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緒源??
短篇《插隊》(原發(fā)于《上海文學(xué)》),就我讀過的章緣小說而言,這一篇的視野是最開闊的,調(diào)動了她從臺灣到紐約到上海多方面的生活積累,也包含了最為豐富的意象。
小說結(jié)構(gòu)謹嚴,開頭寫彼得汪在上海靜安寺地鐵站聽到有人大聲說英語,他對英語極敏感,“像獵狗嗅到野兔”,雖然離開美國已兩年,仍如此。這似在不經(jīng)意中,點出了本篇人物的內(nèi)心要旨,真可謂開門見山。但這只是輕輕一筆,這點妙處,不讀到最后是體會不到的。
說的什么呢?“給我收據(jù),請,我會處理……我了解,我需要收據(jù),請你給我……”講的人臉貼墻,一手捂著手機,似不愿讓人聽到,但咬字用力,聲音極響?!爸挥斜说猛袈牰腥苏Z聲中那種近乎痛苦的緊張,崩潰前的掙扎。”為什么“只有”他?就因為他懂英語?作者未作交代,又一次輕輕帶過。果然,打電話者終于崩潰了,不再用“請”字,開始用英語破口大罵,罵聲不絕。這可說是一個小序,前后共三百余字,筆墨相當經(jīng)濟。
彼得汪向前走,有老婦要給他看相,纏住不放,他忽然用流利的英語說:“看在老天的份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老婦慌忙退下——又是英語??磥碛⒄Z在此間頗有奇效。
隨后介紹了彼得汪的身世經(jīng)歷,他是在臺灣的“出國潮”中赴美留學(xué)的(這和大陸改革開放后的“出國潮”十分相像)。從二十六歲到三十六歲,在美國的整整十年中,他就沒有煮過一次咖啡。讀書時買不起咖啡盡吃冷食,上班后喝的都是公司里的免費咖啡;他到了上海后才第一次買了咖啡壺,在交女朋友時煮咖啡招待她們,還因此得了“咖啡王”的昵稱。所以,他從來不談在美國的經(jīng)歷,卻常說“美國哪有上海好”。越是這么說,越顯得他神秘,不夸耀,于是在上海女孩中更受歡迎。而他在美國,從來就沒有交過一個女朋友,“女人對他視而不見。金發(fā)、棕發(fā)和紅發(fā),甚至黑發(fā),一個個眼高于頂,從他一米七的頭皮上掠過……”那十年他是極端落寞的。只有一個叫喬漢納的嬌小豐滿的猶太女孩跟他單獨外出過一次,那是他絕無僅有的經(jīng)歷。喬漢納辯才無礙,一直在說,而他卻語不成句,因為他“從未用英語談這么多專業(yè)以外的話題”。在談到有關(guān)中國的問題時,他更是無言以對。最后,喬漢納拒絕了他的邀約。這使他覺得很冤。在美國,他發(fā)憤“學(xué)習(xí)那種音調(diào)上揚陽光燦爛的社交英語,言不及意。他從來不能真正說什么,也沒有人要聽”??墒堑搅松虾#⒄Z變成了他的長項,他知道怎么同洋人打交道,他的洋朋友比在美國時多得多?!霸诠纠铮p巧越過兩個排隊的資深副處長,坐上品管部處長的位子,斡旋于美國客戶和產(chǎn)品生產(chǎn)線之間?!薄x到這里,這位春風(fēng)得意的彼得汪究竟有多少分量,讓人心里打了個問號。這里還輕輕帶出一個詞匯:越過兩個“排隊”的處長,似有一些點題的意思了。
在他內(nèi)心深處,除了與喬漢納失敗的約會,還有另一個丟不開的心結(jié)。初到美國時,他不知怎么排隊,去郵局買郵票,見一個窗口排了一長條,其他窗口只一個人,他就等在那人后,剛要開口,柜臺后的郵務(wù)員問:你,排隊了嗎?他好奇而無辜,但一場羞辱已經(jīng)降臨。他赴美的心情從此再沒好過。
