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平齋

張居正年滿五旬的時候，邀請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前來祝壽。當天，大小官員都把家中的奇珍異寶拿出來，用禮盒裝好，附上禮單，呈送到張府。

他們各自落座后，注意到了桌上已布置好的涼菜：它們形態(tài)各異，但似雞非雞，哪怕是吃過各種山珍海味的官員也未曾見過此等菜肴。原來，這是百鼠宴，據(jù)張居正自己說，吃了可以消災避禍。鼠肉鮮美細嫩，大家吃得興起，均夸首輔這次宴席真是別具匠心。

酒過三巡，數(shù)十名仆人又送上一道全鼠制作的佳肴。這時，張居正忽然宣布：“這道菜乃本宴核心，名為‘孺鼠夾珍，即幼鼠里夾著珍寶?！睆埦诱f他不想借賀壽之際收受財物，回禮也是個麻煩事，若退回不收則駁了大家面子，因此按到場官員的人數(shù)制作了238道孺鼠夾珍，每只鼠腹中藏金帛一塊，上面寫著一個序號，序號靠前者可以先挑一樣寶貝，最后就是人手一樣寶貝，至于可以得到什么樣的寶貝全憑運氣。

各官員頓時議論紛紛，突然，刑部右侍郎潘季馴說：“此法不妥，憑運氣不如靠才能。各件寶貝既然放在藏寶長廊里，可以請眾官員每人之間隔著五步，不可交頭接耳，手持筆墨紙硯，每經(jīng)過一個寶貝，依次將其名字寫出，最后統(tǒng)計，識得寶貝多者先挑?！?/p>

于是，識寶活動就這樣開始了。藏寶長廊的四周用木板遮擋嚴密，留一入口，238名官員手持筆和紙，有專人拿著墨汁，依次步入長廊。

一個時辰后，識寶活動完畢，大家紛紛坐下休息，等待張府賬房的統(tǒng)計結(jié)果。不久，張居正就公布了獲勝名單：“左都御史魏仲煥識寶189個，排第一；吏部尚書房致遠識寶186個，排第二……”一共念了五十多人。

魏仲煥等排名靠前的官員一聽，面帶喜色，心想這下可以優(yōu)先選寶了。誰知張居正忽然眼眉一豎，吩咐手下：“將我所念到的官員去掉烏紗帽，擇日處理！”

眾人大驚失色，剛才還可以優(yōu)先取寶，現(xiàn)在卻成了階下之囚，忙問為何。張居正冷笑一聲，說：“我朝官員，正一品月俸祿不過米87石，正二品不過61石，你們怎么有錢去接觸如此多的寶貝？可見識得寶貝多者必是常常搜刮百姓或常常受賄之人。今日我設此百鼠宴，其實醉翁之意不在盤中之鼠，乃為你們這些貪贓枉法的碩鼠！”

張居正借百鼠宴整治了一批朝中貪官，這種反貪智慧也能給今人一點啟迪：他沒有直接讓官員們說出所送寶貝的名字，因為這樣容易打草驚蛇，引起貪官的懷疑，所以先說了要讓官員們按照全鼠里藏的序號分攤禮物；然后，他讓自己的得力干將潘季馴進言，這樣就顯得識寶方案是臨時決定的，更能讓貪官們放松警惕。貪官污吏們見有這樣光明正大優(yōu)先選寶的機會，絕不會錯過，定然會全力以赴。而平日奢華者識別的寶貝自然多，必將現(xiàn)形。

可惜，到了明朝中晚期，張居正能找到幾個像潘季馴這樣志同道合之人呢？以孤獨的力量與腐化墮落的時代抗爭，只是徒增嘆息。

編輯/夕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