她和木子想都不敢想的數(shù)字。木子是單腿,做不了什么活。木子的腿是為救她和兒子被房子上燒掉下來的梁砸斷的。斷腿后的木子,不知道為什么,連那玩意也不行了。
我去搶!木子說,反正我也是廢人,槍斃了無所謂。
哪去搶?!你以為錢是想搶就搶得到的?她說,還是我出去掙吧。
木子無言。
洗浴城的活見不得人,收入?yún)s不錯。認識楊后,玉米收入更多。每到月底,她就把錢匯給木子。那么多錢,木子一看就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木子不問,板著臉,把農(nóng)具摔得滿地都是,弄得滿院子雞飛狗跳,夜里還躺在床上暗暗流淚。每次回家,她都是天黑了才進村,第二天天不見亮就趕緊離開走。她怕看到木子那死了娘老子一樣悲痛的表情,怕聽見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那話里藏刀的議論。鄉(xiāng)下不好掙錢,但鄉(xiāng)下可不像城里,什么都可以干,除了要錢,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污七八糟的都能包容。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在農(nóng)村,講究的是面子。
楊曾經(jīng)問玉米出來掙錢的原因,她不說。楊從她有些哀怨的表情看出她不是為了掙錢那么簡單。楊對她比木子對她還好,經(jīng)常打電話噓寒問暖,還經(jīng)常給她買東買西的。楊說他對她是真心的。她不信,她知道,像楊那樣有錢有勢的男人,女人多的是,找她,只不過是貪一時的新鮮。她始終把楊當成一個比較固定的客戶。幾年來,楊給了她不少錢。有時她想,對楊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春節(jié)馬上要到了,玉米決定回家。兒子的治療費差不多了。新來的姐妹年紀越來越小,籠絡男人的手段比她還嫻熟,點她的人也越來越少,老板早就流露出想她走人的意思了,只是礙于楊的面子,沒直說。她怕回家,但家里有她日思夜想的兒子和木子。木子心粗,可木子踏實,就像房子后面的大山,永遠都會守候在那里。她不知道回去木子會怎樣對她,但不管怎樣,她都要回去!她知道,城市不是她呆的地方,她只不過是為了生計被迫跑進狼群的一只弱小的兔子,家才是她的窩。
走的時候,玉米給楊說了她來城市的原因。還說,回去了就不再來了,感謝這幾年對我的關照。楊什么也沒說,默默地把她送到樓下。
第二天,楊開車送玉米到車站。楊說,回去好好治兒子的傷,今后有什么需要,找我。
玉米不置可否?;氐郊依铮虐l(fā)現(xiàn),挎包里多出了一萬塊錢。玉米又想起了楊。
木子聽說玉米不走了,臉上露出了多年不見的笑容?;貋砭秃?,回來就好!木子說。
睡覺的時候,玉米對木子說,對不起。
不怪你,是我沒能干。木子說。一把抱住了她。
你行了?!玉米突然感覺到了什么。
嗯!木子說。
可我不干凈了。玉米說,使勁想把木子推開。
你是為了這個家!沒有你,這個家早就垮了,你永遠都是我的女人!木子說完,把玉米壓到身下。
玉米心一酸,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