現(xiàn)在,他那么善于同美國人打交道,簡直如魚得水,剛剛順利通過了美國大客戶的考核,樂得臺灣公司經(jīng)理對他褒揚有加并許以高額年終獎勵。但他心里還是不悅。為什么?作品沒有交代,卻寫了他陪那位客戶代表洛伊用餐的過程。服務(wù)員上來,對洛伊殷勤不已,卻不看一眼黃皮膚的他;洛伊點了雞肉三明治,上來則是豬肉的,洛伊要換,服務(wù)員陪笑解釋;他出面了,說了句“去換吧,他是回教徒”,服務(wù)員趕緊端走;洛伊問他說了什么如此見效,他假稱說了“叫你們老板來”,洛伊搖頭:“這些人!”洛伊的蔑視讓他不快,但他同樣看不起服務(wù)員:巴結(jié)去吧,任你把臉笑僵,這個洋人也不會算了,雞肉就是雞肉……從這樣的側(cè)寫,可以想見他在公司業(yè)務(wù)中,擔(dān)當?shù)囊彩窍嗨平巧褐蟹桨徒Y(jié)老外無視他這個同胞,外方又從內(nèi)心藐視中國人(無意中也包含了他),他憑著自己的英語和對雙方的了解做著斡旋。他可以因自己的如魚得水(包括在泡女孩方面)滿意自足,但終究難逃屈辱感的隱隱糾纏。
此后的情節(jié)急轉(zhuǎn)直下。一個老外的派對請他參加,一到那個環(huán)境,他的英語又不夠用了,滿臉冒汗,借機退場;卻在這里邂逅了喬漢納,喬稱贊他像變了個人,變得自信了,他也因此得意,并賣弄了“海歸”之類的新語;喬漢納向他請教中文,包括墻上看到的“不要插隊”的標語,他當然樂于解釋;不料喬不改舊習(xí),仍是興趣廣泛,關(guān)注政治,追問他“插隊有別的意思吧,比如在‘文革中……”這又不是他的專業(yè)了,他不懂,也不知怎么說,于是再次落荒而逃。
他帶著酒意,想買一份三明治,一個高大的英國人叫他“排隊”,他覺得自己是先來的,英國人一臉的不屑和不計較,揮揮手讓他買,他感到受了天大的侮辱,所有的舊恨——平時隱隱累積的所有屈辱感——忽然都涌上來了,仗著這是他的福地上海,不是紐約,他爆發(fā)了,竟像今天靜安寺地鐵站那個人一樣,用英語破口大罵,怒不可遏……
在這篇小說里,有四個地方提到“插隊”。初到美國他不知如何排隊,這是文化隔閡?;厣虾:螅驗橛⑽暮?、善與洋人打交道,他被越級提拔,公司里不可能沒有“插隊”的怨言,這里有地位隔閡。再遇喬漢納,他說不清“文革”中“插隊”的含義,一如過去他不能用英語談中國問題,這是知識隔閡。種種隔閡,或使他感到屈辱,或感到人格與尊嚴受損。他也在努力改變(比如當初苦學(xué)美式社交英語),并終于找到了有利于自己的位置。但一次吃飯,發(fā)現(xiàn)自己身份地位明顯不如洋人;一次派對和邂逅,發(fā)現(xiàn)知識遠不如人,要趕上洋人幾乎不可能;最后一次說他“插隊”,那老外的態(tài)度明顯是“不和這種不懂排隊的人計較”,這最深地傷害了他:因為他現(xiàn)在的所有成功,所有“如魚得水”,無非就是會英文,并懂洋規(guī)矩,這老外簡直把他放在不懂洋規(guī)矩的人里了,簡直把他當成本地人,或剛到美國的人了,他十年努力和這兩年的成功、自信全遭漠視,全被抹殺了,于是他歇斯底里爆發(fā)了。
小說開頭那個用英語催討收據(jù)的人,分明是中了洋人的局;彼得汪說不上中局,但那種身不由己的冤,那種屈辱和惱怒,與之相去未遠,所以到最后,他也和那人一樣罵起臟話來。這樣的頭尾呼應(yīng),包含了無窮的張力,可以體會出在彼得汪的人生里,有過多少壓抑和受氣的經(jīng)歷(作為臺灣人,他內(nèi)心還有一點并不高尚的自得,覺得自己高于大陸人,而洋人偏偏容易把他當成大陸人;有關(guān)大陸的事情還要求他懂,相關(guān)的難題也要他回答,這種委屈,更增加了他的氣惱)。在一個走向開放、艷羨歐美的社會,有這樣心理和經(jīng)歷的人,實在不在少數(shù),但如此深入地探掘內(nèi)心,并如此不留情面的小說,至今還不多見。
作者對彼得汪沒有過多的評判,只是貼著人物寫,像解剖刀那樣一筆一筆深挖。描寫中間,故意留下了很多空白,很多跳躍,需要讀者自己連綴(最后彼得汪的爆發(fā),尤其需要返顧全篇追尋原由)。這里有諷刺,也有同情,但作者不動聲色,一切要讀者自己去體味、聯(lián)想、思考。有些在作者是寄托了同情的筆墨,在讀者看來卻是挖苦和揭底,因為細節(jié)本身的力量已經(jīng)超越了作者的情感把握,這就是真實的力量。這樣的小說是注定了讀著不能輕松的,是需要把自己的情感、思維和人生積累充分調(diào)動起來的。面對這樣的文學(xué),觀眾也成了演員,讀者也成了作者。
兩個短篇《親愛的顧阿姨》與《李桃三十》(原發(fā)于《小說界》),也是非常優(yōu)秀的小說,每則才五千來字。
《親愛的顧阿姨》寫四川窮困地區(qū)女孩趙小丹受到美國加州顧詠梅阿姨的求學(xué)捐助,心存感激,她覺得顧阿姨是自己真正的親人,每回寫信都傾注真情,她很想見見顧阿姨,哪怕看一下照片也好。有助學(xué)團信使來看孩子時,她總是千方百計打聽顧阿姨的信息,但這是代表龐大捐助隊伍的信使,他們根本不可能了解某一位具體的捐助者。而顧阿姨的來信總是那么簡單,千篇一律。臨近高考前,她忽然得知另一個女孩的捐助者也是顧阿姨,并且,寫給那一位的信同寫給自己的一模一樣!她積累多年的真情破毀了,結(jié)果,高考也不理想。她沒去那所普通大學(xué)就讀,到城里打工去了。幾年后,在美容院,她真的遇到了那個叫顧詠梅的臺灣人,這時的她,已是一位很善于和貴婦人打交道,很能賺她們錢的美容師了。為什么看到顧阿姨為許多人捐助,她會那么傷心,以至根本改變了后來的人生之路?作者沒有寫。這就是空白。正如海德格爾認為世界的本質(zhì)不是由“有”而恰恰是由“無”來體現(xiàn)的一樣,在章緣小說中,最大的空白,往往體現(xiàn)了小說主旨所在,而這正是要讀者自己體味與思索的?!独钐胰房此婆c前篇無共同之處,在故事內(nèi)核上卻有同構(gòu)之妙。李桃是個美女,現(xiàn)在還是,只是有些松疲,也有點焦急了。她還未婚。從上大學(xué)開始她就廣受異性關(guān)注,曾有美少年向她鄭重求婚,但她拒絕了,她不想這么快就變成周遭那些結(jié)了婚的凡常女人。沒想到一轉(zhuǎn)眼就“老”了。這天她在公司里遇到個新來的陽光男孩,一下子就上心了,以后又偶然遇到幾次,雖然明知沒希望,卻又放不下。有一天,看到男孩在公司貼布告,原來是出售家具,可能要搬家?也可能要結(jié)婚?李桃很想看看他的家,就電話預(yù)約上門看一座木架。到了他家,男孩頗感意外。李桃很想深入交談,但忽然發(fā)現(xiàn)了男孩臉上的笑窩,過去,那位向她求婚的美少年,臉上也有同樣的笑窩!她待不下去了,空著手出來。暮色里,心里塞滿過去的回憶。這篇比前篇空靈得多。為什么看見笑窩她就不買了?這也是空白。據(jù)說,一見鐘情還是有隱秘原因的,包括長相上的原因,只是當事人自己未必清楚罷了。李桃看到陽光男孩會動心,很可能其長相與過去求婚者相類,雖然她并未發(fā)現(xiàn)他的笑窩。這些地方,都看得出作者用心之細。
其實這兩篇,都是寫人生“分裂時期”前后性格心理的判然兩分。這是俄國批評家別林斯基評論莎士比亞《哈姆萊特》時提出的概念。他認為人在少年時期大多充滿純潔感情與美好理想,可是嚴峻的社會現(xiàn)實早晚會打碎他們的幻想,這時他們就會陷于“分裂時期”,有一段崩潰、迷狂、逆反的過程,經(jīng)過這個階段后,絕大部分人都會變得現(xiàn)實而庸碌,只有極少數(shù)最優(yōu)秀者才會建起新的更穩(wěn)固的理想和追求(見《別林斯基選集》第一卷)。趙小丹就因為美好的情感被打破,知道顧阿姨眼中的自己僅是個“捐助項目”而已,她的情感投入根本沒有對象,從而對這個世界大失所望。李桃則在多次失敗后早已遠離了少女幻想,一看到男孩臉上的笑窩,恍如隔世,想起“分裂時期”前的自己,遂不能自持。這兩個片斷,分明融入了作者對人生的觀察和思考。
在《如果有光》中,所留的空白分量更重。小說一開始就說:“她沒有來?!边B著十幾個星期三,她都來這里接受按摩,盲人按摩師“我”感覺得出她的美,越來越對她充滿幻想,在按摩的時候浮想聯(lián)翩……這中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然后,她不來了。作者暗寫、側(cè)寫、虛寫,就是不點破,連“我”自己也不敢回憶那真相。小說最后,是他記起那天,他按摩時手心越來越燙,她的臉也越來越燙,“然后,一束耀眼無比的強光打中我,我昏了過去?!彼敲と耍趺磿泄??從前后的暗示看,一定是他挨了一記耳光。這一篇寫的是小人物的情欲與情感,他動了真情,這與另一位流氣十足的明眼按摩師五號完全不同。小說引發(fā)了我們深長的同情與嘆息。
章緣的小說,寫的幾乎都是小人物。雖然她常取臺灣—美國—上海這樣多地交織的題材,如中篇《彼岸的月光》就寫了臺商及其家屬在上海的故事,但她的關(guān)注點其實還是人物——小人物,她寫的是他們的處境、命運和人性的弱點,臺灣背景只是他們性格命運的某一組成部分而已。從《彼岸的月光》中能讀到兩岸交流后特有的許多新鮮觀感,也有關(guān)于臺商生活的大量陌生細節(jié),這都很有趣,但小說的真正價值并不在這里,而仍在對人的刻畫。盡管她的題材常常是獨特的(這是優(yōu)勢之一),但在她小說中題材并非特別重要的因素,本文不從題材角度分析,而更側(cè)重于她的文學(xué)追求,原因也在這里。
在她的人物身上,有作者細微的人生觀察,也有悲切的同情以至憐憫,但她決不因此減損自己的挖掘和揭露,只要有生活的創(chuàng)口,她總是如實地一點點揭開,讓我們看到生活的不如意,看到人生的嚴峻和殘酷。但這種殘酷不是外在的強烈,而是隱秘的、細屑的、心理上的,如不悉心體驗,可能會覺得無非是些日常小事,但對于當事的人物來說,它們都天一般大,是可以將人生整個吞沒的。在文學(xué)上,這是真正的深刻。
可是我們又覺得沉悶,讀她的作品,常有透不過氣來的窒息感。這是現(xiàn)實人生之悶,是小人物看不到出路之悶,并非她的“強說愁”。于是我想,能不能在她的創(chuàng)作中,再添一點清新的風(fēng)呢?
比如《插隊》中的主角,他是完全被動的,跟著“出國潮”赴美,跟著時尚潮流學(xué)社交英語,跟著課堂專業(yè)苦熬……他何曾有自己的東西?學(xué)會了可以在上海賣弄的英文和種種洋規(guī)矩,終究贏不來別人(尤其是洋人)對“人”的尊重。這樣的人又怎能有更好的命運?“出國潮”中這樣的人多多,但是否只有這樣的人呢?不是也有真正奮發(fā)自強,以自己獨特的才華讓洋人折服的人嗎?至少,有不少人是不甘于(不洋洋自得于)如彼得汪那樣的“成功”的。同樣,趙小丹和李桃,早已遠離了“分裂時期”之前的自己,她們變成庸碌、現(xiàn)實、缺少幻想的人了;可是,經(jīng)過了“分裂時期”,不是還有“極少數(shù)最優(yōu)秀的人”,還能重建新的幻想和追求嗎?三十歲的單身女性,也可能是自信而又美好的!最讓人感到沉悶的是《如果有光》,對那位殘疾的按摩師的隱秘的情欲,你簡直沒法產(chǎn)生反感,這是小說力量所在;可是他今后的生活是否越來越黑暗?他還能怎么樣呢?綜觀這些作品,我覺得,所缺的,是“例外”。
據(jù)說,現(xiàn)在西方的心理分析師,已很少按弗洛伊德那套潛意識理論操作了,他們最愛分析的是“例外”。也就是,找找你的生活中有沒有例外(或“奇跡”),如果有,就有希望,就可從中找到出路。在章緣的小說中,我也希望能有例外。一是在她的人物長廊中,希望有與現(xiàn)在的小人物略顯不同的人,在他們身上帶有人生的希望。二是在現(xiàn)有的人物中,還能再增加一點“主動性”,即并不那么被動,并不都逆來順受,而能為自己的幸福,再作一點掙扎和抗爭。章緣小說中的許多人物,都是在人生的大輾輪中毫無希望地受壓(她的《大水之夜》、《夢回山溝里》等都如此),有時真想呼喚他們快快掙扎一下。
但在她的新作中,我終于也找到了一點“例外”——有例外就有希望。
我指的是,從她的短篇《貓與狗的戰(zhàn)爭》中,我看到了人物的主動性。這也是一篇優(yōu)秀作品,如不細讀,還以為是閑情小說,其實有著對世界人生的獨特思考。小說中的“我”不滿意那種把國家、民族之間的矛盾生硬地套到每個民族的個體身上的做法,所以對中日關(guān)系緊張以后小區(qū)里的日本僑民成田太太充滿同情,對成田太太喂養(yǎng)的野貓被捕抓也表示不滿。最后,從小愛狗的她竟接受成田太太的秘密委托,把一只偷救下的小貓抱回家喂養(yǎng)。這就是主動性,她開始按自己的思想和意愿行動了,這就為世界變得更好做出了(至少是想做出)極微小的推動。這在作者過去的小說中是少見的。從她的長篇小說《舊愛》中,我也讀出了人物的主動爭取——成年后的“我”放不下心中的舊愛,追到臺灣,又追到上海。我很為這一行動振奮。雖然這部長篇的這一章寫得不如前兩章好(我以為此書寫熱烈愛情的第二章固佳,最好的卻還是寫兒時姐妹兩人不同性格命運的第一章),然而作者筆下的這一新的走向,畢竟讓人開眼。一旦人物有主動行動(哪怕只有這樣的意向),他(她)就不再只是一味的可悲和可憐,作品也就有了亮色。